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刷知乎看到有人提到這篇短文,搜來一讀璧微,是篇好文铅祸,
感受如下~
1. 覺得女主人公本身特別堅韌坑质,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走近千里,行程行李安排一點都不發(fā)愁个少,不擔心路上艱難洪乍;
2. 覺得女主很豁達,青瓷罐子碎了夜焦,雖然心疼但是沒有難過太久壳澳,如果是我,我大概會持續(xù)難過好幾年茫经,碎片都要帶回去留個念想巷波,時不時想起來都要再為它落一次淚。
3. 覺得當時當?shù)孛耧L淳樸卸伞,上火車的時候大家看到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抹镊,都紛紛伸手幫忙拿行李抱孩子;坐板車的時候也看她帶著孩子讓他們坐到車頭最穩(wěn)的地方荤傲;
4. 覺得客棧老板娘也很可憐又可愛垮耳,能因為一句話撞墻,又能一夜換位思考遂黍,她該是很愛客棧老板的吧终佛;
5. 女主人公的愛人老潘真是果斷且有原則,在女主人難產(chǎn)時果斷渡江去俄羅斯救命雾家,生完后立馬去組織清辭所長職務铃彰;
6. 邊境的俄羅斯人民真友好,抬著病人去能過邊境線芯咧,雖然語言不通但是能免費救治牙捉,還給送衣服;盡管在中俄關系緊張的背景下敬飒,放排被掛過去還是會熱情招待邪铲;
原文如下~
遲子建《一壇豬油》
一九五六年吧,我三十來歲驶拱,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霜浴。上頭的兩個是兒子,一個九歲蓝纲,一個六歲阴孟。老小是個丫頭晌纫,三歲,還得抱在懷里永丝。?
那年初夏的一個日子锹漱,我在河源老家正喂豬呢,鄉(xiāng)郵遞員送來一封信慕嚷,是俺男人老潘寫來的哥牍,說是組織上給了筆安家費,林業(yè)工人可以帶家屬了喝检。他讓我把家里的東西處理一下嗅辣,帶著孩子投奔他去。?
老潘打小沒爹沒娘挠说,他有個弟弟澡谭,也在河源。那時家里沒值錢的東西损俭,我把被褥蛙奖、枕頭、窗簾杆兵、桌椅雁仲、鍋鏟、水瓢琐脏、油燈通通給了他攒砖。豬被我賤賣了,做路費日裙;房子呢祭衩,歪歪斜斜的兩間泥屋,很難出手阅签。我正急著,村頭的霍大眼找上門來了蝎抽≌樱霍大眼是個屠夫,家里富裕樟结,他跟我說养交,他想要這房子做屠宰場,問我用一壇豬油換房子行不瓢宦。見我猶豫碎连,他就說老潘待的大興安嶺他聽人說過,一年有多半年是冬天驮履。除了鹽水煮黃豆就沒別的吃的鱼辙,難見葷腥廉嚼。他這一說,我活心了倒戏,跟著他去看那壇豬油怠噪。?
那是個雪青色的壇子,上著釉杜跷,亮閃閃的傍念。先不說里面盛的東西,單說外表葛闷,我一眼就喜歡上了憋槐。我見過的壇子,不是紫檀色的就是姜黃色的淑趾,烏禿禿的阳仔,敦實耐用,但不受看治笨。這只壇子呢驳概,天生就帶著股勾魂兒的勁兒,不僅顏色和光澤漂亮旷赖,身形也是美的顺又。它有一尺來高,兩拃來寬等孵,肚子微微凸著稚照,像是女人懷孕四五個月的樣子。它的勒口是明黃色的俯萌,就像戴著個金項圈果录,喜氣洋洋的。我還沒看壇子里的豬油咐熙,就對霍大眼說弱恒,我樂意用它換房子。
我掀開壇子的蓋兒棋恼,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油香返弹,只有新煉出的豬油才會有這么沖的香氣啊。再看那油爪飘,它竟然灌滿了壇子义起,不像我想的,只有多半壇师崎。那一壇豬油少說也有二十斤啊默终。豬油雪白雪白的,細膩極了,但我還是怕霍大眼把好油注在上面齐蔽,下面凝結(jié)的卻是油渣两疚。我找來一截高粱稈,想探個虛實肴熏。我把高粱稈插進豬油的時候鬼雀,霍大眼在一旁嘆著氣。我插得很慢蛙吏,高粱稈進入得很順暢源哩,一直到底,些微阻礙都沒有鸦做,說明這油是沒雜質(zhì)的励烦。我抽出高粱稈來的時候,霍大眼說泼诱,這壇豬油是新煉的坛掠,用了兩頭豬上好的板油,他囑咐我不能把豬油送給別人吃治筒,誰想舀個一勺兩勺也不行屉栓,一定要自己留著,因為這壇豬油他是專為我準備的耸袜。他說我若給了不相識的人吃友多,等于糟踐了他的心意。我答應著堤框,搬起這壇豬油出了院子域滥。?
我領著仨孩子上路了。那時老大能幫著干活兒了蜈抓,我就讓他背著四只碗启绰、一把筷子、五斤小米和一個鋁皮悶罐沟使。老二呢委可,我也沒讓他閑著,他提著兩罐咸菜和一摞玉米餅子腊嗡。我編了一個很大的柳條簍撤缴,把我和孩子的衣服放在下面,然后讓老三坐在上面叽唱,這樣我等于背了衣服又背了孩子。我懷中抱著的微宝,就是那個豬油壇子棺亭。?
那是七月,正是雨季蟋软。臨出發(fā)時镶摘,老潘的弟弟送了我一把油紙傘嗽桩。我把它插在柳條簍里。老三在簍子里待得沒意思時凄敢,就把它當甘蔗碌冶,啃個不停。?
我們先是坐了兩個鐘頭的馬車涝缝,從河源到了林光火車站扑庞。在那兒等了三個鐘頭,天傍黑時拒逮,才上了開往嫩江的火車罐氨。那時往北邊去的都是燒煤的小火車,它就像一頭剛從泥里打完滾兒的毛驢滩援,灰禿禿的栅隐。小火車都是兩人座的,車上的人不多玩徊。別的旅客看我拖兒帶女的租悄,這個幫我卸背簍,那個幫我把孩子手中的東西接過來恩袱。還沒等我們安頓好呢泣棋,火車就像打了個擺子似的,咣當咣當?shù)亻_了憎蛤。它這一打擺子不要緊外傅,把站在過道上的老二給晃倒了,他的頭磕在坐席角上俩檬,立時就青了萎胰,疼得哇哇大哭。我一想直后怕棚辽,萬一老二磕的是眼睛技竟,瞎了眼,我哪還有臉去見老潘哪屈藐。?
我把豬油壇子放在了茶桌下面榔组。一到火車要靠近站臺時,就趕緊貓腰護著联逻,怕它像老二一樣被晃倒了搓扯。?
帶著仨孩子出門真不容易啊。一會兒這個說餓了包归,一會兒那個說要拉屎撒尿锨推,一會兒另一個又說冷了。我是一會兒找吃的,一會兒領著他們上廁所换可,一會兒又翻衣服椎椰。天黑以后,車廂里的燈就暗了沾鳄,小東西們折騰累了慨飘,老大斜倚著車窗,老二躺在坐席上译荞,老三在我懷中瓤的,都睡了。我不敢睡磁椒,怕迷糊過去后堤瘤,丟了東西和孩子。熬了一宿浆熔,天亮時本辐,我們到了嫩江。?
按照老潘信上說的医增,我找到了長途客運站慎皱。往黑河去的大客車三天一趟,票貴不說叶骨,我們來得不湊巧茫多,剛走了一輛,等下趟要兩天呢忽刽。我怕住店費錢天揖,就買了便宜的大板汽車票,當天下午就上路了跪帝。?
什么叫大板汽車呢?就是敞篷汽車今膊,車廂體的四周是八十厘米左右高的木板,看上去像是豬圈的圍欄伞剑。車上坐了三十來人斑唬,都是去黑河的。車上鋪著干草黎泣,人都坐在草上恕刘。車頭是好位置,穩(wěn)抒倚,行路時不覺得特別顛褐着,人家見我?guī)е砗⒆樱妥屛易谲囶^托呕。我怕豬油壇子被顛碎含蓉,就把它夾在腿間洋访。我用胳膊抱著孩子,用腿勾著壇子谴餐,引起了別人的笑聲。有一個男人小聲跟他身邊的女人嘀咕:這女人一定是想男人了呆抑,把壇子都夾在褲襠里了岂嗓。我白了他們一眼,他們就趕緊夸那只壇子好看鹊碍。?
坐敞篷車最怕的不是毒日頭厌殉,而是雨。一下雨侈咕,大家就得把一塊大苫布打開公罕,撐在頭頂,聚堆兒避雨耀销。雷陣雨不要緊楼眷,嘩啦嘩啦下個十分八分也就住了,要是趕上大雨熊尉,就遭殃了罐柳。路會翻漿,不能前行狰住,就得驼偶靠在中途的客棧。?
我們離開嫩江時天還好好的催植,走了兩個來鐘頭后肮蛹,天就陰了。路面坑坑洼洼的创南,司機開得又猛伦忠,顛得我骨頭都疼了,好多人都嚷著腸子要被蹾折了扰藕。烏云越積越厚缓苛,接著空中電閃雷鳴的,沒等我們把苫布扯開邓深,雨點就噼里啪啦落下來了未桥。我在車頭,又要撐苫布又要顧孩子的芥备,早把豬油壇子丟在一邊了冬耿。那時只嫌自己長的手少,要是多出一雙手來多好啊萌壳。雨越下越大亦镶,車越開越慢日月,苫布嘩嘩響著,感覺不是雨珠打在上面缤骨,而是一條河從天上流下來了爱咬。苫布下的人擠靠在一起,才叫熱鬧呢绊起。這個女人嫌她背后的男人頂著了她的屁股精拟,那個女人又嫌挨著她的老頭兒口臭,抱怨聲沒消停過虱歪。不光是女人多嘴多舌蜂绎,家禽也這樣。有個人帶了一籠雞笋鄙,還有個人用麻袋裝著兩只豬羔师枣。雞在窄小的籠子中縮著脖子咯咯叫,豬把麻袋拱得團團轉(zhuǎn)萧落。老大看豬羔把麻袋快拱到豬油壇子旁邊了践美,就伸腳踹了一下。豬羔的主人生氣了铐尚,他罵老大:它是豬拨脉,不懂事,你也是豬啊?老大小小年紀宣增,但嘴巴厲害玫膀,頂起人來頭頭是道。他說:它不是人爹脾,不懂事帖旨;你是人,怎么也不懂事?苫布下的人都被老大的話給逗笑了灵妨。?
傍晚的時候解阅,汽車終于在老鴰嶺客棧停了下來。盡管擋著苫布泌霍,但雨實在太大了货抄,我蹲在苫布邊上,衣服的后背都被雨潲濕了朱转。我抱著壇子走進客棧時蟹地,店主一眼就相中它了。他問我藤为,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古董啊?我說這不過是只豬油壇子怪与。他嘴里嘖嘖叫著,在壇子上摸了一把又一把缅疟。他老婆看了生氣了分别,說遍愿,你看它細發(fā),摸個沒完了?店主說耘斩,壇子又不是女人的屁股沼填,有什么不能摸的?店主問我,它值多少錢括授,連油帶壇子賣給我行嗎?我說自己用兩間泥屋換來了這壇豬油倾哺,我喜歡,不賣刽脖。店主沖我翻眼白,他老婆卻給了我一個媚眼忌愚。?
我們在老鴰嶺等天放晴曲管,一停就是三天。那時的客棧都是光板鋪硕糊,上下兩層院水,每層鋪能躺二十幾人。一般是男人住上鋪简十,女人和孩子住下鋪檬某。人多,被子不夠使螟蝙,就兩個人用一條恢恼。為了省點兒錢,我和孩子不吃客棧的飯胰默,吃自己帶來的玉米餅子和咸菜场斑。下雨天涼,我怕孩子們受寒會鬧病牵署,就借用他們的灶房漏隐,用帶來的悶罐和小米熬粥。我一進灶房奴迅,店主就和我糾纏青责,要買那只豬油壇子,說是多給我錢取具,不讓他老婆知道脖隶。我討厭和老婆隔心的男人,就說你就是給我座金山者填,也不換這個壇子!店主生了氣了浩村,他要收我煮粥的柴火費。我說你覺得那點兒錢拿在手上不燙手占哟,就收吧!他沖我大叫:你這種死心眼兒的女人拿在手上才燙手呢!?
在客棧里心墅,人睡在鋪上酿矢,東西什么的都得堆在地上。當然怎燥,能放在睡人的屋子的東西都是死物瘫筐。活物呢铐姚,像旅客帶來的豬羔和雞策肝,都放在馬房里。但凡開客棧的隐绵,沒有不養(yǎng)馬的搀庶。小孩子們喜歡在馬房玩兒误债。離開老鴰嶺的前一天,我去馬房找老二和老小,在那兒給馬喂食的店主指著他的幾匹馬說缭黔,說吧攒射,你相中了哪個猜惋,我讓你牽走!我問侧漓,你怎么非要這個壇子不可呀?店主說,好物件和好女人一樣蛀醉,看了讓人忘不了!咱沒福分娶好女人悬襟,身邊有個好壇子,也算心里有個惦記的!誰想這話被他老婆聽到了呢拯刁。馬房的地上鋪著干草脊岳,所以誰也沒聽見她進來了。這女人真是剛烈啊垛玻,她一句話沒說逸绎,一頭朝拴馬的柱子撞去,當時就昏了夭谤,額角裂了道口子棺牧,鮮血一股一股地流出來,把玩兒捉老鼠游戲的孩子們都嚇壞了朗儒。?
這天晚上颊乘,雨停了,月亮出來了醉锄。第二天早晨乏悄,雞還沒叫,司機就吆喝我們上路了恳不。當我抱著豬油壇子上汽車時檩小,看見店主的老婆站在車旁。她受傷的額頭上貼著一塊藥布烟勋,臉是灰的规求。她見了我叫了一聲妹子筐付,撲通一聲給我跪下了,讓我留下那個壇子!她說這一夜想明白了阻肿,要是一個男人身邊活物死物都不讓他喜歡瓦戚,這男人就等于活在陰天里,她不想看她男人以后天天陰沉著臉丛塌。說完较解,她哭了。我正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時赴邻,司機把店主找來了印衔。店主聽說他老婆下跪是為了給他要壇子時,受感動了姥敛。他把老婆拉起來当编,說,下了三天雨徒溪,地上潮氣大,你有關節(jié)炎金顿,要是跪犯了病臊泌,自己遭罪不是?你要是想跪,晚上就跪我的肚子上揍拆,那兒熱乎渠概。他那話,把圍觀的人都逗笑了嫂拴。店主對我說播揪,好看的東西都是惹禍精,咱不要那個玩意兒了筒狠,你快抱著走吧猪狈。他嘴上這么說,可他看壇子的眼神還是留戀的辩恼。?
我們離開老鴰嶺客棧時雇庙,太陽冒紅了,店主攙著他老婆回屋了灶伊。我的眼睛濕了疆前,覺得這個壇子沒白用房子來換,真是寶物啊聘萨。大家看著他們夫妻和睦了竹椒,都跟著高興。男人打口哨米辐,女人哼著歌胸完。鳥兒也跟著湊熱鬧书释,空中傳來陣陣歡快的叫聲。有人說舶吗,現(xiàn)在客棧沒旅客了征冷,店主一定是一進屋就脫了褲子,讓他老婆上來跪肚皮啦!大家哈哈笑誓琼。我家老二問检激,肚皮那么軟,能跪住人嗎?一個黃胡子男人說腹侣,男人身上有根繩叔收,用它拴女人,一拴一個靈傲隶,跪得住饺律,跪得住!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老二凡事愛刨根問底跺株,他問复濒,那根繩在哪兒?快告訴我呀。
我們笑了一路乒省。傍晌午時巧颈,車停在潮安河,我們到一家小店簡單吃了點兒東西袖扛,接著趕路砸泛。太陽落時,到了黑河蛆封。?
黑河是我今生到過的最大的城市啦唇礁,黑龍江就打城邊流過。城里有高樓惨篱,有光溜溜的馬路盏筐,有吉普車砸讳。街上騎自行車的人多,讓我覺得這個地方挺富裕的吏奸。一些女人穿著裙子陶耍,露著腿,看得出這個地方挺開放的〔幢客運站就在碼頭邊坤按,車還沒停下來,我就望見了碼頭上的客船和貨船馒过。?
往上游漠河去的船每星期有兩趟臭脓,一趟大船,一趟小船腹忽。那兒的人管大船叫大龍客来累,小船叫小龍客。我們到的當天上午窘奏,小龍客剛走嘹锁,大龍客要兩天后才開。我樂意在黑河耽擱兩天着裹,想著這次到了老潘那里领猾,一頭扎進大山里,指不定哪年哪月再出來呢骇扇,我得給腦子里攢點兒好風景摔竿,空落時好有個念想啊。買了船票后少孝,我就領著孩子逛商店继低,買了二十尺藍色斜紋布、五尺平紋花布韭山,想著過年時給孩子們做新衣。黑河的對岸就是蘇聯(lián)冷溃,有家商店有蘇聯(lián)圍巾賣钱磅,我看著花色和質(zhì)地都好,又不貴似枕,給自己買了一塊。除了這些褪迟,我還買了幾條肥皂和幾包蠟燭,把手里的錢基本花光了虐拓。上船時城榛,兜里只剩六塊錢啦疟位。不過那時的錢真頂用呀甜刻,我們娘兒幾個在船上吃一頓飯罢吃,一塊錢就夠了。?
大龍客比小龍客慢阱驾,又是逆水走丧荐,該是一天到的路虹统,走了兩天。坐船比坐敞篷汽車要舒服多了戚扳,穩(wěn)當,又風涼珠增。白天時,我領著孩子站在船尾看山水脆荷,看江鷗苔严,也看船上的廚子捕魚届氢。那時的魚真旺呀退子,撒下一片網(wǎng),隔半個鐘頭起網(wǎng)寂祥,起碼能弄到一臉盆魚福扬。孩子們玩兒得高興铛碑,到了下船時,個個都舍不得撇吞。?
我們下船的地方叫開庫康牍颈,有人把它念白了颂砸,就成了開褲襠。老潘所在的小岔河經(jīng)營所都毒,離開庫康還有五十多里呢账劲。一下船腌且,就有一個瘦高個兒的小伙子走上來問我铺董,是潘大嫂吧?我說是啊。他說重付,我叫崔大林确垫,潘所長讓我來接你森爽,我等了一個星期了爬迟。我對他說,這一路出來不順當徽职,在老鴰嶺遇雨耽擱了三天姆钉,在黑河等大龍客又耽擱了兩天。小伙子說毯辅,我還想呢思恐,要是這趟船再等不來你們基跑,我就回林場了涩僻。崔大林接過我懷中的豬油壇子,說室抽,潘大嫂,你可真能耐兽泄,領著仨孩子病梢,又倒火車又換船的,還捧著個壇子!?
這崔大林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機靈钮热,會說話隧期。他說他是林場的通訊員仆潮。?
我跟在崔大林身后去客店的時候檐晕,心里想个榕,老潘當了所長了凰萨,看來在這里干得不錯呀胖眷。可他在信上一個字也沒透露過境析。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好事壞事都不愛跟女人說沛鸵。?
大龍客在開庫康停了二十分鐘,接著走了耀里,它還有三站到終點呢蜈缤。我們在開庫康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冯挎,就上路了底哥。?
崔大林準備了一副擔子,挑著兩個籮筐房官。他讓老二坐在前筐趾徽,說是男孩子皮實,不怕日頭蜡峰。老小坐在后筐崭庸,說是有他的身影做著陰涼搀玖,老小在后筐就不會覺得太曬。他還把我們帶來的東西分裝在兩個籮筐里肥惭。他挑著擔子在前爸黄,我和老大跟在后面乓梨。我把豬油壇子放在背簍里狈惫,背在肩上客冈,比抱在懷中要得勁兒多了。?
要是輕手利腳地走五十里路燕差,也得多半天谎替,何況我們挑擔背簍的褒傅,走的又是林間小路呢鸠按。崔大林雖然有力氣,但他每挑個半小時左右扣甲,也要停下來喘口氣纱耻。歇著時澎媒,老大愛問,還有多遠?崔大林總是說,快了贫奠,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是谢肾。那時山上的樹真多啊微姊,水桶那么粗的落葉松和碗口粗的白樺樹隨處可見。林子中的鳥兒也多,啾啾地叫得怪好聽蜈膨。渴了翁巍,我們就喝山泉水驴一,餓了,就吃上一把從開庫康客店買的炒米曙咽。林子里的野花也多蛔趴,老小坐在后筐里,時不時伸出手揪上一朵例朱,不管是紅百合孝情、白芍藥還是紫菊花,只管往嘴里填洒嗤。我怕有些不認識的花會藥著她箫荡,只讓她吃百合花。大概她嘴里有了花香的緣故吧渔隶,蝴蝶和蜜蜂愛往她嘴丫飛羔挡,她哇哇叫著洁奈,揮著小手趕它們。要說林中什么東西最厭煩人?那就是蚊子绞灼、瞎蠓和小咬利术。它們都是愛喝人血的家伙。我們走著路的低矮,它們難下口印叁,坐在籮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可就遭殃了,到了中午军掂,我發(fā)現(xiàn)老二的左眼皮讓瞎蠓給咬腫了轮蜕,他看上去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蝗锥。老小呢跃洛,她的脖子和胳膊讓蚊子叮了好多處,起了一片紅點兒终议。我心疼壞了汇竭,心里忍不住埋怨老潘,他也不想著我領著仨孩子一路有多辛苦痊剖,只打發(fā)個人來韩玩,真心狠啊垒玲。想著到了那里后陆馁,一定不和他睡一個被窩,晾著他合愈。?
我們拖拖拉拉走到下午叮贩,忽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崔大林放下?lián)訉ξ艺f佛析,這一定是打獵的鄂倫春人益老。果然,一忽的工夫寸莫,就見一匹棕紅色的馬從林子中躥出捺萌,馬上是一個挎著獵槍穿著布袍子的鄂倫春人。他見了我們膘茎,跳下馬桃纯,問崔大林我們要去哪里。崔大林說去小岔河經(jīng)營所披坏。鄂倫春人說他可以用馬送我們過去态坦。我讓崔大林卸了擔子,把籮筐吊在馬上棒拂,但崔大林說他不累伞梯,非讓我和老大騎馬玫氢。老大膽子小,不肯騎谜诫。我也沒騎過馬漾峡,但看著馬還算溫順,再說我累得不行了喻旷,看見馬跟見了救星似的灰殴,就背著豬油壇子壯著膽上馬了。剛上去時晃悠了幾下掰邢,走了一會兒牺陶,就習慣了。開始時鄂倫春人幫我牽著馬辣之,后來他看我騎得穩(wěn)掰伸,就去搶崔大林的擔子,說是換換肩怀估,讓他歇一歇狮鸭。鄂倫春人的心眼兒真是好使啊。?
山中的路坑坑洼洼的多搀,走這樣的路歧蕉,再有經(jīng)驗的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康铭。在馬上自在了一個多鐘頭后惯退,我們經(jīng)過一片裸露著青石的柳樹叢。沒想到馬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从藤,它一側(cè)歪催跪,我從馬上掉了下來。我倒是沒怎么傷著夷野,就是胳膊肘和膝蓋破了點兒皮懊蒸,可是那個豬油壇子可憐見的,摔碎了悯搔。一想到壇子抱了一路骑丸,快到地方卻出了事了,我哭了妒貌。心疼白花花的豬油通危,更心疼那個漂亮的壇子,早知如此苏揣,還不如把它留在老鴰嶺客棧呢黄鳍。崔大林見我哭,就安慰我平匈,說是把壇子的碎瓷撥拉開框沟,豬油還是能吃的藏古。他把能盛油的東西都拿來了,悶罐忍燥,碗拧晕,一把一把地往里劃拉豬油。這些器物滿了后梅垄,我把老潘弟弟送的油紙傘打開厂捞,把余下的豬油收進傘里。好端端的豬油沾上了草队丝,一些螞蟻在里面鉆來鉆去靡馁,我那心啊,別提有多難過了!但我凡事能看得開机久,想著這個壇子太美了臭墨,所以命薄,碎就碎吧膘盖。?
我說什么也不敢騎馬了胧弛。鄂倫春人覺得過意不去,他對老大說侠畔,他可以抱著他一同騎在馬上结缚,老大嚇得連連說,我走得動软棺。鄂倫春人要把坐著老二和老小的籮筐吊在馬上時红竭,他們也都哇哇叫,不愿意码党。他們一定是怕像我一樣被顛下來德崭。結(jié)果這匹馬最后馱著的只是散裝在背簍中的豬油斥黑。怕它們互相磕碰著揖盘,鄂倫春人捋了幾把青草,把它們掖在悶罐锌奴、碗和半開的油紙傘之間兽狭。每走半個小時,他就去換崔大林鹿蜀,幫他挑會兒擔子箕慧。?
就這樣,我們走走停停茴恰,把太陽走落了颠焦,把月亮走升起來了,把野兔走回窩了往枣,把眼睛锃亮的貓頭鷹走出來了伐庭。晚上八點多鐘粉渠,到了小岔河經(jīng)營所。那時籮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已經(jīng)睡過去了圾另。老潘見了我霸株,還有心思開玩笑,說是有兩個牛郎幫我挑擔子集乔,福氣不小啊去件。?
那時經(jīng)營所的房子只有七八棟,有三十來個工人扰路,其中七八個是帶家屬的尤溜,比我早到不了多少日子。我們住的房子是板夾泥的汗唱,很舊靴跛,老潘說那還是偽滿金礦局留下的呢。我說渡嚣,那我得留神點兒梢睛,說不定哪天挖地,挖出塊狗頭金呢!?
鄂倫春人把我們送到后识椰,騎著馬走了绝葡。我嫌老潘沒留他過夜。老潘說腹鹉,他們睡不慣屋子藏畅,喜歡住在林子里,你留他功咒,他也不會答應的愉阎。?
我折騰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安頓好孩子后力奋,我燙了個腳榜旦,上了炕【耙螅快兩年沒見老潘溅呢,我有一肚子的委屈。豬油壇子碎了時猿挚,想著晚上給他點兒顏色看咐旧,可一見著人,就剛強不起來了绩蜻,看他哪里都親铣墨,最后還不是睡在一起了。?
只一兩天的時間办绝,小岔河的孩子們就熟悉起來了伊约。老潘說年底時還要上一批工人词顾,到時組織上會派來一個教師,那時老大就有學上了碱妆。不然他這種年齡不上學肉盹,在大山里就耽擱了。?
我把豬油從悶罐疹尾、碗和傘中用勺子刮到一個臉盆里上忍,用它做菜。那時小岔河開墾出的土地不多纳本,再加上菜籽不全蒋纬,男人們只種了豆角和土豆尿扯。我們這些留在家里的女人就找了一個在山中游獵的鄂倫春人涮坐,讓他教我們認野菜己儒。采了水芹菜、山蔥巾腕、老桑芹后面睛,我們就掉著樣地給男人們做菜,把他們吃得天天叫好尊搬,上山伐木時更有力氣了叁鉴。野菜用豬油烹調(diào)最對路了,野菜吃油啊佛寿。有時吃著吃著幌墓,會在菜里發(fā)現(xiàn)螞蟻,那是豬油灑了時冀泻,螞蟻趁亂溜進去的常侣。它們貪了口福不假,小命卻是搭上了弹渔。老潘夾著螞蟻時胳施,也不挑出,說是螞蟻浸了一身的油捞附,扔了可惜巾乳,連同它一起吃了。到了小岔河沒兩個月鸟召,我懷上了。興許是吃豬油的緣故氨鹏,這胎兒特別顯懷欧募,秋天蘑菇下來的時候,誰都看出我有了仆抵。男人們就拿老潘開玩笑跟继,說种冬,潘大嫂才來兩個來月,你的種子就發(fā)芽了舔糖,本事大啊娱两。老潘笑著說,都是豬油里的螞蟻搞的金吗,那東西長力氣啊!?
大興安嶺一到十月就進入冬天了十兢。那時的雪真大啊,一場連著一場摇庙。天是白的旱物,地是白的,樹和人被這一上一下兩片白給襯的卫袒,都成了黑的了宵呛。男人們采伐,女人也不能閑著夕凝,除了帶孩子做飯宝穗,還得上山拉燒柴。碰到樟子松身上有明子疙瘩的码秉,我們就鋸下來讽营,把它劈成片,用來引火泡徙。我們還把明子疙瘩放到大鐵鍋里橱鹏,填上水,熬油堪藐。熬出的油像琥珀似的莉兰,可以用來點燈。這樣的燈油散發(fā)的煙有股濃濃的松香氣礁竞,好聞極了糖荒。我就是在熬松油的時候要臨產(chǎn)的。那是一九五七年的四月模捂,要是在南方捶朵,麥苗都青了,可小岔河還在下大雪狂男,黑龍江也封凍著呢综看。當?shù)仉m然有個衛(wèi)生所,但唯一的醫(yī)生只能治個頭痛腦熱岖食、處置點兒小的外傷什么的红碑。碰到大毛病,就傻眼了,到時就得套上爬犁析珊,用擔架把重病號送到開庫康羡鸥。?
那時的女人最怕生孩子難產(chǎn)了。在那種地方忠寻,人說扔就扔了惧浴。按理說我生過仨孩子了,不該怕了奕剃,可是胎兒太大了衷旅,疼得我滿炕打滾,就是生不下來祭饭。幸虧那是傍黑的時候芜茵,男人們從山里回來了。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看我那樣子倡蝙,害怕了九串,她讓老潘趕快想辦法送我出山。如果去開庫康寺鸥,快馬也得三個鐘頭猪钮,何況我上不了馬。這時崔大林說胆建,要不就送江對岸吧烤低,蘇聯(lián)那里的醫(yī)院好。?
那個年月笆载,住在黑龍江界河沿岸的村落扑馁,比如洛古河、馬倫凉驻、鷗浦腻要,如果碰到了來不及去大醫(yī)院救治的重病人,便就近送到蘇聯(lián)去了涝登,比如加林達雄家、烏蘇蒙。雖說過界是不允許的胀滚,蘇聯(lián)那邊有崗哨趟济,但他們看見抬來的是病人的話,就會讓我們?nèi)刖逞柿@吓耸莻€黨員顷编,又是經(jīng)營所的領導,按理說不管我和孩子是死是活褐荷,該把我往開庫康送勾效,免生麻煩。但老潘就是老潘叛甫,他一點兒也沒猶豫层宫,立馬吩咐人套馬爬犁,準備擔架其监,領上崔大林萌腿,把我用兩床棉被包裹上,去了蘇聯(lián)抖苦。那個小村當?shù)厝私兴傲邪痛濉被倭猓邪途褪恰懊姘?”的意思。蘇聯(lián)人喜歡吃列巴锌历,夏季時能從江邊聞到對岸烤面包的香味贮庞。那時黑龍江還封凍著,省卻了渡船的麻煩究西。我們一越邊界窗慎,蘇聯(lián)崗哨的兩個士兵就端著槍跑來了,沒誰會說俄語卤材,老潘指著馬爬犁上的我遮斥,拍了一下我的大肚子,然后搖搖頭扇丛,蘇聯(lián)士兵便明白這是遇到難產(chǎn)的病人了术吗,點了點頭。其中的一個帶路把我們送到了醫(yī)院帆精。那家醫(yī)院雖小较屿,但設施全。接診的是個年歲很大的男醫(yī)生卓练,胡子都白了隘蝎。他看了看我的情況后,先是給我打了一針昆庇,然后給我做了剖腹手術(shù)末贾,取出了個哇哇哭叫的胖男娃。他快十斤重了整吆,怪不得我生不下來呢拱撵。老潘一看母子平安,一個勁兒地給那個醫(yī)生作揖表蝙。由于出來匆忙拴测,我們什么禮物也沒有帶,老潘有塊手表府蛇,他從腕上擼下來集索,送給醫(yī)生,人家笑笑把表又套回他手腕上了。老潘滿身翻务荆,翻出半包煙和兩塊錢妆距。錢是人民幣,給他也不能使函匕,老潘就把煙遞給醫(yī)生娱据。醫(yī)生指了指我,擺擺手盅惜,示意在病人面前不能抽煙中剩。由于開了刀,當天不能返回抒寂,我們在那兒住了兩天结啼。蘇聯(lián)醫(yī)生招待我們吃喝,還幫我們喂馬屈芜。醫(yī)院的女護士給我?guī)砹穗u蛋和面包郊愧,還送給孩子一套棉衣裳,藍地紅花沸伏,怪好看的糕珊。臨走的時候,我很舍不得毅糟,我親了女護士红选,也親了給我做手術(shù)的男醫(yī)生。崗哨的士兵拿出一頁我們誰都看不懂的紙姆另,讓老潘在上面簽了字喇肋,按了手印。?
回到小岔河林場后迹辐,老潘就去了開庫康蝶防,辭他的所長去了。他說自己無組織無紀律明吩,為了讓老婆平安生產(chǎn)间学,越了邊界,不配做所長了印荔。但組織上只給他一個口頭警告低葫,沒處分他。他從開庫康歡天喜地地回來了仍律,買了二斤喜糖嘿悬,給小岔河的每戶人家都分發(fā)了幾顆。這孩子是在蘇聯(lián)生的水泉,我們給他起的大名是“蘇生”善涨,小名呢窒盐,就叫螞蟻。老潘說不是因為豬油中的螞蟻滋養(yǎng)钢拧,他的精血不會那么旺蟹漓,致使我懷的胎兒壯得生不下來。?
蘇生是幾個孩子中長得最漂亮的了娶靡。寬額和濃眉隨老潘牧牢,高鼻梁和上翹的唇角隨我看锉。眼睛呢姿锭,既不隨我,也不隨老潘伯铣,不大不小呻此,黑亮極了,老潘說隨螞蟻腔寡,他非說螞蟻的眼睛亮焚鲜。小岔河的人都喜歡他,說他生就一副富貴相放前。人們很少叫他的大名忿磅,都愛叫他的小名。?
螞蟻四歲時凭语,崔大林結(jié)婚了葱她。小岔河來了個皮膚白凈的女教師,叫程英似扔,揚州人吨些。也許是江南的水土好吧,她長得才俊呢炒辉,楊柳細腰豪墅,俏眉俏眼的,兩條大辮子烏黑油亮的黔寇,在肩后一蕩一蕩的偶器,蕩得男人們心都慌了。有三個人追求她缝裤,一個是開庫康小學的老師屏轰,一個是小岔河林場的技術(shù)員,還有就是崔大林了倘是。最后她還是嫁給了崔大林亭枷,人家說程英是看上了崔大林家祖?zhèn)鞯囊恢昏傊G寶石的金戒指。?
在當?shù)夭笳福Y(jié)婚前夜有“壓床”的習俗叨粘。所謂“壓床”猾编,就是找一個童子,陪新郎倌睡上一夜升敲。據(jù)說這樣婚床才是干凈的答倡。崔大林和程英都喜歡螞蟻,就讓他去壓床驴党。一般四歲的孩子瘪撇,離不開父母的懷兒,可我們跟螞蟻說港庄,讓他跟崔叔叔睡一夜的時候倔既,他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崔大林抱他走的時候鹏氧,螞蟻還問渤涌,我是睡崔叔叔呢,還是睡程阿姨?把我和老潘笑得哇把还,說实蓬,你要是睡了程阿姨,崔叔叔就該打你的屁股了!?
螞蟻沒壓好床吊履,崔大林說安皱,這孩子突然肚子疼,哼唷了一宿艇炎。到了天明酌伊,這才消停了。老潘去接螞蟻的時候冕臭,他的肚子已經(jīng)好了腺晾,他還拿著賞給他的兩塊壓床錢,跟老潘說他能給家里掙錢花了辜贵。?
崔大林的婚禮才熱鬧呢悯蝉,小岔河林場的人都到場了。那是一個夏天的禮拜天托慨,我們在屋外搭起帳篷鼻由,支上鍋灶,女人們七碟八碗地做菜厚棵,男人們喝酒蕉世,孩子們咂著喜糖做游戲,一直鬧騰到晚上婆硬。年輕的小伙子又去鬧洞房狠轻,把新郎新娘折騰到了天明。?
我們在婚禮上見到了新娘子手上戴的戒指彬犯。金戒指上果然鑲著顆菱形的綠寶石向楼,那寶石看一眼就讓人忘不了查吊,是那種沒有一點兒雜質(zhì)的透亮的綠,醉人的綠!我們這些女人拉著程英的手湖蜕,個個看得“嘖嘖”叫逻卖,羨慕得不得了。有人說它值一棟好房子昭抒,有人說它值一車皮紅松评也,有人說它值五匹好馬,還有人說它值一千丈布灭返。只要是我們能想得到的好東西盗迟,都被打上比方了。從那以后婆殿,我們見到的程英就是手指上戴著綠寶石戒指的樣子诈乒。她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學生們都說那字被映得一閃一閃的婆芦。冬天時,她戒指上的那點兒綠看了讓人動心喂饥,好像她的指尖上藏著春天消约。?
孩子們在小岔河一天天長大了,林場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员帮。小岔河學校又增加了一名男教師或粮,是個單身,人家都說崔大林很不高興他和程英一起工作捞高。?
說來也怪氯材,程英結(jié)婚好幾年了,一直沒有懷上孩子硝岗。她的身體看上去挺好氢哮,不像是不能生養(yǎng)的,有人就嘀咕崔大林有毛病型檀。有一年春節(jié)冗尤,他們倆回程英的娘家探親,回來時帶來了大包小包的中藥胀溺。從那以后裂七,崔大林家就老是飄出湯藥味。我們猜那是治療不孕癥的藥仓坞。至于是誰吃背零,我們猜不出來,也不便問无埃。?
山中的日子說慢很慢徙瓶,說快也很快蝎困。好像是一忽的工夫,我的鬢角就白了倍啥,老潘的力氣也不如從前了禾乘。盡管生了螞蟻后我又懷上了兩回,但沒一個能站住腳虽缕。頭一個三個月時就流產(chǎn)了始藕,第二個倒是生下來了,是個女孩氮趋,才四斤多伍派,我沒奶水,只得喂她羊奶剩胁。她弱得三天兩頭就病诉植,三歲時,一場高燒要了她的命昵观。從那后晾腔,我就跟老潘說,咱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啊犬,有四個孩子了灼擂,再不要了。老潘說觉至,不生也夠本了剔应,咱最后那一筆多帶勁兒啊!那一筆當然指的是他心愛的螞蟻。?
“文革”前语御,老大參加工作了峻贮,在小岔河林場當木材檢尺員。老二喜歡上學应闯,我們就讓他在開庫康上中學纤控。老姑娘在小岔河上小學,她一拿課本就迷糊孽锥,腦瓜不靈便嚼黔,程英說別的孩子記一個生字三五分鐘就夠了,她呢惜辑,一天也學不會一個字唬涧,都五年級了,沒有一篇課文能讀連貫盛撑。不過她手工活兒巧碎节,會鉤窗簾,織毛衣抵卫,還能裁剪衣裳狮荔,我想女孩子會這些就不愁嫁人了胎撇。最讓人省心的是螞蟻,他功課好殖氏,又勤快晚树,還仁義。學校冬天得生爐子雅采,他那個教室的爐子爵憎,都是他燒的。每天天還沒亮婚瓜,他就去燒爐子了宝鼓。等到上課時,教室就暖和了巴刻。?
“文革”開始了愚铡,中蘇關系也緊張了。因為我在蘇聯(lián)的列巴村生的螞蟻胡陪,舊賬新算沥寥,非說老潘是蘇修特務,說老潘當年簽的字是賣國的證明督弓。他的經(jīng)營所所長給撤了营曼,人被揪斗到開庫康,在船站打雜愚隧。崔大林也跟著倒霉了,被發(fā)配到開庫康糧庫看場锻全。后來是老潘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狂塘,說是當年是他主張送老婆去蘇聯(lián)的,而且字也是他簽的鳄厌,跟崔大林沒絲毫關系荞胡,讓他還是留在小岔河,說是崔大林在開庫康了嚎,跟老婆分居泪漂,耽誤下種。人家都知道崔大林沒有孩子的事情歪泳,就把他放回小岔河了萝勤。不過他不能坐辦公室了,跟工人一樣上山伐木了呐伞。?
可是崔大林回到小岔河沒多久敌卓,程英就死了。?
要了程英命的伶氢,是那只綠寶石金戒指趟径。?
自打程英結(jié)婚后瘪吏,那戒指就沒離過手。她教書時戴著蜗巧,挑水時戴著掌眠,到江邊洗衣服時還戴著。也許是一直沒有孩子的緣故幕屹,程英后來臉色不如從前了蓝丙,人也瘦了。有一天香嗓,程英去江邊洗衣服迅腔,回來后發(fā)現(xiàn)戒指丟了。人一瘦靠娱,手指自然也跟著瘦了沧烈,再加上肥皂沫的使壞,戒指一定是禿嚕到江中了像云。小岔河的人都幫著程英去找戒指锌雀,人們在程英洗衣服的那一段江面撒開了人,淺水處用笊籬撈迅诬,深水處由水性好的潛進去搜尋腋逆,折騰了兩天,也沒找著侈贷。?
程英沒了戒指后惩歉,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似的,看人時眼神發(fā)飄俏蛮,你在路上碰見她撑蚌,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沒聽見似的搏屑。她給學生上課争涌,也是講著講著就卡了殼。她原來是個利索人辣恋,衣服從沒褶子亮垫,褲線總是壓得筆直的,辮子編得很勻稱伟骨∫剩可從戒指丟了后,她等于失去了護身符底靠,衣衫不整害晦,頭發(fā)蓬亂,牙齒縫塞著菜葉也不知剔出來。從她的表現(xiàn)看壹瘟,人們暗地都說鲫剿,當年她嫁給崔大林,確實圖的是財稻轨,而不是人灵莲。?
有天晚上,程英沒有回來殴俱。崔大林把小岔河找遍了政冻,也不見人。四天后线欲,在黑龍江下游一個叫“爛魚坑”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她明场。尸首蕩在岸邊的柳樹叢里,已經(jīng)腐爛了李丰。人們都說苦锨,程英要么是去江中找戒指時讓急流卷走了,要么就是自殺趴泌。沒了心愛的東西舟舒,她就活不起了。?
我想起螞蟻當年去崔大林那兒壓床時害肚子疼的事情嗜憔,看來童子是有靈光的秃励,他們的婚床沒給那對新人帶來好運。?
崔大林從此后腰就彎了吉捶,整天耷拉著腦袋夺鲜,跟誰也不說話了。不到四十歲的人呐舔,看上去像個小老頭兒了谣旁。他家從那以后再也沒有湯藥味飄出來了。?
崔大林沒了老婆滋早,再加上他因為老潘受了牽連,我很過意不去砌们。螞蟻在家時杆麸,我常打發(fā)他去幫崔大林干點兒活兒涂召,劈個柴啦株灸,掃個院啦,挑個水啦考杉。有時候做了好吃的影兽,就送給他一碗揭斧。小岔河的人也可憐他,常有人往他家送菜和干糧。?
螞蟻那時已經(jīng)大了讹开,他知道爸爸因為他而遭殃了盅视,很不開心。他開始逃學旦万,也不給學校生爐子了闹击。有的時候,他一個人扛著紅纓槍成艘,步行幾十里赏半,去開庫康看他爸爸。說是誰若敢在他爸身上動武淆两,他就用刺刀挑了他!他十四歲時就有一米七了断箫,體重一百多斤,胡子也長了出來秋冰,像個大小伙子了仲义。開庫康的人沒有不知道螞蟻的,他去到那里丹莲,總是雄赳赳的模樣光坝。就連批斗老潘的人都說,你這輩子值了甥材,有這么個好兒子!?
螞蟻不上學后盯另,冬天就上山伐木;夏天呢洲赵,他跟著人去黑龍江上放排鸳惯,把木材從水上由小岔河運送到黑河的碼頭。每放一次排叠萍,總要十天八天的時間芝发。放排是個危險的活兒,螞蟻一跟著上排苛谷,我就睡不著覺辅鲸,想著黑龍江上有許多急流險灘,萬一出了事腹殿,可怎么好?所以螞蟻放排時独悴,我總要請把頭喝一次酒,托付他照應好螞蟻锣尉。木排上的把頭又稱“看水的 ”刻炒,掌管棹,棹相當于船槳自沧,起舵的作用坟奥。放排是否平安,取決于掌棹人的手藝“看水的把頭都喜歡螞蟻晒喷,說是他一上了排,一路風平浪靜管行。他是福星厨埋。一般的木排有一百多米長,三十多米寬捐顷,排上能裝二百多立方米的木材荡陷。一個排上放排的人總要有七八人,排上有鍋灶和窩棚迅涮,可以在上面做飯和睡覺废赞。把頭說,螞蟻最喜歡站在排上往江里撒尿叮姑,說是暢快唉地。趕上月亮好的夜晚,他們在排上喝酒传透,螞蟻就說快板書耘沼。他說書的內(nèi)容是自編的,全是英雄美人的故事朱盐,放排的人都愛聽群嗤。?
一九七四年吧,螞蟻虛歲十八了兵琳。好多人都給他介紹對象狂秘,可螞蟻說大丈夫四海為家,娶了女人累贅躯肌。這年夏天者春,他又去放排了。這次放排改變了螞蟻的命運清女。?
從小岔河往黑河去的水路上钱烟,要經(jīng)過一個叫金山的地方。金山的對岸嫡丙,是蘇聯(lián)的一個小鎮(zhèn)忠售。一般來說,放排是晝行夜宿的迄沫,就是說每天晚上要找一個地方“停排 ”,第二天早晨再“開排”卦方。金山那段水路石砬子多羊瘩,趕上那天風大,看水的把頭在停排時掌握不住棹了,木排打著旋兒尘吗,順著風勢逝她,一直往蘇聯(lián)那邊飄,一忽的工夫睬捶,就撞到人家的岸上了黔宛。那時蘇聯(lián)在黑龍江上增加了防御,常有被我們稱為“江兔子”的巡邏艇在江上竄來竄去擒贸。木排一靠那岸臀晃,江兔子就追過來了,蘇聯(lián)士兵端著槍下來介劫,哇啦哇啦地沖放排的人叫嚷徽惋。語言不通,把頭就指著天座韵,意思是說老天爺把我們吹來的险绘,我們并沒想越界。螞蟻鼓著腮幫子誉碴,嗚嗚嗚地學大風叫宦棺,把蘇聯(lián)士兵都逗笑了。那時正是傍晚黔帕,小鎮(zhèn)的人家都在忙活晚飯代咸,烤列巴的香味飄了過來。把頭說蹬屹,岸邊有幾個織魚網(wǎng)的姑娘侣背,其中一個姑娘穿著藍色布拉吉,金黃色的頭發(fā)慨默,梳著一條獨辮贩耐,水汪汪的大眼睛,白凈的皮膚厦取,鵝蛋形臉潮太,嘴唇像是剛吃完紅豆,又豐滿又鮮艷虾攻。她不看別人铡买,專盯著螞蟻。把頭知道蘇聯(lián)人喜歡喝酒霎箍,就把木排上的幾瓶燒酒拿來奇钞,送給他們。他們呢漂坏,吩咐岸邊的姑娘進鎮(zhèn)子拿來了酸黃瓜和列巴景埃。蘇聯(lián)士兵和放排的人圍坐在岸邊媒至,一起吃喝。那個姑娘呢谷徙,就站在螞蟻身后拒啰,一會兒幫他掰面包,一會兒幫他添酒完慧。螞蟻也喜歡她谋旦,看她一眼臉就紅一陣。吃喝完了屈尼,天黑了册着,風住了,月亮升起來了鸿染,把頭預備把木排擺回金山岸邊了指蚜。那個姑娘看螞蟻上了排,眼淚汪汪地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木勺涨椒,送給他摊鸡。木勺的把兒是金色的,勺面呢蚕冬,是金色的地兒免猾,上面描畫著兩片紅葉,六顆紅豆囤热。螞蟻接了木勺后猎提,把它插在心窩那兒。?
這次放排回來后旁蔼,螞蟻就不是從前的螞蟻了锨苏。他常常一個人拿著木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棺聊。他每天要去一次江邊伞租,名義是捕魚呀、洗澡呀限佩、刷鞋呀葵诈,其實大家都明白他是為了看看對岸。
有一天祟同,螞蟻用網(wǎng)掛上來一條足有十多斤重的紅肚皮的細鱗魚作喘。那魚被提回家時,還搖頭擺尾著晕城。我想做個醬汁魚泞坦,裝上一罐,去開庫康看看老潘砖顷。刮完魚鱗暇矫,用刀剖膛時主之,我發(fā)現(xiàn)這魚的魚肚異常地大。大魚的魚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李根,我劃開魚肚,一縷綠光射了出來几睛,那里面竟然包裹著一只戒指!取出后一看房轿,竟然是程英丟失的那一只,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怕是自己眼花了所森,喊來螞蟻囱持,他看了一眼就說,是程老師戴的戒指啊!我們把它放在水盆中焕济,用肥皂洗了又洗纷妆,將附著在上面的魚油和江草洗掉,它鮮亮得就像一個要出嫁的姑娘晴弃,看一眼就讓人怦怦心跳掩幢。我想這條魚要是早打上來就好了,那樣程英就不會死了上鞠。這也說明际邻,戒指確實是在她洗衣裳時滑落到江水中的。我和螞蟻趕緊用塊手絹包了戒指去崔大林家芍阎,想把它還了世曾。誰知崔大林見了戒指后看了一眼就哭了,說谴咸,這是命啊轮听,命啊,我不能要這戒指了岭佳。我以為他想起程英傷心血巍,就說,你現(xiàn)在看著難受驼唱,就把它鎖在柜子里藻茂。你下半輩子又不能一個人這么過下去,碰到合適的還得找一個玫恳,晚上吹燈后好有個說話的人辨赐。崔大林抓著我的手,哭得像個淚人京办,說掀序,潘大嫂,這戒指命該是你的惭婿,我說什么也不能要不恭。它要是再回到我家叶雹,我非死了不可!我說,這東西這么金貴换吧,不是我的折晦,我不能要。崔大林竟然給我跪下了沾瓦,求我救救他满着,留下戒指。我見他那樣贯莺,就說风喇,那就給螞蟻吧,魚是他打上來的缕探,等于他撿著的魂莫,這戒指留著他將來娶媳婦用。螞蟻將崔大林從地上拉起來爹耗,干脆地說耙考,我喜歡它,我要!就把戒指取過來鲸沮,揣在兜里了琳骡。?
那時我并不知道崔大林心中的秘密,只當他沒了舊人讼溺,怕見舊物了楣号。?
我把那條細鱗魚用油煎透,放了一碗黃醬怒坯,慢火煨了三個鐘頭炫狱,魚骨都酥了,盛了滿滿一罐剔猿,搭了一輛拖拉機视译,去開庫康了。那時從小岔河到開庫康已經(jīng)修了簡易公路归敬,走起來方便多了酷含,兩個鐘頭就到了。船站的人對老潘很好汪茧,并不讓他干重活兒椅亚,我去了,還讓他休息一天舱污,陪我逛逛供銷社呀舔。我跟老潘說了戒指藏在魚肚中的事情,老潘說扩灯,聽上去像是神話媚赖,只有螞蟻才能把吞了綠寶石戒指的魚打上來啊!?
我怎么能夠想到霜瘪,等我從開庫康返回小岔河時,螞蟻走了惧磺。他留下了三封信颖对,一封是給開庫康的組織的,說是他爸爸因為他生在蘇聯(lián)而成了蘇修特務磨隘,現(xiàn)在他離開中國了惜互,跟家里永久斷了聯(lián)系,應該把他爸爸放回小岔河了琳拭。一封是給他哥哥姐姐的,說是他不孝描验,請他們好好待父母白嘁,為我們養(yǎng)老送終。還有一封是寫給我和老潘的膘流,說是他此去絮缅,永不回來了,請我們不要難過呼股,要保重身體耕魄。在我們那封信的下面,他還畫了一個磕頭的男孩彭谁,說是每年除夕吸奴,只要他活著,不管在哪里缠局,他都會沖著小岔河的方向则奥,給我們磕頭拜年的。?
螞蟻帶走了那只戒指和那把描畫著紅豆的木勺狭园。我明白读处,他這是游到對岸去了。老潘是條硬漢唱矛,我從沒見過他掉淚罚舱,但螞蟻的走,讓他痛不欲生绎谦,以后只要誰一提起這個話題管闷,他就掉淚。我也是心如刀絞燥滑,但為了老潘渐北,只得挺住,我勸他铭拧,在哪里生的孩子赃蛛,最后還得把他還到哪里恃锉,這是命啊。?
我們沒敢把信的內(nèi)容透露出去呕臂,只是說螞蟻失蹤了破托,不知去哪里了。不然歧蒋,老潘等于有了一個叛國投敵的兒子土砂,罪更大了。那些日子我們整天提心吊膽的谜洽,怕螞蟻突然被遣返回來萝映。沒有遣返的消息時,我們又擔心他偷渡時淹死了阐虚,所以一聽說黑龍江的哪個江段發(fā)現(xiàn)了尸首時序臂,我們就打哆嗦,直到確認那人不是螞蟻時实束,才會舒口氣奥秆。到了冬天封江時,我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咸灿,想著螞蟻一定是平安過去了构订,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了。?
“文革”結(jié)束了避矢,老潘回到小岔河悼瘾。那時經(jīng)營所已經(jīng)擴展成林場,上頭派來了一個場長谷异,讓老潘做副場長分尸,他謝絕了。他說自己快六十的人了歹嘹,又得了風濕病箩绍,沒能力做事情了。我明白尺上,螞蟻的離去材蛛,等于把他油燈中的燈芯抽去了,他的心里沒有多少亮兒了怎抛。?
一九八九年卑吭,老潘死了。他活了七十歲马绝,也算喜喪了豆赏。離世前,他對我說,真是饞你當年來小岔河時帶來的豬油啊掷邦。我知道他是想螞蟻了白胀,就拿來螞蟻留給我們的那封信。他眼睛盯著那個磕頭的男孩抚岗,笑了笑或杠,撒手去了。?
在老潘的葬禮上宣蔚,崔大林把折磨了他半生的秘密告訴了我向抢。他說那個戒指確實是我的,當年他從開庫康接我來小岔河的路上胚委,豬油壇子碎了挟鸠,他在幫我往碗里劃拉豬油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只綠寶石戒指亩冬。他一時貪財兄猩,把它竊為己有。開始時他不敢把它拿出來鉴未,以為那是我藏到里面的,后來套問過我?guī)状勿蹋滥菈i油是用房子換來的铜秆,戒指的事我一無所知,他就敢拿出來了讶迁。程英能跟他连茧,確實是因為這只戒指。他其實心里清楚巍糯,程英更喜歡那個追求她的技術(shù)員啸驯。婚后祟峦,他一看到這只戒指罚斗,腿就發(fā)軟,做不成男人該做的事宅楞。他央求過程英针姿,不讓她戴那玩意兒,可她不答應厌衙,他們?yōu)榇藳]少吵嘴距淫。我問崔大林,你為什么要等到老潘死了才告訴我?他說婶希,老潘是條漢子榕暇,他要是知道了,他看我的眼神就能把我給殺了啊。?
我這才明白彤枢,當年霍大眼為什么囑咐我不要讓別人吃那壇豬油狰晚,看來他要送我那只戒指,他暗中是喜歡我的堂污。老潘的弟弟剛好從河源老家趕來奔喪家肯,我就向他打聽霍大眼的情況。他說盟猖,霍大眼得了腦溢血讨衣,死了六七年了!他活著時,一見老潘的弟弟式镐,就向他打聽反镇,你哥哥嫂子來信了嗎,他們在那里過得好嗎?老潘的弟弟說娘汞,有一回他告訴霍大眼歹茶,說我生了一個兒子,叫螞蟻你弦,霍大眼說了句惊豺,比叫臭蟲好啊,氣呼呼地走了禽作∈粒霍大眼的老婆是個潑婦,兩口子別扭了一生旷偿∨胨祝霍大眼病危時,他老婆正在鞋店試一雙黑皮鞋萍程。別人喚她快回家幢妄,她不急不慌地對店主說,給我換雙紅鞋吧茫负,他死了蕉鸳,我得避邪,省得老王八蛋的鬼魂回來纏我忍法。?
咳置吓,可惜我知道這戒指的來歷晚了一步。要是老潘在缔赠,我可以跟他顯擺顯擺:瞧瞧啊衍锚,也有別的男人喜歡我啊。不過以老潘的脾性嗤堰,他聽了后肯定會哈哈大笑著說戴质,一個眼睛長得跟牛眼似的屠夫喜歡你度宦,有什么臭美的??
老潘死后的第二年,崔大林也死了告匠。我仍然活著戈抄,兒孫滿堂。我這一生后专,最忘不了的划鸽,就是從河源來小岔河那一路的風雨。我的命運戚哎,與那壇豬油是分不開的裸诽。夏日的傍晚,我常常會走到黑龍江畔型凳,看看界江丈冬。在兩岸間扇著翅膀飛來飛去的鳥兒,叫聲是那么地好聽甘畅。有一種鳥會發(fā)出“蘇生——蘇生——”的叫聲埂蕊,那時我便會抬起頭來。我眼花了疏唾,看不清鳥兒的影子蓄氧,但鳥兒身后的天空,我還看得挺分明呢槐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