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孿生妹妹史侣,但每當(dāng)看到她的時候從未覺得自己在照鏡子,不知道這個蹩腳的比喻是誰首先提出來的跟磨,我斷定他一定不是雙胞胎之一糠溜。
妹妹是比我活泛的,我從大人們的眼里就讀出來了旁瘫。每當(dāng)我看著那只蹦蹦跳跳的鐵殼青蛙的時候祖凫,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妹妹,然后把她們歸為一類境蜕。而我自己蝙场,安靜得如同不起眼的床頭柜,懶于動彈粱年。在某些意外的情況下還會絆倒學(xué)步的孩子售滤,雖然那不是我本意,但急匆匆趕過來的大人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罵道:“打這個壞柜柜台诗,用斧頭劈了它完箩!不哭不哭啊……±樱”雖說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把戲弊知,但還是心驚膽戰(zhàn)到站得筆直,生怕哪一日真的進了灶洞粱快。不過妹妹好像從未在我這里絆倒過秩彤,即便是學(xué)步的時候。
她仿佛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事哭,比如樹葉是什么味道漫雷。終于,在一次騎在父親脖子上的時候得逞鳍咱,她為此一個人歡喜了數(shù)個時辰降盹,最后她才決定同我們分享她的快樂——將那片葉子整片兒拉了出來。不過她肯定困惑為什么大人們沒有接收到她的快樂谤辜,反而喂給她吃一種味道不怎么樣的糖果蓄坏。
在她勉強能走幾步的時候价捧,她喜歡上了撲進大人們懷里的刺激感受。每一次距離變長涡戳,她都會瞪大圓溜溜的眼睛结蟋,撒開雙手迫不及待扎進對面那個人的懷里。她仿佛知道快一點可以讓自己少摔一跤妹蔽。她也看穿了大人們的小伎倆椎眯,每次距離都會長一點挠将,但她也樂意去挑戰(zhàn)那多出來的一點胳岂。當(dāng)距離長到超出她的想象空間的時候,她會站在原地不動表明她看穿了一切舔稀,同時也警告著他們不要急躁冒進乳丰。此時,她總是不能理解大人們爽朗又震耳的笑聲——他們慶賀自己家的孩子不僅智力正常還有點鬼機靈内贮。
到了幾乎所有人都拿著一塊東西在眼前晃蕩的季節(jié)产园,她開始感激那條怪異的褲子。之所以說它怪異夜郁,是由于全家上下只有她一個人穿什燕,連那些到家里來的陌生人她都留意過。不過在幾個月前她還相當(dāng)討厭它竞端,由于它的原因屎即,她的屁股蛋兒挨了些凍。現(xiàn)在事富,微風(fēng)吹過來灌得褲筒里涼絲絲技俐,她又對這條褲子感到滿意。然而奶奶并不支持她這么穿统台,說什么“姑娘到這個歲數(shù)該換褲子了”之類的話雕擂,但母親打商量秋后再換,才算讓她安安心心露著屁股蛋兒過夏天贱勃。
關(guān)于這條褲子井赌,還發(fā)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她最喜歡和地上爬著的小東西打交道贵扰,因為在它們面前仇穗,才能體現(xiàn)出自己的力量。捉一只到手上拔鹰,它總會被嚇得不能動彈——好吧仪缸,可能是抓的時候太用力,捏死了列肢。不過她不知道它死了恰画,還以為在自己手上舒服地睡著了宾茂,就像自己睡在母親柔軟的乳房下面。玩到盡興處拴还,放了個屁跨晴,將地上的灰都吹了起來,這一幕恰巧被母親瞧見片林,拿著當(dāng)談資說了許多遍端盆。她倒并不關(guān)心這灰有沒有飄到她的屁股上,她只想知道有沒有把地上的小東西吹得飛起來费封。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都羨慕著它們焕妙,并為自己的豐功偉績感到自豪。
等到入了秋弓摘,母親當(dāng)真給她換了一條褲子焚鹊。但她不習(xí)慣于走路時兩腿間總有東西隔著的感覺。所以穿過一天后韧献,母親第二日再給她穿同樣的末患,她不停用手將褲子揮開,并咿咿呀呀和母親講著道理锤窑。但母親好像不怎么講道理璧针,盡回復(fù)些不相干的話,比如“我們家小崽子急著要說話呢”這樣的渊啰。最后她放棄了掙扎探橱,任由母親將自己的屁股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過她漸漸發(fā)現(xiàn)了這條褲子的好處——在草叢中撅著屁股的時候虽抄,草尖不再懷有深深的惡意了走搁。
很難得有一個下午,她能安靜地坐在門墩上迈窟。那都是一雙新繡花鞋的功勞私植。她翹著一雙腳定神看上老半天,欣喜于上面花花綠綠的顏色车酣。伸手摸了摸曲稼,大人們都猜她是想把花摘下來,其實她是想讓花安心在自己腳上安家湖员。
這一會兒大人們好像沒有心思理會她贫悄,都忙著將一根根金黃色的棒子往筐里扔。她留意到接連著許多天他們將那些東西倒在屋前空地上娘摔,到了快黑的時候才收起來窄坦。這使得她暫時失去了開闊的地方玩耍,消遣。只能在中間空出來的小道上穿來穿去鸭津,然后低下頭來看看自己的腳彤侍,之后又接著跑,她擔(dān)心跑著跑著就把那朵花跑丟了逆趋。
她曾試圖甩掉腳下的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盏阶。時而沖在她前面,時而跟在她后面闻书,時而縮成一團名斟,時而拉的很長,但始終拉不到空地的另一個邊緣魄眉,也始終離不開她這一邊砰盐。她猛地沖出去,活像小牛犢子撒歡杆融,她料想它追不上來楞卡,但一低頭霜运,它還跟著好好的脾歇。就像是長在了腳上,隨著她去任何地方淘捡。最后她想起來大伯用彎刀清理鞋牙里的泥巴藕各,她也想要把它切下來。但大人們從來不給她接觸到那些刀的機會焦除。她只好對這團稀奇古怪的東西妥協(xié)激况。
正當(dāng)她較著勁的時候,很突然地膘魄,她被一個奇怪的叫聲嚇了個激靈乌逐。回頭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站著奶奶创葡,正朝著幾只雞吼叫浙踢。她記著那些東西叫“雞”,大伯曾和她講過的灿渴。那些雞聽到突然的聲響洛波,下意識四散開來,不等奶奶轉(zhuǎn)身骚露,又折了回來蹬挤。在那些金黃的東西里找來找去,她覺得這很像自己在草叢里找螞蚱棘幸,但不用很多年焰扳,她就會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傻得可笑。
在晚飯餐桌上,她大概聽明白了那些東西叫“玉米”吨悍,但她還說不出來光绕。飯后,大人們開始圍著一筐筐的玉米坐了下來畜份,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場面诞帐,所以激動得在爺爺懷里連做了幾個鯉魚打挺。最后不小心閃著嗓子爆雹,坐起來時一陣咳嗽停蕉。
眼看著他們將玉米粒兒一粒粒拆下來,她完全被這一顆顆從大人們手里滑落的玉米粒吸引钙态,砸在筐子里發(fā)出稀散的脆響慧起。她開始不安于坐在母親懷里,肚子一挺從母親的膝蓋上滑了下去册倒。打斷了母親手里的活兒蚓挤,她依舊在往更外面的地方磨著步子。最后在兩把椅子之間找了個空隙驻子,把她小小的身體嵌了進去灿意。
雙手抓著竹筐的邊緣,可能竹筐用的比較頻繁崇呵,邊兒都磨光了缤剧,她沒有感受到什么劃手的疼痛感。一陣陣不絕于耳的響聲后域慷,筐里的玉米粒逐漸漲了起來荒辕,她又開始好奇這些東西的味道了。直抓一把往嘴里送犹褒,躲也不躲抵窒,光明正大,但這次她沒有得逞叠骑。被母親用手指摳了出來李皇,連最后一粒壓在舌頭下面的也被搜查了去。她沒有嘗到玉米粒兒的味道座云,倒是母親的手指是微咸的疙赠。她吞咽一口唾沫后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發(fā)生的事有多么讓人不滿意。站在燈光下朦拖,人堆里圃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等了好一會兒才弄到手的東西就這么沒了。更讓她不悅的是璧帝,母親再次將她抱在懷里哄了起來捍岳,這次怕是不會輕易放下地了,她一點兒也不想領(lǐng)情。
一連數(shù)次她準(zhǔn)備離開母親的懷抱锣夹,母親都抖著腿央她留下來页徐。最后她放棄了掙扎,就像上次穿包屁股的褲子一般银萍。她意識到每次和母親的對抗都是以自己的妥協(xié)收場变勇,背后的這個女人總有一種特殊的力量。
大人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贴唇,她百無聊賴地蹬著竹筐的邊緣搀绣,將它蹬得變了形。她總是一刻也不想安分戳气。她瞧見自己的繡花鞋上纏著幾根像頭發(fā)的東西链患,那東西可能是玉米的頭發(fā)。她指著腳給母親看瓶您,聽母親說那是玉米胡子麻捻,她樂了,這是她少有的一次覺得母親聽懂了她的話并給了合適的回答呀袱。她還在一下一下蹬著竹筐贸毕,力道一次比一次大,最后蹬得母親坐不太穩(wěn)了压鉴,她又一次被制止崖咨。坐在那里看著大人們手心落下的金黃的玉米粒,這一回油吭,第二筐還沒滿,她已經(jīng)在母親安穩(wěn)而又威嚴(yán)的懷里睡去署拟。她終于又找到了新的玩伴——瞌睡蟲婉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