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遲子建
? ? ? ? 一九五六年吧,我三十來歲褥蚯,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上頭的兩個是兒子赞庶,一個九歲训挡,一個六歲。老小是個丫頭歧强,三歲澜薄,還得抱在懷里√幔
? ? 那年初夏的一個日子肤京,我在河源老家正喂豬呢,鄉(xiāng)郵遞員送來一封信茅特,是俺男人老潘寫來的蟆沫,說是組織上給了筆安家費,林業(yè)工人可以帶家屬了温治。他讓我把家里的東西處理一下饭庞,帶著孩子投奔他去“揪#
? ? 老潘打小沒爹沒娘舟山,他有個弟弟,也在河源卤恳。那時家里沒值錢的東西累盗,我把被褥、枕頭突琳、窗簾若债、桌椅、鍋鏟拆融、水瓢蠢琳、油燈通通給了他啊终。豬被我賤賣了,做路費傲须;房子呢蓝牲,歪歪斜斜的兩間泥屋,很難出手泰讽。我正急著例衍,村頭的霍大眼找上門來了∫研叮霍大眼是個屠夫佛玄,家里富裕,他跟我說累澡,他想要這房子做屠宰場翎嫡,問我用一壇豬油換房子行不。見我猶豫永乌,他就說老潘待的大興安嶺他聽人說過惑申,一年有多半年是冬天。除了鹽水煮黃豆就沒別的吃的翅雏,難見葷腥圈驼。他這一說,我活心了望几,跟著他去看那壇豬油绩脆。
那是個雪青色的壇子,上著釉橄抹,亮閃閃的靴迫。先不說里面盛的東西,單說外表楼誓,我一眼就喜歡上了玉锌。我見過的壇子,不是紫檀色的就是姜黃色的疟羹,烏禿禿的主守,敦實耐用,但不受看榄融。這只壇子呢参淫,天生就帶著股勾魂兒的勁兒,不僅顏色和光澤漂亮愧杯,身形也是美的涎才。它有一尺來高,兩拃來寬力九,肚子微微凸著耍铜,像是女人懷孕四五個月的樣子邑闺。它的勒口是明黃色的,就像戴著個金項圈业扒,喜氣洋洋的检吆。我還沒看壇子里的豬油舒萎,就對霍大眼說程储,我樂意用它換房子。
我掀開壇子的蓋兒臂寝,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油香章鲤,只有新煉出的豬油才會有這么沖的香氣啊。再看那油咆贬,它竟然灌滿了壇子败徊,不像我想的,只有多半壇掏缎。那一壇豬油少說也有二十斤啊皱蹦。豬油雪白雪白的,細膩極了眷蜈,但我還是怕霍大眼把好油注在上面沪哺,下面凝結的卻是油渣。我找來一截高粱稈酌儒,想探個虛實辜妓。我把高粱稈插進豬油的時候,霍大眼在一旁嘆著氣忌怎。我插得很慢籍滴,高粱稈進入得很順暢,一直到底榴啸,些微阻礙都沒有孽惰,說明這油是沒雜質(zhì)的。我抽出高粱稈來的時候鸥印,霍大眼說灰瞻,這壇豬油是新煉的,用了兩頭豬上好的板油辅甥,他囑咐我不能把豬油送給別人吃酝润,誰想舀個一勺兩勺也不行,一定要自己留著璃弄,因為這壇豬油他是專為我準備的要销。他說我若給了不相識的人吃,等于糟踐了他的心意夏块。我答應著疏咐,搬起這壇豬油出了院子纤掸。
我領著仨孩子上路了。那時老大能幫著干活兒了浑塞,我就讓他背著四只碗借跪、一把筷子、五斤小米和一個鋁皮悶罐酌壕。老二呢掏愁,我也沒讓他閑著,他提著兩罐咸菜和一摞玉米餅子卵牍。我編了一個很大的柳條簍果港,把我和孩子的衣服放在下面,然后讓老三坐在上面糊昙,這樣我等于背了衣服又背了孩子辛掠。我懷中抱著的,就是那個豬油壇子释牺。
那是七月萝衩,正是雨季。臨出發(fā)時没咙,老潘的弟弟送了我一把油紙傘猩谊。我把它插在柳條簍里。老三在簍子里待得沒意思時镜撩,就把它當甘蔗预柒,啃個不停。
我們先是坐了兩個鐘頭的馬車袁梗,從河源到了林光火車站宜鸯。在那兒等了三個鐘頭,天傍黑時遮怜,才上了開往嫩江的火車淋袖。那時往北邊去的都是燒煤的小火車,它就像一頭剛從泥里打完滾兒的毛驢锯梁,灰禿禿的即碗。小火車都是兩人座的,車上的人不多陌凳。別的旅客看我拖兒帶女的剥懒,這個幫我卸背簍,那個幫我把孩子手中的東西接過來合敦。還沒等我們安頓好呢初橘,火車就像打了個擺子似的,咣當咣當?shù)亻_了。它這一打擺子不要緊保檐,把站在過道上的老二給晃倒了耕蝉,他的頭磕在坐席角上,立時就青了夜只,疼得哇哇大哭垒在。我一想直后怕,萬一老二磕的是眼睛扔亥,瞎了眼场躯,我哪還有臉去見老潘哪。
我把豬油壇子放在了茶桌下面砸王。一到火車要靠近站臺時推盛,就趕緊貓腰護著峦阁,怕它像老二一樣被晃倒了谦铃。
帶著仨孩子出門真不容易啊。一會兒這個說餓了榔昔,一會兒那個說要拉屎撒尿驹闰,一會兒另一個又說冷了。我是一會兒找吃的撒会,一會兒領著他們上廁所嘹朗,一會兒又翻衣服。天黑以后诵肛,車廂里的燈就暗了屹培,小東西們折騰累了,老大斜倚著車窗怔檩,老二躺在坐席上褪秀,老三在我懷中,都睡了薛训。我不敢睡媒吗,怕迷糊過去后,丟了東西和孩子乙埃。熬了一宿闸英,天亮時,我們到了嫩江介袜。
按照老潘信上說的甫何,我找到了長途客運站。往黑河去的大客車三天一趟遇伞,票貴不說辙喂,我們來得不湊巧,剛走了一輛,等下趟要兩天呢加派。我怕住店費錢叫确,就買了便宜的大板汽車票,當天下午就上路了芍锦。
什么叫大板汽車呢?就是敞篷汽車竹勉,車廂體的四周是八十厘米左右高的木板,看上去像是豬圈的圍欄娄琉。車上坐了三十來人次乓,都是去黑河的。車上鋪著干草孽水,人都坐在草上票腰。車頭是好位置,穩(wěn)女气,行路時不覺得特別顛杏慰,人家見我?guī)е砗⒆樱妥屛易谲囶^炼鞠。我怕豬油壇子被顛碎缘滥,就把它夾在腿間。我用胳膊抱著孩子谒主,用腿勾著壇子朝扼,引起了別人的笑聲。有一個男人小聲跟他身邊的女人嘀咕:這女人一定是想男人了霎肯,把壇子都夾在褲襠里了擎颖。我白了他們一眼,他們就趕緊夸那只壇子好看观游。
坐敞篷車最怕的不是毒日頭搂捧,而是雨。一下雨备典,大家就得把一塊大苫布打開异旧,撐在頭頂,聚堆兒避雨提佣。雷陣雨不要緊吮蛹,嘩啦嘩啦下個十分八分也就住了,要是趕上大雨拌屏,就遭殃了潮针。路會翻漿弛车,不能前行滚婉,就得停靠在中途的客棧镐牺。
我們離開嫩江時天還好好的,走了兩個來鐘頭后焦读,天就陰了子库。路面坑坑洼洼的,司機開得又猛矗晃,顛得我骨頭都疼了仑嗅,好多人都嚷著腸子要被蹾折了。烏云越積越厚张症,接著空中電閃雷鳴的仓技,沒等我們把苫布扯開,雨點就噼里啪啦落下來了俗他。我在車頭脖捻,又要撐苫布又要顧孩子的,早把豬油壇子丟在一邊了兆衅。那時只嫌自己長的手少地沮,要是多出一雙手來多好啊。雨越下越大涯保,車越開越慢诉濒,苫布嘩嘩響著周伦,感覺不是雨珠打在上面夕春,而是一條河從天上流下來了。苫布下的人擠靠在一起专挪,才叫熱鬧呢及志。這個女人嫌她背后的男人頂著了她的屁股,那個女人又嫌挨著她的老頭兒口臭寨腔,抱怨聲沒消停過速侈。不光是女人多嘴多舌,家禽也這樣迫卢。有個人帶了一籠雞倚搬,還有個人用麻袋裝著兩只豬羔。雞在窄小的籠子中縮著脖子咯咯叫乾蛤,豬把麻袋拱得團團轉每界。老大看豬羔把麻袋快拱到豬油壇子旁邊了,就伸腳踹了一下家卖。豬羔的主人生氣了眨层,他罵老大:它是豬,不懂事上荡,你也是豬啊?老大小小年紀趴樱,但嘴巴厲害,頂起人來頭頭是道。他說:它不是人叁征,不懂事纳账;你是人,怎么也不懂事?苫布下的人都被老大的話給逗笑了捺疼。
傍晚的時候塞祈,汽車終于在老鴰嶺客棧停了下來。盡管擋著苫布帅涂,但雨實在太大了议薪,我蹲在苫布邊上,衣服的后背都被雨潲濕了媳友。我抱著壇子走進客棧時斯议,店主一眼就相中它了。他問我醇锚,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古董啊?我說這不過是只豬油壇子哼御。他嘴里嘖嘖叫著,在壇子上摸了一把又一把焊唬。他老婆看了生氣了恋昼,說,你看它細發(fā)赶促,摸個沒完了?店主說液肌,壇子又不是女人的屁股,有什么不能摸的?店主問我鸥滨,它值多少錢嗦哆,連油帶壇子賣給我行嗎?我說自己用兩間泥屋換來了這壇豬油,我喜歡婿滓,不賣老速。店主沖我翻眼白,他老婆卻給了我一個媚眼凸主。
我們在老鴰嶺等天放晴橘券,一停就是三天。那時的客棧都是光板鋪卿吐,上下兩層旁舰,每層鋪能躺二十幾人。一般是男人住上鋪但两,女人和孩子住下鋪鬓梅。人多,被子不夠使谨湘,就兩個人用一條绽快。為了省點兒錢芥丧,我和孩子不吃客棧的飯,吃自己帶來的玉米餅子和咸菜坊罢。下雨天涼续担,我怕孩子們受寒會鬧病,就借用他們的灶房活孩,用帶來的悶罐和小米熬粥物遇。我一進灶房,店主就和我糾纏憾儒,要買那只豬油壇子询兴,說是多給我錢,不讓他老婆知道起趾。我討厭和老婆隔心的男人诗舰,就說你就是給我座金山,也不換這個壇子!店主生了氣了训裆,他要收我煮粥的柴火費眶根。我說你覺得那點兒錢拿在手上不燙手,就收吧!他沖我大叫:你這種死心眼兒的女人拿在手上才燙手呢!
在客棧里边琉,人睡在鋪上属百,東西什么的都得堆在地上。當然变姨,能放在睡人的屋子的東西都是死物族扰。活物呢钳恕,像旅客帶來的豬羔和雞别伏,都放在馬房里。但凡開客棧的忧额,沒有不養(yǎng)馬的。小孩子們喜歡在馬房玩兒愧口。離開老鴰嶺的前一天睦番,我去馬房找老二和老小,在那兒給馬喂食的店主指著他的幾匹馬說耍属,說吧托嚣,你相中了哪個,我讓你牽走!我問厚骗,你怎么非要這個壇子不可呀?店主說示启,好物件和好女人一樣,看了讓人忘不了!咱沒福分娶好女人领舰,身邊有個好壇子夫嗓,也算心里有個惦記的!誰想這話被他老婆聽到了呢迟螺。馬房的地上鋪著干草,所以誰也沒聽見她進來了舍咖。這女人真是剛烈啊矩父,她一句話沒說,一頭朝拴馬的柱子撞去排霉,當時就昏了窍株,額角裂了道口子,鮮血一股一股地流出來攻柠,把玩兒捉老鼠游戲的孩子們都嚇壞了球订。這天晚上,雨停了瑰钮,月亮出來了辙售。第二天早晨,雞還沒叫飞涂,司機就吆喝我們上路了旦部。當我抱著豬油壇子上汽車時,看見店主的老婆站在車旁较店。她受傷的額頭上貼著一塊藥布士八,臉是灰的。她見了我叫了一聲妹子梁呈,撲通一聲給我跪下了婚度,讓我留下那個壇子!她說這一夜想明白了,要是一個男人身邊活物死物都不讓他喜歡官卡,這男人就等于活在陰天里蝗茁,她不想看她男人以后天天陰沉著臉。說完寻咒,她哭了哮翘。我正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時,司機把店主找來了毛秘。店主聽說他老婆下跪是為了給他要壇子時饭寺,受感動了。他把老婆拉起來叫挟,說艰匙,下了三天雨,地上潮氣大抹恳,你有關節(jié)炎员凝,要是跪犯了病,自己遭罪不是?你要是想跪奋献,晚上就跪我的肚子上健霹,那兒熱乎旺上。他那話,把圍觀的人都逗笑了骤公。店主對我說抚官,好看的東西都是惹禍精,咱不要那個玩意兒了阶捆,你快抱著走吧凌节。他嘴上這么說,可他看壇子的眼神還是留戀的洒试。
我們離開老鴰嶺客棧時倍奢,太陽冒紅了,店主攙著他老婆回屋了垒棋。我的眼睛濕了卒煞,覺得這個壇子沒白用房子來換,真是寶物啊叼架。大家看著他們夫妻和睦了畔裕,都跟著高興。男人打口哨乖订,女人哼著歌扮饶。鳥兒也跟著湊熱鬧,空中傳來陣陣歡快的叫聲乍构。有人說甜无,現(xiàn)在客棧沒旅客了,店主一定是一進屋就脫了褲子哥遮,讓他老婆上來跪肚皮啦!大家哈哈笑岂丘。我家老二問,肚皮那么軟眠饮,能跪住人嗎?一個黃胡子男人說奥帘,男人身上有根繩,用它拴女人君仆,一拴一個靈翩概,跪得住,跪得住!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返咱。老二凡事愛刨根問底,他問牍鞠,那根繩在哪兒?快告訴我呀咖摹。
我們笑了一路。傍晌午時难述,車停在潮安河萤晴,我們到一家小店簡單吃了點兒東西吐句,接著趕路。太陽落時店读,到了黑河嗦枢。
黑河是我今生到過的最大的城市啦,黑龍江就打城邊流過屯断。城里有高樓文虏,有光溜溜的馬路,有吉普車殖演。街上騎自行車的人多氧秘,讓我覺得這個地方挺富裕的。一些女人穿著裙子趴久,露著腿丸相,看得出這個地方挺開放的”斯鳎客運站就在碼頭邊灭忠,車還沒停下來,我就望見了碼頭上的客船和貨船座硕。
往上游漠河去的船每星期有兩趟弛作,一趟大船,一趟小船坎吻。那兒的人管大船叫大龍客缆蝉,小船叫小龍客。我們到的當天上午瘦真,小龍客剛走刊头,大龍客要兩天后才開。我樂意在黑河耽擱兩天诸尽,想著這次到了老潘那里原杂,一頭扎進大山里,指不定哪年哪月再出來呢您机,我得給腦子里攢點兒好風景穿肄,空落時好有個念想啊。買了船票后际看,我就領著孩子逛商店咸产,買了二十尺藍色斜紋布、五尺平紋花布仲闽,想著過年時給孩子們做新衣脑溢。黑河的對岸就是蘇聯(lián),有家商店有蘇聯(lián)圍巾賣赖欣,我看著花色和質(zhì)地都好屑彻,又不貴验庙,給自己買了一塊。除了這些社牲,我還買了幾條肥皂和幾包蠟燭粪薛,把手里的錢基本花光了。上船時搏恤,兜里只剩六塊錢啦违寿。不過那時的錢真頂用呀,我們娘兒幾個在船上吃一頓飯挑社,一塊錢就夠了陨界。
大龍客比小龍客慢,又是逆水走痛阻,該是一天到的路菌瘪,走了兩天。坐船比坐敞篷汽車要舒服多了阱当,穩(wěn)當俏扩,又風涼。白天時弊添,我領著孩子站在船尾看山水录淡,看江鷗,也看船上的廚子捕魚油坝。那時的魚真旺呀嫉戚,撒下一片網(wǎng),隔半個鐘頭起網(wǎng)澈圈,起碼能弄到一臉盆魚彬檀。孩子們玩兒得高興,到了下船時瞬女,個個都舍不得窍帝。
我們下船的地方叫開庫康,有人把它念白了诽偷,就成了開褲襠坤学。老潘所在的小岔河經(jīng)營所,離開庫康還有五十多里呢报慕。一下船深浮,就有一個瘦高個兒的小伙子走上來問我,是潘大嫂吧?我說是啊眠冈。他說略号,我叫崔大林,潘所長讓我來接你洋闽,我等了一個星期了玄柠。我對他說,這一路出來不順當诫舅,在老鴰嶺遇雨耽擱了三天羽利,在黑河等大龍客又耽擱了兩天。小伙子說刊懈,我還想呢这弧,要是這趟船再等不來你們,我就回林場了虚汛。崔大林接過我懷中的豬油壇子匾浪,說,潘大嫂卷哩,你可真能耐蛋辈,領著仨孩子,又倒火車又換船的将谊,還捧著個壇子!
這崔大林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機靈冷溶,會說話。他說他是林場的通訊員尊浓。
我跟在崔大林身后去客店的時候逞频,心里想,老潘當了所長了栋齿,看來在這里干得不錯呀苗胀。可他在信上一個字也沒透露過瓦堵。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基协,好事壞事都不愛跟女人說。
大龍客在開庫康停了二十分鐘谷丸,接著走了堡掏,它還有三站到終點呢。我們在開庫康住了一宿刨疼,第二天一大早泉唁,就上路了。
崔大林準備了一副擔子揩慕,挑著兩個籮筐亭畜。他讓老二坐在前筐,說是男孩子皮實迎卤,不怕日頭拴鸵。老小坐在后筐,說是有他的身影做著陰涼,老小在后筐就不會覺得太曬劲藐。他還把我們帶來的東西分裝在兩個籮筐里八堡。他挑著擔子在前,我和老大跟在后面聘芜。我把豬油壇子放在背簍里兄渺,背在肩上,比抱在懷中要得勁兒多了汰现。
要是輕手利腳地走五十里路挂谍,也得多半天,何況我們挑擔背簍的瞎饲,走的又是林間小路呢口叙。崔大林雖然有力氣,但他每挑個半小時左右嗅战,也要停下來喘口氣妄田。歇著時,老大愛問仗哨,還有多遠?崔大林總是說形庭,快了,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是厌漂。那時山上的樹真多啊萨醒,水桶那么粗的落葉松和碗口粗的白樺樹隨處可見。林子中的鳥兒也多苇倡,啾啾地叫得怪好聽富纸。渴了旨椒,我們就喝山泉水晓褪,餓了,就吃上一把從開庫康客店買的炒米综慎。林子里的野花也多涣仿,老小坐在后筐里,時不時伸出手揪上一朵示惊,不管是紅百合好港、白芍藥還是紫菊花,只管往嘴里填米罚。我怕有些不認識的花會藥著她钧汹,只讓她吃百合花。大概她嘴里有了花香的緣故吧录择,蝴蝶和蜜蜂愛往她嘴丫飛拔莱,她哇哇叫著碗降,揮著小手趕它們。要說林中什么東西最厭煩人?那就是蚊子塘秦、瞎蠓和小咬讼渊。它們都是愛喝人血的家伙。我們走著路的嗤形,它們難下口精偿,坐在籮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可就遭殃了,到了中午赋兵,我發(fā)現(xiàn)老二的左眼皮讓瞎蠓給咬腫了,他看上去一只眼大搔预,一只眼小霹期。老小呢,她的脖子和胳膊讓蚊子叮了好多處拯田,起了一片紅點兒历造。我心疼壞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老潘船庇,他也不想著我領著仨孩子一路有多辛苦吭产,只打發(fā)個人來,真心狠啊鸭轮。想著到了那里后臣淤,一定不和他睡一個被窩,晾著他窃爷。
我們拖拖拉拉走到下午邑蒋,忽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崔大林放下?lián)訉ξ艺f按厘,這一定是打獵的鄂倫春人医吊。果然,一忽的工夫逮京,就見一匹棕紅色的馬從林子中躥出卿堂,馬上是一個挎著獵槍穿著布袍子的鄂倫春人。他見了我們懒棉,跳下馬草描,問崔大林我們要去哪里。崔大林說去小岔河經(jīng)營所漓藕。鄂倫春人說他可以用馬送我們過去陶珠。我讓崔大林卸了擔子,把籮筐吊在馬上享钞,但崔大林說他不累揍诽,非讓我和老大騎馬诀蓉。老大膽子小,不肯騎暑脆。我也沒騎過馬渠啤,但看著馬還算溫順,再說我累得不行了添吗,看見馬跟見了救星似的沥曹,就背著豬油壇子壯著膽上馬了。剛上去時晃悠了幾下碟联,走了一會兒妓美,就習慣了。開始時鄂倫春人幫我牽著馬鲤孵,后來他看我騎得穩(wěn)壶栋,就去搶崔大林的擔子,說是換換肩普监,讓他歇一歇贵试。鄂倫春人的心眼兒真是好使啊。
山中的路坑坑洼洼的凯正,走這樣的路毙玻,再有經(jīng)驗的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廊散。在馬上自在了一個多鐘頭后桑滩,我們經(jīng)過一片裸露著青石的柳樹叢艘蹋。沒想到馬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轴合,它一側歪合陵,我從馬上掉了下來召噩。我倒是沒怎么傷著糟红,就是胳膊肘和膝蓋破了點兒皮邑雅,可是那個豬油壇子可憐見的定躏,摔碎了痒留。一想到壇子抱了一路贯涎,快到地方卻出了事了听哭,我哭了。心疼白花花的豬油塘雳,更心疼那個漂亮的壇子陆盘,早知如此,還不如把它留在老鴰嶺客棧呢败明。崔大林見我哭隘马,就安慰我,說是把壇子的碎瓷撥拉開妻顶,豬油還是能吃的酸员。他把能盛油的東西都拿來了蜒车,悶罐,碗幔嗦,一把一把地往里劃拉豬油酿愧。這些器物滿了后,我把老潘弟弟送的油紙傘打開邀泉,把余下的豬油收進傘里嬉挡。好端端的豬油沾上了草,一些螞蟻在里面鉆來鉆去汇恤,我那心啊庞钢,別提有多難過了!但我凡事能看得開,想著這個壇子太美了屁置,所以命薄焊夸,碎就碎吧。
我說什么也不敢騎馬了蓝角。鄂倫春人覺得過意不去,他對老大說饭冬,他可以抱著他一同騎在馬上使鹅,老大嚇得連連說,我走得動昌抠。鄂倫春人要把坐著老二和老小的籮筐吊在馬上時患朱,他們也都哇哇叫,不愿意炊苫。他們一定是怕像我一樣被顛下來裁厅。結果這匹馬最后馱著的只是散裝在背簍中的豬油。怕它們互相磕碰著侨艾,鄂倫春人捋了幾把青草执虹,把它們掖在悶罐、碗和半開的油紙傘之間唠梨。每走半個小時袋励,他就去換崔大林,幫他挑會兒擔子当叭。就這樣茬故,我們走走停停,把太陽走落了蚁鳖,把月亮走升起來了磺芭,把野兔走回窩了,把眼睛锃亮的貓頭鷹走出來了醉箕。晚上八點多鐘钾腺,到了小岔河經(jīng)營所徙垫。那時籮筐里的老二和老小已經(jīng)睡過去了。老潘見了我垮庐,還有心思開玩笑松邪,說是有兩個牛郎幫我挑擔子,福氣不小啊哨查。
那時經(jīng)營所的房子只有七八棟逗抑,有三十來個工人,其中七八個是帶家屬的寒亥,比我早到不了多少日子邮府。我們住的房子是板夾泥的,很舊溉奕,老潘說那還是偽滿金礦局留下的呢褂傀。我說,那我得留神點兒加勤,說不定哪天挖地仙辟,挖出塊狗頭金呢!
鄂倫春人把我們送到后,騎著馬走了鳄梅。我嫌老潘沒留他過夜叠国。老潘說,他們睡不慣屋子戴尸,喜歡住在林子里粟焊,你留他,他也不會答應的孙蒙。
我折騰得骨頭都快散架了项棠,安頓好孩子后,我燙了個腳挎峦,上了炕香追。快兩年沒見老潘浑测,我有一肚子的委屈翅阵。豬油壇子碎了時,想著晚上給他點兒顏色看迁央,可一見著人掷匠,就剛強不起來了,看他哪里都親岖圈,最后還不是睡在一起了讹语。
只一兩天的時間,小岔河的孩子們就熟悉起來了蜂科。老潘說年底時還要上一批工人顽决,到時組織上會派來一個教師短条,那時老大就有學上了。不然他這種年齡不上學才菠,在大山里就耽擱了茸时。
我把豬油從悶罐、碗和傘中用勺子刮到一個臉盆里赋访,用它做菜可都。那時小岔河開墾出的土地不多,再加上菜籽不全蚓耽,男人們只種了豆角和土豆渠牲。我們這些留在家里的女人就找了一個在山中游獵的鄂倫春人,讓他教我們認野菜步悠。采了水芹菜签杈、山蔥、老桑芹后鼎兽,我們就掉著樣地給男人們做菜答姥,把他們吃得天天叫好,上山伐木時更有力氣了谚咬。野菜用豬油烹調(diào)最對路了踢涌,野菜吃油啊。有時吃著吃著序宦,會在菜里發(fā)現(xiàn)螞蟻,那是豬油灑了時背苦,螞蟻趁亂溜進去的互捌。它們貪了口福不假,小命卻是搭上了行剂。老潘夾著螞蟻時秕噪,也不挑出,說是螞蟻浸了一身的油厚宰,扔了可惜腌巾,連同它一起吃了。到了小岔河沒兩個月铲觉,我懷上了澈蝙。興許是吃豬油的緣故,這胎兒特別顯懷撵幽,秋天蘑菇下來的時候灯荧,誰都看出我有了。男人們就拿老潘開玩笑盐杂,說逗载,潘大嫂才來兩個來月哆窿,你的種子就發(fā)芽了,本事大啊厉斟。老潘笑著說挚躯,都是豬油里的螞蟻搞的,那東西長力氣啊!
大興安嶺一到十月就進入冬天了擦秽。那時的雪真大啊码荔,一場連著一場。天是白的号涯,地是白的目胡,樹和人被這一上一下兩片白給襯的,都成了黑的了链快。男人們采伐誉己,女人也不能閑著,除了帶孩子做飯域蜗,還得上山拉燒柴巨双。碰到樟子松身上有明子疙瘩的,我們就鋸下來霉祸,把它劈成片筑累,用來引火。我們還把明子疙瘩放到大鐵鍋里丝蹭,填上水慢宗,熬油。熬出的油像琥珀似的奔穿,可以用來點燈镜沽。這樣的燈油散發(fā)的煙有股濃濃的松香氣,好聞極了贱田。我就是在熬松油的時候要臨產(chǎn)的缅茉。那是一九五七年的四月,要是在南方男摧,麥苗都青了蔬墩,可小岔河還在下大雪,黑龍江也封凍著呢耗拓。當?shù)仉m然有個衛(wèi)生所拇颅,但唯一的醫(yī)生只能治個頭痛腦熱、處置點兒小的外傷什么的帆离。碰到大毛病蔬蕊,就傻眼了,到時就得套上爬犁,用擔架把重病號送到開庫康岸夯。
那時的女人最怕生孩子難產(chǎn)了麻献。在那種地方,人說扔就扔了猜扮。按理說我生過仨孩子了勉吻,不該怕了,可是胎兒太大了旅赢,疼得我滿炕打滾齿桃,就是生不下來。幸虧那是傍黑的時候煮盼,男人們從山里回來了短纵。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看我那樣子,害怕了僵控,她讓老潘趕快想辦法送我出山香到。如果去開庫康,快馬也得三個鐘頭报破,何況我上不了馬悠就。這時崔大林說,要不就送江對岸吧充易,蘇聯(lián)那里的醫(yī)院好梗脾。
那個年月,住在黑龍江界河沿岸的村落盹靴,比如洛古河炸茧、馬倫、鷗浦稿静,如果碰到了來不及去大醫(yī)院救治的重病人宇立,便就近送到蘇聯(lián)去了,比如加林達自赔、烏蘇蒙。雖說過界是不允許的柳琢,蘇聯(lián)那邊有崗哨绍妨,但他們看見抬來的是病人的話,就會讓我們?nèi)刖臣砹场@吓耸莻€黨員他去,又是經(jīng)營所的領導,按理說不管我和孩子是死是活倒堕,該把我往開庫康送灾测,免生麻煩。但老潘就是老潘垦巴,他一點兒也沒猶豫媳搪,立馬吩咐人套馬爬犁铭段,準備擔架,領上崔大林秦爆,把我用兩床棉被包裹上序愚,去了蘇聯(lián)。那個小村當?shù)厝私兴傲邪痛濉钡认蓿邪途褪恰懊姘?”的意思爸吮。蘇聯(lián)人喜歡吃列巴,夏季時能從江邊聞到對岸烤面包的香味望门。那時黑龍江還封凍著形娇,省卻了渡船的麻煩。我們一越邊界筹误,蘇聯(lián)崗哨的兩個士兵就端著槍跑來了桐早,沒誰會說俄語,老潘指著馬爬犁上的我纫事,拍了一下我的大肚子勘畔,然后搖搖頭,蘇聯(lián)士兵便明白這是遇到難產(chǎn)的病人了丽惶,點了點頭炫七。其中的一個帶路把我們送到了醫(yī)院。那家醫(yī)院雖小钾唬,但設施全万哪。接診的是個年歲很大的男醫(yī)生,胡子都白了抡秆。他看了看我的情況后奕巍,先是給我打了一針,然后給我做了剖腹手術儒士,取出了個哇哇哭叫的胖男娃的止。他快十斤重了,怪不得我生不下來呢着撩。老潘一看母子平安诅福,一個勁兒地給那個醫(yī)生作揖。由于出來匆忙拖叙,我們什么禮物也沒有帶氓润,老潘有塊手表,他從腕上擼下來薯鳍,送給醫(yī)生咖气,人家笑笑把表又套回他手腕上了。老潘滿身翻,翻出半包煙和兩塊錢崩溪。錢是人民幣浅役,給他也不能使,老潘就把煙遞給醫(yī)生悯舟。醫(yī)生指了指我担租,擺擺手,示意在病人面前不能抽煙抵怎。由于開了刀奋救,當天不能返回,我們在那兒住了兩天反惕。蘇聯(lián)醫(yī)生招待我們吃喝尝艘,還幫我們喂馬。醫(yī)院的女護士給我?guī)砹穗u蛋和面包姿染,還送給孩子一套棉衣裳背亥,藍地紅花,怪好看的悬赏。臨走的時候狡汉,我很舍不得,我親了女護士闽颇,也親了給我做手術的男醫(yī)生盾戴。崗哨的士兵拿出一頁我們誰都看不懂的紙,讓老潘在上面簽了字兵多,按了手印尖啡。
回到小岔河林場后,老潘就去了開庫康剩膘,辭他的所長去了衅斩。他說自己無組織無紀律,為了讓老婆平安生產(chǎn)怠褐,越了邊界畏梆,不配做所長了。但組織上只給他一個口頭警告奈懒,沒處分他具温。他從開庫康歡天喜地地回來了,買了二斤喜糖筐赔,給小岔河的每戶人家都分發(fā)了幾顆。這孩子是在蘇聯(lián)生的揖铜,我們給他起的大名是“蘇生”茴丰,小名呢,就叫螞蟻。老潘說不是因為豬油中的螞蟻滋養(yǎng)贿肩,他的精血不會那么旺峦椰,致使我懷的胎兒壯得生不下來。
蘇生是幾個孩子中長得最漂亮的了汰规。寬額和濃眉隨老潘汤功,高鼻梁和上翹的唇角隨我。眼睛呢溜哮,既不隨我滔金,也不隨老潘,不大不小茂嗓,黑亮極了餐茵,老潘說隨螞蟻,他非說螞蟻的眼睛亮述吸。小岔河的人都喜歡他忿族,說他生就一副富貴相。人們很少叫他的大名蝌矛,都愛叫他的小名道批。
螞蟻四歲時,崔大林結婚了入撒。小岔河來了個皮膚白凈的女教師隆豹,叫程英,揚州人衅金。也許是江南的水土好吧噪伊,她長得才俊呢,楊柳細腰氮唯,俏眉俏眼的鉴吹,兩條大辮子烏黑油亮的,在肩后一蕩一蕩的惩琉,蕩得男人們心都慌了豆励。有三個人追求她,一個是開庫康小學的老師瞒渠,一個是小岔河林場的技術員良蒸,還有就是崔大林了。最后她還是嫁給了崔大林伍玖,人家說程英是看上了崔大林家祖?zhèn)鞯囊恢昏傊G寶石的金戒指嫩痰。
在當?shù)兀Y婚前夜有“壓床”的習俗窍箍。所謂“壓床”串纺,就是找一個童子丽旅,陪新郎倌睡上一夜。據(jù)說這樣婚床才是干凈的纺棺。崔大林和程英都喜歡螞蟻榄笙,就讓他去壓床。一般四歲的孩子祷蝌,離不開父母的懷兒茅撞,可我們跟螞蟻說,讓他跟崔叔叔睡一夜的時候巨朦,他高高興興地答應了米丘。崔大林抱他走的時候,螞蟻還問罪郊,我是睡崔叔叔呢蠕蚜,還是睡程阿姨?把我和老潘笑得哇,說悔橄,你要是睡了程阿姨靶累,崔叔叔就該打你的屁股了!
螞蟻沒壓好床,崔大林說癣疟,這孩子突然肚子疼挣柬,哼唷了一宿。到了天明睛挚,這才消停了邪蛔。老潘去接螞蟻的時候,他的肚子已經(jīng)好了扎狱,他還拿著賞給他的兩塊壓床錢侧到,跟老潘說他能給家里掙錢花了。
崔大林的婚禮才熱鬧呢淤击,小岔河林場的人都到場了匠抗。那是一個夏天的禮拜天,我們在屋外搭起帳篷污抬,支上鍋灶汞贸,女人們七碟八碗地做菜,男人們喝酒印机,孩子們咂著喜糖做游戲矢腻,一直鬧騰到晚上。年輕的小伙子又去鬧洞房射赛,把新郎新娘折騰到了天明多柑。
我們在婚禮上見到了新娘子手上戴的戒指。金戒指上果然鑲著顆菱形的綠寶石楣责,那寶石看一眼就讓人忘不了竣灌,是那種沒有一點兒雜質(zhì)的透亮的綠诫隅,醉人的綠!我們這些女人拉著程英的手,個個看得“嘖嘖”叫帐偎,羨慕得不得了。有人說它值一棟好房子蛔屹,有人說它值一車皮紅松削樊,有人說它值五匹好馬,還有人說它值一千丈布兔毒。只要是我們能想得到的好東西漫贞,都被打上比方了。從那以后育叁,我們見到的程英就是手指上戴著綠寶石戒指的樣子迅脐。她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學生們都說那字被映得一閃一閃的豪嗽。冬天時谴蔑,她戒指上的那點兒綠看了讓人動心,好像她的指尖上藏著春天龟梦。孩子們在小岔河一天天長大了隐锭,林場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小岔河學校又增加了一名男教師计贰,是個單身钦睡,人家都說崔大林很不高興他和程英一起工作。
說來也怪躁倒,程英結婚好幾年了荞怒,一直沒有懷上孩子。她的身體看上去挺好秧秉,不像是不能生養(yǎng)的褐桌,有人就嘀咕崔大林有毛病。有一年春節(jié)福贞,他們倆回程英的娘家探親撩嚼,回來時帶來了大包小包的中藥。從那以后挖帘,崔大林家就老是飄出湯藥味完丽。我們猜那是治療不孕癥的藥。至于是誰吃拇舀,我們猜不出來逻族,也不便問。
山中的日子說慢很慢骄崩,說快也很快聘鳞。好像是一忽的工夫薄辅,我的鬢角就白了,老潘的力氣也不如從前了抠璃。盡管生了螞蟻后我又懷上了兩回站楚,但沒一個能站住腳。頭一個三個月時就流產(chǎn)了搏嗡,第二個倒是生下來了窿春,是個女孩,才四斤多采盒,我沒奶水旧乞,只得喂她羊奶。她弱得三天兩頭就病磅氨,三歲時尺栖,一場高燒要了她的命。從那后烦租,我就跟老潘說延赌,咱也是奔五十的人了,有四個孩子了左权,再不要了皮胡。老潘說,不生也夠本了赏迟,咱最后那一筆多帶勁兒啊!那一筆當然指的是他心愛的螞蟻屡贺。
“文革”前,老大參加工作了锌杀,在小岔河林場當木材檢尺員甩栈。老二喜歡上學,我們就讓他在開庫康上中學糕再。老姑娘在小岔河上小學量没,她一拿課本就迷糊,腦瓜不靈便突想,程英說別的孩子記一個生字三五分鐘就夠了殴蹄,她呢,一天也學不會一個字猾担,都五年級了袭灯,沒有一篇課文能讀連貫。不過她手工活兒巧绑嘹,會鉤窗簾稽荧,織毛衣,還能裁剪衣裳工腋,我想女孩子會這些就不愁嫁人了姨丈。最讓人省心的是螞蟻畅卓,他功課好注整,又勤快努隙,還仁義。學校冬天得生爐子忍弛,他那個教室的爐子歼争,都是他燒的唐础。每天天還沒亮,他就去燒爐子了矾飞。等到上課時,教室就暖和了呀邢。
“文革”開始了洒沦,中蘇關系也緊張了。因為我在蘇聯(lián)的列巴村生的螞蟻价淌,舊賬新算申眼,非說老潘是蘇修特務,說老潘當年簽的字是賣國的證明蝉衣。他的經(jīng)營所所長給撤了括尸,人被揪斗到開庫康,在船站打雜病毡。崔大林也跟著倒霉了濒翻,被發(fā)配到開庫康糧庫看場。后來是老潘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啦膜,說是當年是他主張送老婆去蘇聯(lián)的有送,而且字也是他簽的,跟崔大林沒絲毫關系僧家,讓他還是留在小岔河雀摘,說是崔大林在開庫康,跟老婆分居八拱,耽誤下種阵赠。人家都知道崔大林沒有孩子的事情,就把他放回小岔河了肌稻。不過他不能坐辦公室了清蚀,跟工人一樣上山伐木了。
可是崔大林回到小岔河沒多久灯萍,程英就死了轧铁。
要了程英命的,是那只綠寶石金戒指旦棉。
自打程英結婚后齿风,那戒指就沒離過手药薯。她教書時戴著,挑水時戴著救斑,到江邊洗衣服時還戴著童本。也許是一直沒有孩子的緣故,程英后來臉色不如從前了脸候,人也瘦了穷娱。有一天,程英去江邊洗衣服运沦,回來后發(fā)現(xiàn)戒指丟了泵额。人一瘦,手指自然也跟著瘦了携添,再加上肥皂沫的使壞嫁盲,戒指一定是禿嚕到江中了。小岔河的人都幫著程英去找戒指烈掠,人們在程英洗衣服的那一段江面撒開了人羞秤,淺水處用笊籬撈,深水處由水性好的潛進去搜尋左敌,折騰了兩天瘾蛋,也沒找著。
程英沒了戒指后矫限,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似的哺哼,看人時眼神發(fā)飄,你在路上碰見她叼风,跟她打招呼幸斥,她就像沒聽見似的。她給學生上課咬扇,也是講著講著就卡了殼甲葬。她原來是個利索人,衣服從沒褶子懈贺,褲線總是壓得筆直的经窖,辮子編得很勻稱∷蟛樱可從戒指丟了后画侣,她等于失去了護身符,衣衫不整堡妒,頭發(fā)蓬亂配乱,牙齒縫塞著菜葉也不知剔出來。從她的表現(xiàn)看,人們暗地都說搬泥,當年她嫁給崔大林桑寨,確實圖的是財,而不是人忿檩。
有天晚上尉尾,程英沒有回來。崔大林把小岔河找遍了燥透,也不見人沙咏。四天后,在黑龍江下游一個叫“爛魚坑”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她班套。尸首蕩在岸邊的柳樹叢里肢藐,已經(jīng)腐爛了。人們都說吱韭,程英要么是去江中找戒指時讓急流卷走了窖壕,要么就是自殺。沒了心愛的東西杉女,她就活不起了。
我想起螞蟻當年去崔大林那兒壓床時害肚子疼的事情鸳吸,看來童子是有靈光的熏挎,他們的婚床沒給那對新人帶來好運。
崔大林從此后腰就彎了晌砾,整天耷拉著腦袋坎拐,跟誰也不說話了。不到四十歲的人养匈,看上去像個小老頭兒了哼勇。他家從那以后再也沒有湯藥味飄出來了。
崔大林沒了老婆呕乎,再加上他因為老潘受了牽連积担,我很過意不去。螞蟻在家時猬仁,我常打發(fā)他去幫崔大林干點兒活兒帝璧,劈個柴啦,掃個院啦湿刽,挑個水啦的烁。有時候做了好吃的,就送給他一碗诈闺。小岔河的人也可憐他渴庆,常有人往他家送菜和干糧。
螞蟻那時已經(jīng)大了,他知道爸爸因為他而遭殃了襟雷,很不開心刃滓。他開始逃學,也不給學校生爐子了嗤军。有的時候注盈,他一個人扛著紅纓槍,步行幾十里叙赚,去開庫康看他爸爸老客。說是誰若敢在他爸身上動武,他就用刺刀挑了他!他十四歲時就有一米七了震叮,體重一百多斤胧砰,胡子也長了出來,像個大小伙子了苇瓣。開庫康的人沒有不知道螞蟻的尉间,他去到那里,總是雄赳赳的模樣击罪。就連批斗老潘的人都說哲嘲,你這輩子值了,有這么個好兒子!
螞蟻不上學后媳禁,冬天就上山伐木眠副;夏天呢,他跟著人去黑龍江上放排竣稽,把木材從水上由小岔河運送到黑河的碼頭囱怕。每放一次排,總要十天八天的時間毫别。放排是個危險的活兒娃弓,螞蟻一跟著上排,我就睡不著覺岛宦,想著黑龍江上有許多急流險灘台丛,萬一出了事,可怎么好?所以螞蟻放排時砾肺,我總要請把頭喝一次酒齐佳,托付他照應好螞蟻。木排上的把頭又稱“看水的 ”债沮,掌管棹炼吴,棹相當于船槳,起舵的作用疫衩。放排是否平安硅蹦,取決于掌棹人的手藝。看水的把頭都喜歡螞蟻童芹,說是他一上了排涮瞻,一路風平浪靜。他是福星假褪。一般的木排有一百多米長署咽,三十多米寬,排上能裝二百多立方米的木材生音。一個排上放排的人總要有七八人宁否,排上有鍋灶和窩棚,可以在上面做飯和睡覺缀遍。把頭說慕匠,螞蟻最喜歡站在排上往江里撒尿,說是暢快域醇。趕上月亮好的夜晚台谊,他們在排上喝酒,螞蟻就說快板書譬挚。他說書的內(nèi)容是自編的锅铅,全是英雄美人的故事,放排的人都愛聽减宣。
一九七四年吧盐须,螞蟻虛歲十八了。好多人都給他介紹對象蚪腋,可螞蟻說大丈夫四海為家,娶了女人累贅姨蟋。這年夏天屉凯,他又去放排了。這次放排改變了螞蟻的命運眼溶。
從小岔河往黑河去的水路上悠砚,要經(jīng)過一個叫金山的地方。金山的對岸堂飞,是蘇聯(lián)的一個小鎮(zhèn)灌旧。一般來說,放排是晝行夜宿的绰筛,就是說每天晚上要找一個地方“停排 ”枢泰,第二天早晨再“開排”。金山那段水路石砬子多铝噩,趕上那天風大衡蚂,看水的把頭在停排時掌握不住棹了,木排打著旋兒,順著風勢毛甲,一直往蘇聯(lián)那邊飄年叮,一忽的工夫,就撞到人家的岸上了玻募。那時蘇聯(lián)在黑龍江上增加了防御只损,常有被我們稱為“江兔子”的巡邏艇在江上竄來竄去。木排一靠那岸七咧,江兔子就追過來了跃惫,蘇聯(lián)士兵端著槍下來,哇啦哇啦地沖放排的人叫嚷坑雅。語言不通辈挂,把頭就指著天,意思是說老天爺把我們吹來的裹粤,我們并沒想越界终蒂。螞蟻鼓著腮幫子,嗚嗚嗚地學大風叫遥诉,把蘇聯(lián)士兵都逗笑了拇泣。那時正是傍晚,小鎮(zhèn)的人家都在忙活晚飯矮锈,烤列巴的香味飄了過來霉翔。把頭說,岸邊有幾個織魚網(wǎng)的姑娘苞笨,其中一個姑娘穿著藍色布拉吉债朵,金黃色的頭發(fā),梳著一條獨辮瀑凝,水汪汪的大眼睛序芦,白凈的皮膚,鵝蛋形臉粤咪,嘴唇像是剛吃完紅豆谚中,又豐滿又鮮艷。她不看別人寥枝,專盯著螞蟻宪塔。把頭知道蘇聯(lián)人喜歡喝酒,就把木排上的幾瓶燒酒拿來囊拜,送給他們某筐。他們呢,吩咐岸邊的姑娘進鎮(zhèn)子拿來了酸黃瓜和列巴冠跷。蘇聯(lián)士兵和放排的人圍坐在岸邊来吩,一起吃喝敢辩。那個姑娘呢,就站在螞蟻身后弟疆,一會兒幫他掰面包戚长,一會兒幫他添酒。螞蟻也喜歡她怠苔,看她一眼臉就紅一陣同廉。吃喝完了,天黑了柑司,風住了迫肖,月亮升起來了,把頭預備把木排擺回金山岸邊了攒驰。那個姑娘看螞蟻上了排蟆湖,眼淚汪汪地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木勺,送給他玻粪。木勺的把兒是金色的隅津,勺面呢,是金色的地兒劲室,上面描畫著兩片紅葉伦仍,六顆紅豆。螞蟻接了木勺后很洋,把它插在心窩那兒充蓝。
這次放排回來后,螞蟻就不是從前的螞蟻了喉磁。他常常一個人拿著木勺谓苟,坐在院子里發(fā)呆。他每天要去一次江邊协怒,名義是捕魚呀涝焙、洗澡呀、刷鞋呀斤讥,其實大家都明白他是為了看看對岸纱皆。有一天湾趾,螞蟻用網(wǎng)掛上來一條足有十多斤重的紅肚皮的細鱗魚芭商。那魚被提回家時,還搖頭擺尾著搀缠。我想做個醬汁魚铛楣,裝上一罐,去開庫康看看老潘艺普。刮完魚鱗簸州,用刀剖膛時鉴竭,我發(fā)現(xiàn)這魚的魚肚異常地大。大魚的魚肚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岸浑,我劃開魚肚搏存,一縷綠光射了出來,那里面竟然包裹著一只戒指!取出后一看矢洲,竟然是程英丟失的那一只璧眠,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怕是自己眼花了,喊來螞蟻读虏,他看了一眼就說责静,是程老師戴的戒指啊!我們把它放在水盆中,用肥皂洗了又洗盖桥,將附著在上面的魚油和江草洗掉灾螃,它鮮亮得就像一個要出嫁的姑娘,看一眼就讓人怦怦心跳揩徊。我想這條魚要是早打上來就好了腰鬼,那樣程英就不會死了。這也說明靴拱,戒指確實是在她洗衣裳時滑落到江水中的垃喊。我和螞蟻趕緊用塊手絹包了戒指去崔大林家,想把它還了袜炕。誰知崔大林見了戒指后看了一眼就哭了本谜,說,這是命啊偎窘,命啊乌助,我不能要這戒指了。我以為他想起程英傷心陌知,就說他托,你現(xiàn)在看著難受,就把它鎖在柜子里仆葡。你下半輩子又不能一個人這么過下去赏参,碰到合適的還得找一個,晚上吹燈后好有個說話的人沿盅。崔大林抓著我的手把篓,哭得像個淚人,說腰涧,潘大嫂韧掩,這戒指命該是你的,我說什么也不能要窖铡。它要是再回到我家疗锐,我非死了不可!我說坊谁,這東西這么金貴,不是我的滑臊,我不能要口芍。崔大林竟然給我跪下了,求我救救他雇卷,留下戒指阶界。我見他那樣,就說聋庵,那就給螞蟻吧膘融,魚是他打上來的,等于他撿著的祭玉,這戒指留著他將來娶媳婦用氧映。螞蟻將崔大林從地上拉起來,干脆地說脱货,我喜歡它岛都,我要!就把戒指取過來,揣在兜里了振峻。
那時我并不知道崔大林心中的秘密臼疫,只當他沒了舊人,怕見舊物了扣孟。
我把那條細鱗魚用油煎透烫堤,放了一碗黃醬,慢火煨了三個鐘頭凤价,魚骨都酥了鸽斟,盛了滿滿一罐,搭了一輛拖拉機利诺,去開庫康了富蓄。那時從小岔河到開庫康已經(jīng)修了簡易公路,走起來方便多了慢逾,兩個鐘頭就到了立倍。船站的人對老潘很好,并不讓他干重活兒侣滩,我去了口注,還讓他休息一天,陪我逛逛供銷社胜卤。我跟老潘說了戒指藏在魚肚中的事情疆导,老潘說赁项,聽上去像是神話葛躏,只有螞蟻才能把吞了綠寶石戒指的魚打上來啊!
我怎么能夠想到澈段,等我從開庫康返回小岔河時,螞蟻走了舰攒。他留下了三封信败富,一封是給開庫康的組織的,說是他爸爸因為他生在蘇聯(lián)而成了蘇修特務摩窃,現(xiàn)在他離開中國了兽叮,跟家里永久斷了聯(lián)系,應該把他爸爸放回小岔河了猾愿。一封是給他哥哥姐姐的鹦聪,說是他不孝,請他們好好待父母蒂秘,為我們養(yǎng)老送終泽本。還有一封是寫給我和老潘的,說是他此去姻僧,永不回來了规丽,請我們不要難過,要保重身體撇贺。在我們那封信的下面赌莺,他還畫了一個磕頭的男孩,說是每年除夕松嘶,只要他活著艘狭,不管在哪里,他都會沖著小岔河的方向翠订,給我們磕頭拜年的缓升。
螞蟻帶走了那只戒指和那把描畫著紅豆的木勺。我明白蕴轨,他這是游到對岸去了港谊。老潘是條硬漢,我從沒見過他掉淚橙弱,但螞蟻的走歧寺,讓他痛不欲生,以后只要誰一提起這個話題棘脐,他就掉淚斜筐。我也是心如刀絞,但為了老潘蛀缝,只得挺住顷链,我勸他,在哪里生的孩子屈梁,最后還得把他還到哪里嗤练,這是命啊榛了。
我們沒敢把信的內(nèi)容透露出去,只是說螞蟻失蹤了煞抬,不知去哪里了霜大。不然,老潘等于有了一個叛國投敵的兒子革答,罪更大了战坤。那些日子我們整天提心吊膽的,怕螞蟻突然被遣返回來残拐。沒有遣返的消息時途茫,我們又擔心他偷渡時淹死了,所以一聽說黑龍江的哪個江段發(fā)現(xiàn)了尸首時溪食,我們就打哆嗦慈省,直到確認那人不是螞蟻時,才會舒口氣眠菇。到了冬天封江時边败,我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想著螞蟻一定是平安過去了捎废,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了笑窜。
“文革”結束了,老潘回到小岔河登疗。那時經(jīng)營所已經(jīng)擴展成林場排截,上頭派來了一個場長,讓老潘做副場長辐益,他謝絕了断傲。他說自己快六十的人了,又得了風濕病智政,沒能力做事情了认罩。我明白,螞蟻的離去续捂,等于把他油燈中的燈芯抽去了垦垂,他的心里沒有多少亮兒了。
一九八九年牙瓢,老潘死了劫拗。他活了七十歲,也算喜喪了矾克。離世前页慷,他對我說,真是饞你當年來小岔河時帶來的豬油啊。我知道他是想螞蟻了酒繁,就拿來螞蟻留給我們的那封信滓彰。他眼睛盯著那個磕頭的男孩,笑了笑欲逃,撒手去了。
在老潘的葬禮上饼暑,崔大林把折磨了他半生的秘密告訴了我稳析。他說那個戒指確實是我的,當年他從開庫康接我來小岔河的路上弓叛,豬油壇子碎了彰居,他在幫我往碗里劃拉豬油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只綠寶石戒指撰筷。他一時貪財陈惰,把它竊為己有。開始時他不敢把它拿出來毕籽,以為那是我藏到里面的抬闯,后來套問過我?guī)状危滥菈i油是用房子換來的关筒,戒指的事我一無所知溶握,他就敢拿出來了。程英能跟他蒸播,確實是因為這只戒指睡榆。他其實心里清楚,程英更喜歡那個追求她的技術員袍榆≌陀欤婚后,他一看到這只戒指包雀,腿就發(fā)軟宿崭,做不成男人該做的事。他央求過程英才写,不讓她戴那玩意兒劳曹,可她不答應,他們?yōu)榇藳]少吵嘴琅摩。我問崔大林铁孵,你為什么要等到老潘死了才告訴我?他說,老潘是條漢子房资,他要是知道了蜕劝,他看我的眼神就能把我給殺了啊。
我這才明白,當年霍大眼為什么囑咐我不要讓別人吃那壇豬油岖沛,看來他要送我那只戒指暑始,他暗中是喜歡我的。老潘的弟弟剛好從河源老家趕來奔喪婴削,我就向他打聽霍大眼的情況廊镜。他說,霍大眼得了腦溢血唉俗,死了六七年了!他活著時嗤朴,一見老潘的弟弟,就向他打聽虫溜,你哥哥嫂子來信了嗎雹姊,他們在那里過得好嗎?老潘的弟弟說,有一回他告訴霍大眼衡楞,說我生了一個兒子吱雏,叫螞蟻,霍大眼說了句瘾境,比叫臭蟲好啊歧杏,氣呼呼地走了∶允兀霍大眼的老婆是個潑婦得滤,兩口子別扭了一生『杏蹋霍大眼病危時懂更,他老婆正在鞋店試一雙黑皮鞋。別人喚她快回家急膀,她不急不慌地對店主說沮协,給我換雙紅鞋吧,他死了卓嫂,我得避邪慷暂,省得老王八蛋的鬼魂回來纏我。
咳晨雳,可惜我知道這戒指的來歷晚了一步行瑞。要是老潘在,我可以跟他顯擺顯擺:瞧瞧啊餐禁,也有別的男人喜歡我啊血久。不過以老潘的脾性,他聽了后肯定會哈哈大笑著說帮非,一個眼睛長得跟牛眼似的屠夫喜歡你氧吐,有什么臭美的?
老潘死后的第二年讹蘑,崔大林也死了。我仍然活著筑舅,兒孫滿堂座慰。我這一生,最忘不了的翠拣,就是從河源來小岔河那一路的風雨版仔。我的命運,與那壇豬油是分不開的误墓。夏日的傍晚蛮粮,我常常會走到黑龍江畔,看看界江优烧。在兩岸間扇著翅膀飛來飛去的鳥兒蝉揍,叫聲是那么地好聽链峭。有一種鳥會發(fā)出“蘇生——蘇生——”的叫聲畦娄,那時我便會抬起頭來。我眼花了弊仪,看不清鳥兒的影子熙卡,但鳥兒身后的天空,我還看得挺分明呢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