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某段日子柄粹,聽匣子曾經(jīng)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粥惧。
記得那年键畴,父親乘擺渡過薊運河,瞞著母親專程到寶坻縣的司莊子買回來一臺收音機突雪。雖然錢是父親掙來的起惕,但不跟母親商量就把一筆“大錢”花在似乎與過日子無關(guān)的事情上,的確是冒著兩口子吵架的風(fēng)險咏删。
我依稀記得當(dāng)時的情景:父親從帆布包里拿出寶貝的那一刻惹想,緊張的神情中隱藏著興奮。柜面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臺嶄新的收音機督函,我們大家都激動地圍攏過來……同時驚訝的當(dāng)然還有母親嘀粱,不過母親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便面帶慍色地開始嘮叨……直到多年以后辰狡,每當(dāng)提及此事锋叨,母親還會說:“忒好喜唄!好喜的東西他想法也得買嘍……那可是出了三個月的水利工兒掙的錢呀宛篇,容易嗎娃磺?!還給我來個先斬后奏……”
現(xiàn)在叫倍,那臺收音機的模樣在我的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很多豌鸡,但那一刻的激動場面卻讓我始終難忘。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知道段标,那時的收音機俗稱“帶響的”涯冠,是稀罕物,一般情況下都是一臺收音機很多人圍著聽呢逼庞!為什么父親明知挨罵也要買呢蛇更?我們知道,擁有一臺戲匣子是父親多年的盼望赛糟,當(dāng)然也是我們孩子們的盼望派任。媽媽不盼望嗎?也盼望璧南,只不過是心疼錢罷了掌逛。
記得父親聽起匣子來像孩子那樣真誠可愛。尤其是聽相聲司倚,聽著聽著豆混,平素不茍言笑的父親就會露出笑顏篓像。這笑顏看起來真摯、燦爛而且難得皿伺,令全家人都覺得開心和舒坦员辩。其實,就憑這一點鸵鸥,這匣子也沒白買奠滑。
父親聽相聲,我們也跟著聽相聲妒穴。印象最深的是侯寶林宋税、郭啟儒的《夜行記》,以及劉寶瑞的單口相聲《珍珠翡翠白玉湯》讼油。直到現(xiàn)在弃甥,對于這兩個段子,我還能耳熟能詳?shù)乇吵鲆恍﹣碇稀.?dāng)然淆攻,我們小孩子更喜歡聽兒童節(jié)目,喜歡聽電影錄音剪輯嘿架。
有一天瓶珊,趁著爸爸睡午覺,我把收音機偷偷拿到小廂房里耸彪,跟鄰居家的幾個小伙伴一起收聽《渡江偵察記》伞芹。彼時,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蝉娜、屏住呼吸唱较,激動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在聽匣子的時光里,天很藍(lán)召川,水很清南缓,池塘里的魚很多;在聽匣子的時光里荧呐,我們揣摩著世界汉形,我們向往著未來。
那時的播音員有夏青倍阐、葛蘭概疆,有曹燦播講的長篇小說《艷陽天》,還有孫敬修爺爺講的《西游記》的故事峰搪。直到現(xiàn)在岔冀,我依然對他們的聲音存有一份深刻的記憶。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概耻,我漸漸地能夠感受聲音的美使套、體會聲音中所傳遞的意味和情感罐呼。還有后來的小說《蹉跎歲月》和評書《岳飛傳》,簡直讓我聽得入迷童漩。
后來,隨著時代的變遷春锋,那些老式收音機不知從哪一天起突然就不見了矫膨,廣播似乎離我們的生活也越來越遠(yuǎn)。直到我人到中年期奔,直到有了網(wǎng)絡(luò)自媒體侧馅,我這聽廣播的興趣才又重拾起來。
是啊呐萌,誰能想到幾十年后馁痴,每個人都能發(fā)表自己的歌聲、每個人都能發(fā)表自己的朗誦肺孤、每個人都能發(fā)表自己的文章呢罗晕?
雖然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luò)平臺能讓我們發(fā)表作品,能讓我們擁有粉絲——這的確也是非常幸運的事情赠堵,但是小渊,我卻總想找一找用手轉(zhuǎn)動旋鈕滋滋撥臺的感覺,找一找為了節(jié)省電池慢慢調(diào)低音量的感覺茫叭,找一找那木質(zhì)外殼的漂亮的戲匣子被當(dāng)做寶貝一樣呵護的感覺酬屉。也記得當(dāng)時總是納悶:這東西怎么隨手一開就能發(fā)出聲音呢?這也忒神奇了吧呐萨!
巧的是莽囤,我們村的小學(xué)校長寇志廣居然會修收音機朽缎《祝寇老師和我家住在一個院子里狼牺,我家在前屋是钥,他家在后屋,所以每次出門或回家他總要穿過我家堂屋肤粱。
“志廣啊,有空兒給我們拾掇拾掇匣子吧庶骄,最近總是滋啦滋啦的单刁,不好好出聲兒啦∪彀”有一天趁著寇老師從堂屋走過,我媽跟他說朋贬。
“好的,大姐糠亩。”寇老師爽快地答應(yīng)著垂寥。
我媽把戲匣子拿給寇老師滞项,也就過了兩三天文判,他就把拾掇好的匣子送過來了戏仓。這不由得讓我對寇老師暗暗地敬佩灰嫉,想著一個教政治的老師居然這么能耐浑厚,還會修收音機钳幅。有一天诬乞,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跟寇老師的兒子友增一起進到他家的一間小屋牡属,也就是寇老師修收音機的地方悴势。靠窗的一張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有兩臺收音機散著殼,旁邊放著修理工具和一個臺燈朋魔、一個放大鏡卿操。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收音機里邊的“秘密”警检。密密麻麻的配件,高的低的圓的扁的害淤,有一根細(xì)線盤在撥臺的旋鈕上扇雕,線兒的另一端系著指示頻段的走針,有一個大大圓圓的叫做喇叭的東西幾乎占了收音機一半的地方窥摄。這些收音機里邊的名詞兒都是友增告訴我的镶奉,他還告訴我喇叭后面那個圓的黑的東西就是吸鐵石。吸鐵石我知道崭放,我玩過殘缺半拉的哨苛,還拿著它吸過鐵、吸過針币砂、吸過搪瓷缸子建峭。我還發(fā)現(xiàn)有一根墨黑圓棍上繞著黃色的金線,友增說這個叫天線……
后來我懂得了收音機的工作原理决摧,也知道修收音機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技術(shù)亿蒸,想必寇老師能夠大致判斷故障的出處,又懂得二極管掌桩、三極管以及電阻边锁、電容的測量方法,加之萬用表拘鞋、電烙鐵砚蓬、改錐、鑷子等工具齊全盆色,于是修起收音機來顯得得心應(yīng)手灰蛙。不過,對寇老師的敬佩之情發(fā)自于我對事物認(rèn)知的萌芽階段隔躲,他早已刻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摩梧,變成了永遠(yuǎn)的仰視。
除了收音機的工作原理宣旱,我還懂得了播音是一門表演藝術(shù)仅父。
播音不像寫作,寫作是通過文字描述人物和場景,而播音是通過發(fā)聲這種生物屬性來完成笙纤,這便構(gòu)成了表演的要件耗溜。
既然播音是表演,那每個播音者就都是演員省容。你首先要了解“劇本”抖拴,你要知道你要播講的對象是新聞、故事還是小說腥椒、散文亦或詩歌阿宅。你要扮演什么角色,你要帶著什么情感笼蛛,你要用什么樣的腔調(diào)——高亢的還是低沉的洒放、激越的還是平緩的、一瀉千里還是娓娓道來滨砍,你的聲線是否能駕馭這個作品往湿,特別是,你的修養(yǎng)和認(rèn)知能否接近或者理解作者的本意從而讓文字升華惨好,給聽眾以閱讀得不到的震撼和享受……
那天煌茴,我在唐山宴飲食文化廣場看到了很多老式收音機随闺,還有老式電影放映機日川、照相機、縫紉機矩乐、木工工具龄句、生產(chǎn)隊時的農(nóng)具等等。在我模糊的記憶里散罕,覺得其中一臺老式收音機跟我家原來的一模一樣分歇,騰地,我對收音機的情懷一下子被勾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