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有個傻鄰居定血,名字叫寧寧蜻拨。
我不知寧寧究竟有多大,但我記得她應該跟我差不多歲數(shù),她是姥姥家鄰居嬸子的閨女宴杀。她從出生開始就智力不足委煤,別人都叫她傻子,很少有孩子愿意跟她一起玩。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衔肢,我上學之前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姥姥家度過。那時候豁翎,村里的日子總是陽光燦爛角骤,街上總有一群孩子在玩,有時候他們會跑到姥姥家門口叫我心剥,有時候我會跑到他們家門口叫他們邦尊,呼朋喚友是我們每日必做的游戲。春天看男孩抓蛇优烧,夏夜摸黑挖知了蝉揍,秋天嚼麥子吹泡泡,冬天堆雪人打雪仗畦娄,一切都是那么多姿多彩又沾,一切都是那么自由自在。
寧寧并不屬于孩子群里的一員熙卡,她傻杖刷,不僅腿腳不靈便,說話還不利落再膳,跟不上孩子們玩耍的腳步挺勿。每次看到孩子群,她總是咧著大嘴笑喂柒,也不知鼻涕還是哈喇子沾了一下巴不瓶,咿咿呀呀的追著跑。她很喜歡到各家串門灾杰,每次她來蚊丐,我總會把瓜果梨桃,還有爸媽給我寄的零食分她一點艳吠,所以她最喜歡來姥姥家串門麦备,也總是待得最久。寧寧特別喜歡吃餅昭娩,她經(jīng)常一手拿著咸菜條凛篙,一手拿著餅,邊吃邊在街上玩栏渺,見了我就非要把餅分給我一口呛梆,看到她遞過來的啃了半拉帶著大鼻涕泡的餅,我總是使勁咧著嘴笑磕诊,然后使勁擺擺手填物,生怕自己表情不好纹腌,拒絕的太生硬傷害了她。
后來滞磺,她父母終于還是給她生了個健康聰明的妹妹升薯,跟我舅舅家的野草小妹差不多大,他父母高興壞了击困。從那之后涎劈,寧寧總是忙忙碌碌的,偶爾來姥姥家串門子也是一會就被叫回去沛励。她妹妹大點了责语,寧寧也不經(jīng)常到街上來玩,倒是偶爾領著她妹妹來姥姥家目派,可我就是不喜歡她妹妹坤候,也許是因為她總是當著我的面把我給寧寧的東西都奪走,也許是從她出生后寧寧就特別忙碌企蹭,也許是看到寧寧父母對她打罵的越來越多白筹,總之我就是不喜歡她,時間長了谅摄,她們倆居然不再來了徒河,偶爾寧寧探頭進來,也會被她妹妹連拉帶罵的拽走送漠,我見寧寧也見的越來越少了顽照。
孩子總是擁有最純真的善,也容易流露出最單純的惡闽寡。到了上學的年紀代兵,我就被父母接回了城里,跟父母生活的日子總是那么新鮮爷狈,城里有蛋糕植影,有漂亮衣服,也有許許多多干凈漂亮的朋友涎永。我漸漸適應了光鮮亮麗的生活思币,即使偶爾回去,住下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羡微。
有一年暑假的一天谷饿,我跟父母回家看姥姥。我穿著嶄新的碎花紗裙子妈倔,慢慢從我爸的車里下來博投,手里拎著爸媽買給姥姥的禮物,看到村里小伙伴羨慕的眼神启涯,心里飄著幾分虛榮的高傲贬堵。一進姥姥家的胡同,我就看到寧寧笑呵呵的站在姥姥家門口吃餅结洼,抬頭看到我黎做,她先是一愣,然后瘋了一樣的沖我跑過來松忍。我當時嚇壞了蒸殿,想躲開她,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鸣峭,寧寧跑到我身邊宏所,使勁的抱住了我,哈哈的笑著摊溶,高興的又蹦又跳爬骤,由于長得比其他孩子遲緩,她的頭只能到我的胸前莫换,鼻涕霞玄、哈喇子以及手上散發(fā)著咸菜味的汁液蹭滿了我的花裙子。我愣住了幾秒拉岁,之后變得怒不可遏坷剧,我大聲的叫著:“你個傻子”,使勁推開了她喊暖。她瘦小的身軀倒在地上惫企,愣了很久很久,臉上掛著呆滯的笑容陵叽。半晌狞尔,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土里打起滾來咨跌。我環(huán)顧四周沪么,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也許是做賊心虛锌半,也許是心里有氣禽车,我沒有拉她,飛快的跑回了姥姥家刊殉。我聽到她一直哭殉摔,聽到她父母叫她回家的聲音,聽到她爸打她的聲音记焊,聽到她大叫的聲音逸月,聽到她媽哭著拉架的聲音。我心里好難過遍膜。
學習越來越忙碗硬,我回村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瓤湘,每次回村,我總是心虛似的躲著她恩尾,也許她也有心躲著我弛说,我真的很少再看到她。后來翰意,我離開了家鄉(xiāng)木人,在北京上學工作定居,我們都到了為人妻為人母的年紀冀偶。再后來醒第,我的野草小妹告訴我,寧寧也結(jié)婚了进鸠,她的父母給她找了一個山里的男人稠曼,讓那男人當了上門女婿。男人對寧寧很好客年,白天去城里打工蒲列,晚上就回來幫丈母娘家干活,每個月發(fā)了工資還給寧寧買零食搀罢,寧寧過得很知足蝗岖。再再后來,寧寧生了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榔至,她學著給孩子把屎把尿抵赢,學著給孩子喂奶,把孩子收拾的干干凈凈唧取,村里人都說铅鲤,母愛真是女人的天性。再再再后來枫弟,寧寧的妹妹也結(jié)婚了邢享,寧寧的父母給她妹妹買了輛車,還拿了些錢給他們倆口子淡诗,寧寧的男人氣壞了骇塘,木訥不善言辭的他砸了車,跑回了山里韩容。寧寧沒白沒黑的哭款违,坐在家門口不愿意進屋,男人一個月之后還是回來了群凶,寧寧又開始樂呵呵吃零食插爹。
有一次,我回村看姥姥,一進胡同口就看到了寧寧赠尾,十多年不見力穗,她干凈了不少,卻依然是一副十幾歲的模樣气嫁,又瘦又小睛廊,笑的還是那么簡單、干凈杉编。看到我咆霜,她旋即跑回家邓馒,拖出來一個淘氣的男孩,男孩使勁掙脫著蛾坯,調(diào)皮而不耐煩的跑開了光酣,一邊跑一邊大聲的罵她傻子。我猜那應該是她兒子了脉课,我笑著夸她的孩子健壯救军,她咧著大嘴沖著孩子跑的方向笑了。我走的時候倘零,看到姥姥家門口多了一袋子熱氣騰騰煮好的玉米唱遭,看到她站在家門口沖我傻樂,我拎起玉米笑著沖她擺了擺手呈驶,一扭頭心里就忍不住的心酸拷泽。
日子總是周而復始,城市的人們忙忙碌碌袖瞻、燈紅酒綠司致,大家微笑寒暄、相談甚歡聋迎,似乎很熟悉脂矫,又似乎很陌生。生活在城市中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圈子里霉晕,我們清醒又麻木庭再,喧鬧又寂寞,仿佛記得很多牺堰,又忘掉了很多佩微。直到有一天,我無聊的翻看朋友圈萌焰,突然看到野草小妹發(fā)的狀態(tài)哺眯,她說她把還算干凈又不怎么穿的衣服收拾了一下送給了寧寧,她從來就沒覺得寧寧傻過扒俯,因為只有寧寧總是看到她就笑奶卓,還笑的那么真誠一疯。有關寧寧那些塵封的記憶夾雜著著童年時期村里那些金黃的麥穗與翠綠的野草鋪面而來,她永遠笑盈盈的臉蛋夺姑,她干凈而純粹的內(nèi)心墩邀,她跑起來晃晃蕩蕩的小身體,讓我覺得那么美好盏浙,又那么珍貴眉睹。
這樣的她,比我們很多人聰明多了废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