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八歲那年跟我一起上課遲到的少年去了很遠的地方芳室,如今一年都見不到幾次专肪。
有人說,人啊越長大就越是一個不斷失去堪侯,什么事都把握不了的過程嚎尤。我一直都相信。
一兩年前我能很清楚地說出南京后半夜的場景伍宦,它清晰得像是電影情節(jié)一般揮之不去芽死。無論是夜風輕撼還是大雪紛飛,路燈永遠那么明亮次洼。常有朋友醉倒关贵,也常有故事陪伴,每一刻好像都是永恒卖毁。
如今生活在南通揖曾,我以為再也不會知道這個地方凌晨兩點后的光景了。下班回家成了每日重復(fù)的生活,世事如書炭剪,有些句子變成了常掛在嘴邊的話练链,說了無數(shù)遍。
2009年念祭,我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張彩票兑宇。于是在后來的許多個日子里,我漸漸成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彩民粱坤,每周拿著放得整整齊齊的票根一個數(shù)一個數(shù)地對著公布的中獎號碼隶糕。
可我卻從沒中過一次獎。
2013年我在南京站玄,富豪成了那個唯一一個和我討論下期雙色球大樂透該買什么號碼的人枚驻。
記得剛認識富豪那會兒,他昂著頭挑著眉說:“陳等株旷,你買彩票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再登?而且還每期不落!”
我:廢話晾剖!誰買彩票不是為了那五百萬锉矢!
富豪:那中了嗎?
我:我享受的是期待著號碼出來之前的悸動與不安齿尽。那種晚上做著夢都能想了無數(shù)遍中獎后自己樂呵呵的場景抗拒不了啊沽损,還有跟你們討論著中了五百萬后該怎么揮霍這筆錢時,真的可帶勁了循头!
富豪:那你到今天中了多少錢了绵估?
我:從沒中過獎啊卡骂!你知道嗎国裳,我總是在想,我知道我可能不是買彩票的命全跨,每次都是機選改一個數(shù)字缝左。但是啊,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一個朋友要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浓若,現(xiàn)在這位朋友去了很遠的地方盒使,答應(yīng)他的事,我一定要做到七嫌!
富豪:買彩票就是你能想到的事?
我:沒錯…
(2)
2010年苞慢,柯老西愛上了一個姑娘诵原。
姑娘一米六的個子,扎著單馬尾,頭發(fā)甩起來的模樣讓柯老西心馳神往绍赛。
那時學校抓學生戀愛很頻繁處罰也很嚴厲蔓纠,柯老西不以為然地說:“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連校規(guī)老子都不怕吗蚌,老子愛上一個人就要拼盡全力地去追尋這個人的身影腿倚,要是連這個我都做不成,那我豈不是要后悔終生蚯妇!”
結(jié)果柯老西真的把姑娘追到手了敷燎。
可同時他們也成了地下戀情,晚自習下課后趁著洶涌四散而開的人群他們悄悄牽起十分鐘的手箩言,他送她到女生宿舍門口硬贯,再最后握緊幾秒。
他們時常談?wù)撐磥淼膲粝朐墒眨舱務(wù)撍麄兊奈磥怼?/p>
兩個月后饭豹,他們間的戀情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
柯老西筆直的站在辦公室當著姑娘和班主任的面攬下了所有責任务漩。
他說是他固執(zhí)地追了她兩個月拄衰,她沒同意。于是他開始死纏爛打饵骨,每天晚上一路尾隨她到宿舍翘悉,每天上課他傳給她的紙條也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回復(f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宏悦,跟她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镐确。
如果喜歡上一個人都有錯,那無論是大雪紛飛還是枝頭蟬鳴饼煞,所有這一切或許都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源葫。
這是柯老西的原話。
姑娘眼眶里的淚水打轉(zhuǎn)砖瞧,視線里滿是柯老西模糊不清的身影息堂。
一周后,柯老西背上了記過處分块促,從高一開始到高三荣堰,這個處分陪了他三年。唯一可惜的是竭翠,姑娘沒陪他走過這么久的時光振坚。
他們分手時,柯老西笑得無比燦爛斋扰,夜風揚起運動服的衣角渡八,他站在操場塑膠跑道邊啃洋,挽留的話一個字也沒說。
我問柯老西:你的夢想到底是什么屎鳍?
柯老西:我原本就沒什么夢想啊宏娄,如果真要說的話,那就是買彩票中他個五百萬逮壁!然后出人頭地把學校買下來孵坚!
我:這是兩個愿望。
柯老西堅定不已地說:是一個愿望窥淆!
我:那你的這個愿望什么時候能實現(xiàn)卖宠?
柯老西:當我重新把她追到手的時候能實現(xiàn)。
我:別忘了祖乳,是她跟你提的分手逗堵。
柯老西:她是為我好。
我:把學校買下來有什么用熬炖ァ蜒秤?
柯老西:先把班主任開除,然后改個校規(guī)亚斋,讓互相喜歡的兩個人能夠有機會在一起作媚!
我:那高考落榜了怎么辦?
柯老西:復(fù)讀唄帅刊!不然我的學校怎么賺錢纸泡!
(3)
2013年,高考填志愿赖瞒,柯老西瞞著爸媽報了播音主持專業(yè)女揭。
我一直不明白柯老西當時的想法,也不明白為何他能順利地進入這個專業(yè)栏饮。他一直沒懷疑姑娘對他的感情吧兔,他始終相信姑娘是真的為他好才和他分手。畢業(yè)那天袍嬉,柯老西當著班主任的面把英語書撕了個粉碎境蔼,然后趾高氣昂地拋向天空,班主任一臉幽怨地盯著柯老西什么話都沒敢說伺通。也是那天箍土,他留了一封信給姑娘,姑娘看完淚流滿面罐监。教室里的紙屑滿天飛舞吴藻,像是在每個人的發(fā)絲上都悄悄落了一層雪,姑娘含著淚花朝柯老西一遍遍用力地點頭弓柱。
我以為沟堡,他們不久后就會和好疮鲫,然后重新在一起,牽著對方的手走過很多個四季弦叶,從街角泛黃的咖啡館里跨出步子,走向繁華的燈影幢幢妇多。
可事實上伤哺,他們互相沒再說過一句話。
姑娘考到北京者祖,柯老西考到了上海立莉。
一千多公里的距離,所有消息便如同一陣草原刮起的微風七问,吹散了你我蜓耻。
2015年2月,柯老西打電話給我械巡,他說:我來南京看看你刹淌,還有一個小時到高鐵站,別來錯了讥耗,是南京南有勾!準時到站接我!
掛了電話古程,我咽了口口水蔼卡,瞄了眼講臺,蹲著身子離開座椅挣磨,小心翼翼爬出階梯教室雇逞,一路小跑地趕去地鐵站。
柯老西見到我笑開了花茁裙,他穿著牛仔服破洞褲塘砸,背著單肩包,腳上套了一雙很久沒擦過沾滿塵土的靴子呜达。
隔著眼鏡谣蠢,他瞇起雙眼從單肩包里摸出幾張紙遞給我,然后一臉正經(jīng)地說了句:大寶貝兒我的開除通知書查近,給你瞅兩眼眉踱!
我拿著柯老西的開除通知單沉默良久,眼珠左右亂轉(zhuǎn)霜威,硬生生一個字都沒敢吐露谈喳。
柯老西:大寶貝兒!咋不安慰老子呢戈泼?
我:什么都別說了婿禽!晚上去開酒赏僧,我請!
柯老西: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被開除扭倾?
我:嗯淀零?嗯...為什么?
柯老西:搞了點小事情膛壹,跟宿舍的朋友們一起弄了個地下電臺驾中,沒想到結(jié)果東窗事發(fā)。
我:搞個地下電臺是這么嚴重的事兒模聋?
柯老西:地下電臺倒是沒什么肩民,主要是我們?yōu)榱藠蕵反蟊娂涌斓纳罟?jié)奏,放了幾首歌在里面链方,嗯持痰,這才是重點。
我:什么歌祟蚀?
柯老西:吹工窍!喇!叭暂题!八移剪!連!殺薪者!
我:......
柯老西:你怎么不接我話纵苛?
我:嗯,我想回去上課言津。
柯老西:大學生不曠課還是大學生嗎攻人?
我:那就是說你們都被開除了?
柯老西:只有我一個人被開除了悬槽,我把鍋全背了怀吻。老話怎么說來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初婆,必先苦其心志蓬坡,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我:......
四個月后磅叛,柯老西只身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屑咳,兜里揣著家里給的兩萬塊錢,租了一間破舊不堪的房間弊琴,開始了他曾經(jīng)怎么也不想經(jīng)歷的人生兆龙。
或許是他太過孤單了,亦或是北京這座城市里的誘惑壓得他喘不過氣敲董。每周他都會撥通我的號碼紫皇,望著夜空聊上整個小時慰安,有時聊著曾經(jīng),聊起那位他愛上的姑娘聪铺,然后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化焕,只能隱約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吸聲。
也許铃剔,柯老西只是強忍著抽泣聲锣杂,卻早已淚流滿面。
慢慢才知道番宁,他在北京的生活日夜顛倒,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赖阻,受著錐心刺骨的傷蝶押。
初到北京的柯老西,認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火欧,他們有著夢想棋电,滿懷熱忱,下著館子唱著歌苇侵,一起熬夜赶盔,一起搓澡,一起找投資榆浓,一起成立了一個FM調(diào)頻電臺于未。
柯老西告訴我,F(xiàn)M調(diào)頻電臺成立的那天陡鹃,他們幾個人風風火火地跑進嶄新的播音室烘浦,戴上耳機,試了下麥克風萍鲸,一伙人一下沒忍住喜極而泣闷叉,抱在一起眼淚嘩嘩地流。
后來脊阴,在一年不到的時間里握侧,電臺已經(jīng)小有名氣,他們還從大電臺挖過來好幾個電臺主播嘿期。播音室里的他們各自主持著那些藏在春風里的故事品擎,慰借著眼中翻山越嶺的自己。
腦海里總能想起柯老西前不久電話里對我說的一句話:“陳等秽五,放棄不可恥孽查!真的!成長是在妥協(xié)坦喘,五六年前我就開始妥協(xié)盲再,直到今天西设,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遍體鱗傷,那些傷成了疤答朋,變成了痕跡贷揽,我才不得不承認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要活成你自己的模樣梦碗,沒什么是可怕的禽绪,就如同你那年痛到必須依靠酒精來麻醉自己,就像你那年醉到不省人事洪规,醉到去醫(yī)院洗胃印屁,醉到差點去見閻王爺。其實斩例,活得累了就放棄現(xiàn)在的活法一點都沒有錯的雄人。”
有時候我總在想念赶,那些冷眼旁觀壓在柯老西身上础钠,他是不是已經(jīng)成長成一個不再熱忱的人,生活能輕易改變一個人叉谜,電話里頭的他旗吁,也許早已化成歌,揉成了歲月停局,留在了山河很钓。
2016年5月,柯老西打給我五千塊董栽,他說:陳等履怯,來北京看看我。
我說好裆泳,立刻買了最早的一班高鐵票叹洲,從南京直奔北京,從鼓樓直奔二環(huán)工禾,去見一見那個漂泊的柯老西运提。
從2015年到2016年這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時間里,讓我永遠都無法釋懷的是站在車站擠眉弄眼卻消瘦得讓我覺得單薄的那個曾經(jīng)雄心壯志的少年闻葵。
北京的城市偌大民泵,卻容不下那些望眼欲穿的一個個身影。
柯老西摟著我的肩膀說:陳等槽畔,我替你實現(xiàn)了夢想了栈妆。
我:哪個夢想?
柯老西:雙色球我中了二等獎,靠二十萬鳞尔。來北京后就每次在跟你打電話的那天買一張彩票嬉橙,買了這么久,也沒想到能實現(xiàn)我們當年開玩笑時瞎說出來的夢想寥假。
我:操市框!
柯老西:嫉妒了?
我:你的夢想是中五百萬好嘛糕韧!
柯老西:知足常樂枫振,能中個獎已經(jīng)花了我不少運氣了。
我:你他媽這次怎么這么想要見見我坝┎省粪滤?
柯老西:嗯,我覺得累了雀扶,想回去了额衙,不想再在北京呆下去了,你幫我去出租屋打包行李吧怕吴,這幾天把一件事辦完我們就回去吧。我真的累了县踢,北京太大了转绷。
我:你到底遇到什么事兒了?
柯老西:我沒事兒硼啤。
我:別裝了议经,你不肯說我就不問好吧。
柯老西:后天陪我去參加一場婚禮吧谴返。
我:......你還真是我生命里的一個傳奇人物吧飞觥!
柯老西:算是告別北京這座城市嗓袱。
我:誰的婚禮籍救?
柯老西:高中時我愛上的那個姑娘。
我:我就知道...為什么她會邀請你渠抹?
柯老西:我們電臺三個月前的點歌檔蝙昙,她點了一首歌送給我,這首歌是《春風十里》梧却,下班后我撥通了三四年來都沒敢撥的電話奇颠。
我:......
去參加婚禮那天,柯老西西裝革履放航,面對著鏡子打了很久的領(lǐng)帶烈拒,腳上的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緊張的樣子像是在參加自己的婚禮。
臺上的新娘荆几,臺下的柯老西吓妆,再也沒有了結(jié)局。
看著新人接吻伴郁,我在柯老西耳邊問道:年前我們畢業(yè)時耿战,你給她的信里說了什么?
柯老西:我說焊傅,有一天剂陡,我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xiàn),然后把你娶走狐胎,你等等我鸭栖,我一定會來找你…
我:太俗了...
我們總是能猜中故事的開頭,卻無論如何都猜不到結(jié)局握巢。
那天晕鹊,柯老西坐在我身旁把自己灌到面紅耳赤,然后淚流不止暴浦。
我知道溅话,那年柯老西答應(yīng)姑娘的事一直在做,只是時光摧枯拉朽歌焦,不動聲色地改變了我們每個人飞几。
(4)
回南京的高鐵上,柯老西閉著眼安然的倒頭睡去独撇。
他說這是他去北京后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實屑墨。
我說:柯老西好好珍惜。
再后來過了很久纷铣,他才淡淡地帶著微笑告訴我:離開北京卵史,他掙扎了很久。有些東西在慢慢地變搜立,有些人也在慢慢地遠離以躯。當時大家沒日沒夜的努力,就是想把電臺弄好啄踊,可是誰知道電臺有點名氣了寸潦,這個電臺就不再是那個電臺了。大家都說電臺的壯大自己是功不可沒的社痛,結(jié)果現(xiàn)在卻變得四分五裂见转,大家都心懷鬼胎。所以我妥協(xié)了蒜哀,也放棄了斩箫。
我想吏砂,柯老西依舊還是那個柯老西。
又或許乘客,柯老西已經(jīng)再也不是那個對誰都能嘮上兩句的柯老西了狐血。
2016年10月,柯老西跑到家鄉(xiāng)的電臺入職易核,用過去的人來人往講述著許多新的故事匈织。
陳奕迅1998年《今天等我來》里曾經(jīng)唱道:
當年人
孤單成行
仿如塵
空中浮沉
我要真的決心
柯老西從頭再來的樣子,我總覺得氣場十足牡直。
就像六七年前的他漲紅了臉維護姑娘那樣缀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