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沉重的呼吸聲里烈涮,不遠(yuǎn)處的街上地鐵建設(shè)的施工聲慢慢細(xì)不可聞。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戈稿,看到了一片紅紅綠綠的樹林讶舰,旁邊有幾株低矮的灌木叢跳昼。我是說,它們原本在我的世界里是低矮的敷存,現(xiàn)在看起來堪伍,卻……有點(diǎn)偉岸帝雇。這是我視角不對——我還躺著呢。于是我站起來彻亲,卻發(fā)現(xiàn)那灌木叢的偉岸并沒有改變多少吮廉。我吃了一驚茧痕,攤開手掌低頭細(xì)看,發(fā)現(xiàn)自己一雙手上滿是灰黃色的絨毛曼氛,手掌肉乎乎,像……兔子腳徽级。
“喂喂喂餐抢,灰四小子低匙,你又在開什么小差呢顽冶,趕緊的,晚去了那些剩草上就都是別人的口水了绞呈〖渚埃”
我把兩只前腳放在青草地上倘要,看到說話的是只黑色的大野兔。掌心微癢,一只跳蚤爬到我的眼皮上哮缺,伸出一張皺巴巴的臉來甲喝,說:”嘿嘿埠胖,小子,你又在做什么夢呢非竿,上回你說你自己是一只袋鼠红柱,就舉著前爪在路上跳,那個速度像烏龜爬一樣韧骗,差點(diǎn)就被狐貍抓住零聚,你不記得了嗎隶症?“
我當(dāng)然不記得了,因為這他媽完全是莫須有的事情览徒。我鄙夷地瞪了跳蚤一眼习蓬,罵道:“老子是人類措嵌,現(xiàn)在在睡覺企巢,夢到自己是一只兔子,你以為我做夢的時候就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嗎或听?”
跳蚤臉色一變誉裆,從我的眼皮上跳到草地里去缸濒,消失了庇配。我趴在青草地上瞇了一會兒。微風(fēng)吹著我的長耳朵耀鸦,發(fā)出陣陣悠忽悠忽的聲音揭糕。臉上的短毛頻頻招展,也讓我感覺充實而自然揪漩。
天空越來越亮吏口,太陽越升越高产徊。我直起兩腿站起身來舟铜,冷不防摔在地上一個大大的嘴啃泥。青草的味道有些生澀塘娶,下面的泥土濕潤卻又燥熱刁岸,就像穿在腳上一個月不換的臭襪子她我。
是這樣的番舆,我不能直立行走。因為我是一只兔子恨狈。
我試著手腳并用向前撲朔了幾下唉韭,灌木叢里傳來一陣呱呱的嘲笑笙以。一只大田雞拖著大肚腩吧嗒吧嗒地蹦了過來盯腌,他的大肚腩拍在草地上弓摘,發(fā)出“不急不急”的聲音圣蝎。
和他的肚皮一樣刃宵,他的嘴巴里也發(fā)出兩聲,不急不急徘公。
我歪著頭牲证,眨著眼疑惑地看著他关面。
“孩子坦袍,你看十厢,你才剛從蝌蚪變成蛙,尾巴都沒退掉呢捂齐,就上岸來太危險了蛮放,走,跟爸爸到池塘里去奠宜“洌”田雞說完,轉(zhuǎn)身就朝灌木叢的另一個方向蹦去压真。那不急不急的聲音頻率急促娩嚼,可見他是多么的急于回到池塘。
我看到自己的兩只前腳濕淋淋粘嗒嗒軟塌塌的滴肿,一雙腳掌成蹼狀岳悟,同時,我也感受到了屁股上蔫了吧唧的尾巴泼差。
“你妹的贵少,我還真是一只蛤蟆拴驮!”我罵了一句春瞬,看到那只近似于癩蛤蟆的田雞在池塘邊回過頭來了。
“快來啊孩子套啤,爸爸帶你去池塘邊上吃蜉蝣宽气。這時候正是它們鮮嫩的時候呢∏甭伲”
這個夢萄涯,讓我做得有點(diǎn)不耐煩了。雖然我也知道明天早上我未必會選擇早起唆鸡。但是做夢夢見自己是這樣一只沒有追求的蛤蟆的兒子涝影,總讓人無法忍受。
我在遠(yuǎn)處動也不動地朝著這只蛤蟆大罵起來:“去你妹的争占,你丫就知道吃蜉蝣啊燃逻,你丫敢不敢吃點(diǎn)大的,還有你丫的臂痕,老子之前還是一只兔子伯襟,怎么一下子就變成蛤蟆了?”
“怎么你情愿做一只破壞綠地的寄生蟲握童,也不愿做對大自然有貢獻(xiàn)的環(huán)衛(wèi)使者嗎姆怪?”說這話的,還真是一只癩頭賴臉的癩蛤蟆。
“你又是誰稽揭?”我不屑地沖他高喊俺附。癩蛤蟆走近我,一雙耷拉著眼皮的死魚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溪掀。這真是一只巨大無比的癩蛤蟆事镣,他站在我眼前的時候,直接擋住了陽光和空氣揪胃。我有點(diǎn)窒息蛮浑,大口呼吸,卻只把他身上霉?fàn)€的腐臭吸進(jìn)了腹腔只嚣。
“嘿嘿沮稚,被我的氣場震懾住了吧?”癩蛤蟆得意地笑道:“你問我是誰册舞,我是這片森林里的兩棲動物之王蕴掏,你問我憑什么做這個王,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什么调鲸,我就是一只癩蛤蟆盛杰,你看我,我吃我該吃的藐石,說我該說的即供,做我該做的,至于為什么該于微,我可從來不去考慮逗嫡。”
說完株依,他朝我吐出舌頭驱证。在他的舌尖,我看到了那只消失在青草里的跳蚤恋腕。我愣愣地叫了他一聲抹锄,他奄奄一息,有氣無力地在癩蛤蟆充滿著墨黑色與草綠色氣體的口腔里抬起頭來荠藤,弱弱地問:“你是誰盎锏ァ?”
我想了想哈肖,記起那只黑毛野兔吻育。他叫我“灰四”來著。
“我是灰四啊牡彻,小跳蚤扫沼,你不記得我了?”
“你放屁庄吼!”本來還瀕死一樣的小跳蚤突然精神起來缎除,即使他的幾只手腳已經(jīng)融化在蟾蜍的唾液里。
小跳蚤神情激動地說:“灰四早就死了总寻,就在我從他眼皮上跳下來的時候……都怪我器罐,要不是在草地里找我,他不會被狐貍抓住的渐行『浞唬”
“你們倆在聊什么?”癩蛤蟆卷起舌頭祟印,口水流了一地肴沫。
“沒什么,我要回池塘去了蕴忆〔遥”
“什么?”癩蛤蟆突然變得更為巨大套鹅,一雙眼睛像天空交相輝映的日月一樣站蝠。只不過日月組合是明,他的眼睛透出的卻是無盡的晦暗卓鹿。
“你說你要去池塘里菱魔?”癩蛤蟆垂著眼看我∫魉铮“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處境嗎澜倦?”
我低頭看,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伶仃杰妓,黏糊糊地站在一張濕滑的紅色巨毯上肥隆。
“你別忘了你是一只跳蚤,而且還是我舌頭上的一只跳蚤稚失,你說你要到池塘里去栋艳,去了那里你想怎樣,你指望那些一無所知的蝌蚪和你做朋友么句各?”
我晃了一眼吸占,癩蛤蟆的舌頭往里走,上面粘著許多事物凿宾。只剩下肚子和頭的蜘蛛矾屯,還有半只翅膀的蜻蜓,幾片零碎的干草和沙礫初厚,還有一顆破碎的鳥蛋件蚕。
事實并不盡如這只蟾蜍所言孙技。我說,癩蛤蟆排作,你也吃了一些你不該吃的嘛牵啦。
“嘿嘿⊥荆”他笑了哈雏,卷起舌頭,我在眼前變得越來越黑的過程里看到了死在池塘邊的大田雞和他剛剛長出腳的兒子衫生。我并不記得他們是如何死掉的裳瘪。對于這件事,也許跳蚤更有發(fā)言權(quán)罪针。但我很清楚彭羹,我并不是這只跳蚤。也許我可以見證這只跳蚤的部分所見泪酱,但他的記憶我無法復(fù)制皆怕。
所以,我也不會知道為什么那只火紅皮毛的狐貍會叼著那只名叫“灰四”的灰毛野兔在嘴里西篓。她的笑容曖昧愈腾,配合著癩蛤蟆流了一地的口水。
那只跳蚤告訴我岂津,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虱黄,我正像一只袋鼠一樣立著后腿蹦跶。他曾笑話我把自己當(dāng)成了袋鼠吮成,還問要不要找蜘蛛來橱乱,叫他給我紡一個大口袋。
我說粱甫,如果我是一只跳蚤泳叠,也許我也不會安于只做一只跳蚤。我想做螞蚱茶宵,至少大一點(diǎn)危纫,能在這個世界占有多一點(diǎn)的空間∥谑可跳蚤說他很安于如此种蝶,不起眼,不會有人太多在意瞒大◇φ鳎可以少掉很多危險。他說的沒錯透敌。只不過盯滚,他不該和兔子做了朋友踢械。
我把嘴里已經(jīng)有些發(fā)臭的兔子尸體放到地上,裝出一派奸邪的笑來魄藕。
這時候内列,這只蟾蜍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蟾蜍了。你看泼疑,他的體型已經(jīng)和野豬一樣大小,再吃下我獻(xiàn)給他的這最后一只兔子荷荤,加上他還吃掉了自己的同宗親戚退渗。只消把這些東西都攤在他的舌頭上,讓他的唾液將這些東西吸收蕴纳,之后会油,他就會擁有比科莫多巨蜥還要猛毒百倍的毒液。
當(dāng)然古毛,這都是一只無所事事的狐貍所編造的無聊故事翻翩。不過,這只愚蠢而丑陋的癩蛤蟆吃掉了一噸有余的天鵝倒真是確有其事稻薇。
其實這些在我的記憶里并不重要的嫂冻。我的夢境零碎里,有一段很細(xì)小的插曲塞椎。
我記得桨仿,我在夢里攤開手掌,看到的明明就是猿掌類案狠。我走到湖邊服傍,看到的,明明就是夢外的那張鏡中臉骂铁〈盗悖可是身邊卻跑來一群兔子,顏色各異五彩繽紛拉庵,他們瘋狂地叫著囔著灿椅,說,你是一只兔子钞支。
我在夢里醒不來阱扬,又在兔子群里掙不開。于是我蹲下來伸辟,朝前做蛙跳的動作麻惶。那動作可不好做,我還記得高中時候跳的兩條大腿發(fā)麻信夫,三天三夜腿抽搐的經(jīng)歷窃蹋。
兔子們眼睛通紅地盯著我卡啰。在我不是兔子的時候,兔子看起來很萌警没。當(dāng)我變成兔子的時候匈辱,他們卻變得十分兇狠。我用的是蛙跳杀迹,惹來他們的不滿亡脸,他們紛紛囔囔地罵咧著,說树酪,你喜歡做一只黏黏膩膩的水貨嗎浅碾?我知道,問題就出在我的姿態(tài)上续语,既然他們認(rèn)為我是一只兔子垂谢,那我就該用兔子的方式蹦跶〈眩可我沒上過幼兒園滥朱,沒跟漂亮阿姨學(xué)過兔子跳,我只跟粗魯而好色的體育老師學(xué)過蛙跳力试。雖然徙邻,那和真正的蛙跳也不盡相同。
就這樣跳著吧畸裳。我這樣想也這樣做著鹃栽。慢慢的,兔子們就會習(xí)慣我不像兔子的兔子跳躯畴。
可是民鼓,他們并沒有習(xí)慣,也許是我等的還不夠蓬抄?當(dāng)他們不停咬我的時候丰嘉,我慢慢屈服了,我伸出了猿掌類的雙手嚷缭,架在頭的左右比出兩個2的手勢饮亏。有一天,我試著去攤開手心阅爽,卻發(fā)現(xiàn)腦袋上的長耳朵動了動路幸。這就是說,我在進(jìn)化的過程里付翁,將比著二字手勢的手變成了兔子的耳朵简肴。
我變成了一只真正的兔子“俨啵可無論如何砰识,看起來總是和原本就是兔子的兔子有所區(qū)別能扒。就比如我的耳朵,它們是分叉的辫狼,就像被一把利刃劈開一樣初斑。
我看到那只耳朵像被劈開一樣的兔子。也許是上天為了彌補(bǔ)他沒有三瓣嘴的缺憾膨处,所以給他四瓣耳朵见秤。我不知道,我是一只無聊閑散的狐貍真椿,其實我對生活的追求可以很低鹃答,曬曬太陽散散步,吃點(diǎn)野果子瀑粥。我不喜歡吃肉挣跋,可能是吃了太多的原因吧三圆?
我總覺得上輩子我是一頭獅子老虎之類的猛獸狞换。不然,我怎么會這么快就把肉吃夠了舟肉。我的那些狐貍朋友們修噪,他們可都是無肉不歡呢。
我找了一點(diǎn)樂子路媚。森林里有些丑陋而又自戀的癩蛤蟆黄琼。他想做森林里的王。要知道整慎,這座森林里甚至狼都沒有脏款,也沒有老虎,就連狐貍也越來越少裤园。我告訴癩蛤蟆撤师,在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種巨大的蜥蜴叫科莫多。聽說它吃掉的食物殘渣都在嘴里不會化掉久而久之就成了致命的毒液拧揽。癩蛤蟆聽到這個就很有興趣剃盾,讓我?guī)退N耶?dāng)然愿意幫他淤袜。我是一只狐貍痒谴,我曾作弄老虎,也曾欺騙烏鴉铡羡』担可是,老虎和烏鴉我很多年沒有見過了烦周,癩蛤蟆那么多库倘,遍地橫行临扮。我想,我要給自己留個后路教翩,雖然我并不在意這個后路杆勇。但反正我無事可做,以后饱亿,說不準(zhǔn)這世界就是癩蛤蟆的了蚜退。
反正,總不會是我的彪笼。而且钻注,我也不稀罕要。為什么非得是我的配猫,我才可享受呢幅恋?我是一只狐貍,我從來只撿別人現(xiàn)成的東西泵肄。我很聰明捆交,可我越來越無聊啦。
我看著對面的狐貍在冷笑腐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品追,我知道他在盤算什么。這個世界不屬于任何人冯丙,更不會屬于癩蛤蟆肉瓦。我也知道我的舌頭沾上再多的東西,也不會變成毒液胃惜。就算灑上砒霜泞莉,也只會毒死我自己罷了。
我的背上滿是膿包船殉,那不是我愿意鲫趁。那是我承受毀謗和誣陷,以及整個世界的嘲諷所造成的捺弦。
但我沒有辦法啊饮寞。我就是一只癩蛤蟆,我不該說什么的列吼。你說幽崩,我聽,你叫寞钥,我做慌申。你毀我謗我,我全扛在背脊上,如果有一天我到了極限蹄溉。那些你以為是毒液的毒液咨油,不過是一些積壓下來的情緒罷了,是你們的柒爵,是這個世界的役电,我只不過是一個背包客。
我到底是什么棉胀?兔子法瑟,袋鼠,跳蚤唁奢,螞蚱霎挟,田雞,蝌蚪麻掸,狐貍酥夭,癩蛤蟆脊奋?
我記得在一個爛片里聽到一句不那么爛的臺詞熬北。說,What you are is not important, important is who you are.你是什么并不重要狂魔,重要的是蒜埋,你是誰淫痰。
我覺得最楷,你是誰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待错,你要什么籽孙。你要什么其實也并不重要。真正真正重要的是火俄,你應(yīng)該無欲無求犯建。不然,你怎能快樂度這滿是失望的生活瓜客。
只是适瓦,無欲無望本就是一句扯淡。你不再為得到歡喜谱仪,亦不再為失去感到憂傷玻熙。甚至你連得到和失去的界限都失去了。你說疯攒,這樣又有什么意義呢嗦随?
所以,真的敬尺,人生沒有什么哲理枚尼。哲理這玩意兒贴浙,只是一個干巴巴的詞罷了。
我還要說一句多余的話署恍。在我是一只兔子的時候崎溃,我用了很多姿勢來蹦跶討其它兔子的歡心,以試圖證明我真的是一只兔子盯质。做這個舉動的時候笨奠,我忘記了自己本來是一個人的。后來我冥冥中站起來了唤殴,別的兔子卻嘲笑我像只袋鼠般婆。
就連跳蚤也笑我。我說“就連”朵逝,并不是嘲諷跳蚤卑微蔚袍,而是夢里,他是我的朋友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