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冬天欲间,我和艾美麗住在一處山腳下的營帳里楚里。那一整個冬天,我們都待在那里猎贴。相鄰的另一座山腳下有個小小的村子班缎,名叫坎弄巴?坎坎弄巴她渴?或者直接叫弄巴达址?我記得不大清楚了。我隱約記得艾美麗曾告訴我趁耗,那個村子好像叫坎坎坎弄巴沉唠。當然,有可能是我聽錯了苛败、記錯了满葛,也有可能叫坎弄巴,坎坎弄巴罢屈,或者弄巴嘀韧。姑且就依據我的第一印象為準,叫它坎坎坎弄巴好了儡遮。對于地名乳蛾,我總是不那么在意,對比起來,我更在意人名肃叶。艾美麗蹂随,我永遠記得她的名字,哪怕在今后我衰老死亡的前一刻因惭,我想我也不至于弄錯岳锁。她姓艾,名美麗蹦魔。這名字是她的祖母給她起的激率。撫養(yǎng)她長大的,也是她的祖母勿决。我見過她的祖母乒躺,那是個頗有學養(yǎng)的體面的老太太。她曾送我一本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典藏版低缩,讓我在旅行的途中閑來無事時多翻看嘉冒。一次旅行途中,汽車費力爬上唐古拉山山口咆繁,透過霧蒙蒙的車窗讳推,我看到一旁的標志碑孤零零的矗立在那,矗立在雪地中玩般,玫紅色的幾顆大字寫著:“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银觅。”艾美麗正在駕駛汽車坏为,我讓她把車靠邊停下來究驴。我把那本康德的書擱在了那塊石碑上,我想匀伏,沒準誰會喜歡讀纳胧。那本書我沒讀完,我只讀了前幾頁帘撰。我想它不太適合我,我更喜歡看一些歷險的書籍万皿。我把書留在唐古拉山口摧找,艾美麗并不為此感到生氣,她支持我做任何事情牢硅,包括我整年整月無所事事不去做掙錢糊口的事情蹬耘。自打與艾美麗結識后,我的經濟便來源于她减余,她供養(yǎng)我的一切花銷综苔。她是個挺不錯的情愛小說家,她掙了些稿費,足以維持我們的生活如筛,不過堡牡,她從不為自己的身份職業(yè)感到光榮,除了我之外杨刨,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艾美麗晤柄,大家都只是讀過她的書、知道她的筆名而已妖胀。她筆名無數芥颈。她從沒有在任何公眾場合拋頭露面過,對于編輯來說赚抡,她也是足夠神秘的爬坑。除了郵件往來,她從來沒有和編輯坐在一起喝過茶或是吃過飯涂臣。
在冬天即將來臨時盾计,我和艾美麗盤算著去哪兒過冬?我們總是像某種鳥類一樣到處遷徙肉康,居無定所闯估。艾美麗說,去西邊吼和。我說涨薪,西邊有什么?艾美麗說炫乓,西邊有褐色的山和大湖刚夺,還有紐扣一樣小的村子。我說末捣,這就是我們必去不可的理由嗎侠姑?艾美麗說,我想去箩做。她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著她去莽红,同樣,我想去的地方她也一樣愿意陪著我邦邦。她想去安吁,只此一點,即已構成必去不可的理由燃辖。我們輪流駕駛著一輛綠色皮卡鬼店,沿著大路一路向西行駛下去。兩天后黔龟,當皮卡車身披晚霞駛上一座山頂時妇智,透過前車窗滥玷,我們看到眼前的景色正如艾美麗所期待的那樣,有著天然的湖水和褐色的群山巍棱。另外還有一條闐無人寂的小徑惑畴,夾在其中兩座褐色大山之間。那條荒草中的小徑儼然是在向我們宣示著拉盾,山的背后肯定有一個小小的紐扣一樣大小的村子桨菜。我們從大路上拐下去,駛上小徑捉偏,來到山后倒得,果不其然,山背后有個小村子夭禽,也就是坎坎坎弄巴霞掺。坎坎坎弄巴是個七八戶人家的小村子讹躯,以放牧牛羊為生菩彬,偶爾也會撐船捕魚。牧民們依傍著山腳七零八落的建筑了一座座簡易的住舍和牲口棚潮梯。在牧民們熱情的協(xié)助下骗灶,我們在相隔不遠的另一處山腳下搭建了屬于自己的營帳。那個冬天秉馏,我們就住在那里耙旦,哪也沒去。
每天清晨萝究,我們都會去湖邊散步免都,沿著湛藍的大湖,走上一個來回帆竹。當地人把那泊大湖稱為冬湖绕娘,并非冬天才稱為冬湖,即便是春夏時節(jié)栽连,也一樣稱為冬湖险领。冬湖從不結冰,水很深秒紧,深不見底舷暮。岸邊總有些堅硬的鵝卵石和戲水的鳥雀,木樁上也拴著精巧的船只噩茄,那是牧民們打漁用的。馬山熊是個釣魚好手复颈,他熱衷于晨釣绩聘。每天我們繞湖而行的時候沥割,都能看到他,他坐在一只木質小船上凿菩,小船隨著習習微風蕩漾在湖中心机杜。他手持釣竿,專注地盯著魚漂衅谷,不時甩起釣竿椒拗,撈起一尾尺把長的白色的閃著磷光的魚。他看到我們出現在岸邊時获黔,會朝我們揮手致意蚀苛。如果我們愿意,我們會讓他把船劃到岸邊玷氏,接我們上船堵未。我不太會釣魚,艾美麗也一樣盏触,我們都不太會渗蟹。艾美麗對釣魚很有興致,有一段日子赞辩,她幾乎每天都要去湖心釣魚雌芽。一來二去,我們和馬山熊熟識起來辨嗽。
馬山熊是牧民馬草胡的兒子世落,年齡與我們相仿,在二十七歲左右召庞。他留著長度適宜的長發(fā)岛心,發(fā)質略微蜷曲,像湖中水草篮灼,他有兩顆深陷的酒窩忘古,自然,他的酒量甚佳诅诱。他是圓臉髓堪,鼻梁微挺,牙很白娘荡,嘴上蓄著雜亂的胡髭干旁,終日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棕色夾克。乍看起來炮沐,和詩人海子倒有幾分相像争群。他語態(tài)平和,說話不緊不慢大年,像是一杯溫吞的奶茶换薄。我們從他那里獲得很多垂釣知識玉雾,他總是愿意向我們吐授他一點一滴得來的寶貴經驗,毫不憐惜轻要。他會來我們營帳里做客复旬,坎坎坎弄巴的其他牧民也會來,只是誰也沒有馬山熊來的次數多冲泥。他每次來驹碍,總要帶點什么東西,比如一條肉干凡恍、幾塊奶酪或者一尾魚志秃,有時也會帶來一小袋牛糞。營帳里有一個火塘咳焚,火塘里的燃燒物就是干牛糞洽损。野外放牧的牧民們像是農人撿柴火似的,把一坨坨干牛糞收撿入袋革半,儲存起來作為燃燒物使用碑定。我們營帳里的干牛糞都是牧民們不吝饋贈的,我們回饋給他們的是鹽又官、煙和酒延刘。每隔半個月,我和艾美麗就會驅車上百公里六敬,去離得最近的一個小縣城采購用品碘赖。每次出發(fā)前,馬山熊都會氣喘吁吁跑過來外构,勞駕我們給他捎些煙和酒普泡。后來其他牧民也提出相同的請求,但歸結起來無非三樣:鹽审编、煙和酒撼班。坎坎坎弄巴的牧民們愛喝酒愛抽煙垒酬,鹽巴則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砰嘁,做飯煮湯,甚至沏茶勘究,都要放一點才好矮湘。坎坎坎弄巴的牧民們口糕,茶水里也離不開鹽缅阳。我們不收他們的代購錢,他們饋贈我們很多東西了景描,干牛糞十办、奶酪孤里、茶葉、肉干橘洞、吊鍋、牛皮坐墊说搅、羊毛毯子等等炸枣,于情于理,我們都不應該收下他們的錢弄唧。
天暖日和時适肠,馬山熊會帶我們騎馬翻山越嶺,去尋覓出沒于山澗野地的野驢和野兔候引。尋覓到了侯养,便策馬奔騰追逐它們,尋覓不到澄干,便在返程中來個賽馬比賽逛揩,看誰先返回坎坎坎弄巴。馬山熊的馬術極好麸俘,他總是一馬當先第一個抵達辩稽,但后來他發(fā)現總是那樣也不好,于是就有意放慢速度从媚,讓我和艾美麗去爭搶第一名逞泄。馬山熊的酒量很好,每次從野外游歷歸來拜效,我們都會在營帳里圍著牛糞火喷众,抽著八塊錢一包的香煙,大口喝著酒水紧憾,天南海北的談天到千,打發(fā)冬日時光。有一次馬山熊喝醉了稻励,向我們吐露他有過一任妻子父阻,三年前意外死掉了探膊。留下一個男孩所森,兩年前的夏日在冬湖里暢游時,也意外溺亡了儡羔。他的父親被發(fā)瘋的牛撞瞎了一只眼煤篙,他的母親生他時難產斟览,生下他后,就去世了辑奈】撩坎坎坎弄巴的人都認為他命硬已烤,也就沒有人再愿意幫他牽線做媒討老婆了。附近村落的牧民也不愿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妓羊。他年紀輕輕胯究,便因此成了鰥夫。艾美麗私下對我說躁绸,她覺得他的命途挺不順的裕循。
二、
那天净刮,是我們住在坎坎坎弄巴的山腳下的第四十天剥哑。那天下雪了。那是入冬后的第一場大雪淹父。清晨株婴,艾美麗掀開營帳的門簾,鵝毛樣的大雪跟著寒冷的朔風一古腦地涌進來暑认,牛糞火被冷風吹得歪了一歪困介,像是喝醉了酒。想起酒穷吮,我就抬手摸出酒瓶逻翁,湊到嘴上灌了一口下去,感到暖和了些捡鱼。我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八回,像只粽子。我側側頭驾诈,往門口看缠诅,艾美麗在門口處蹲了下來,她抬起頭乍迄,雙手捧在一起管引,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和手上,旋即消融闯两。她身體里仿佛有個上了發(fā)條的鬧鐘褥伴,每天準時準點起床穿衣,不分天氣冷不冷漾狼,都一樣重慢。我又摸到酒瓶,喝了一口逊躁,又感到暖和了些似踱。這才穿衣離開鋪位。我拎起酒瓶走到營帳口,把酒瓶遞給艾美麗讓她喝一口暖和暖和核芽。她接過酒瓶囚戚,抿了一口,又大口喝了一口轧简,隨后把酒瓶歸還給我驰坊。我忍不住感嘆:“這場雪可真大∠溃”艾美麗點點頭庐橙。我又說:“咱的營帳可別給壓塌了〗杷裕”艾美麗說:“等馬山熊來了,讓他給咱找把鏟子转培,把頂上的雪給鏟了恶导。”我說好浸须。我把瓶子里的酒喝光惨寿,就去火塘前倒騰火勢了。我往火塘里加了好幾塊干牛糞删窒,讓火勢變大裂垦,吊在火塘上方的吊鍋里煮著摻了青稞粉的瘦肉粥,香噴噴的肉香撲鼻而來肌索。艾美麗還在營帳口蕉拢,呆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
吃過早餐诚亚,艾美麗坐在營帳內的一張木質矮方桌前晕换,攤開稿紙,一手夾煙站宗,一手握著鉛筆闸准,筆尖在紙頁上劃來劃去,簌簌簌簌梢灭,一刻不停夷家。營帳外的雪也是簌簌簌簌,一刻不停敏释。兩種相近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库快,分不清哪是哪,誰是誰颂暇。她在創(chuàng)作一部新的長篇小說缺谴,已經有出版商簽走了出版權,開春就要交稿。當她沉浸于創(chuàng)作之中時湿蛔,她的專注使她分外的迷人膀曾。我喜歡隨便倚在哪里,一聲不響地觀察她阳啥,觀察她在創(chuàng)作中的神態(tài)添谊。那天,我倚在營帳口的木柱子上察迟,門簾卷起斩狱,可以看到漫天的雪花落在群山上。我一會凝視遠處的群山扎瓶,一會凝視她所踊。她穿著羊毛羔絨面的棕色外套和加絨的黑色打底褲,腳踩短筒厚底的雪地靴概荷。她雙腿微微收攏在一塊秕岛,向一邊傾斜,身子也略向一邊傾斜误证,和很多人不一樣的是继薛,她用左手握筆。當她停下來思考的時候愈捅,紙頁間發(fā)出的簌簌聲也隨之而停遏考。她皺著眉毛,目不轉睛地盯著稿紙思索著蓝谨,她皺眉的時候不多灌具,除非是下一個情節(jié)下一個畫面無法順利付諸筆下時。一般而言譬巫,她總是又快又順利地寫滿十頁稿紙稽亏,完成一天的工作。不知不覺缕题,我已抽了四根煙截歉,喝了半瓶酒。我在等她寫完烟零,也在等著馬山熊來訪瘪松,我感覺營帳頂上的積雪越來越多,整個營帳就像要被積雪壓垮的樹枝一樣锨阿,搖搖欲墜宵睦。這或許是種錯覺,是種酒后的錯覺墅诡。一大早我就喝起酒來壳嚎,真是太那個了。
馬山熊來得靜悄悄的,一丁點聲響都沒有發(fā)出烟馅,當然说庭,也有可能是我專注于凝視艾美麗而放松了身后的警惕,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右肩上郑趁,嚇我一跳刊驴,我還以為擱在我肩上的是一只熊掌呢!他手上戴著手套寡润,毛茸茸的那種捆憎,是真毛皮,羊毛做的梭纹。他又給我們帶了一袋干牛糞躲惰。他把牛糞放到營帳一角,眼睛盯在艾美麗身上变抽,艾美麗有所察覺礁扮,她抬頭沖他一笑,又繼續(xù)埋頭創(chuàng)作瞬沦。他走到我跟前,我把酒瓶子遞給他雇锡,他喝了逛钻。我說:“馬山熊,弄把雪鏟來锰提,把營帳上的積雪清理清理曙痘。”他答應說好立肘。喝了幾口酒边坤,他就離開了。他走后不久谅年,艾美麗就起身收攏稿子茧痒,伸展腰身。我們兩個一塊圍坐在火塘前烤火融蹂,等馬山熊來旺订。沒多大工夫,他就來了超燃。他帶來一把加長的雪鏟区拳,我們仨冒著風雪走出營帳,去打掃營帳頂上的積雪意乓。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樱调,營帳上的積雪已經有兩寸厚了。清理完積雪,我們又鉆進營帳笆凌,圍坐在火塘前圣猎,烤著牛糞火,抽著煙菩颖,喝著酒样漆,聊著天。酒一直喝到中午晦闰,談話到此也告一段落放祟,馬山熊邀請我們去他家里喝骨頭湯。
我們到他家時呻右,他父親馬草胡正坐在火塘前熬湯跪妥,香味四溢。我們喝了點牛骨湯声滥,吃了點青稞饃饃眉撵,飯后又喝了點酒。接著落塑,馬山熊帶我們去了一個牧民家里纽疟。我們又在那個牧民家里喝酒,閑聊憾赁,一直到傍晚污朽,雪停止后,我們才回來龙考◇∷粒坎坎坎弄巴的牧民個個都善酒,我們回來時晦款,都覺得自己喝得有點多了炎功。我甚至還在雪地里吐了一大口。
夜里缓溅,我和艾美麗相擁而眠蛇损。因為喝多了酒,我很快就睡著了坛怪,用呼呼大睡來形容絲毫不為過州藕。艾美麗睡沒睡著我不知道,當我半夜突然醒來時酝陈,發(fā)現她已經不在身邊了床玻。也不在營帳里。我起初以為她是出去方便了沉帮,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她回來锈死,火塘里的干牛糞幾乎燃燒殆盡贫堰,我又加了幾塊進去。我走到營帳口待牵,掀開一條縫子其屏,往外窺視,外面一片潔白缨该,氤氳的夜霧散布在空氣中偎行。風在呼嘯,掠過一座座山頭和谷地贰拿,掠起地表的雪粒蛤袒,如浪般,席卷而來膨更,又席卷而去妙真。我頂著冷風,走出營帳荚守,在周圍走來走去珍德,望來望去。沒有艾美麗的身影矗漾。她去哪兒了锈候?難道被野獸叼走了不成?難道自己半夜犯迷糊走失了不成敞贡?都不太可能泵琳,或許是別的原因,雖然我不太愿意去往那方面想嫡锌,但很有可能那是事實。出于某種考慮琳钉,我沒有費力去尋找她势木,我猜測她明天一早準會回來。我蹲在牛糞火前歌懒,把身子烤熱啦桌,把手掌烤熱,又灌了幾口酒及皂,就鉆入棉被窩里繼續(xù)睡了甫男。第二天,我比往常早一些醒來验烧,而艾美麗卻比往常晚一些醒來板驳。毫不意外,她回來了碍拆。我把吊鍋取下來若治,去外面裝滿了雪慨蓝,又吊在火塘上,把火塘燃起來端幼,雪水融化礼烈,我抓了一把茶葉丟進去,用勺子攪拌婆跑,又添了些奶酪和蜂蜜進去此熬,用勺子繼續(xù)攪拌。我做了一鍋奶茶滑进。我把奶茶舀到罐頭罐里犀忱,捧在手里喝,我喝了兩罐奶茶郊供,艾美麗還沒醒來峡碉。可以想象驮审,她昨天的確沒怎么睡好鲫寄。
我在那張低矮的小方桌前坐下來,往常這個點疯淫,艾美麗已經在寫作了地来。可現在熙掺,桌上空空如也未斑。我把腳翹到桌上,點上一根煙币绩,長長地噴出一口煙氣蜡秽,然后把它吹散,像是吹散了一捧雪缆镣。這時芽突,艾美麗醒來了。她說:“我聞到了奶茶味董瞻,我想喝一罐寞蚌。”她是想讓我給她盛一罐钠糊,我不干挟秤,兩年來,我首次不聽她使喚抄伍。我仿佛聽也沒聽到艘刚,反倒向她挑明:“你昨晚去哪了?”她邊穿衣服邊站起來截珍,仿佛也沒聽到我在對她說話昔脯,她沒回答啄糙。我又問了一遍。她說:“哪也沒去云稚∷肀”我說:“你去哪兒了?”她說:“我哪也沒去静陈⊙嘌悖”我沒再問下去,她不愿說鲸拥、不愿承認拐格,就算問下去又有何意義?可我能夠想到她去哪兒了刑赶。我情愿我不能想到捏浊,可我稍微一想,就想到了撞叨。十有八九金踪,她應該是去馬山熊那里了。
三牵敷、
那件事后胡岔,我夜里格外留心,時常莫名醒來枷餐。每次醒來靶瘸,她都完好的躺在我身邊,漸漸打消了我的疑慮毛肋。半個月后怨咪,我甚至想,那件事是不是真的润匙?是不是我喝醉酒憑空臆想出來的幻覺诗眨?我不能確定。但我和艾美麗的關系又恢復如常趁桃,我們照常做愛辽话、照常談天肄鸽,仿佛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不愉快卫病。馬山熊還是每天都來,但我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有所轉變典徘,我對他不那么信任了蟀苛,他給我講話時我總是陰沉著臉,擠不出笑意逮诲。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帜平,其實幽告,我也想像之前那樣對他放松下來,可是我做不到裆甩,我想做到冗锁,可我的身體語言做不到。它們不受我的管控似的嗤栓,做出的動作常出乎我的意料冻河。馬山熊每次出現竟然都讓我感到一絲緊張,心里有根弦像是被猛然收緊了茉帅。馬山熊出現時叨叙,會有一種危機感浮上來,仿佛艾美麗隨時會因他抽身離我而去堪澎。我想擂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坎坎坎弄巴才好,隨便去哪兒都可以樱蛤,總之就是要盡快離開這里才行钮呀。一天,我把我的想法對艾美麗說了刹悴,我說我們離開這兒吧行楞,去個別的什么地方,這兒總讓我不自在土匀。艾美麗當即打消了我的念頭子房,她說她就要待在這,哪也不去就轧。她說待在這兒挺好的,她認為這里沒什么不好的妒御,她還說她不能再任由我胡來了解愤。
我在胡來嗎?我不覺得我在胡來乎莉。她不能任由我胡來送讲,這種話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但她竟然對我說了惋啃。而且哼鬓,她也不愿離開,她覺得這個地兒挺好的边灭。我初步判定异希,她和馬山熊之間一定有什么貓膩。為了顯示我的果決绒瘦,我開始收拾行囊称簿,車鑰匙在我這扣癣,我隨時都可以啟動那輛綠色皮卡,一縷煙似的離開這兒憨降。在我收拾行囊的時候父虑,艾美麗在營帳外頭自個玩雪球,捏一個雪球授药,投上藍天频轿,再捏一個,再投出去烁焙。如此循環(huán)航邢。讓人心生厭惡。她知道我在營帳里干嘛骄蝇,她知道我要收拾行囊離開這里膳殷,可她沒有進來阻攔,她沒有進來九火。她如果進來說兩句赚窃,隨便說什么都好,只要隨便說兩句岔激,我可能就不急著走了勒极,我可能就留下來了。她沒進來虑鼎,直到我走出營帳辱匿,她還在那里玩雪。有一個雪球飛到半空中炫彩,落下來匾七,朝我落下來。我用手接住它江兢,把它狠狠砸在地上昨忆。我徑直朝那輛皮卡走去。皮卡被塑料布蒙住了杉允,我解開繩子邑贴,掀掉塑料布,抖掉上面的積雪叔磷,拉開車門坐進去拢驾,啟動汽車,向大路駛去世澜。輪胎碾壓在積雪上独旷,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響署穗。透過后視鏡寥裂,我看到艾美麗已經停止玩雪球了嵌洼,她面對著我遠去的方向垂手站著,站在雪地中封恰,欲言又止麻养,模樣顯得格外落寞。
皮卡車在大路上行駛了一公里遠又調頭往回開了诺舔,我不能就這樣丟下艾美麗鳖昌。我不能這么輕易就將艾美麗讓位給馬山熊,如果我這么輕易離開這里的話低飒,豈不是在促成他們倆塔橡?馬山熊岛马,那個牧民,他除了會放牧,除了在湖里抻個竿子釣魚的手藝之外双仍,還會干點什么?什么也干不來场钉。他甚至不如我押框。我除了讀不來康德之外,什么都能應付的來尿背,艾美麗想不出精彩的片段時我還能在一旁給她出謀劃策端仰。讀不來康德并不是錯,沒什么不好的田藐,生活照樣能過得下去荔烧。我將車開回坎坎坎弄巴時,馬山熊已經來了汽久。他在和艾美麗打雪仗茴晋。艾美麗笑得很開心,但她看到車又回來了之后回窘,笑容就僵住了诺擅,像一顆草莓丟在了北極的冰蓋上,瞬間就被凍上了啡直。我熄滅油門從車上下來烁涌,艾美麗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我知道你走不遠就會調頭回來酒觅〈橹矗”我看也沒看她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走到馬山熊面前給了他一拳舷丹,他躺倒在雪地里抒钱,一只手捂住臉,另一只手撐著地站起來。我又給他一拳谋币,他再次躺倒在地仗扬。這次他沒再站起來,他仰躺在那蕾额,四肢展開早芭,眼睛閉著,一動不動诅蝶。像死了一般退个。我朝地上吐了口痰,然后轉身回到營帳里调炬。
我給自己倒了點酒语盈,倒在那個喝奶茶用的罐頭罐里,喝酒時缰泡,我一般都是對著瓶子直接喝黎烈,從不倒在杯里或者罐里,但那天匀谣,我確實把酒倒在罐頭罐里了照棋。我握著罐子,坐在牛糞火前喝酒取暖武翎,我身上冷極了烈炭,這種冷不光是氣溫帶來的,還有別的什么宝恶。我說不上來符隙。我左手握罐子,右手放在牛糞火上烤垫毙,喝上兩口后霹疫,再換回來,用右手握罐子综芥,左手放在火上丽蝎。淡藍色的牛糞火緩緩燃燒著,我兩手交替放在火焰上膀藐,不一會兒屠阻,手就暖和起來。我又給自己倒了一罐酒额各,喝完它国觉,我才起身走向營帳口,我想看看外面什么動靜虾啦。外面一直沒動靜麻诀,一點動靜都沒有痕寓,靜得可怕。越是這樣蝇闭,我越想看看外面到底怎么樣了呻率。我掀開門簾,只掀開了一點丁眼,但已足以我了解外面的情況。在艾美麗的攙扶下昭殉,馬山熊從地上坐了起來苞七,艾美麗繞到他身后,給他拍打沾粘在他后背上的積雪挪丢。我放下門簾蹂风,走回火塘前,冬天時乾蓬,有這么一口火塘實在是一件好事惠啄。我這么想著。走到火塘邊任内,把牛皮坐墊丟到火里燒了撵渡,那張坐墊馬山熊坐過。我取出一張新的牛皮坐墊死嗦,鋪在火塘邊趋距,坐下去,感覺舒服多了越除。我又擰開一瓶酒节腐,看著正在燃燒中的臭烘烘的皮墊,喝了起來摘盆。
四翼雀、
馬山熊來的次數減少了,我想孩擂,我那兩拳多少算是奏了點效狼渊。他來,我也不理他类垦。我不理他囤锉,艾美麗理他。艾美麗并沒有因為我而刻意疏遠他护锤,相反官地,她對他更親近了。似乎在彌補我對他缺失的好感烙懦。地上的雪漸漸變矮驱入,有一天,馬山熊牽來三匹馬,帶來了一只獵狗亏较≥喊“咱們去追兔子吧?”他對艾美麗說雪情。他看了看我遵岩,也在征求我的意見。我沒吭聲巡通。艾美麗說:“能追得上嗎尘执?”馬山熊說:“圖個好玩嘛⊙缌梗”他又看了看我誊锭,眼神有些躲閃。艾美麗也看向我弥锄。我說:“不去丧靡,我不去∽严荆”艾美麗過來拉我的胳膊温治,要把我拖出營帳,她沖馬山熊使了個眼色戒悠,他猶疑了一下罐盔,也加入進來,拉著我的另外一只胳膊救崔。我掙了幾下惶看,沒有掙開他倆,被他倆拖出了營帳六孵。我其實可以掙開他倆的纬黎,只是我沒有盡全力去做。我想跟著他們劫窒,我跟著他們他們就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下亂來本今,我這樣想。營帳外有三匹馬主巍,我們各自騎上一匹冠息,那只獵狗沖我狂吠不止,我真想一腳踢在它的鼻尖上孕索,讓它閉嘴逛艰。
我們騎著馬從高低起伏的山巒間行過,有些山已經露出黃褐色的草皮搞旭,有些山則堆滿皚皚白雪散怖,我發(fā)現菇绵,山的高度越高,積雪越不易融化镇眷。這是個簡單的道理咬最,此前我從未思考這一點。遠處的高山頂上欠动,云絮浮動在半山腰永乌,半山腰往上的部分,全都被潔白的積雪覆蓋著具伍,不露一點底色翅雏。先開始,我們三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沿猜,后來走到一小半路程的時候枚荣,那只獵狗望著雪地上的一個黑點碗脊,吠叫起來啼肩。那是只灰色的兔子。馬山熊建議我們兵分三路去圍堵它衙伶、包抄它祈坠,獵狗已經箭頭一樣沖上前去了。三匹馬撒開蹄子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奔去矢劲,展開圍獵之勢赦拘。我們手無寸鐵,并不能對那只兔子來個致命一擊芬沉,我們只能在聲勢上恐嚇它躺同,讓它如臨大敵,惶恐不已丸逸,方向感迷失蹋艺。那只兔子本來在朝北邊跑,但我的馬匹的出現讓它大感吃驚黄刚,情急之下捎谨,它調轉方向,往南面跑去憔维。但它又撞上了馬山熊的馬涛救,對它來說,那匹馬像個龐然大物业扒,它再次調轉方向检吆,向西南角跑去。它的身后一直緊追著一只獵狗程储,眼見著兩者之間越來越近了咧栗。艾美麗本來可以攔住它的去路的逆甜,可她驟然勒住了馬停了下來,放它離開了致板。我和馬山熊都感到很驚訝交煞,到嘴邊的兔子又跑了?那只獵狗沒讓我們失望斟或,盡管艾美麗放過了它素征,可那只獵狗沒有松懈對它的追逐。獵狗最終還是追上了它萝挤,用前爪按住它御毅,鋒利的牙齒咬斷了它的喉嚨。
那天剩余的時光怜珍,我們再也沒有獵到其它的兔子端蛆。那只倒霉的死兔子被馬山熊拴在了馬鞍上,隨著馬背的顛簸酥泛,那只兔子一躍一躍的今豆,像是又復活了似的∪嵩“我本想放了它的呆躲,”在返回坎坎坎弄巴的途中,艾美麗說捶索,“它看起來也挺可憐的插掂。”馬山熊接過她的話茬說:“大的吃小的腥例,小的吃更小的辅甥。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道理×鞘”我認同馬山熊的話璃弄,不管是原始時期的人類還是當下的人類,都在默默踐行這一理念底瓣,分毫不差谢揪。不僅是人類,動物界植物界也是同樣的道理捐凭。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拨扶,沒有什么好說的∽鲁Γ回到營帳患民,馬山熊親手剝了那只兔子,手法很熟練垦梆,看來常干這種事匹颤。他把從兔子腹內清出來的雜碎作為獎勵丟給那只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獵狗仅孩,兔皮他自己留下了。據他說印蓖,他準備用來做一雙手套辽慕。他知道就算是送給我我也做不來,所以他就自己留下來了赦肃。他把兔肉串在棍上溅蛉,放到火上來回翻烤∷穑烤熟后船侧,他自己揪下一只前蹄下酒,剩余部分都給了我厅各【盗茫——艾美麗一口也不吃。那兔子肉吃著味道不壞队塘,是下酒的好東西袁梗。就是有一點,不太辣人灼,沒有辣椒可放围段,如果配點辣椒就更好了顾翼⊥斗牛坎坎坎弄巴的牧民不吃辣椒。
當天夜里适贸,凌晨一點左右灸芳。艾美麗又不見了。毫無預兆拜姿,她又不見了烙样。此時距她上一次夜里跑出去已經足足過去一個月了。冬天還有二十來天就要結束了蕊肥,春天就要來到了谒获。是不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更珍惜時間壁却,珍惜和馬山熊那個狗娘養(yǎng)的在一起纏綿的時間批狱?依我看,她又去找馬山熊了展东∨饬颍看來,他們倆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羞恥勾當盐肃。我披著棉被坐在火塘前爪膊,攏了攏火权悟,呆呆望著眼前微弱的火苗,感到很沮喪推盛。我覺得我就像今天被我吃下肚的那只兔子峦阁,居心叵測的生活從四面八方朝我圍攏而來,我難以逃脫被其屠宰的命運耘成。我弄來一瓶酒拇派,倒在小罐里,邊喝邊這么想著凿跳。艾美麗做出這種事情來件豌,我還能原諒她嗎?我該如何原諒她控嗜?如果不能接受不能原諒茧彤,是不是就無法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就要放棄她疆栏?我不知道曾掂,我沒個答案。主動權也許并不在我手里壁顶,或許珠洗,她已經放棄我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她是幾點回來的若专,她回到營帳時我已經躺到鋪位上了许蓖,正在半睡半醒之間上下浮沉。她鉆進被窩后緊緊摟住我调衰,雖然隔著一層睡衣膊爪,可我還是感覺到極度的寒冷,那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嚎莉。她通身冰涼米酬,仿佛剛從冰窟里爬上來。我心里想趋箩,她是自作自受赃额,活該如此。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叫确,天寒地凍的跑出去和那小子鬼混跳芳,不是活該是什么?她身子緊貼著我启妹,伸出手臂摟在我的腰上筛严,我拿開她的手臂,她再次擱上饶米,我再次拿開桨啃。想到她的手臂不久前還被馬山熊摸過親吻過车胡,我就一陣惡心。
第二天照瘾,第三天匈棘,第四天,連著四天析命,她仍然每晚都出去主卫,像是一只鬼鬼祟祟的夜行動物似的。我無法再忍受了鹃愤,我一點也忍受不下去了簇搅。她連續(xù)外出的那幾天晚上,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覺软吐,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畫面瘩将,攪得我睡不好覺。我想到她與馬山熊卿卿我我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凹耙,想到馬山熊趴在她赤裸的胴體上就更是一肚子火姿现,不行,我必須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肖抱,要讓他知道备典,我不是被蒙在鼓里的,我是清醒著的意述,休想從我從這里奪走艾美麗提佣,休想在我眼皮底下貿然胡來。第五天夜里欲险,我揣上一柄斧頭镐依,打上手電筒匹涮,往另一座山腳下的村子里走去天试。村子牲口棚里散發(fā)出濃烈的刺激性味道,那是動物的然低,是牛羊們的喜每,但我想,其中應該還混雜著人的雳攘,尤其是艾美麗和馬山熊的带兜。我把每個牲口棚都尋覓了一遍,從手電筒的光束照遍了每一個角落吨灭,還是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刚照。在我的想象中,他們有可能會出現在牲口棚里喧兄,氣喘吁吁无畔,大汗淋漓啊楚。我直接走到馬山熊的房門前,不耐煩地叩響房門浑彰。屋里傳來他的回聲:“誰恭理?有事嗎?”我不理他郭变,繼續(xù)叩門颜价。門開了。馬山熊伸出腦袋诉濒,看出是我周伦,他顯得有些驚愕。
我拎著斧頭推門而入未荒,如果在屋里的大床上看到艾美麗的話横辆,我會立即轉過身給他一斧子。但沒有茄猫,屋里被我翻遍了狈蚤,沒有愛美麗的影子。我說:“艾美麗呢划纽?她人呢脆侮?”馬山熊抓抓亂糟糟的頭發(fā),顯得很無辜:“她不應該在營帳里嗎勇劣?”我把他頂到墻上靖避,斧頭被我甩來甩去,如果他敢撒謊比默,說不準我會當頭給他一下幻捏。我問他:“她今晚來過嗎?”馬山熊連連搖頭:“沒有命咐,她沒來篡九。”
“以前呢醋奠?”我接著問榛臼。
“以前來過,和你一塊來的窜司。你忘啦沛善?”
“她單獨來過沒有?”
“沒有塞祈,從來沒有過金刁。怎么了?”
從他的神態(tài)里,我聽出來他并沒有撒謊尤蛮,我松開了他漠秋。
很奇怪,難道先前全是誤解嗎抵屿?艾美麗既然沒有來馬山熊這里庆锦,那她每天夜里都是去哪兒了?
五轧葛、
從馬山熊家里出來搂抒,我打著手電筒在荒山野嶺里找了一整夜,直到天麻麻亮尿扯,都沒有找到艾美麗求晶。星星隱去了,天空逐漸發(fā)白衷笋,我回到了營帳芳杏,艾美麗已經睡著了。她何時回來的辟宗,又是何時睡著的爵赵,我一概不知。牛糞火熄滅了泊脐,營帳內有點濕冷空幻。我把火堆重新燃起來,坐在火邊容客,喝著酒烤火秕铛,等她醒來。她枕在草枕上缩挑,身上蓋著被子但两,被子蓋到她的下巴處,她的面龐裸露出來供置,被火光映襯得紅潤潤的谨湘。就在此時,我聽到了狼嚎士袄,我們來到坎坎坎弄巴那么久了悲关,還是第一次聽到狼嚎聲。我放下酒罐娄柳,拎起斧頭走出營帳。在相隔不遠的一處山尖上艘绍,有一只獨狼立在那里哀嚎赤拒,那種慘兮兮陰森森的聲音真是難聽極了。我沖它揮了揮斧頭,可它毫不在意挎挖,依然兀自哀嚎著这敬。村子里的獵狗應著狼嚎聲,叫成一片蕉朵,整個坎坎坎弄巴都要沸騰了似的崔涂。我掏出火柴打算點上一根煙,可風一吹始衅,火柴就滅了冷蚂。風刮得很緊,像刀子汛闸。我最終還是把煙給點上了蝙茶,我斜叼著煙,拎著斧頭诸老,向那座小山走去隆夯,打算會會那只狼。走著走著别伏,我把叼在嘴里的煙取下來蹄衷,想象著它的叫聲,揚起脖子厘肮,也長著嗓子哀嚎起來验懊。當我爬上山尖,發(fā)現那里除了一塊狼模狼樣的石頭外睛廊,一無所有砾嫉,更是沒見到那只狼的一根毫毛。往回走的時候大咱,馬山熊趕著一群牛羊迎面走來恬涧,他問我一大早去那山上做什么?我問他:“你聽見狼嚎了嗎碴巾?”他大搖其頭溯捆。他說這一帶很少見到狼。當天我又問了其他牧民厦瓢,他們都說沒有聽見有狼的叫聲提揍。
回到營帳里,艾美麗已經醒來了煮仇。她坐在鏡子前若無其事地梳理著頭發(fā)劳跃,嘴里咬著扎頭發(fā)用的橡皮筋≌愕妫“你出去了刨仑?”她問我郑诺。我說:“是啊,外面有一只狼杉武。你聽到狼的叫聲了嗎辙诞?”艾美麗說沒聽見。我說:“遠遠地還看見它轻抱,一走近就沒了飞涂。”艾美麗說:“它又不傻祈搜,它會等著你用斧頭砍它嗎较店?”她盯著我手里的斧頭。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斧頭夭问,發(fā)現斧頭刃不是那么鋒利泽西,有點卷邊。我把斧頭丟到一旁缰趋,去煮奶茶捧杉,而艾美麗則洗漱完畢后,坐在那只小方桌前秘血,攤開稿紙寫起來味抖。我將一杯熱乎乎的奶茶放在她桌上。她端起杯子灰粮,吹吹涼仔涩,抿了一口。她放下杯子粘舟,深情款款地望著我熔脂。就那么呆望著我,足有三分鐘柑肴。隨后她拉住我的手霞揉,她的臉頰貼在我的手背上,一股暖意順著我的手背傳達到我心里晰骑,在我心里冰封多日的冰山瞬間融化了适秩。我是愛著她的,我還深愛著她硕舆。我心底有個聲音倔強地表白說秽荞。可緊接著我又聽到另一種聲音在說抚官,你并不了解她扬跋,不是嗎?你并不完全了解她耗式。是的胁住,沒錯趁猴。我了解她的生活習慣刊咳,了解她的口味愛好彪见,了解她的喜怒哀樂,但是唯獨不能深入她的內心深處娱挨,去揭開那層最隱秘的面紗余指。她每天夜里去了哪兒?為何而去跷坝?這些都是我所不能了解的酵镜。我沒有問她她夜里去哪了,去干什么了柴钻,因為我已經有了打算淮韭,夜里我要尾隨著她,看她到底去哪兒了贴届。
那天靠粪,艾美麗告訴我,那部小說稿就要結尾了毫蚓。這句話就要某種不祥的預兆似的占键,讓我一整天惴惴不安,莫名其妙地惴惴不安元潘。人對于自己一無所知的事情畔乙,總是充滿好奇同時又充滿恐懼。我期待著夜晚的降臨翩概,那樣我就可以一探究竟了牲距。星星如約而至,月亮如約而至钥庇,在睡夢中牍鞠,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驚醒了。我知道上沐,艾美麗又要去外面了皮服。我仍然裝睡著,不顯露出已經醒來的痕跡参咙。艾美麗穿好衣服就走出去了龄广。我一骨碌爬坐起來,慌亂地穿著衣服蕴侧,我深切地感到择同,這是我接近真相的時刻。我遠遠地跟在她身后净宵,不敢跟得太緊敲才,怕她發(fā)現從而取消行程裹纳。繞過一座山,又一座山紧武,我意識到她在往冬湖的方向走去剃氧。坎坎坎弄巴地處海拔近三千多米的高地阻星,每當夜晚來臨朋鞍,就會刮起漫天大風,風聲嚇人妥箕。艾美麗頭也不回地頂著風向前走著滥酥,直至走到湖邊。湖水波光粼粼畦幢,嘩嘩響著坎吻,像是無數條響尾蛇在擺弄尾巴。她在湖邊停頓片刻宇葱,直視著面前的波濤洶涌的湖水瘦真,隨后又轉身四處看了看。我躲在了一座山后贝搁,貓著腰趴在那兒吗氏,她應該沒有看到我。
艾美麗繞湖而行雷逆,走了一圈后弦讽,停下來。在原地走來走去膀哲,彎腰撿起鵝卵石丟進湖中往产。湖里傳來清脆的叮咚聲。她在湖邊蹲下某宪,攤開雙手浸泡在湖水中仿村,隔了一會兒,她又舉起雙手兴喂,對著明晃晃的月光照來照去蔼囊,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月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衣迷。我走到她身后畏鼓,問她:“艾美麗,你在這干什么壶谒?”
六云矫、
隨后幾天,在我強制性的約束下汗菜,艾美麗夜間沒再出去让禀。她對我承認挑社,她此前夜里外出,都是去了冬湖巡揍。我問她為什么去冬湖痛阻?冬湖有什么吸引她的、值得她深夜冒著寒風前去吼肥?她給出的答案是冬湖的夜景比白天更美录平。這叫什么答案麻车,顯然不是真的缀皱。我們之間爆發(fā)了長達五天的冷戰(zhàn),我對于她不給我講實話一事耿耿于懷动猬,心氣難平啤斗。我覺得,她心里有什么赁咙,就應該如實對我說钮莲,而不是藏著掖著,獨自去消化彼水。她深夜去冬湖崔拥,比深夜去找馬山熊更讓我害怕。對比起來凤覆,我情愿她是去找馬山熊了链瓦。我開始對她嚴加看管,尤其是夜晚來臨后盯桦,我寸步不離跟著她慈俯。我買了一把手銬,晚上睡覺時拥峦,就把我們兩個的手腕拷在一起贴膘。這樣,夜里稍有風吹草動略号,我就能在第一時間得知刑峡。但我不和她說話,她對我說話我也置之不理玄柠。我們處在了冷戰(zhàn)期突梦,挑起冷戰(zhàn)的一方是我,當然随闪,她也逃脫不了干系阳似。冷戰(zhàn)直到她對我說出實情方才罷休。那天铐伴,她對我說出了她去冬湖的真實原因:“我去冬湖撮奏,是想死在湖里俏讹。”她輕描淡寫語氣平靜畜吊,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泽疆。也有可能是她知道那句話的分量,知道那句話將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玲献,從而有意使用那種語氣來訴說殉疼。不管換上什么語氣,從她口中吐出的那句話都使我心驚肉跳捌年,震驚不已瓢娜。
冬湖的夜景后來時常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不光是因為艾美麗死在了那里礼预,說不上什么原因眠砾,它總是在夜深人靜時潛入我的睡夢里,像是一個入室行竊的盜賊托酸,給我?guī)砹藷o限恐懼的同時褒颈,也帶走了些什么。它有時是風平浪靜的励堡,有時是波浪洶涌的谷丸,有時又是波光粼粼的,每一次都與前一次不一樣应结。艾美麗終究是死在那個湖里了刨疼。在冬天即將抵達盡頭時,我對艾美麗絲毫沒有放松警惕摊趾,夜間睡覺時依然會鎖上手銬币狠。那天說來奇怪,不知道她是如何把手銬打開的砾层,手銬只有一把鑰匙漩绵,那把鑰匙被我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準確說來肛炮,是埋藏在營帳外頭的雪堆里止吐。我晃著手銬去找鑰匙,發(fā)現鑰匙還在那里侨糟,紋絲未動碍扔。鑰匙還在那兒,她是如何解開手銬的秕重?不及多想不同,我突然意識到不妙,艾美麗應該是去冬湖了。我沿著冬湖來來回回找了個遍二拐,沒有找到她服鹅,我絕望地望著湖心,望眼欲穿百新。我想企软,如果我能透視湖底該有多好,那樣我就能看到艾美麗是否在湖底沉睡著饭望,我想仗哨,如果我是一尾魚該有多好,那樣我就能在湖底陪著她铅辞。想著想著厌漂,我就走向冬湖,湖水浸濕了我的衣褲巷挥,侵襲到我的下巴處桩卵,并一路淹沒上來,我感到自己的身體隨著湖水一點點加深倍宾,逐漸變得輕巧輕浮起來。我的鼻腔吸了一股水胜嗓,我受嗆咳嗽起來高职。我不通水性,嗆水后辞州,身體不受控制地后退著怔锌,后退著,直至退到岸上变过。
我和馬山熊每天都會撐著小船在湖面上尋覓來尋覓去埃元,有時希望發(fā)現艾美麗的尸影,有時又害怕發(fā)現媚狰。幾天后岛杀,她的尸體自動漂浮出湖面,我們拉扯著她的衣服崭孤,把她拖上小船类嗤。她面目全非,身體腫脹辨宠,皮膚脫落嚴重遗锣,有些皮肉還被小魚啄食了。我們決定把她安葬了嗤形,不能任由湖中小魚去啄食她精偿。艾美麗死后,我對馬山熊冰釋前嫌,我們倆的關系又和好如初笔咽。我對他說墓阀,我說:“如果艾美麗每次夜里外出都是去你那里鬼混該有多好,對比起來拓轻,我情愿她是去找你鬼混了斯撮,而不是獨自去冬湖》霾妫”馬山熊紅著臉笑笑勿锅,沒有作答。現在想來枣氧,艾美麗尋死的欲望一直都伴隨著她溢十,只是我沒有能夠及時發(fā)現,其實發(fā)現了又有何用呢达吞,她不是照樣投湖自盡了张弛。一個人當真可以完全理解另一個人嗎?一個人當真可以改變另一個人嗎酪劫?對此吞鸭,我持以悲觀的態(tài)度。人是無法真正理解另一個人的覆糟,也無法真正改變另一個人刻剥。不管這個人與你多親近,不管你們是否朝夕相處無話不談滩字。人有的時候連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造虏,更何況理解他人,人有的時候連自己都無法改變麦箍,更何況改變他人漓藕。
我們把艾美麗葬在了冬湖邊,她既然喜歡這里挟裂,就留下吧享钞,冬湖確實很美。我們把她的遺物在墓葬前焚燒了话瞧,——她的遺物少的可憐嫩与。我保留了一枚戒指,那是她戴過的交排,還存留著她的韻味划滋。在整理遺物時,我們沒有發(fā)現那部她在那個冬天寫就的小說稿埃篓,想來她已經提前燒掉了处坪,或者丟在了冬湖里,要么已經成為灰燼了,要么已經沉眠在湖底了同窘。事情告一段落后玄帕,冬天就要過去了。我也即將離開這兒想邦。那天裤纹,我把馬山熊叫過來,我們倆最后一次圍著牛糞火丧没,嚼著肉干鹰椒,喝著燒酒。那天我們倆都喝得有點多呕童。他知道我要離開了漆际。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夺饲,對我說奸汇,要我今后常來坎坎坎弄巴,他隨時歡迎我往声,哪也不去等著我擂找,他會用酒肉來款待我。我對他說烁挟,我肯定會常來的婴洼,請放心,畢竟艾美麗安葬在這里撼嗓。我記得我們都喝到爛醉如泥的地步,夜深后欢唾,他告辭了且警。他歪歪斜斜站起來,從衣掛上取下他的夾克礁遣,披在肩上斑芜,掀開營帳門簾時,他又回頭說:“后會有期祟霍⌒油罚”那是我聽到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后來我在也沒有見到他沸呐。
第二天一大早醇王,我就收了營帳,整理行李崭添,驅車離開了那里寓娩,離開了坎坎坎弄巴。
我去見了艾美麗生前的好友,向她們傳達了艾美麗的死訊棘伴。她們像是在聽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寞埠,張大嘴巴,睜大雙眼焊夸,驚奇不已仁连。她們摸摸我的腦子,問我是不是發(fā)燒把腦子燒壞了阱穗。我說饭冬,我沒發(fā)燒。她們說颇象,那你怎么大白天的說起瘋話來伍伤?我說是真的,艾美麗真的死了遣钳,死在了坎坎坎弄巴的冬湖里扰魂。她們說:“坎坎坎弄巴在哪?冬湖在哪蕴茴?”我說:“坎坎坎弄巴在兩座山后面劝评,下了大路,有一條小路倦淀,小路盡頭蒋畜,就是坎坎坎弄巴了。冬湖距離坎坎坎弄巴不遠撞叽,在幾座山頭后面姻成。”她們說:“那又如何愿棋?”我氣急敗壞地說:“什么叫那又如何科展!艾美麗!你們的好友艾美麗糠雨,她死在那兒了才睹!”她們不僅不傷心流涕,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甘邀±湃粒“別逗了,”她們說松邪,“艾美麗一年前就死了坞琴。”她們說艾美麗一年前就臥軌自殺了测摔。我覺得她們在胡說八道置济,艾美麗怎么會死在一年前了呢解恰?不可能。她們一定在說謊浙于,艾美麗明明不久前死在冬湖了护盈。我氣憤極了,對她們破口大罵一通羞酗,然后摔門而去腐宋。我想,艾美麗真是白瞎了眼檀轨,結交了一群什么朋友胸竞!我又趕往艾美麗的祖母家里,打算向她傳達艾美麗的死訊参萄,我想卫枝,她是艾美麗的祖母,有著直系血緣關系讹挎,她總不至于說謊話吧校赤。她閉眼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很厚的被子筒溃。她的頭發(fā)白而稀疏马篮,那張年邁的臉像是干皺的橘子皮,嘴窩深陷怜奖,像是坍塌了似的浑测。保姆告訴我,她生病了歪玲。我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迁央,準備掏根煙點上,保姆制止了我滥崩,她說漱贱,請不要在這里吸煙。我去到院子里夭委,蹲在花壇上,在那里抽煙苦等著募强。一刻鐘后株灸,保姆喊我過去,說她醒來了擎值。
我從花壇上跳下來慌烧,踩滅煙,向臥室走去鸠儿。邊走邊想屹蚊,她已經那么年邁了厕氨,又那么病重,我真擔心我要向她傳達的死訊會把她給驚著汹粤。我絞著手命斧,猶豫該怎么開口。我來到床前嘱兼,她果然醒來了国葬,睜著渾濁而空洞的眼睛,看著我芹壕,但顯然沒有人認出我來汇四。我索性和盤托出,我說:“艾美麗去世了踢涌⊥酰”她輕微地點點頭,喉嚨里像是有什么怪東西在蠕動著睁壁。她含混不清地費力說道:“艾-美-麗背苦,去-世-了?”我說:“是的堡僻,死在了坎坎坎弄巴糠惫。”她搖搖頭說:“不钉疫。不-是-的硼讽。艾-美-麗-七-歲-那-年-就-死-了∩螅”我一頭霧水固阁。艾美麗和我在一起兩年多了,艾美麗還帶我來看望過她城菊,喊她祖母备燃,怎么可能七歲就死了!如果艾美麗七歲就死了凌唬,那我這兩年是和誰在一起呢并齐?不可能,艾美麗不可能死在七歲客税。我站直身子况褪,轉身望向保姆,問她是不是老祖母老糊涂了更耻?保姆說:“她有時清醒测垛,有時糊涂。她現在應該是清醒著的秧均∈澄辏”我揮揮手打斷她說:“那不可能号涯,清醒著的話,怎么會說艾美麗七歲時就死了锯七?”保姆說:“艾美麗七歲時真的死了链快。”我不信艾美麗祖母的話起胰,也不信保姆的話久又。保姆帶我去了艾美麗的房間,雖然沒有住人效五,但房間整潔如新地消,保姆隔三差五就會抹一下桌椅上的灰塵,洗換一下被單枕罩畏妖。是艾美麗的祖母吩咐她做的脉执。房間里的小擺件小貼畫都是小女孩鐘愛的,沒有一丁點成人的影子戒劫。據保姆說半夷,那些都是艾美麗生前遺留下來的。桌頭上有一張框起來的黑白遺照迅细,我拿起那個相框巫橄,用手撫摸起來,照片中茵典,艾美麗扎著兩只小辮子湘换,留著可愛的齊劉海,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统阿,抿著嘴巴彩倚,似乎在對著鏡頭靦腆地笑,笑中帶著點悲傷扶平。相框后面的硬紙板上寫著艾美麗的名字帆离,以及她的生卒年月日。她真的是艾美麗嗎结澄?長得是有點像哥谷,乍看起來真會讓人以為那就是艾美麗小時候的模樣。但她不是艾美麗麻献,我知道呼巷,那不是艾美麗,艾美麗也不是死在七歲赎瑰。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出錯了破镰。我確信艾美麗冬天時和我去了坎坎坎弄巴餐曼,她是死在了冬湖里压储。我還清晰記得是我和馬山熊親手把她從湖里打撈起來的,我們還把她葬在了湖邊源譬。
馬山熊集惋,我必須要去找馬山熊,只有他才能證實我說的話踩娘。我驅車上路刮刑,往坎坎坎弄巴的方向駛去。在路上养渴,我不時從口袋里取出那枚戒指雷绢,放在手掌心里仔細端詳著,那是艾美麗的戒指理卑∏涛桑看著那枚戒指,我心下更斷定艾美麗是死在了冬湖藐唠。我和馬山熊把艾美麗的尸體從湖面上打撈起來時帆疟,發(fā)現了那枚戒指,當時那枚戒指已經深陷在她腫脹的皮肉里宇立,我費了很大勁兒踪宠,才從她手指上取下來。一定錯不了妈嘹,艾美麗不是像她的祖母所說柳琢,死于七歲那年,也不像她的好友們所說蟋滴,一年前臥軌身亡染厅,她是死在了坎坎坎弄巴,死在了冬湖津函。一定錯不了肖粮。只需找到馬山熊就行了纵揍,他會為我作證的芬失。遺憾的是娩践,我沒有再到過坎坎坎弄巴莱睁,也沒有再見到過馬山熊详幽,我找不到那里了霎箍。我開著皮卡車在那條大路上來來回回行駛了近一年六敬,都沒能再找到那里锌蓄,也沒能再見到馬山熊稠项⊙难牛坎坎坎弄巴仿佛一滴一瞬之間蒸發(fā)了的露珠,憑空消失了展运,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活逆。那個冬湖也再也沒有出現精刷,它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但再也沒有真實的出現在我的眼前蔗候。
久而久之怒允,我開始懷疑自己了。真的有坎坎坎弄巴這個地方嗎锈遥?真的有馬山熊嗎纫事?艾美麗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死在坎坎坎弄巴的冬湖里了嗎所灸?或者說丽惶,艾美麗真的是死于七歲那年,又或者是死于臥軌自殺庆寺,被鐵軌碾成兩截蚊夫。我不能給出答案,我只能尋找答案懦尝,接近答案知纷。馬山熊會給我作證的,我想陵霉,我只要找到他就行了琅轧。他曾說他隨時歡迎我,哪也不去等著我踊挠,要用酒肉款待我乍桂,他不會食言的。我知道他在等著我效床,等我過去一醉方休睹酌。見到他,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剩檀”镅兀可我始終無法見到他,就像我無法找到坎坎坎弄巴一樣沪猴,無法找到他辐啄。他也像一滴隔夜的露珠一樣,一瞬之間消失了运嗜。真的有馬山熊嗎壶辜?他真的存在嗎?——有時担租,皮卡車疲倦地行駛在路上時砸民,我會不禁自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