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uscle書生李淵默
如果說山海經(jīng)中有一個最無助的妖怪域携,那么我覺得一定會是魃了。然而故事最開始的時候鱼喉,關(guān)于她的記憶秀鞭,僅僅是來自翻閱故紙堆后趋观,在《山海經(jīng)》中赤水之北偶然露出的一角“衣袂”。
(一)天女魃的跌落凡塵
大荒之中有系昆之山皱坛,其上有一座高臺,名喚共工之臺豆巨,因為這里居住著一位天女剩辟,所以連射獵之人也不敢北向而引弓。她一襲青衣往扔,名曰黃帝女魃贩猎。此時的人世間正經(jīng)歷著一場史無前例的斗爭。主角是黃帝與蚩尤萍膛,在應(yīng)龍與風(fēng)伯雨師斗法時吭服,天地之間狂風(fēng)暴雨不止。不得已蝗罗,黃帝請來天女魃助陣艇棕,于是風(fēng)停雨驟,遂殺蚩尤串塑。
人間的戰(zhàn)爭勝利了欠肾,但是魃的命運卻開始發(fā)生轉(zhuǎn)折,或許是因為法力盡失的緣故拟赊,天女魃驅(qū)散風(fēng)雨之后再也無法回歸天上世界刺桃,而無法控制自身干旱屬性的后果,則是其所居之處吸祟,滴雨不落瑟慈!此時叔均向黃帝建議,不如將天女魃安置在人煙稀少的赤水之北屋匕,這一建議也令叔均成為農(nóng)祖葛碧。
但是,一個人久居某地總會生厭过吻,天女魃偶爾也會四處走走散心进泼,但是此時迎接她的不是作為戰(zhàn)爭英雄的鮮花與掌聲。因為所到之處赤地千里纤虽,畏懼和厭棄在人們心中滋生乳绕。沒有辦法,人們只好疏通水道和溝渠逼纸,禱祝曰:“神啊洋措,你還是回到你北方的老家,好好呆著吧杰刽!”
《大荒北經(jīng)》:“大荒之中菠发,有山名曰不句王滤,海水北入焉。有系昆之山者滓鸠,有共工之臺雁乡,射者不敢北鄉(xiāng)。有人衣青衣糜俗,名曰黃帝女魃蔗怠。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yīng)龍攻之冀州之野吩跋。應(yīng)龍畜水寞射,蚩尤請風(fēng)伯雨師,縱大風(fēng)雨锌钮。黃帝乃下天女曰魃桥温,雨止,遂殺蚩尤梁丘。魃不得復(fù)上侵浸,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氛谜,后置之赤水之北掏觉。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值漫。所欲逐之者澳腹,令曰:‘神北行⊙詈危’先除水道酱塔,決通溝瀆∥J”
天女魃似乎被自己羊娃、也被人世人禁足了,很多年后有人見到時埃跷,她依舊一襲青衣蕊玷,在鐘山之下的赤水河畔顧影自憐,而我們也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弥雹,其名喚作“獻”垃帅。
這位江邊的窈窕艷人應(yīng)該很美,因為“魃”字缅糟,本應(yīng)做“妭”挺智,而此字在《說文》中的解釋是這樣:“妭祷愉,婦人美也”天女魃窗宦,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美好的赦颇,至少在郭璞的心里是這樣。他極盡勾勒之能事赴涵,將這位“赤水女子”描述地仿佛“江漢二女”一樣媒怯,是為綽約之仙子。
《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有鐘山者髓窜,有女子衣青衣扇苞,名曰赤水女子獻〖淖荩”
郭璞·《山海經(jīng)圖贊》:“江有窈窕鳖敷,水生艷濱。彼美靈獻程拭,可以寤神定踱。交甫喪佩,無思遠(yuǎn)人恃鞋⊙旅模”
(2)旱魃的肆虐人間
人們總說善良這種東西,百分之五十會被利用恤浪,百分之四十九會被辜負(fù)畅哑,剩下一星半點偶爾被歌頌被贊美,也往往還能被扣上作秀的帽子反刺一刀水由。而高尚光芒荠呐,則三分鐘就能蒙塵。對于天女魃來說砂客,后來發(fā)生之事直秆,又豈止是蒙塵,是在跌落凡塵之后鞭盟,再被狠狠踩在泥里圾结!
旱魃,這種怪物的名字齿诉,首次出現(xiàn)是在《詩經(jīng)·大雅·云漢》中筝野,它的出現(xiàn)與天女魃情況幾乎完全類似:山川大地都仿佛在一個炙熱的熔爐中被焚燒,“為虐”二字粤剧,最終將其定性歇竟。
“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抵恋。旱魃為虐焕议,如惔如焚”“旱魃為虐,見云漢之詩弧关,是事出經(jīng)典矣盅安。山海經(jīng)實以女魃唤锉,似因詩語而附會”《閱微草堂筆記卷七·如是我聞一》
按理說,這本不管天女魃什么事别瞭,但世間之事就是這么巧:天女魃與旱魃窿祥,大家居然都叫做“魃”,而且都會帶來旱災(zāi)蝙寨。于是乎晒衩,這一盆污水天女魃是怎么也躲不開了。而后墙歪,文人們開始恣意發(fā)揮听系,先是從形象上加以詆毀,將美麗的天女變成了一個禿頭的婦人虹菲!
按:“黃帝女魃”之“魃”跛锌,郭璞注云:“音如旱拔之魃〗焱铮”郝懿行云:“《玉篇》引《文字指歸》曰:‘女拔髓帽,禿無發(fā),所居之處脑豹,天不雨也郑藏;同魃〈衿郏’
禿頭也就算了必盖,再到后來簡直連“人”都算不上了。魃不僅身材矮小俱饿、而且袒著身子歌粥,最奇怪的是,眼睛長在頭頂拍埠,正應(yīng)了那句成語“目高于頂”了失驶。而且她行走如風(fēng)、赤地千里枣购。之后她有了一個新名字“狢”嬉探,人們只要逮到它,就將它溺死在豬圈里棉圈,這樣的話旱災(zāi)就自然消除了涩堤!
《神異經(jīng)》云:“南方有人,長二三尺分瘾,袒身胎围,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fēng),名曰魃白魂,所見之國大旱汽纤, 赤地千里。 一名狢碧聪。遇者得之冒版,投溷中乃死液茎,旱災(zāi)消也逞姿。”
可是捆等,如果天大旱又偏偏找不到魃怎么辦滞造?人們啊總是有辦法,找個人裝扮成“魃”的樣子栋烤,成為她的替身谒养,然后再把這個替身搞定不就完了。說這么干就這么干明郭,于是人間便出現(xiàn)了“女丑之尸”买窟!
(3)女丑之尸的悲哀
果然,人們再次遇到了旱災(zāi)薯定,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十日并出”(或者這是一種對于異常干旱災(zāi)年的痛苦記憶)始绍。于是,作為巫的身份——女丑出場了话侄。果然亏推,她裝扮的和天女魃幾乎一樣,一襲青衣年堆,或許是為了避免上天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面孔吞杭,她故意用衣袂遮住了臉(以右手鄣其面)。然而变丧,太陽實在是太毒了芽狗,女丑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炙熱的陽光,被曬死在了山上痒蓬!
《海外西經(jīng)》:“女丑之尸译蒂,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谊却。以右手鄣其面柔昼。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大荒西經(jīng)》:“有人衣青炎辨,以袂蔽面捕透,名曰女丑之尸”
禳災(zāi)巫術(shù)祭禮的本義,是以焚燒女魃替身的巫女來幫助女魃重歸天上世界,進而解除人間之旱象乙嘀。其中“女丑之尸”中“尸”的含義末购,則類似于代替活人享祭的神“尸”,而不是簡單的尸體之意虎谢。這種方法最早見于商代殷墟卜辭盟榴,其中就有很多以“烄”禮求雨的例子:
“烄有從雨—烄亡其從雨(前5·33·2)”“今日烄,有雨(續(xù)4·18·1)”
而商之后婴噩,這種焚人求雨儀式在先秦文獻中也不乏記載擎场,穆子問人:“天這么久還不下雨,我想暴曬巫師几莽,讓他去和上天溝通怎么樣迅办?”
他采用的是《山海經(jīng)》中古法,如女丑之尸正是“暴巫”章蚣,而僖公就更加直接站欺,采用“焚巫”的手法:“天下大旱,我想燒個巫師纤垂,讓他化成飛灰飄上天矾策,問問賊老天究竟是咋回事,為什么還不下雨峭沦?”
《禮記·檀弓下》:“歲旱贾虽,穆子招縣子而問然,曰:天久不雨熙侍,吾欲暴尪而奚若榄鉴?”《左傳·僖公二十一年》中:“夏,大旱蛉抓,公欲焚巫尪”
你說“暴巫”庆尘、“焚巫”這件事很殘忍。的確巷送,你看成湯的做法就特別好驶忌,是很典型的“殺己身以成仁”,這就是著名的“湯禱桑林”笑跛,記載于《呂氏春秋·順民》:
”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付魔。天大旱,五年不收飞蹂,湯乃以身禱于桑林几苍,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陈哑。萬夫有罪妻坝,在余一人伸眶。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刽宪±逶簦”于是翦其發(fā),櫪其手圣拄,以身為犧牲嘴秸,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說庇谆,雨乃大至岳掐。”
(4)陰間的女魃
“眾生必死族铆,死必歸土岩四,此之謂鬼”哭尝,活著不讓人省心哥攘,死了之后,這個“魃”又在陰間為禍一方材鹦!
在漢代很多墓中都會出現(xiàn)“虎食女魃”圖像逝淹,比如這幅南陽唐河針織廠的漢墓畫像石,畫面中左右各有一虎桶唐,其中右虎肩生雙翼栅葡,低頭正欲撲食。
兩虎前爪按著一個瘦弱纖小的女子尤泽,女子上身裸露欣簇,下著裳,赤足伏于地坯约,一條手臂上舉熊咽,似在做掙扎狀。此外闹丐,兩虎之間的上方則有一熊横殴,像人一樣站立,雙臂指向兩虎卿拴。
?這里的有翼之虎衫仑,李公子之前曾解析過,以為應(yīng)是“窮奇”無疑堕花,而熊則毫無疑問則是“方相氏”文狱,因為具體動作,也間接表明了其指揮窮奇消滅旱魃的身份缘挽。
《海內(nèi)北經(jīng)》:“窮奇狀如虎瞄崇,有翼能飛陷虎,食人......”《淮南子·墮地訓(xùn)》:“窮奇,天神也”《周禮·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杠袱,黃金四目尚猿,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楣富,帥百隸隸而時儺凿掂,以索室驅(qū)疫∥坪”
縱觀歷史的流變庄萎,女魃由神女降為旱鬼,實則反映了人類強烈的功利性塘安。而除魃的種種活動糠涛,則真切再現(xiàn)了人們對于旱災(zāi)肆虐的痛恨與無奈,人們盡管使出渾身解數(shù)兼犯,在自然天災(zāi)面前卻依舊脆弱地如同嬰兒一般忍捡。
而這些“渾身解數(shù)”本身,則蘊含著先民一種異化的力量切黔,使得民眾可以從中得到暫時的撫慰與寧靜砸脊。最后提一句,洪荒網(wǎng)文中所謂旱魃是僵尸之祖纬霞,開端于清朝袁枚的志怪小說《子不語》凌埂,萬莫與《山海經(jīng)》之魃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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