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華虛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歲月易逝?一滴不剩
我叫季青贷痪,生在北方的鄉(xiāng)下幻妓,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劫拢,三省吾身肉津,年方二旬,一事無成舱沧。2013年的夏天妹沙,我在安城東的城鄉(xiāng)交界處,第一次找小姐狗唉。事后我站在周伍破樓的窗口初烘,對著窗下的白臨河,頭腦空空,一如幼童肾筐。
白臨河不是什么大河哆料,切了安城東隅一角,細水長流延伸往不具名的小城鎮(zhèn)吗铐。北方河流不多东亦,靠水的地方基本都有那么一段故事,白臨河也不例外唬渗。聽說大宋年間這里住了個風(fēng)塵女子典阵,千金難求,她把攢來贖身的積蓄給了相愛的窮酸書生供他進京趕考镊逝,誰知意中人一去不返壮啊。初聽至此我以為這又是個青樓女子負心郎的庸俗故事,而繼續(xù)往下卻不是我想的那樣:原來那書生路上感染了風(fēng)寒抱恙西歸撑蒜,臨死時手里還緊緊捏著寫給女子的信歹啼。我才恍然這故事講的是天不遂人愿,世事難預(yù)料座菠。那女子在聽聞確切消息的當(dāng)夜狸眼,就在河畔的木樓上放聲悲歌——白臨河啊水三千,今君去兮何日還浴滴。歌畢縱身一躍拓萌,投河而死。
給我講這故事的人一臉悲切升略,而我擔(dān)心的卻是:它要滑出來了微王。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這個行業(yè),偏偏遇上的是一個不怎么敬業(yè)的姑娘降宅。當(dāng)我們相擁時骂远,她的身體有本能的抗拒囚霸。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腰根?”
“暖暖⊥匦停”
“晚晚额嘿?”
“不,暖暖劣挫〔嵫”
于是這個夏天飛快地過去,然后一年压固,復(fù)一年球拦。此后我再沒見過她。
老顧大四的時候幾乎變成了一尊佛,他將所有不良嗜好剔除在他的身體之外坎炼,柴米不進愧膀,油煙不沾。除了酒谣光,他幾乎戒了所有危害身體的事物檩淋。
自從陸晚走后,我很少去逛豆花街萄金,那天我閑來無事蟀悦,一個人去了那里。那個唱青春的流浪歌手不在了氧敢,我向周圍攤位的人打聽時才知道他前些日子回了家鄉(xiāng)日戈,怕是不會再回來了∷锕裕“不過這幾天每到周末總會有一個年輕小伙子來這里唱歌涎拉,今天按道理也是他該來的日子〉脑玻”被詢問的大叔告訴我鼓拧。
正說著話,我就看見老顧背著木吉他走了過來越妈。
“你怎么在這里季俩?”老顧清秀的眉毛一挑。
“來聽你唱歌梅掠∽米。”
老顧坐下來,清了清嗓子阎抒,撥了幾個和弦酪我,然后開口唱一首老歌,是老狼的戀戀風(fēng)塵且叁。唱到“當(dāng)歲月和美麗已成風(fēng)塵中的嘆息”時脉漏,老顧嗓音一顫,停了下來涛酗。
幾乎沒什么人聽租谈。老顧說,走吧展氓,今天不唱了穆趴。
我說,老顧遇汞,你不能這樣未妹。
那我留下來繼續(xù)唱歌簿废?
不是,你不能這樣络它。走了的就讓她走吧捏鱼,過去的都過去了。
老顧沒有再說什么酪耕。
我也沒有再說什么导梆。
很多時候我是矛盾的,充滿糾結(jié)迂烁,毫不自知看尼。關(guān)于周伍的事老顧一直不知道。我也一直猶豫盟步,最終沒有告訴他藏斩。我總是無法下定決心開口,我知道却盘,老顧這種倔強而正直的人狰域,一定很難接受自己的發(fā)小就是新聞里描寫的罪大惡極擾亂社會治安的混蛋,人渣黄橘,雞頭兆览。有些事情就是如此,難得糊涂塞关。而老顧抬探,自小正直,接受高等教育帆赢,理應(yīng)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充滿希望小压。
我見周伍的最后一面還是在六里山的小飯店,這次他沒有再做什么撥撩性的提議椰于。
周伍請我們吃飯時面色蒼白怠益,右手僅存的三根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得抽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瘾婿,周伍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時間不多了蜻牢。”
“怎么憋他『⒈”我和老顧不解其意。
“我要走了竹挡,出去避一陣子,回來再跟你們詳細說立膛【竞保”
“出去多久梯码?”
“少則三兩月,多則四五年好啰⌒ⅲ”
當(dāng)晚周伍驅(qū)車離開,我和老顧看著他的A4扭著身子消失在夜色里框往。
“什么事搞這么神秘鳄抒?”老顧問我。
“我也不知道椰弊,等他回來再問他唄许溅。”
三天后周伍的尸體在八百多公里外被人發(fā)現(xiàn)秉版。據(jù)說是一起車禍贤重,在周伍車上還發(fā)現(xiàn)了另一具尸體,是個女的清焕。
我知道她是誰并蝗,她是暮暮,是周伍最喜歡的一個小姐秸妥,據(jù)說很早就跟著他干這一行了滚停。我雖然沒有見過她,卻常聽周伍提起她粥惧。
每次提起她铐刘,周伍都略帶歉疚。從周伍醉后零星的一言半語中我推知他們之間應(yīng)當(dāng)有一段往事的糾纏影晓。周伍不是一個慈悲的善人镰吵,讓他愧疚至今,我想他一定做過很對不起暮暮的事吧挂签。
周伍離開安城那晚疤祭,我進衛(wèi)生間時看到他在努力將手指伸進喉嚨幫助自己嘔吐出來《牛“我不能醉勺馆,得時刻保持清醒∏群耍”周伍輕描淡寫告訴我草穆。
“什么時候動身?”
“吃完飯就走搓译””
“你自己?”
“不些己,我得帶上暮暮豌鸡。她最早跟我入行嘿般,不能將她自己丟這里⊙墓冢”周伍說完繼續(xù)俯下身子嘔吐炉奴。我看著他低伏的年輕的身影,撐在馬桶圈上的右手猙獰可怖蛇更。我心里有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瞻赶,保重。
我出廁所門時派任,一個白衣的年輕女孩正站在門前砸逊。她清瘦的身影在無人的過道像極了一只孤魂野鬼。一只我無知的少年時代曾深愛過的孤魂野鬼吨瞎。夜太涼我不禁想要打冷戰(zhàn):“小指痹兜?”
她低了低頭:“季青哥〔鳎”
“是我字旭。”
我想起略顯肥大的工作服松散地裹在她身上崖叫,她細長雪白的脖頸里醞釀著一聲悠長的嘆息遗淳,嘴唇因為說了太多聲無人理會的問候而有些干燥,那雙清澈的眼睛總是茫然失措心傀,又有渺茫的希望深藏屈暗。
如果說彼時她曾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心酸與痛感,那么脂男,時過境遷养叛,他鄉(xiāng)遇故知,我又該以何種心情相對宰翅。像拜倫說的弃甥,以沉默,以眼淚汁讼?切淆攻,我不是陸晚,才不是這樣費盡心機搞文藝的人嘿架。
在我大腦快要停止運轉(zhuǎn)時衛(wèi)生間門開了瓶珊,夜風(fēng)低吟,我聽見周伍沙啞的嗓音耸彪,他說:“你怎么從車?yán)锍鰜砹松∏郏耗海俊?/p>
在這個冬天我踩著厚實的積雪回到了家鄉(xiāng)搜囱。細細一想我已是整整四年沒有在家過年丑瞧,看著白發(fā)漸多的父母雙親我心如刀絞柑土,只恨自己少不更事沒有呈裰猓回家看看绊汹。夜幕降臨時我縮在被窩里,抬頭看著窗外呼嘯的塵粒扮宠,窗玻璃氤氳著淡淡的水霧西乖,第二天早上就是一窗冰花。
沒過幾天老顧也回來了坛增,我與他在風(fēng)雪里徐徐前行获雕,驛外久不歸,可嘆物是人非收捣。兒時我們都曾許下永遠不悲傷的美好愿望届案,而成長教會我們包容與忍受。
海子說罢艾,活在這珍貴的人間楣颠,太陽強烈,水波溫柔咐蚯;海子又說童漩,活在這珍貴的人間,泥土高濺春锋,撲打面頰矫膨。
那么這人間究竟是怎樣呢?或許就如同暖暖的北方期奔,介乎熱切期望與冰冷絕望之間侧馅,無從定義。你看呐萌,列車與猛犸相撞馁痴,卷起腥風(fēng)血雨滔天惡浪,淹沒蒼穹搁胆,日月無光弥搞,海平面上升,冰川消融人魚吟唱渠旁,我們失卻信仰攀例,禿鷲降生眾神隕落,昆侖墜滄海覆顾腊,眾生浮夸粤铭,自覺安詳。之后的旅途漫漫無期杂靶,只可一時癲狂梆惯,誰能一世囂張酱鸭?罷了罷了,感激成長所予垛吗,毋論好壞凹髓,堅定且執(zhí)著地相信,一切都會變得更好怯屉,這才是支持我們勇敢存活的信仰蔚舀。
老顧大學(xué)畢業(yè)后簽了家南方的公司,據(jù)說他的葉溫學(xué)姐當(dāng)初就是去的他所在的城市锨络《奶桑可惜半年過去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心知她不會再浮現(xiàn)于他的世界羡儿。
某個醉酒的夜晚礼患,我曾悄悄問過周伍,你知道暖暖姓什么嗎掠归?
周伍說缅叠,姓葉。
我說拂到,你有沒有覺得痪署,老顧錢包里的照片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周伍淡然一笑兄旬,反問我狼犯,你會告訴他嗎?
當(dāng)然不會领铐。
那不就得了悯森,再追問下去又有什么意義?一切都會變好的绪撵。相信我瓢姻。等我攢夠一筆錢,我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音诈,娶個會過日子的姑娘幻碱,平平靜靜過完這輩子。
想得美细溅,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褥傍,指不定哪天橫死街頭呢。
回憶至此喇聊,心里突然有種撕裂的創(chuàng)痛恍风,他曾是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他如今客死他鄉(xiāng)尸骨未寒,從此這世上少了一個壞人朋贬,我卻失去了一個朝夕與共的兄弟凯楔。
年關(guān)剛過我就迫不及待收拾了行李,店鋪轉(zhuǎn)給了一直跟著我的小胖伙計锦募,閣樓租給一個在安城大學(xué)讀書的學(xué)生摆屯。我不知道我能去向哪里,也不知道還會有什么意外或驚喜等待著我御滩,但我想生活已經(jīng)足夠糟糕了鸥拧,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憂慮的呢党远。
離開安城的最后一晚削解,我住在周伍白臨河畔的破樓,這里已經(jīng)歸于他父母名下沟娱,我卻留了上次暖暖拿的鑰匙氛驮。我抖掉床單上輕薄的灰塵,傾聽不遠處安城東站火車進站的聲音济似。半夜時我離開了這里矫废,手中緊攥著凌晨的車票,車票上標(biāo)注著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砰蠢。我聽到身后白臨河的流水蓖扑,流水中有個女子咿咿呀呀地唱:
白臨河啊水三千
今君去兮何日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