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住在老城區(qū)辟拷,一定要是步行三分鐘內(nèi)就能找到菜市場的老城區(qū)。相較于超級市場排隊取袋子阐斜、稱斤衫冻、處理魚、結(jié)賬的哽噎感谒出,前往菜場才能徹底感受到滿滿的一氣呵成的采購樂趣隅俘。閑聊之間,你才知道笤喳,啊为居,又到了吃香椿的時候,又到了煮毛豆的時節(jié)杀狡。我們的生活彼此交集著蒙畴,這也是現(xiàn)代城市人得以與自然接觸的唯一方式,當然除了家里水泥花盆里不好養(yǎng)活的天堂鳥和龜背竹呜象。
之前在北京的時候忍抽,住在北三環(huán)安華橋附近八孝。出了小區(qū)門,繞過木偶劇院鸠项,就有一家兩層的京客隆干跛,地下的區(qū)域則是一個不大的菜市場。超市和菜市場的存在是餐桌互相補足的兩面祟绊,現(xiàn)代生活標準化的制造楼入、包裝、運輸補足了食材的貧瘠和單調(diào)牧抽,而老式的市場又在另一層面上展現(xiàn)了新鮮嘉熊、多元和豐富。地上地下扬舒,完全解決了日常生活的各項所需阐肤。
每次去地下的菜市場,我?guī)缀蹩偸翘嶂鴥蓚€布袋子讲坎,按照固定的路線孕惜,從正門進去,走到蔬菜攤的最尾晨炕,挑好付錢之后衫画,去右手邊買雞蛋,再繼續(xù)平行往右買豆腐瓮栗。然后削罩,走到最靠左的一溜攤位,買肉或魚费奸,最后在出菜場之前弥激,稱上一袋子米和黃豆。在那里住了一年半愿阐,幾乎每一個周末都是那么度過的微服。平日里,或去家門口的蔬果便民屋買换况,或者偶爾稍繞一點路過來補足冰箱里的食材。
菜場里有很多賣蔬菜的攤位盗蟆,我第一次走進這里的時候戈二,就莫名其妙地來了這家,除非是要買這家沒有的西紅柿(賣菜大媽隱晦地說喳资,不讓她家也賣西紅柿觉吭,讓我察覺到了菜場里的小社會),之后再沒去過別家仆邓。賣菜的是一家人鲜滩,阿姨常年都是樂呵呵的伴鳖,嗓門敞亮卻不吵人,也不聒噪徙硅;女兒差不多跟我一般大榜聂,戴著眼鏡,白白凈凈嗓蘑,除了發(fā)型衣著未加修飾之外须肆,與普通的上班族看上去也沒什么差別;家里的父親見得不多桩皿,除非是大早上或者工作日里的傍晚才偶爾幫著理菜豌汇、看攤。
我每次去的時候泄隔,阿姨或者女兒都是笑笑地說一聲拒贱,「來啦」,然后把筐子扔給我佛嬉,只不過一個爽朗快活逻澳,一個沉靜寡言。大多數(shù)時候我是挑好后巷燥,一起遞給她們稱斤結(jié)賬赡盘。遇到?jīng)]見過的菜,會詢問她們做法缰揪,也會讓她們推薦新鮮的菜式陨享。「韭菜花吃不吃钝腺?炒肉加點醬油特別香」抛姑,「這個日本南瓜,回去蒸一下艳狐,連皮都能吃」定硝,「這個洋蔥不好,都有點軟了毫目,換一個好的」蔬啡。我以前完全沒跟媽媽學(xué)過這些生活常識,自己開始做飯之后镀虐,很多經(jīng)驗都是零零星星聽賣菜阿姨說的箱蟆,而我們也形成了買菜不問價錢的默契感。在那里買菜一年后刮便,偶爾會看到一個年輕小伙子也在幫忙空猜,搭搭手,或者跟女兒一起蹲著理菜擇菜。阿姨百忙中瞥他們一眼辈毯,呵呵呵地笑坝疼。
賣豬肉的是一對年輕夫婦,清瘦白凈谆沃,像極了唱戲的花旦和小生钝凶,不跟人多搭話,每次都會給我把肉切絲包好管毙,動作慢悠悠的腿椎,也很細致。開始的時候他家的鋪面很大夭咬,是全菜場的辛迪加啃炸,冬天的時候鋪子里掛滿了自制的臘腸和鮮肉,看著就覺得很開心卓舵。過了大半年南用,他家的鋪面突然變小了一半,旁邊開了一家新的豬肉鋪子掏湾。新來的夫婦是那種膀大膚黑的類型裹虫,會主動招攬生意,我有點驚異融击,姑娘跟我說筑公,「租那么大一個鋪面太貴了,這么小尊浪,也夠了匣屡。」有一天傍晚出門散步的時候拇涤,旁邊開過一輛電動三輪車捣作,一看是這對賣肉夫婦,一個開車鹅士,一個坐在后面券躁,兩人討論著買房的事情,地段啊首付什么的掉盅。原本只在固定的場所也拜、固定的位置、交流著固定話題的人趾痘,突然在別處撞到了他們真實的生活慢哈,竟有一種異境時空路遇故人的熟悉感。
賣雞蛋的那家扼脐,我剛?cè)サ臅r候岸军,攤位上老是沒人,老板要么趴著睡覺瓦侮,要么癱著看手機艰赞。過去叫他的時候,才懶懶地站起來肚吏,他腦門中間有一小把頭發(fā)支楞著方妖,然后又搭到額頭上,有點好笑罚攀。而對于他這種不積極的工作態(tài)度党觅,我偶爾會在心里暗暗埋怨。后來斋泄,有一天杯瞻,看見他媳婦來了,在旁邊跟客人寒暄炫掐;他坐在那魁莉,弓著背随闺,抱著剛出生的孩子镐确,慢慢地搖著,嘴里發(fā)出「嘖嘖嘖」的聲音宴倍。孩子那么小痹束,腦門上卻也怪異地長著一撮頭發(fā)检疫,跟他爸爸一個樣子,哈哈祷嘶!再后來屎媳,一直是媳婦兒抱著孩子賣雞蛋。偶然發(fā)現(xiàn)抹蚀,一直以來糊里糊涂的老板在跟著隔壁修電腦的小哥學(xué)手藝剿牺,樣子還挺認真的。
賣豆腐的大姐總是一邊做豆腐一邊賣豆腐环壤,她切豆腐晒来、秤豆腐的樣子都可利落了,雷厲風(fēng)行郑现,不笑湃崩,不多話。我每次給了錢跟她說「謝謝」接箫,她也不笑攒读,就回個「嗯」,但即使我只買兩塊錢的豆干辛友,她也總是直接給我抹了零頭薄扁。特別朋克剪返,特別不卑不亢,堪稱我菜場界的偶像邓梅⊥衙ぃ看著這個不大不小的鋪面,兩個人日缨,賣著各式豆腐钱反、豆皮、豆干匣距∶娓纾總覺得,一輩子做一件事毅待,也挺好尚卫。
啊,對了尸红,還有一家人焕毫,他們不在菜市場,但我們也是每周都見驶乾。從我家出來拐彎邑飒,走到外館斜街,有一家新疆人開的清真煎餅级乐,兼賣米皮和馕疙咸。煎餅有各種口味,還可以加牛肉和羊肉风科,巨好吃撒轮!他家的薄脆都在店里現(xiàn)炸,自家調(diào)的醬料既濃厚又清淡贼穆,搭配著蔥花和牛羊肉题山,特別滿足。去年下半年的時候故痊,他們老是店休顶瞳,口味也漸漸少了。后來有次跑去愕秫,好不容易開店了慨菱,要了兩個煎餅,老板突然隔著玻璃窗跟我說戴甩,「你有一陣子沒來了」符喝。我心里很委屈,說道甜孤,「明明是我每次來你們都不在」协饲,然后彼此笑了笑畏腕,就轉(zhuǎn)身走了。
我們的生活都在緩慢地行進著茉稠,因而可能也意味著郊尝,有一天即會再無交集。
去年年底战惊,決定離開北京,最后的儀式無非是跟大家一一告別扎即。臨走前一個禮拜吞获,我們達成共識必須再去吃次羊肉煎餅,然后發(fā)現(xiàn)谚鄙,店鋪還在各拷,裝修沒變,不過換了人家闷营,還開始賣外帶炒飯了烤黍。依然要了羊肉煎餅,味道傻盟、口感全變速蕊,之前的記憶不復(fù)存在。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記下這味道娘赴,一切就無跡可尋了规哲。賣煎餅的一家就這樣在我們的生活里消失了,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锓瘫恚苍S回了老家唉锌,也許在北京的另一個角落開始新的生活。而我竿奏,最后一次的儀式感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折斷了袄简,卻聽不到回聲。我們可能曾經(jīng)真的期待和惦記過彼此泛啸,但卻依然僅僅是這種不用交代過往绿语,不用記掛來去的關(guān)系。
我是在12月31日正式和這座城市告別的候址,行李早已陸續(xù)寄走汞舱,卻收到了新一年的臺歷,于是決定把它送給賣菜阿姨宗雇,也算是最后的告別了昂芜。阿姨還是笑得很燦爛,但又有一絲僵硬和尷尬赔蒲,我們都不太擅長處理這樣的場面啊泌神。習(xí)慣性地一周見幾次良漱,嘮幾句家常,聊一些日常欢际,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母市,甚至可以說只是簡單的買賣關(guān)系。但這種習(xí)慣性的存在损趋,也許只是一個路口的轉(zhuǎn)身患久,就彼此永不得見。說不上難過浑槽,只是覺得蒋失,人生若蜉蝣。
之前有人說桐玻,「在北京篙挽,2000萬人在假裝生活」。因為同樣的感受镊靴,離開北京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疑惑和猶豫铣卡,那些物理層面的聯(lián)結(jié)真的是很脆弱啊。那天空氣特別不好偏竟,因為太多的期待和小小的解脫感煮落,我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上車下車不過幾個小時踊谋,過去十年以及伴隨著的種種情感就被「啪嗒」一下收到了盒子里州邢。但是,可憐如我們褪子,即使是所謂的假裝量淌,不也是在努力地搖晃著身子,揮著雙手嫌褪,試著找尋那些脆弱又易斷的羈絆嗎呀枢?因為太虛無了,所以即使能抓住一絲一毫笼痛,也會覺得「嗯裙秋,不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