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漫雷,怎么會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聽喬布斯說葵第,人生是把很多的點給連起來税弃。而且我們只能去連接過去已經發(fā)生了的點。
我們永遠無法預測未來伺帘,但是我們可以把今天的人生和過去發(fā)生的點連接起來昭躺,并由此書寫和想象自己的未來。
只是當過去那些點正在發(fā)生時伪嫁,我們并不知道那些點會對我們的未來產生任何作用领炫。我現(xiàn)在也只是在猜想,我會這樣张咳,而不是那樣帝洪,我會在這里,而不是在那里脚猾,是否和我童年時候的某一件小事情葱峡,走過的某一條小路,有人和我說過的某一句話有關呢龙助?
上一篇·:《“與生俱來”之“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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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飛了
歷史翻到了一九七六年军援。對那一年發(fā)生的事情我慢慢有了一些記憶常空。但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那一年對這片我生長的土地,對千千萬萬的人盖溺,對將要出生的人,對我自己铣缠,都將是多么重要的一年烘嘱。
那一年發(fā)生了唐山大地震,雖然遠在湖南蝗蛙,但是我記得在那以后的很多日子我還經常想著如果發(fā)生地震了蝇庭,我該往哪里跑,或者該往哪里躲捡硅,如果成了孤兒我該怎么辦哮内。那種對大自然的恐懼在我心中記憶猶新。哪怕是后來讀了“愚公移山壮韭,人定勝天”這樣的充滿豪情壯志的詞句北发,心中依然對自然,對天意帶著重重的迷惑和敬畏喷屋。
那一年我也終于有了對父親的清晰的記憶琳拨。
我記得九月九號下午我從學校教室墻角傳來的廣播里聽到了哀樂,很長時間的催人淚下的哀樂屯曹。我記得接下來和老師同學們一起失聲痛哭狱庇。我記得回去的路上我邊走邊哭,眼睛哭得幾乎看不清路恶耽。我一到家密任,我記得非常清楚,父親站在陽臺上偷俭,我似乎到現(xiàn)在還看得到他在黃昏下挺拔的身影浪讳,一頭黑黝黝的頭發(fā)襯托著他英俊的臉龐。他看見我進來朝我揮手社搅,我走近他身邊驻债,他把我拉過去,我一眼看到他哭得通紅的眼睛形葬。我把我的頭放到他的胸前合呐,我們一起大聲地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哭笙以,而且和他一起哭淌实,我心中和父親的距離一下子就拉進了很多。在后來的年月里我多次看到父親流淚。他會為很多事情流淚拆祈,為高興的事情恨闪,為傷心的事情,為過去放坏,為未來咙咽,為別人的故事,更為自己心中不死的夢想淤年,流下赤誠的淚钧敞。
那一年我記得自己戴著紅領巾的身影,我記得我的成績開始變好麸粮,我記得后來我的胳膊上戴上了三條杠的紅袖章溉苛。我記得和二哥比身高,我六歲時他十二歲弄诲,我學會了基本的算術愚战,知道我是他的一半大,然后到我滿七歲時齐遵,他才十三歲寂玲,突然發(fā)現(xiàn)我不是二哥的一半大了。怎么會這樣呢梗摇?我對此無法理解敢茁。
我記得好多好多上學時的趣事。我和好朋友們一有時間就去防空洞里捉迷藏留美,去資江河灘挽起褲腿趟水扔石子彰檬,去學校操場玩單雙桿,在馬路上唱歌吼叫谎砾,在同學家的樓下吆喝取鬧逢倍,和鄰近的孤寡老人們一起玩牌,母親來找我時趕緊往門后或者床下躲景图。
現(xiàn)在想想同學們在一起似乎都是親密無間的较雕,但是那時大家都相互取了小名,還給老師安上了不雅的外號挚币,也給很多同學配上了相好的亮蒋,也會拉幫結派地欺負某些個體。平時誰說話帶著口音妆毕,誰被老師批評了慎玖,誰在家里被打了,誰的家長有什么殘疾笛粘,或者平時誰的頭上長了虱子趁怔,那一定都是被嘲笑的對象湿硝。我自己因為剛上學時不識字,還帶著重重的鄉(xiāng)下口音润努,也曾一度是被嘲笑的對象关斜,或許那種感覺其實只是在我的心里被放大無數倍,說者無心铺浇,聽者有意痢畜,但那確實曾經是我心中很大的苦惱。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鳍侣,我對語言和口音的敏感裁着,最初也有可能源于那個時候。為了得到認同感拱她,我經常會情不自禁地模仿別人和環(huán)境的口音,那時候扔罪,我一回鄉(xiāng)下秉沼,我兒時的玩伴會說,”城里人矿酵,城里人唬复,你怎么講著一口城里話了?” 被他們這么一說全肮,我被提醒的不僅是口音變了敞咧,更是不要忘本,不要忘記我是誰辜腺。然而一回到益陽休建,我的同學又會說,“鄉(xiāng)下人评疗,鄉(xiāng)下人测砂,你怎么講著一口桃江話“俅遥” 被他們這么一說砌些,我被提醒的是,我是不屬于這里的人加匈。
我想存璃,如果我從小在同一個地方長大,沒有經歷過哪怕是這么小小的看似不值一提的變遷雕拼,我就不可能有這樣一段其實是意義深遠的人生經歷∽荻現(xiàn)在我非常感謝那段經歷,因為我相信啥寇,我的同理心篮迎,尤其是對弱勢者的同理心男图,很有可能可以追溯到那段經歷。
雖然我有著我的自卑甜橱,但是那也絲毫沒有妨礙我給別人造成痛苦逊笆。有一次我和我的好朋友把半瓶醬油倒在了體育老師爐上煮的白米飯里,雖然我們明明知道體育老師是個妻管嚴岂傲,為此他很有可能被太太責怪难裆。有一次我和我的好朋友把一個男孩子的語文書給收走了,害得他回家找不到書無法做作業(yè)镊掖,而且我家就住在他家馬路對面乃戈,我隔著一條街看著他被罰跪挨打的情景歷歷在目。(后來我記得我們主動去向他和他母親解釋說明了亩进。)
小孩子啊症虑,人性啊,我們?yōu)槭裁磿@么殘忍呢归薛?我不知道谍憔?我雖然愿意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我也無法解釋為什么我們心里從小就住著一個惡魔主籍,隨時有可能出來搗蛋呢习贫?當我在忍受著被別人嘲笑的同時,我也在起哄嘲笑別人千元,給他人造成也許是一時的痛苦苫昌,卻也可能帶來一生自卑的影子。
曾經我最好的朋友因為長了虱子被父母剃了一個光頭幸海,我記得她被大家笑話好久祟身。而那時候我也長了虱子,我心里怕死了物独!母親花了好幾個星期每天給我洗頭抓虱子月而。為了不讓別人笑話,她沒有給我剃光頭议纯;又為了不傷害我的大腦父款,她不肯用農藥或者類似的強效除害劑來給我洗頭。她只是用了茶枯(茶子榨油以后的干渣瞻凤,可以用來洗衣洗頭發(fā))給我洗頭憨攒,洗完以后,晚上讓我在書桌上平躺著阀参,她會在燈光下一縷縷地清理我的頭發(fā)肝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終她宣告勝利蛛壳。
長大后我和同學們聚會聊天杏瞻,大家會嬉笑著說起當年長虱子的事情所刀,然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年我們每個人頭上都長著虱子捞挥,每個人都在忍受著被發(fā)現(xiàn)被嘲笑的恐懼浮创。事實上,我現(xiàn)在懂了砌函,經常是這樣斩披,當我們?yōu)橐患虑楦械娇鄲啦⒁虼硕械焦陋毴f分的時候,我們不知道讹俊,其實總有另外的人也在默默地忍受著同樣的孤獨和痛苦垦沉。
我的小學生活雖有那些小小插曲,日子一天天也算平淡也算開心的過著仍劈,我全然沒有在意外面的世界正在連續(xù)發(fā)生天翻地覆的巨變厕倍。我母親說我每天都在外面瘋玩,但是不知道我的成績怎么就變好了贩疙,本來連數數和寫字也不會讹弯,后來卻經常考滿分屋群。我問母親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情,母親說坏挠,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芍躏,除了第一次寫作文時父親啟發(fā)過我。老師當時給的題目是記關于去鄉(xiāng)下積肥的事情降狠。我回到家里对竣,問父親這作文該怎么寫。父親大概是說榜配,我就應該寫我心里想說的話否纬,但是要寫得讓別人看得懂,讓別人看了會感受到我心里想說的話蛋褥,就可以了临燃。母親說后來老師把我那篇關于積肥的文章在班里張貼了,以后也經常在班里讓我朗讀我寫的作文±有模現(xiàn)在想來膜廊,我對文字的愛好也是應該起源于父母的點撥吧。
除此之外淫茵,我記得自從我上小學二年級起爪瓜,家里就沒有買過毛巾,因為一年幾次我得到的獎品都是毛巾匙瘪,毛巾上面有好看的圖案铆铆,印著三好學生或者某門考試前幾名的字樣蝶缀。我記得我經常在住宿區(qū)的樓道里聽到別人說我會讀書,我想薄货,那一定是母親經常在外面夸我吧翁都。
其實我是從來不記得父母當著我的面夸我的。到我自己有了孩子的時候菲驴,我經常把孩子寵上天似的夸張示愛荐吵。母親常說,愛要在心里赊瞬。我很聽母親的話先煎,但是這一點我卻不想聽。我和孩子們平時見面少巧涧,愛在心里不顯示出來薯蝎,久而久之,他們怎么知道我愛他們呢谤绳?可能這一點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別吧占锯。
至于我的父親和我,我的鄰居們都和我說缩筛,我是兄妹三個里面最受寵的消略。是不是這樣,我無法把我的感受和哥哥們心里的感受相比較瞎抛。我父親看著我都是滿眼的笑意艺演,哪怕是在我最淘氣的時候,他也只是拿稻草打過我桐臊,鄰居們說那是我上幼年時受過的最嚴重的懲罰胎撤。
到我小學五年級時,我生了一場大病断凶。好像是因感冒引起伤提,一整晚發(fā)高燒不退,母親送我去醫(yī)院時醫(yī)生說是急性肺炎认烁,需要吊鹽水和什么藥水肿男。可是吊了一天一夜以后高燒依然不退却嗡。到第三天我持續(xù)高燒次伶,且連聲呼喚“快看快看,窗子飛了稽穆」谕酰” 母親肯定急哭了。父親好像是出差去了舌镶。母親趕緊找了一個同事讓她找到在醫(yī)院工作的一個醫(yī)生朋友柱彻,得知當時我吊的鹽水里面下錯了藥豪娜。我差一丁點兒就死了。
我大叫窗子飛了的時候哟楷,我母親說我看上去我的魂都出竅了瘤载,以為我會必死無疑。
后來醫(yī)生緊急會診卖擅,我很快又活回來了鸣奔。但是我身體非常虛弱,在醫(yī)院里住了一個星期后父母找中醫(yī)給我開了四個月的中藥惩阶。在吃中藥時期挎狸,我胃口大增,身體開始發(fā)育断楷,體重從六十斤增到近八锨匆,九十斤,一瞬間就進入了青春期冬筒。
窗子終于沒有飛走恐锣,飛走的是我那懵懵懂懂一去不返的童年。
(未完待續(xù))
2018年9月24日舞痰,農歷中秋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