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知道同福賢嗎春宣?”
“不知道”
蕙蘭又上前兩步,找到另外一個卸貨的伙計:“請問你知道同福賢嗎衙熔?”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嗎登颓?”
“真的不知道!哎呀你讓開红氯!擋著我干活了框咙!”
“哦”
蕙蘭有些失望,拄著一根老舊的竹竿摸索著來到另外一艘正在卸貨的貨船邊痢甘,攔住了正在卸貨的伙計:“請問你知道同……”
“滾喇嘱!不知道!”
“哦”
2
蕙蘭是個盲女塞栅,三年前穿著一身孝衣來到京杭運河上最繁盛的鴻通碼頭婉称,逢人便問:“請問你知道同福賢嗎?”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她也不糾纏王暗,轉(zhuǎn)而又去問下一個人悔据。
被問的是在碼頭跑了二十多年的老伙計黃濤,四十多歲了還未成家俗壹,每次月底在管事的人手里結(jié)了月錢科汗,就會消失幾天,去哪兒了绷雏?去窯子逛了头滔!
黃濤瞇著三角眼將她從下到上打量一眼,最后將目光停留在蕙蘭白凈的臉上涎显,咧嘴一笑坤检,露出幾顆黃牙:“我認(rèn)識”
“他在哪里?期吓!”蕙蘭上前一步早歇,一股清香直往黃濤鼻孔里鉆。
他伸手抓住蕙蘭雪白的手:“我?guī)闳ヒ娝智凇箭跳!?/p>
蕙蘭驚叫一聲,將手縮回來:“你干什么潭千?”
“嘿嘿谱姓,帶你去找你想見的那個人啊刨晴!”黃濤又伸手去抓蕙蘭的手屉来。
蕙蘭扔下一句“流氓”,轉(zhuǎn)身跑走了狈癞。
往后不到七天茄靠,蕙蘭就將碼頭上的常客問了個遍亿驾,三個月后嘹黔,經(jīng)常來往的貨船也被蕙蘭問了個遍账嚎,五個月之后莫瞬,人們都被蕙蘭問煩了,再遇見蕙蘭郭蕉,她還未開口疼邀,人們便不耐煩地喊道:“不知道!”
久而久之召锈,有好事的或者看蕙蘭可憐的人便問蕙蘭:“姑娘旁振,你叫什么名字?”
“蕙蘭”
“從哪里來?”
蕙蘭不回答拐袜。
“那你找同福賢干什么吉嚣?”
蕙蘭答道:“有事”
“什么事?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蹬铺〕⒍撸”
蕙蘭也不回答,摸索著向人聲鼎沸處走去甜攀。
3
這天晚上秋泄,雷雨交加,伙計們都躲進(jìn)了一間不大的破廟里规阀,一邊晾著衣服恒序,一邊大聲講著黃段子。
蕙蘭就坐在一個黑暗的角落里谁撼,蜷縮著身體歧胁,空洞的眼睛盯著地面,兩只蒼蠅嗡嗡地繞著她飛彤敛。
“哎与帆,蕙蘭!過來伺候伺候大爺墨榄!”黃濤故意將剛領(lǐng)的月錢拋起接住玄糟,弄出一陣叮當(dāng)響。
蕙蘭慢慢站起來袄秩,拿過身邊的木盆與骯臟的毛巾阵翎,冒雨到廟外的水井里打半盆水,端到黃濤面前之剧,替他脫下鞋子郭卫,洗著黏膩的腳。
“哎呦背稼,黃濤贰军,你小子!都不容易蟹肘,別特么太過分按侍邸!”周圍有伙計看不過眼帘腹。
黃濤故意將頭昂起來贰盗,雙腳不安分地來回擺動,攪得水盆里的臟水濺了不少在蕙蘭的臉上阳欲。
蕙蘭抬起手舵盈,用滿是破洞的袖子擦了一把臉:“十個銅板陋率。”
這是蕙蘭在碼頭上謀生的手段秽晚,給伙計們洗腳賺取十個銅板瓦糟,能在早點鋪子買十個饅頭,她一天吃半個赴蝇,能堅持大半個月狸页。
黃濤取出十個銅板扔進(jìn)木盆里,蕙蘭便伸手進(jìn)木盆扯再,把它們一一撈起來芍耘。
“我?guī)湍恪保S濤大著膽子抓住了蕙蘭的手熄阻,“哎呀斋竞,不好意思,抓錯了秃殉“映酰”但他并沒有放開的意思。
蕙蘭慢慢握緊拳頭:“加十個銅板钾军■郏”
“哎呦~”,伙計們又鼓噪起來吏恭。
黃濤的膽子更大了拗小,順著蕙蘭的手就向上摸:“我再加二十個銅板!”
蕙蘭抓住了黃濤的手腕:“先付十個銅板樱哼“Ь牛”
黃濤心里一喜,掰開蕙蘭抓著自己的手搅幅,塞了十個銅板進(jìn)去阅束。
蕙蘭將錢收好,端起木盆的水茄唐,一兜手全潑在了黃濤的臉上息裸,轉(zhuǎn)身跑出了破廟。
伙計們頓時哄然大笑沪编,黃濤氣急敗壞呼盆,叫罵著追了出去,但不一會兒又回轉(zhuǎn)進(jìn)破廟漾抬,嘟囔了一聲“打雷下雨宿亡,也不怕龍抓她”便倒在了稻草上常遂,眨巴著眼睛望著火堆纳令。
伙計們又調(diào)侃了一會兒,見黃濤不回應(yīng),也就失了興致平绩,紛紛睡下了圈匆。
4
第二天一大早,蕙蘭拄著竹竿一瘸一拐的走到早點鋪子捏雌,輕聲對早點鋪的主人老鄭婆說道:“要一個饅頭”
老鄭婆用火紙包上一個饅頭遞到蕙蘭的手里跃赚,看著她嘴角的烏青問道:“蕙蘭,你這是怎么了性湿?”
蕙蘭遮遮掩掩轉(zhuǎn)身要走:“沒纬傲,沒事”
老鄭婆將蕙蘭拽到桌子前坐下,又給蕙蘭端上一碗稠粥肤频。
蕙蘭聞到了米粥的香味之后叹括,頓時口水四溢,但又急忙起身:“我宵荒,我不喝汁雷,我沒有錢”
老鄭婆慈祥地笑了:“不要錢,喝吧蕙蘭报咳∠姥叮”
“真的不要?”
“不要暑刃,我老婆子什么時候騙過你厢漩?”
“謝,謝謝岩臣≡蹋”
蕙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久違的香味刺激著她的淚腺婿脸,蕙蘭干脆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粱胜,眼淚一滴滴落進(jìn)粥里,又混著粥被她吞進(jìn)了肚子里狐树。
待蕙蘭吃完焙压,老鄭婆掏出手絹來給她擦了眼淚:“蕙蘭,你有多大抑钟?三十涯曲?”
蕙蘭搖頭:“二十五”
“嫁人了沒?”
蕙蘭不說話了在塔。
老鄭婆訕笑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幻件,看你一個人在碼頭上孤苦伶仃,沒個依靠蛔溃,好心給你說一門親事绰沥,以后也好過一點篱蝇。”
“我有一個遠(yuǎn)方的外孫子徽曲,二十五了還沒有結(jié)婚零截,雖然腿上有點殘疾,但家里有幾畝水田秃臣,一年的飽飯還是能吃上的涧衙,你······”
老鄭婆還沒有說完,蕙蘭就站了起來:“鄭婆奥此,謝謝你弧哎,我得找同福賢≈苫ⅲ”
老鄭婆急了:“蕙蘭傻铣!你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祥绞?非洲!”
蕙蘭沒有回答她,從褲腰帶上解下六個銅板放在桌子上:“一個饅頭一個銅板蜕径,一碗粥五個銅板两踏,結(jié)清了”,言罷就轉(zhuǎn)身走了兜喻。
老鄭婆氣不過梦染,指著蕙蘭的脊背叫罵道:“你這女子,怎么不知好歹朴皆!”
5
蕙蘭的日子更難過了帕识。
老鄭婆給碼頭上的伙計都打了招呼,再也沒人叫蕙蘭洗腳了遂铡,她竟一時斷了收入肮疗。
無奈之下,蕙蘭只能去飯館門口守著扒接,等著客人們吃完了飯剩下些菜伪货,自己就沖過去抓起來往嘴里塞,為此挨了不少打钾怔。
她路過早點鋪子的時候碱呼,更是聽見老鄭婆指桑罵槐,將一塊雪白的饅頭扔在野狗的面前:“吃吧吃吧宗侦,你起碼知道好歹愚臀,知道給我搖個尾巴》”
蕙蘭低眉順眼的從野狗身邊走過姑裂,往新來的貨船那邊走馋袜,繼續(xù)找人詢問同福賢的下落。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炭分。
終于在第四個年頭,蕙蘭找到了他一直在找尋的同福賢剑肯。
6
那是一個下午捧毛,鴻通碼頭上來了一艘滿載鹽巴山東的貨船,管事的人趕緊招呼伙計上去卸船让网。
蕙蘭聽聞人聲嘈雜呀忧,便跟了過去,攔在一個尚且稚嫩的船員面前:“請問你知道同福賢嗎溃睹?”
船員一愣:“你是誰而账?你找他干什么?”
蕙蘭心頭一緊:“我是她的親戚因篇,找他要一樣?xùn)|西泞辐。”
船員隨即轉(zhuǎn)頭向貨船上喊道:“同福賢竞滓,有人找你咐吼!”
船上一個魁梧精壯,渾身黝黑的漢子聞言商佑,從船上跳了下來:“誰找我锯茄?”
年輕船員指著蕙蘭:“她說是你的親戚〔杳唬”
同福賢狐疑的看向蓬頭垢面肌幽、衣衫襤褸的蕙蘭,撓著后腦勺:“你是誰抓半?我在江淮沒有親戚拔辜薄!”
是他笛求,就是他煮岁!蕙蘭認(rèn)得他的聲音!
“你這個混蛋涣易!”蕙蘭尖叫一聲將同福賢撲倒画机,像蛇一樣纏在他的身上,張口咬向同福賢的臉新症,狠狠啃下一大塊皮肉步氏。
同福賢吃疼的大叫起來,舉起拳頭狠狠的砸向蕙蘭徒爹。
但蕙蘭似乎沒有痛覺荚醒,繼續(xù)張口啃咬同福賢芋类。
周圍的人被眼前的狀況驚呆了,竟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界阁。
等到管事的人大喊“快把他倆分開”的時候侯繁,蕙蘭與同福賢已經(jīng)滾進(jìn)了濤濤的江水中,浮沉著一點點遠(yuǎn)去泡躯。
7
半個月之后贮竟,在下游的一處淤灘,蕙蘭與同福賢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较剃。
同福賢的半張臉已經(jīng)被蕙蘭咬爛了咕别,而蕙蘭的肋骨則被同福賢全部打斷,但蕙蘭卻一直纏著同福賢沒有松手写穴,十指狠狠的扣進(jìn)同福賢的脊背半寸還多惰拱。
圍觀的人都唉聲嘆氣,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仇恨才讓這姑娘如此搏命啊送?
8
又半個月之后偿短,碼頭上來了一艘徐州的船,船員們聽說這事后馋没,互相詢問翔冀,沒人知曉怎么回事,只知道這女子口吻像是蘇浙人披泪。一個月后纤子,這艘船再到這里,船員們解答了疑惑款票。
這蕙蘭是徐州人控硼,從小眼睛就看不見,十八歲父母雙亡艾少,一個人勉強(qiáng)生活卡乾。
十九歲那年,經(jīng)人做媒嫁給了隔壁鎮(zhèn)上的一個小伙子缚够,嘗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幔妨。
第二個年頭,她有了身孕谍椅,丈夫知道之后歡欣鼓舞误堡,破天荒的破費買了兩個雞蛋煮給她吃。
她雖然生氣丈夫亂花錢雏吭,但心里卻甜得要命锁施,從此往后,丈夫與他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她的天與地悉抵。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肩狂,可蕙蘭沒想到,惡來的這么突然姥饰,毀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又那么簡單傻谁。
那是一個雨夜,她與丈夫收留一個過路人列粪。此人與她丈夫相談甚歡审磁,說自己曾經(jīng)到過鴻通碼頭,乃是一個過往的腳夫篱竭。
本來是一片好心力图,可這腳夫卻對頗有姿色的蕙蘭起了歹心步绸,在殺害蕙蘭的丈夫之后掺逼,殘暴地糟蹋了蕙蘭,蕙蘭也因此流產(chǎn)瓤介。
她一連哭了三天吕喘,直哭得聲嘶力竭。
處理好丈夫的后事之后刑桑,蕙蘭穿著孝衣氯质,拄著竹竿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過了祠斧。
而那個過路的腳夫闻察,就叫同福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