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高六歲開始學劍帆离。
那年小高他媽忙著復習考大學的榛,他爸忙著南北往返倒彩電。
六歲的小高——那時候還是小小高——自己在屋里玩嫡丙,不知怎么從床縫里摸出了他爺爺留下的一把漢劍。
劍長三尺三寸读第,紫檀為鞘曙博,八面研磨,銅首玉鐔怜瞒。
小高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父泳,硬是把這玩意從鞘里拽了出來。他媽媽中午回家做飯吴汪,看見了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驚心動魄一幕:家里一片狼藉惠窄,到處是劈砍的痕跡,自己結婚時使了大人情漾橙,請人打出來的樟木大衣柜支離破碎杆融,毛料呢子撒的滿地都是。
小高媽差點背過氣去近刘,瘋了似的跑進屋里找孩子擒贸。結果看見小高正在那拎著劍做金雞獨立式,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緊跟著上來的觉渴,是沖天的怒火。
家里的雞毛撣子硬是被打折了兩把徽惋。
可無論怎么打案淋,小高就是抱著那把劍不撒手。家里大人打也打了险绘,罵也罵了踢京,小高巋然不動,只要他的劍宦棺。
小高的爸爸回家后知道這事瓣距,半晌無語,后來嘆了口氣代咸,說這都是命蹈丸。
于是6歲那年,小高開始正式跟著師傅學劍呐芥。
拜師那天金星凌日逻杖,主刀兵之難大興。
結果就在那天思瘟,公安部頒布了一個條例荸百。
《對部分刀具實行管制的暫行規(guī)定》
是日,金星凌日滨攻,未己够话,紫微星盛蓝翰,諸星自晦。
(二)
小高的師傅是個老頭女嘲,不過沒有白胡子霎箍。
小高的爸爸叫他青先生,說他是爺爺的朋友澡为。
青先生每日寅時教小高練劍漂坏,卯時則去,十年間雨雪不輟媒至。
只是再不讓小高動那把漢劍顶别。青先生說那把劍非生死之間不可擅動,小高謹遵師誨拒啰。
于是這年小高十六歲驯绎。運劍如臂使指,來如雷霆收震怒谋旦,罷如江海凝清光剩失。青先生說要是擱以前,你這是開宗立派的本事册着。
小高收劍立定拴孤,劍眉朗目,風姿卓越甲捏。
青先生說演熟,我再沒什么可教你的了,只有一本書留給你司顿。咱們師徒一場芒粹,就此別過。
小高紅了眼圈大溜,十年師徒如父子化漆,可惜師傅要走,自己留不住钦奋。于是小高恭恭敬敬的給青先生磕了三個頭座云,收下了放著那本書的匣子。
回到家中锨苏,小高打開匣子疙教,一本《刑法》。
是夜小高大醉伞租,抱著那把漢劍哭了一宿贞谓。
(三)
小高他媽擔心小高,第二天一大早給小高送醒酒湯葵诈。不料推門時發(fā)現屋中被褥整整齊齊裸弦,房間里哪還有小高的蹤跡祟同。
小高父母大驚失色——這孩子莫不是想不開離家出走了?正慌亂時理疙,卻見小高一身白衣從外面施施然回家晕城,原來是早起背英語單詞去了。
小高雖然回來了窖贤,可父母心里依然沒底砖顷。這孩子練了十年的劍,忽然就絕口不提練劍的事赃梧,開始發(fā)奮圖強滤蝠、努力學習,不會是打擊太大受了刺激吧授嘀?結果一連幾個月物咳,小高學習成績扶搖直上,真的再也不提練劍的事蹄皱。父母心中稍定览闰,隨之而來的,是大大的欣慰巷折。
只是之后家里再沒人見過那把漢劍压鉴。倒是師傅留下的那本書被裝到匣子里,恭恭敬敬的被收了起來盔几。父母問的時候晴弃,小高就只是笑笑,說青先生這是怕他少年血氣未定逊拍、好狠斗勇,留下來時時提醒自己的际邻。
之后數年芯丧,小高一路精進,學業(yè)有成世曾,去了天子腳下國人耳熟能詳的那所大學缨恒。選專業(yè)時小高力排眾議,去學了法律轮听。
小高他爸死活不干骗露,拿著一份報紙跟小高拍了桌子,說21世紀生物必大行其道血巍,學生物前途無量萧锉。小高笑笑,自顧自地在志愿書上寫下“法律系”三個大字述寡,小高爸媽如喪考妣柿隙,說這孩子怕是魔障了叶洞,以后當個訟棍,只要叫街坊笑話禀崖。只有小高的爺爺若有所思衩辟,問小高為什么非學法律不可。
小高說了八個字波附。
除疑定法艺晴,咸知所辟。
(四)
四年之后掸屡,小高學業(yè)大成封寞,眾多律師大所紛紛邀請加盟。結果被小高一一回絕折晦,回到家里開了家小工作室钥星。
小高給工作室取了個名字,叫做“鮮灼”满着。漢隸書就的牌匾掛在一片“沙縣小吃”谦炒、“強子發(fā)藝”的殺馬特招牌之間,顯得格格不入风喇。
工作室開張大半年宁改,一單生意也沒接到。小高倒是不著急魂莫,找了一份企業(yè)法務的兼職養(yǎng)活自己还蹲。旁邊一片商鋪里的小老板們與小高混得漸漸熟絡,偶爾也取笑一下小高耙考,問一些“高律師谜喊,你當真是X大畢業(yè)的大律師么?”之類的話倦始。小高也樂得配合斗遏,擺出一副不屑置辯的神情,回幾句刑法第266條有三種量刑鞋邑,你們可曉得一類的話诵次,大家伙哈哈一笑,便又是一天過去了枚碗。
只有一次逾一,小高喝大了。又哭又笑肮雨,說你們知不知道遵堵,我學法就是為了搞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酷含。結果學了四年鄙早,才知道這他媽的世道我什么都不能干汪茧!我什么都干不了!然后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跳上桌子仰天長嘯限番,說老子要做俠客啊舱污,俠客啊弥虐!
然后一個金雞獨立扩灯,摔成了一個大花臉。
從此江湖傳言霜瘪,高律師人哪都好珠插,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千萬別讓他喝高了颖对。
(五)
這天中午小高照例跑到旁邊“沙縣小吃”來吃午飯捻撑,進門卻只見一地狼藉,四五個漢子正把老板圍在中間缤底,一個孕婦坐在地上顾患,滿嘴是血,正在干嚎个唧。
小高一愣:這是怎么了江解?
“沙縣小吃”的老板見到小高猶如見到親人,趕緊從人群中擠沖出來徙歼,拽住小高的袖子讓他來給評理犁河。
原來這伙人在附近轉悠六七天了,專門挑飯口時間到各個小店里吃飯魄梯,吃到一半就把玻璃碴桨螺、釘子往孕婦嘴里一塞,說是店里的東西不干凈酿秸,讓孕婦受了驚彭谁,非要個十萬塊的賠償不可。
小高一咧嘴——這破店統(tǒng)共才值幾個錢允扇,十萬塊?扯淡了则奥。于是走上前去考润,自亮身份,便想說大家給個面子读处,互相退讓一步糊治,調解一下算了。
結果為首的漢子聽說小高要趟這攤渾水罚舱,二話沒說就是一個巴掌井辜,巴掌落在小高細皮嫩肉的臉上绎谦,漾出一道紅斑,響聲清脆粥脚。
漢子洋洋得意窃肠,說你們這些訟棍就是他媽欠揍。
小高咬咬牙刷允,說你們這是嚴重違反行政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冤留,要是再鬧下去,就不好收場了树灶。
收場纤怒?那漢子哈哈大笑,說老子帶著兄弟們混了這么多年天通,就沒想過收場泊窘!放心,爺爺打你一頓像寒,保證你連個油皮都破不了烘豹,到時候進了局子蹲七天就得!等爺爺出來了再收拾你一頓萝映,看看是他媽你懂法吴叶,還是爺爺我會用法!
說著掄圓了巴掌序臂,又是一記耳光蚌卤。
這次巴掌在半道被小高截住了。小高陰沉著臉奥秆,連連搖頭逊彭,眼中滿是懊惱:我真笨啊,真笨构订!連他媽幾個痞子都懂的道理侮叮,我竟然這么些年都沒想明白!
小高掰著那大漢的胳膊悼瘾,一點點地把它扭到一個奇異的角度囊榜,沖著大漢露出一個微笑道:不用叫那么大聲,我有分寸亥宿。然后掃了一眼幾個逼上來的漢子卸勺,笑道:你們知道,鮮灼是什么意思么烫扼?
我灼你媽曙求!一個漢子掄著折椅,撲了上來。
小高輕巧地避開折椅悟狱,撿起了一根筷子:火形嚴静浴,故人鮮灼。我以前只覺得刑法嚴峻挤渐,持劍當避苹享,今天碰上你們幾個,才他媽明白——
老子也可以把你們這種東西架在火上烤罢醴啤富稻!
握著筷子的小高,衣袂無風自動白胀,像極了一位劍客椭赋。
(六)
小高是跟一地鼻青臉腫的漢子們一起被帶回警察局的。老警察對小高頗不耐煩或杠,然而當他看到被小高打趴下的一群漢子們時哪怔,眼神還是變了變。
看不出來向抢,你小子還挺能打认境,學散打的?
小高笑笑:學法律的挟鸠,X大法學院畢業(yè)叉信。
老警察嗤笑一聲,知法犯法八蚁!硼身?說說吧,怎么個情況覆享?
沒什么情況佳遂,他們來鬧事,敲詐店主撒顿,尋釁滋事丑罪。我見義勇為,在這過程中進行了合理的正當防衛(wèi)凤壁,造成了一點輕微傷和輕傷吩屹。我申請對雙方身上的傷勢進行司法鑒定。
老警察瞪著眼看著小高:門兒清啊小子拧抖。
門外一個小警官風一樣地跑了進來祟峦,拉住了老警察。
怎么了徙鱼?老警察問。
這人……太他媽邪乎了。小警官一臉驚恐地看著小高袱吆,滿眼的不敢置信:他才是輕傷的那個厌衙。
老警察差點讓口水嗆死,一把把小警官扒拉到旁邊說绞绒,你是不是瘋了婶希?外面倒了一地的人在那哼哼唧唧,你跟我說坐著的這個是輕傷蓬衡?那外面的那些算什么喻杈?重傷?
不狰晚。
小警官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外面那些筒饰,好多連輕微傷都算不上。
老警察不信壁晒,連夜聯系了公安醫(yī)院瓷们,把這些人連同小高一起送過去驗傷。結果沒用一天秒咐,檢驗結果就出來了谬晕。
外面那些人,大部分都不夠輕微傷標準携取。雖然看著鼻青臉腫的攒钳,但臉上劃傷長度被很嚴謹的控制在了兩厘米以內,瘀傷面積也不夠雷滋,驗傷的醫(yī)生嘖嘖稱奇不撑,說這怕不是拿尺子量著打的吧。
而小高腹膜之間有半塊廚刀碎片惊豺,跟現場的一把廚刀恰好吻合燎孟,那廚刀上有鬧事漢子的指紋,鐵證如山尸昧。法醫(yī)感慨說小高運氣真好揩页,這玩意再往里兩分、或是上下移動兩分怕都得要命烹俗,偏偏斷在腹膜之間爆侣,做個小手術取出來就好。小高連連點頭幢妄,說是自己命大兔仰。
然而運氣再好,這也是不折不扣的輕傷蕉鸳。老警察一臉見鬼的回到了所里乎赴,咬牙切齒地撕了自己的出警報告忍法,重新寫了一份。上面很快給了答復:小高屬于正當防衛(wèi)榕吼,未超出必要限度饿序,來鬧事的幾個漢子按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罪被起訴。
小高在醫(yī)院住了七天羹蚣,接受了記者采訪原探,又獲得了政府的十萬塊見義勇為獎勵。捧著獎狀的小高出院后仰天長嘯顽素,意氣風發(fā)咽弦。
(七)
小高出名了。
大家現在都知道胁出,有個高律師型型,專治疑難雜癥。
別的律師管不了的案子划鸽,什么強拆討債输莺、民族糾紛、欺行霸市裸诽,他都能管嫂用。
而最厲害的是,這位高律師丈冬,是從來不要律師費的嘱函。
他只要醫(yī)藥費。
誰鬧事埂蕊,就管誰要往弓。
城東的大地癩子王二不信邪,說他媽一個小崽子蓄氧,還能翻了天去函似?結果第二天帶著人收賬的時候正好碰上高律師,王二嘴上叫得厲害喉童,私底下的心思卻活絡的很撇寞,早就讓手下人準備了一桶大糞。就等著往高律師身上潑屎——難不成你還能把這玩意反彈回來堂氯?
結果手下抬著桶莫名其妙的摔了一地蔑担,大桶砸斷了王二的右腿,溢出來的黃白之物把王二沒在其中咽白,差點把他悶死啤握。
幾個警察接到報警趕到現場時,王二正在糞堆里嚎喪晶框。小高站在旁邊排抬,一身白衣如雪懂从,手里拎著支鋼筆,見到警察時熱情洋溢:警察同志畜埋,您可算來了莫绣,他們把我打的啊,我估計至少得是個輕微傷悠鞍。
幾個警察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高律師,你可也差不多一點模燥。這人都讓你整成這樣了咖祭,挨揍的還是你?
怎么蔫骂,不信我么翰?小高一挑眉毛,說我可是帶著記錄儀的辽旋,咱們拿證據說話浩嫌!不信你問問他們也行!說著一努嘴补胚,地上的王二嚇得一個哆嗦码耐,翻滾著爬向一個警察,喊著是我是我溶其,你們趕緊把我?guī)ё甙缮取>鸵先ケЬ斓拇笸取?/p>
幾個警察到底再沒忍住,吐了一地瓶逃。
市里的法醫(yī)倒了血霉束铭,四個月被投訴了七次,市局領導親自過問厢绝,說下面鬧得沸沸揚揚契沫,懷疑你們收了那個高律師的賄賂。怎么每次都是別人鼻青臉腫昔汉,他安然無恙懈万,最后一鑒定反而是別人要給他賠醫(yī)藥費?法醫(yī)說那貨出手準的驚人挤庇,說給你打成什么傷就打成什么傷钞速,偏偏每次被別人打的時候都傷得很重,卻一點都不要命嫡秕,我們能有什么辦法渴语!
市里的流氓小偷地癩子紛紛金盆洗手,一時間本市的治安前所未有的好昆咽。
(尾聲)
一晃又是數年過去驾凶,高律師功成名就牙甫,娶妻生子。妻子溫婉美麗调违,兒子頑皮可愛窟哺,人人羨慕。
一天高律師正在書房翻閱卷宗技肩,六歲的兒子噔噔噔的從外面跑進來且轨,捧著一個盒子問他里面裝的是什么。原來正是裝老師當年給小高留下的那本書的盒子虚婿。小高心中感慨旋奢,手上慢了一步,兒子卻已經將盒子打開了然痊。
一道劍氣激蕩至朗!
高律師心里一驚——當年自己驟然受挫,將書收到盒中剧浸,不料老師竟然在書頁上留下了一道劍氣锹引!這些年自己從未打開過盒子,自然是無從發(fā)現唆香。然而再想攔時已經來不及了嫌变。高律師一個箭步躥過去,卻見兒子在漫天飛舞的紙屑里正笑得歡袋马,總算是放下了心初澎。
此時盒中之書已經盡皆化為碎屑,只有一張紙虑凛,端端正正的留在盒底碑宴,上面五個大字,正是老師當年親筆所書桑谍。
俠以武犯禁延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