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小孩子喜歡偷穿媽媽的高跟鞋馏谨。伸長脖子芬失,用力翹起大腳趾鉤住鞋口前面的那一塊兒楣黍,腿高高抬起來向前邁,鞋子幾乎都要被甩出去了棱烂。那神態(tài)很像一只呆鵝在昂首闊步租漂。她們在幻想自己長大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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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小的時候颊糜,我家有一個三層樓的大房子哩治。第一層是診所。媽媽穿著白大褂芭析,很精神也很漂亮锚扎,成天在藥房、病房和注射室之間轉(zhuǎn)進轉(zhuǎn)出馁启。還有一間產(chǎn)房驾孔。媽媽會接生,有的小嬰兒一生出來就被父母拜給我媽媽惯疙,因此她很有些干兒子干女兒翠勉。
藥房有一整面墻壁滿滿嵌著的全是中藥柜,大約有兩三百味藥的樣子霉颠。凡我夠得著的木抽屜我都要打開來看看对碌,有時能翻到些大棗和枸杞吃。還有甜到倒牙的三角糖蒿偎,打蛔蟲用的朽们。媽媽提著古銅色的小秤盤站在木梯子上配藥。桔梗诉位、半夏骑脱、梔子、龍葵苍糠、雪見叁丧、徐長卿、車前草、決明子拥娄、忍冬藤蚊锹、天竺黃、紫地丁花……每一個名字從媽媽嘴里說出來稚瘾,都散發(fā)著清香牡昆。等我識字越來越多的時候,讀到過一首用中藥名寫成的小曲兒孟抗,當(dāng)時并不很懂得其中意味迁杨,但是很喜歡:
紅娘子钻心,嘆一聲凄硼,受盡了檳榔地氣。
你有遠志做了隨風(fēng)子捷沸,不想當(dāng)歸是何時摊沉,續(xù)斷再得甜如蜜。
金銀花都費盡了痒给,相思病沒藥醫(yī)说墨。
待他有日的回鄉(xiāng)也,我就把玄胡索兒縛住你苍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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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層主要是洗衣燒菜的地方尼斧,有廚房、洗衣房试吁、火爐房棺棵。蔬菜水果和一些干貨放在廚房旁邊的一個空房子里,火爐房隔間有間小臥室熄捍。第三層就是客廳烛恤、臥室和書房了,沒有什么好說的余耽。書房外再上幾步樓梯有個小閣樓缚柏。沒有窗戶,常年用鏤花鐵門鎖著碟贾,陰沉潮濕币喧,鐵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我進去過袱耽,里面堆的是些陶瓷的碗盆碟盤勺啊杀餐,小酒杯啊什么的。還有幾個觀音菩薩和胖羅漢扛邑。
爸爸教書的學(xué)校離家很遠怜浅,平日里不常見到他。只有周末的時候會陪我去河邊撿星宿石,暑假帶我游泳和騎自行車恶座。爸爸還教過我吹口琴和彈電子琴搀暑,《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是我最愛的,因為調(diào)子簡單又輕快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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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奶奶的家在半山腰自点。緊挨著的本也有一戶人家,后來搬到山下去了脉让,只留一座寂寞的空房子桂敛。所以也算是獨門獨戶了。家里沒人有時間照看我溅潜,我就常常住在這里术唬。時光是慢吞吞的走,覺得一天不知有多少日子那么長滚澜。我愿意看蝸牛爬粗仓,我就蹲在花園上看半天。蝸牛爬上葡萄架了设捐,尾巴后面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借浊,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我把腦袋湊近一點萝招,伸手觸碰它的小觸角蚂斤,它就把整個身子都縮進殼子里去了。偶爾還會掉下來槐沼。躲在藤條和葉子中間的葡萄熟了吧曙蒸?密密的擠在一起。我捏一顆往嘴里送母赵,真酸逸爵!我瞇縫著眼睛咂咂舌,葡萄皮于是就被我吐在旁邊的魚塘里凹嘲。
我想教雞學(xué)會飛师倔,我就去捉只雞,把它從二樓扔下去周蹭。我不厭其煩的跑上跑下趋艘,扔了一次又一次,它卻總是學(xué)不會凶朗,還把自己的瘦腿給摔斷了瓷胧。我感到很無奈。那只雞從此被竹籠子罩著不能出去覓食棚愤,沒過多久就出現(xiàn)在燉鍋里了搓萧。
兩只小豬成天在豬圈里躺著杂数,時而走動幾步,哼哼唧唧瘸洛,卻吃得不少揍移。奶奶要打豬草,我也幫奶奶打豬草反肋。前院兒有一塊大石頭那伐,上坡之前奶奶就把鐮刀放在沾了水的石頭上來回搓呀搓,石頭嚯嚯嚯的叫石蔗。我覺得很好聽罕邀,也搬來一塊石頭,沾點水养距,把鐮刀放在上面搓诉探。
奶奶抬起眼來:
“你也在磨刀嗎?”
我回答:
“我在磨石頭铃在,可是它為什么不叫呀阵具?”
奶奶說:
“因為你找了塊啞巴石頭碍遍,它不會叫呀定铜。”
我一聽這話明明是在嘲笑我怕敬,于是飛奔過去霸占著那塊會嚯嚯嚯的石頭揣炕,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奶奶笑了东跪,我立刻也笑了畸陡,笑聲飛上天,天上的白云都不流動了虽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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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背著大背簍丁恭,割一把豬草就捆扎整齊丟進去。我背著小背簍斋日,并不認識什么是豬草牲览,只是隨意割些狗尾巴草丟進去。螞蚱從狗尾巴草叢里跳出來恶守,翠綠的第献,花黃的,深褐色的兔港。
幾只大蜻蜓從頭頂飛過庸毫。我并不馬上去追它們。我要找跟細竹條來衫樊,把它的兩個頭插進竹竿的孔里飒赃,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尖尖的橢圓。然后去豬圈和柴房搜尋蜘蛛網(wǎng)糊在橢圓上。蜘蛛網(wǎng)要新鮮的载佳,細而透明晋被,沒有落著些灰塵和其它小蟲子的才最好「沼扛著我的小小工具羡洛,待蜻蜓在南瓜花上停穩(wěn)了,就將膝蓋稍稍彎曲藕漱,肩上的竹竿子緩慢的舉起又迅速往前一揮——它的翅膀很容易就被粘住啦欲侮!翅膀動彈不得了,它只好把尾巴使勁往肚子方向彎呀彎的肋联,好像這樣就能掙脫了蜘蛛網(wǎng)似的威蕉。我把蜻蜓摘下來把玩了一會兒橄仍,玩膩了就丟在一邊韧涨。它或許飛走了,或許被我玩壞了翅膀飛不起來侮繁,被風(fēng)吹走了虑粥。
奶奶宰豬草的地方立著一個撮箕,我于是把它拖出來宪哩,趴在魚塘的邊沿開始網(wǎng)魚娩贷。那種大草魚我是網(wǎng)不著的,它們很少浮出水面锁孟,而且很機靈彬祖。我要網(wǎng)的是小魚苗。夏天的時候有一股水從長著些青苔的土石梯子那里一直流到魚塘品抽,我猜想小魚苗是跟著水流進來的吧储笑。至于這水究竟從哪里來?我也不知道圆恤。小魚苗一離開池塘就在撮箕上一陣亂跳突倍。有的蹦到我臉上,有的都跳到地上去了哑了。我趕緊抱著撮箕跑到花貓面前赘方。它吃得很香,喉嚨里還發(fā)出滿意的呼呼聲弱左。
芒種前后窄陡,林子里裝滿了布谷鳥的聲音。那聲音離我很近拆火,當(dāng)我尖著耳朵仔細聽的時候跳夭,又覺得離我很遠涂圆。我總以為布谷鳥是在說話。我問奶奶布谷鳥在說些什么呢币叹?奶奶說润歉,布谷鳥在說:“苞谷苞谷!快黃快熟颈抚!”我很想親眼看看布谷鳥究竟是怎么個說話法踩衩。可惜它們的聲音無處不在贩汉,身影卻無處可尋驱富。捉一只來看個夠的愿望就更不能實現(xiàn)了。
我要是困了匹舞,就睡在堂屋的寬板凳上褐鸥,用一張荷葉蓋住臉。一覺醒來日頭照樣高高的掛著赐稽,布谷鳥照樣反復(fù)著那一句“苞谷苞谷叫榕!快黃快熟!”姊舵。常常讓人分不清這是上午還是下午晰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