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是在我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去世的耕蝉,我的一些姨舅們都說外祖父走的很安詳崔梗,遺體的表情都是面帶笑容的,來參加葬禮的長輩們也都紛紛點頭說老人是沒有帶什么遺憾走的垒在,是托了兒女們的福蒜魄,也算是善始善終。他們都這么說场躯,可我卻不這么覺得谈为,卻又說不上來原因。
出殯的日子正好是六一兒童節(jié)踢关,原本我應(yīng)該是在學(xué)校操場上戴著紅領(lǐng)巾唱著國歌升國旗的伞鲫,卻在這里戴著白色頭巾跪在外祖父的棺材下戴孝,外祖父家的廳堂并不大签舞,但廳堂門外卻很大秕脓,戴孝的晚輩們從廳堂一直排到廳堂的大門外,原本是一家一排跪著儒搭,后來排到門外都沒有位子了吠架,只好就幾家?guī)准业囊慌殴蛑覀円患沂枪蛟诘谒呐怕辏驗槲夷赣H是排行老四诵肛,到后面的第八第九排是什么舅什么姨的我都不清楚,他們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我的表哥表姐還是表弟表妹默穴,總之如果不是這次為外祖父出殯怔檩,我也許連見都不會見到他們。
穿著道士服的老人站在棺材旁開始念母親家族的家譜蓄诽,剛開頭念了些什么我一句都聽不懂薛训,后來念得都是一大串的人名,人名的名單是從我大舅家開始的仑氛,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乙埃,但凡是崔姓的晚輩們都改了姓洪,甚至有些名字都改了锯岖,我清楚的聽到那道士念我母親的名字是洪和文介袜,而不是崔和文。
外祖父的葬禮結(jié)束的當(dāng)天出吹,我母親就說要走遇伞,當(dāng)時大舅還勸我母親留宿一晚,說太晚了捶牢,可母親卻堅持要走鸠珠。在我的記憶中巍耗,母親是很少回娘家的,如果沒有什么事基本不回去渐排,而我對于外祖父的印象應(yīng)該是從1997年到2001年結(jié)束炬太。
外祖父走了后,我開始對母親的家族有些感興趣驯耻,以前沒有想過的問題突然就想起來了亲族,大舅和小舅的孩子都是姓洪的,可大舅和小舅卻姓崔可缚,我父親叫我母親叫了一輩子的崔和文霎迫,我從未聽過他叫過洪和文。
我問過我母親這些事情城看,母親從來都不說女气,相反還會一臉嚴(yán)肅的瞪著我杏慰,而我每年在某個時候都會無意間再問一遍测柠,直到我慢慢長大,母親也開始跟我說一些她年輕時候的事情缘滥,而每一次她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似乎總要強(qiáng)調(diào)一下養(yǎng)兒女的問題轰胁。
母親不喜歡小孩,她總在說你們將來結(jié)婚養(yǎng)孩子最好養(yǎng)一個朝扼,如果男方不要求養(yǎng)赃阀,就不要養(yǎng),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生兒育女擎颖。
我突然想起了如今還活著但點癡呆的外祖母榛斯,她總在抱怨,她抱怨說她這輩子養(yǎng)了七個搂捧,七個啊驮俗,如今卻沒個善終,她成天的嘮叨說她要死允跑,卻又說她怎么也死不了王凑,而大舅總是一臉嫌棄的說你聽她瞎嘮叨,她怕死得很聋丝。
確切的說我母親兄妹只有六個索烹,而外祖母總是記得有七個,每年過年回老家看外祖母的時候總要問她的大兒子貓兒怎么不來看她弱睦,都好多年不來看她了百姓,我?guī)讉€姨和舅都不理她,她就一直坐著嘮叨貓兒怎么不來况木,見人就問瓣戚,有時候把大舅問煩了端圈,就直接沖著她吼,貓兒早死了子库,死了舱权。這時外祖母就不做聲了,癡呆的表情還在小聲的念叨著貓兒仑嗅。
大舅有時候為這個貓兒快被外祖母逼瘋了宴倍,時不時的就要大舅去把貓兒叫過來,他對這個他從來就沒有見過的大哥有些無奈仓技,他出生一歲后就夭折了鸵贬,原本家族是沒有他的,卻在這個時候活在外祖母晚年的記憶里脖捻,又憑空給大舅多出來了個讓他煩的人阔逼。
自從外祖母有了癡呆癥后,記性就有點不太好地沮,有時候回去看她嗜浮,她一會兒把我叫成我姐姐,一會兒又問我是誰摩疑,一件事情隔個一分鐘問一次危融。但有些時候她又非常清楚,她說如果當(dāng)初條件好點雷袋,和文應(yīng)該讀書讀出去了吉殃,布文(我小姨)應(yīng)該現(xiàn)在是當(dāng)老師了,也怪宜文(我大舅)的第一個相親的女人楷怒,那女的太能撈了蛋勺。
我母親算不上是一個性格很好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個高傲鸠删,沉默抱完,倔強(qiáng),自尊心很要強(qiáng)的女人冶共,她大概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乾蛤。
母親很喜歡讀書,但那會兒條件非常困難捅僵,家里的農(nóng)活又很多家卖,一般農(nóng)活多的時候外祖父是不讓他們上學(xué)的,母親說過有一次外祖父要她和小姨在地里去除棉花草庙楚,母親想上學(xué)不愿意去上荡,然后就賭氣到地里把棉花苗都挖了,小姨看見我母親賭氣挖棉花苗,也跟著賭氣挖酪捡,結(jié)果外祖父怒氣沖沖的拿著鋤頭沿灣子追著我小姨打叁征,我母親卻倔強(qiáng)的站在那里任著外祖父的鋤頭揮下去,結(jié)果外祖父一鋤頭下去逛薇,我母親的右腳后跟掉了一塊肉捺疼,之后一兩個月她都是穿著一雙拖鞋走路的。
大姨和二姨是沒有跨過學(xué)堂門的永罚,所以早早的就嫁給人家了啤呼。母親要中考的那一年,外祖父正好在操心大舅的婚事呢袱,那個女人是托隔壁村的一個媒婆介紹的官扣,母親描述說初見那女人的時候她穿著一件紅色中長大褂,上身顯得有點胖羞福,但腿子卻很細(xì)惕蹄,一條灰色棉布褲子緊巴巴的套在她的兩腿子上,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三角形治专,這頓時讓她想到魯迅《故鄉(xiāng)》里的那個尖銳卖陵、刻薄、愛貪小便宜的楊二嫂看靠,她說她雙腿細(xì)腳伶仃的赶促,像個圓規(guī)一樣站在那里液肌。母親當(dāng)時對她的印象極差挟炬,或許是受到魯迅的影響,她也覺得圓規(guī)一樣兩只腿的女人最討厭嗦哆。
大舅的這門親事差不多要定下來了谤祖,那女人的娘家里時不時的就來要東西,彩禮錢老速,聘禮粥喜,一些結(jié)婚要的東西,那時外祖父為了能讓這門親事辦成橘券,東拼西湊了彩禮錢额湘,然后隔壁左右的借米,借油旁舰,借雞蛋锋华,什么事情都辦好了就差定日子了,結(jié)果那女人后悔了箭窜,不同意毯焕,當(dāng)時急得外祖父去找媒婆說理,那媒婆好處已經(jīng)拿到手了也就忽悠忽悠外祖父說她再去說說磺樱,結(jié)果媒婆回來直接說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大舅纳猫,嫌棄他又老又丑婆咸,外祖父當(dāng)時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彩禮錢也給了芜辕,東西也都用了尚骄,外祖父的血汗錢也都耗光了,后來媒婆七說八說把彩禮錢退了侵续,其他的東西一樣都沒退乖仇。
那件事情后,家里就徹底的空了询兴,母親在學(xué)校連米都交不起乃沙,外祖父當(dāng)時叫母親和小姨不讀書了,在家里干活賺公分還債诗舰,小姨老老實實的聽外祖父的話警儒,我母親卻不聽,學(xué)校食堂要交米了眶根,外祖父不給交蜀铲,說你要讀就去讀,米是沒有的属百,母親一氣之下跑到學(xué)校三天沒有飯吃记劝,結(jié)果餓暈在教室,學(xué)校老師把她抬回來的時候看見小姨在家門口眼巴巴的望著老師族扰,然后就勸外祖父說讓這倆孩子讀厌丑,這倆孩子都能讀書,外祖父當(dāng)時也是一臉的無奈渔呵,他說不是不讓讀怒竿,確實是太困難了,家里都揭不開鍋了扩氢。
母親回來在床上躺了兩三天耕驰,一句話也沒有說,也不做事录豺,對于母親的倔強(qiáng)多多少少都是帶著些恨的朦肘,她覺得外祖父不讓她讀書,也別指望她在家做事為他還債双饥,外祖父每天都會在她房里去把她嘮叨一遍媒抠,更狠的時候直接把她從床上甩下來,母親從來就無動于衷兢哭,她或許覺得外祖父能甩死她更好领舰,到最后外祖父也拗不過母親,也開始戲言細(xì)語的給她說道理,也許是認(rèn)命了冲秽,也沒有總這樣犟下去舍咖,母親開始在家里做點家務(wù),但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锉桑,時不時的就拿起她的書一坐就是一天排霉。
母親第一次離家出走是在中考后的一個月,那時中考的分?jǐn)?shù)出來了民轴,她聽說隔壁灣子的一個男孩考上高中了攻柠,然后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一天沒有出來,第二天母親背著包走了晚上就沒有回來了后裸,她帶走了幾本書和一件換洗的衣服瑰钮,連句話也沒有留下就走了,當(dāng)時外祖母還慌慌張張的到處找微驶,外祖父卻把一家子人都吼了個遍浪谴,說找什么找,讓她死在外面得了因苹」冻埽可過兩天外祖父就接到村里來的電話說是黃石那邊打過來找他的,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我七外祖父扶檐。
外祖父兄弟姐妹一共十個凶杖,我有三個祖母和七個外祖父,我親外祖父排行老四款筑,早些年大外祖父被日本人抓去當(dāng)了壯丁生死不明智蝠,六外祖父還活著,七外祖父是當(dāng)兵后分到黃石的鍋爐廠里當(dāng)了工人醋虏,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寻咒,應(yīng)該是在那幾年陸陸續(xù)續(xù)的死了哮翘,葬禮也都沒有去參加了颈嚼,因為隨著下輩的發(fā)展,到武漢的武漢饭寺,黃石的黃石阻课,深圳的深圳,兒女們越走越遠(yuǎn)艰匙,誰死了也就留在家里的一些人打個電話告知一聲限煞,然后托人送個喪禮錢,畢竟家族人太多员凝,時間長了也就誰都也不來往了署驻。
七外祖父說我母親在他那,給她找了個在鍋爐廠燒鍋爐的活,讓他放心旺上,外祖父頓時握緊話筒感激的說那麻煩你多照顧兩下瓶蚂,那孩子有心事,讓她在你那待幾天也好宣吱,七外祖父也倒是很和善說沒事窃这,孩子在鍋爐廠上班,住他那里也方便征候,也沒什么麻不麻煩的杭攻。寒暄了幾句后,電話就掛了疤坝,外祖父的心也就落地了兆解,對于外祖父來說,他心里多多少少還是覺得有些虧欠母親的跑揉。
母親在鍋爐廠上班是七外祖父安排的痪宰,住在他家里也是他安排的,可七外祖母就不樂意了畔裕,她覺得家里憑空多出了個不相干的人占了她家的位子還不說衣撬,還多用了水和電,但他又不能直接趕我母親走扮饶,所以每天早上起來就對著我母親的那個小閣樓念念叨叨的罵著具练,說家里來了個白眼狼,用她的住她的甜无,母親一向都比較沉默扛点,對于七外祖母的罵罵咧咧她也就不做聲,她也知道她除了沒吃她家的的確也是用了她家的岂丘,母親是在廠里吃飯的陵究,每天就帶個飯盒蒸一盒飯,沒錢買菜奥帘,就吃白飯铜邮,早中晚都這么吃,所以母親的臉色總是蒼白的寨蹋。
七外祖母在我們家親戚當(dāng)中名聲及其不好松蒜,我聽我小姨也說過,嘴巴特別厲害已旧,罵起人來像唱歌一樣秸苗,我在十幾歲的時候見過她,那時她早已是一個身體發(fā)福的老婆婆了运褪,看不出來像我小姨說的那種潑婦類型的惊楼。
七外祖母是我七外祖父的第二任妻子玖瘸,我第一個七外祖母很早就得病過世了,留下了兩個孩子檀咙,后來經(jīng)人介紹與現(xiàn)在這位七外祖母結(jié)了婚店读,婚后又養(yǎng)了一個兒子,母親到他們家來的時候我這個小表舅才七八歲攀芯,母親在講述他的時候顯得極為沉默屯断,也不怎么多說,就簡單的說他就是個特別討人嫌的孩子侣诺,后來聽小姨說母親住在他家的時候打過我那小表舅一耳光殖演,之后我七外祖母就不依不饒的罵,要把我母親趕出去年鸳,就這樣我母親便回家了趴久。
母親回家的那一年小姨也在家里,那時在家的還有大舅和小舅搔确,小舅那時還小彼棍,剛升初中,他是家里最小的一個孩子膳算,到他頭上的時候日子就好過一些座硕,所以就讓他讀書,可小舅一向愛打牌涕蜂,成天待在牌鋪里不上學(xué)华匾,為此外祖父也經(jīng)常拿著扁擔(dān)追著他打。
母親剛回來的時候吃一點沾油的東西就吐机隙,因為在七外祖父家里一年都沒有怎么沾油水蜘拉,身體都開始排斥了,直到幾個禮拜后才慢慢適應(yīng)過來有鹿。
在母親走的這一年里旭旭,大舅也終于結(jié)婚了,娶了一個長相不是很好看的女人葱跋,二十多歲頭發(fā)就掉的差不多了持寄,但總算是娶上老婆了。母親回來后在家里做了一兩年的農(nóng)活年局,直到二十歲去的武漢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