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想起理查和我說那句話的神情時腹纳,我還是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我和理查是在酒吧認識的仓技,那時候我沉浸在失戀與失業(yè)的雙重痛苦之中讶请,理查則沉浸在郁郁不得志的痛苦之中祷嘶。
兩個痛苦的靈魂就這樣相遇了。
理查和我說秽梅,他是個畫家抹蚀,他的偶像是梵高,他覺得他和梵高只差一步企垦,就是死去。
我笑著讓他去死晒来,他說還有別的方式钞诡。
我問他是什么方式,他只是搖搖頭,告訴我說:“你會知道的荧降〗芋铮”
我們喝了整整一夜的酒,我只記得這些了朵诫,至于是怎樣離開的酒吧辛友,怎樣到了理查家,我一概不知剪返。
當(dāng)我醒來后就看到滿屋子的畫废累。地上,桌子上脱盲,陽臺邑滨,這個屋子的所有位置幾乎都被畫填滿了。
看過屋子里的畫后钱反,我覺著理查和我說的話有些夸大掖看,他的畫應(yīng)該達不到梵高的標準,但是在我這種普通人眼里也是很不錯的畫了面哥。
理查在我之后醒來哎壳,在我專注地看著一幅畫的時候。
這幅畫很有趣尚卫,只有黑白兩色耳峦,畫上是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一張白紙。
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后問我焕毫,他的畫怎么樣蹲坷。我沒必要得罪他,于是我告訴他邑飒,我看出了梵高風(fēng)骨循签,莫奈遺風(fēng)。
我看出個錘子疙咸。我哪懂什么梵高县匠,莫奈,我就是個寫字的撒轮,有時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了什么乞旦,更何況評價欣賞別人呢?
他也只是對我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题山,意味深長是我在后來回憶時才感覺到的兰粉,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他聽了很開心。
我岔開話題問他這副畫叫什么名字顶瞳,他說我果然有眼光玖姑,這副畫叫《價值》愕秫,是他最喜歡的一幅畫,也是在這次喝酒之前剛完成焰络。
我輕觸了一下那副畫戴甩,手上沾了些油彩,我捻了捻手指闪彼,色彩就這樣在我手上暈染開甜孤。
他告訴我油畫從畫完到干透,最少要半個月畏腕,多的甚至一年缴川。
我問他,那張白紙是有價值的東西郊尝?他告訴我二跋,是,也不是流昏。
我正想多問扎即,但當(dāng)時卻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前女友的電話還是老板的電話况凉,我記不清了谚鄙,反正不重要。
我和理查互相都沒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刁绒,但我們卻常在那家酒吧見面闷营,一喝就是整個晚上。
后來有一天知市,理查半夢半醒間湊到我的耳邊傻盟,對我輕聲說道:
“告……告訴你個,秘密嫂丙∧锔埃”
“我是個,色盲跟啤》瘫恚”
當(dāng)時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他一個畫家竟然是個色盲隅肥,那他究竟是怎么完成的那些畫竿奏?
正當(dāng)我想追問時,理查卻睡過去了腥放,我只能拖著他回到了我的出租屋泛啸。
第二天清早,我醒來的時候理查正坐在我的床邊一臉嚴肅的看著我捉片。
“我昨天是不是說了什么平痰?”他神情凝重的問道汞舱。
在他犀利的目光下伍纫,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宗雇。
他追問道:“都說了什么∮ü妫”
“色盲赔蒲。”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良漱,沉默了一陣舞虱,開始給我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母市,他的爸爸酗酒矾兜,媽媽也不愛他,親人都認為他是一個燙手山芋患久,他只能表現(xiàn)得乖巧懂事椅寺,讓自己變得有用才不會被丟棄掉。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就只能看見兩種顏色——黑白蒋失,他意識到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返帕,他很害怕被嫌棄,于是竭力隱藏這件事篙挽,他拼命地記住天空是藍色荆萤,樹葉是綠色……后來他喜歡上了畫畫,他想把記住的東西留在紙上铣卡,他開始拼命記住各種物品的顏色链韭,最終,他靠著驚人的記憶力成為了一名畫家煮落,但敞峭,他仍舊是個色盲。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州邢。
他直視我的眼睛問我:“你知道的儡陨,一個畫家是色盲就和廚子沒有味覺一樣,別人知道我就毀了量淌∑澹”
“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對吧呀枢?”
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胚股,點了點頭。
然后他就離開了裙秋,我們還是照常在酒館見面琅拌,繼續(xù)一起喝酒缨伊。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熱愛藝術(shù)的朋友口中的得知进宝,理查的這個秘密還是沒能藏住刻坊,他是色盲這件事在他們的圈子已經(jīng)傳瘋了。
于是我開始害怕党晋。
我一向如此谭胚,每當(dāng)我的身邊有壞事發(fā)生卻沒人承認時,我就開始害怕未玻,害怕懷疑到我的頭上灾而。
小時候,當(dāng)教室玻璃被打碎時我會害怕扳剿,因為我喜歡在窗外的足球場踢球旁趟,我無法自證清白,我無法阻止別人懷疑我庇绽。
長大了身邊人丟東西時我害怕锡搜,我曾接近過他的位置,我無法自證清白敛劝,我無法阻止別人懷疑我余爆。
這件事情我更害怕,我知道這個秘密夸盟,他一定會懷疑我蛾方。
我無法自證清白。
我選擇了逃避上陕,我開始不再去那個酒館桩砰,不去關(guān)心和藝術(shù)沾邊的事情,不知多久释簿,我的生活逐漸步入了正軌亚隅,我有了新的老板,新的女朋友庶溶,我慢慢忘記了這些小事煮纵。
有一天在和女朋友吃飯時,看著手機的她突然抬頭偏螺,對我說:“你看你看行疏,一幅畫竟然能拍賣到上億,聽說這幅畫的主人是個色盲套像,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酿联。”
那一刻許多回憶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沖進了我的腦子里贞让。
我接過手機周崭,視頻上一個拍賣師舉著小錘慷慨激昂的演說道:“各位,這也許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畫家喳张,在分辨不清顏色的情況下续镇,創(chuàng)作了一幅又一幅的畫作,那色彩是我見過的最動人的蹲姐,這位畫家眼中只有混沌磨取,卻能為我們帶來春天人柿,而這幅柴墩,是唯一一幅黑白的畫,這是真正的混沌……”
拍賣師又說了許多凫岖,臺下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那副畫——
《價值》
我輕輕捻了捻手指江咳,似乎顏料依舊在我手上。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接近了梵高哥放,一畫千金歼指。
后來女朋友說什么我完全沒有印象,那頓飯吃的什么我也記不清了甥雕,我只記得我鬼使神差得走到了那家酒館門口踩身,我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酒館的牌匾——
人間
我推開門,理查竟然也在社露,我坐到他身邊挟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久不見峭弟,我請你喝一杯附鸽。”
“好的瞒瘸,對了坷备,恭喜你啊,成為和梵高一樣厲害的畫家了情臭∈〕牛”我回道。
他笑著沖我擺了擺手俯在,然后指著隔壁桌子上的一瓶紅酒問向酒保:“那瓶酒我怎么沒見過竟秫?怎么是藍色的?”
“那個是我妹妹在網(wǎng)上買的什么星空酒帶到店里的朝巫,都是色素勾兌鸿摇,算不得酒的暗挑。您要想嘗嘗我去讓她給你倒一杯∪肴龋”酒保笑了笑回答道缆蝉。
理查笑了笑然后擺擺手,擺了兩下笑容突然凝固筷黔,意識到了什么往史,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我。
我在他說完這句話就明白了所有事情佛舱,我們四目相對椎例,沉默了許久。
不知多久请祖,他站了起來订歪,拍拍我的肩膀在俯身我耳邊說道:
“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對吧肆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