這是一篇關于《毛姆短篇小說精選集》有點嚴肅的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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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毛姆的時候,作者是可以觸摸的绩聘。
盡管他講的故事可能發(fā)生在風雨如晦的倫敦沥割,流光溢彩的巴黎,熱鬧繁忙的橫濱凿菩,或者東南亞悶熱潮濕的婆羅洲机杜。但你總會覺得,這個講述者就坐在你的對面衅谷,密切關注著你的表情椒拗,微妙地調整著他的語速。
你回想五分鐘之前,剛剛走進這家混雜著龍舌蘭和哈瓦那雪茄味道的酒吧蚀苛,在酒吧臺桌邊遇到這位紳士在验。栗色胡桃木的吧臺上面有來自他家鄉(xiāng)的杜松子酒。
酒吧的音樂由一支小樂隊奏出:一個吉他手堵未,一個盲人小提琴手和一個豎琴師∫干啵現(xiàn)在的曲子正輪到拉格泰姆的爵士樂。
而現(xiàn)在你完全失去了對這一切環(huán)境的感知渗蟹。除了剛剛下肚的杜松子酒的作用之外块饺,也因為這個技巧繁復,手法高明的故事講述者雌芽,把你拖進他的虛構世界授艰。他是個頗為合格的導演,帶你觀賞他的沉浸式舞臺劇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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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領你看到意大利卡普里島的海天清寂淮腾,月皎嵯峨,告訴你這番美景曾讓一個叫威爾遜的銀行經理辭掉工作屉佳,孤身終老(《吞食魔果的人》)谷朝;
或者把你帶到倫敦的某個俱樂部,坐在一位股票經紀人忘古、一位王室法律顧問徘禁、一位內政部官員、一位杰出的外科醫(yī)生的橋牌桌邊髓堪,聽他們笑談孩子的生活如何出其不意,讓他們這些家長措手不及(《生活的事實》)娘荡;
又或者讓你坐在橫濱的格蘭德大酒店干旁,在可以眺望飽經風浪遍體鱗傷的各國貨輪的窗口,讓你聽一個叫伯頓的商人講他如何巧妙地讓一個年輕人喪命神戶海(《患難之交》)炮沐。
在《月亮和六便士》里争群,毛姆講的是斯特里克蘭的故事,但是主角卻是“我”大年。毛姆的風格就是這樣换薄,他太聰明,并不愿直接講故事翔试。他總是想辦法參與到自己的文字里轻要,成為記錄和講述故事的人,在故事內部垦缅,創(chuàng)造出作者自己的空間冲泥。
他就是在這樣的空間里攫取著你的注意力。跟你講一段故事,順便評論一下故事里的人凡恍。就像是坐在你旁邊志秃,跟你描述他很久遠的見聞。歇一會兒嚼酝,再給你的杯子滿上杜松子酒浮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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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悲憫而善于克制,譏誚但適可而止闽巩。
盡管他給自己參與到故事中創(chuàng)造了空間碑定,但他發(fā)表見解的時候依然謹慎。取而代之的是春秋筆法又官,微言大義延刘,在流淌的情節(jié)中,完成對角色的褒貶六敬。
他在故事《雨》里寫了一位傳教士戴維森碘赖。毛姆描寫他恪守著嚴格的教義,哪怕是在熱帶的英國殖民地外构,也認為當?shù)嘏颂杵张荨⒛腥瞬淮╅L褲都是罪過。毛姆讓他戲劇性地死于一次性欲放縱后的羞愧自溺审编。
《愛德華·巴納德的墮落》里的伊莎貝爾撼班,毛姆說她對生活的全部想象就是“一所富麗堂皇的房子,擺滿了古老家具垒酬,她將在這里舉辦音樂會砰嘁、無悔,和只有最最上流的客人才有資格參加的宴會”勘究,與之對比塔希提島上的愛德華矮湘,已經擁有了精神世界的一切。
我覺得他最有意思的《午餐》口糕,也同樣是這種風格缅阳。一位女士一邊說自己吃得少,一邊在巴黎的高檔餐廳點了一連串價格不菲的食物景描,這讓她可憐的男伴花光了所有的錢十办。幾年后再相遇,所有的轉折都在最后的一句:“今天她體重三百磅”超棺。
幾乎所有的評論者都會認為毛姆太了解人性向族,這就好比你看穿了舞臺上魔術師的把戲,忍不住要對身邊的人戳穿一樣说搅,他對人性的了解必然地塑造了他譏誚的風格炸枣。在《教堂堂守》、《簡》、《滿滿一打》等篇中适肠,他的諷刺又來得順其自然恰到好處霍衫,就好像給讀者打過來一記好球。他不希望打敗讀者侯养,他希望讀者把球接住敦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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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瑪格麗特·杜拉斯或者加西亞·馬爾克斯這些反復進行著寫作實驗,大膽炫技的小說作家不同逛揩,毛姆可能不是一位天生才華橫溢的作家柠傍。他靠著幾十年如一日的筆耕不輟,才造就了爐火純青的敘事技巧和精準優(yōu)美的遣詞造句辩稽。
我覺得更顯功力的是惧笛,在現(xiàn)代主義文學盛行的二十世紀,毛姆依然保持著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逞泄,在“被遺棄”的道路上患整,這位“前朝遺老”開拓出另一番光明。這樣的毛姆是固執(zhí)和可愛的喷众。
與黑塞的《悉達多》一樣各谚,毛姆的不少故事也對生命進行著無休止的追問。在某種程度上到千,暗合了當時歐美社會對物質生活追求的反思昌渤。
他熱衷于讓一個高尚情操,良好教養(yǎng)的上流社會人士憔四,卷入突如其來的生命迷思之中膀息。
說到底,這還是要感謝 1907 年的倫敦皇宮大戲院加矛,上演了毛姆被拒稿十七次的劇本《弗里德里克夫人》履婉,讓這個棄醫(yī)從文又差點因為生活所迫而重操舊業(yè)的人回到繆斯的道路上。
我想斟览,也許這就是生命的迷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