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一
起風了,吹得陽臺上插在花架頂端的一支風車嘩啦作響徐矩。是要變天了嗎粮宛?想起明日便是清明了窥淆,難道天公也想配合著營造“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的哀傷氣息?
幾日前巍杈,母親就已做好清明粿忧饭,分別給我和老姐家各寄了一大箱。一個紙箱套著一個泡沫箱秉氧,里面又用保鮮袋按口味分裝成好幾袋眷昆。有些清明粿因為運輸途中被壓著了,裂了幾道口子汁咏。我一個個地往外拿亚斋,一邊想起那天和父親打視頻電話,廚房的桌上攘滩、臺面上帅刊,幾乎各處都攤著剛做好的清明粿……
盡管要做這么多,母親依舊還是像往年一樣做了三種口味:豆沙餡的漂问、蘿卜絲香菇蝦皮的和酸菜筍肉的赖瞒。還是女揭,像往年一樣,為方便口味的區(qū)分栏饮,做了三種標記吧兔。唯一甜味的清明粿是圓溜溜的,蘿卜絲的搓成長長的橢圓狀袍嬉;酸菜筍肉的境蔼,便在粿的一頭捏個小尖尖。
母親留在清明粿上的小心思伺通,似乎多年來未曾變過箍土,我和老姐一看便識得。待到長大后罐监,我們各自成了家吴藻,每每拿到母親寄來的清明粿,便總是要和孩子和家里的先生弓柱,破譯一下這個家族“小密碼”沟堡。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恍然大悟吆你,總讓這個破譯游戲充滿了歡樂弦叶。
舊時家里也沒有冰箱,清明粿做好后妇多,就全部攤放在通風處的竹篾席上伤哺。放學回來時,肚子餓得咕咕叫者祖,順手拿起一個便往嘴里塞立莉。不過,豆沙餡的七问,相比其他兩種咸味的清明粿蜓耻,外皮要偏硬些。我和姐姐常是將它的外皮像蓋子般掀開械巡,拿一個勺子刹淌,專挖里面的豆沙餡吃。
每一年讥耗,母親總是趕在節(jié)日前將做好的清明粿寄出來有勾。其實,她不知道古程,一些商店里早就開始賣清明粿了蔼卡,而且各種新奇的口味都有,像是什么蛋黃流沙的挣磨、海苔肉松的雇逞。但吃著感覺不是餡料太膩荤懂,就是外皮太軟,反正總能找到挑剔的理由塘砸,因為心里對清明粿的想象空間早已被記憶中的味道填滿了节仿。這多少有點“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意味,吃的是清明粿掉蔬,心下感念的卻是父母那份從不輕易表露的愛粟耻。
二
清明節(jié),照例是要掃墓的眉踱。早些年,家族中的老老少少霜威,常常是結伴著簇擁而去谈喳,更像是一場盛大的家族踏青聚會。女人們提著祭祀用的籃子戈泼,里面裝些酒果以及冥紙之類婿禽,男人們則腰間別著一把彎刀。因為許久未去大猛,春天雨落后扭倾,墓碑背后的土堆及周邊就常是荒草叢生,甚至一些小竹子也冒出來挽绩,幾乎要將那塊小小的墓碑給淹沒了過去膛壹。
那墓碑上,刻著太公太婆的名字唉堪,熟悉又陌生模聋,后面跟著的是因他們繁衍而來的兒子、孫子唠亚、玄孫們链方。平日里,我們各謀生計灶搜,但每每站在這里祟蚀,似乎就有一種強烈的家族感將我們彼此聯(lián)結在一處。
父親是家族第三代中年紀最小的割卖,大家都叫他“小叔子”前酿,他出生時,太公太婆就不在世了究珊,而我就更無緣相見了薪者。因為腦海里鏈接不到記憶中的具體情景,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悲喜可言剿涮。清明掃墓言津,大概更多是跟著大家來玩一趟攻人,順便沿途折些映山紅回家。
山中的映山紅有紅悬槽、紫兩種怀吻。紫的有點像如今城市花園里的園藝品種,而紅的抽掉其中的花絲初婆,便可以直接塞進嘴里吃蓬坡,嚼著酸里帶些甜。不過磅叛,大人不準我們多吃屑咳,說是要流鼻血。紅色的映山紅弊琴,或零星幾株兆龙,或擠擠挨挨地開放在青山間,在綠色層次愈加豐富起來的時節(jié)敲董,真可謂“山青花欲燃”紫皇。
因為太公太婆的墳墓在茶山,清明腋寨,又是茶葉肆意成長的時節(jié)聪铺,大人小孩掃完墓,便順手采上一捧新鮮的茶回去萄窜。茶拿回家后铃剔,也不做任何加工處理,只是在清水里略略沖洗下脂倦,便放入碗中番宁,直接泡入煮沸的開水。頓時赖阻,一股綠茶獨有的清香便在熱水的刺激下飄散而出蝶押,沁人心脾,直從鼻尖流溢到心底火欧。
這碗在清明采擷泡成的茶棋电,我們家鄉(xiāng)人稱之為“清明茶”,據說喝了明目清神苇侵「峡看那片片綠葉在杯中漂浮流轉,散發(fā)出春天的氣息榆浓,即使不喝于未,想來也有那功效了。
三
很多年后,和太公太婆遙相對望的山頭烘浦,又多了一座墳抖坪,那是爺爺奶奶安息的地方。隨著年歲漸長闷叉,我似乎第一次從爺爺奶奶的離世里擦俐,意識到生命終將逝去這個事實。以至于很多年后握侧,都常常為此做噩夢蚯瞧,在半夜驚醒。母親便讓我戴了一個銀鐲品擎,說是可以辟邪埋合。
奶奶在我讀小學的時候,便得胃癌去世了萄传。也許是那時年紀小饥悴,她留給我的記憶很少,甚至五官都有些模糊了盲再,只依稀記得她灰白色的發(fā),卻梳著兩根辮子瓣铣,是個愛美的女人答朋。還有她走后,姑姑整理遺物時翻出一條花色的方巾棠笑,塞在我的懷里梦碗。
奶奶是童養(yǎng)媳,很小的時候便跟著爺爺了蓖救,經常挨罵受委屈洪规。爺爺年輕的時候脾氣很強硬,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循捺,甚至可以一腳從老屋天井的這頭跨到那頭斩例。不過,這些都是聽母親从橘、姐姐說的念赶,等家族第四代年紀最小的我出生,他們已經是步履蹣跚的老人了恰力。在我的印象里叉谜,爺爺就像這個稱呼本身那樣和藹,走路時常拄著拐杖踩萎,總是操著一口松陽口音喊我的名字“萍萍”停局。每次出去放牛都會為我和姐姐帶回來一碗野果,拌著白糖吃,很甜董栽。
不知道為什么码倦,我總記不起他夏天的樣子。我記住的永遠是晴朗冬日里裆泳,他穿著臃腫的大衣和底磨得很薄的布鞋坐在我家那張竹椅上的樣子叹洲。厚大衣外面似乎永遠罩著一個灰藍色圍裙,一雙布滿褶皺的手則穿過圍裙工禾,在一個暖爐上面烘烤著运提。有時候,我也會湊過去一同取暖闻葵,或是拿來一兩根番薯干烘著民泵。他常年抽旱煙,煙絲在煙斗的小洞里一明一滅槽畔,吸一口栈妆,燃完了,就又從原來裝料酒的塑料袋子里拉出幾絲來厢钧,用手略揉搓一下鳞尔,再放入小洞中。
爺爺走的時候早直,也是冬天寥假。葬禮結束的那天,我送他上了山霞扬。雖然我屬龍糕韧,他屬虎,是龍虎斗喻圃,習俗里是不讓跟著送葬的萤彩,但姑姑說,爺爺疼我斧拍,沒事的雀扶,我便去了。我就這樣眼看著他的棺木被推進那個似乎深不見底的黑洞里肆汹,內心不知想些什么怕吴,只知道,從此我再也聽不到他喊我的名字县踢。
爺爺奶奶转绷,一個走得早,一個走得晚硼啤,多少恩怨糾葛议经,也就這樣歸于塵土了。
我已經太久沒去看望他們了,久到連記憶都開始模糊了煞肾。成年后的我似乎在一刻不停地奔忙著咧织,他們甚至不曾出現并停留在我片刻的思緒中……
四
如今村里修了公墓,父親說籍救,以后人老了习绢,都會安葬在那里。公墓就在老家的河對岸蝙昙,一眼便可望見闪萄。在那一排排立著的墓碑中,這些年奇颠,又平添了幾多逝去親人的名字败去,叔叔、老伯烈拒、三伯……河水奔流不息圆裕,正如時光匆匆,無聲無息間荆几,又淹沒了多少人留在世間的痕跡吓妆。我想挽留,卻如一根纖弱的水草企圖攔住浩蕩歲月般徒勞吨铸。
可是耿战,我總覺得,清明并不是全然的悲痛焊傅,而是“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狈涮。清明這兩個字狐胎,很是貼合地形容了這個時節(jié)的自然風物。此時歌馍,天朗氣清握巢,綠意蔥蘢。那種綠褪去了最初的稚嫩松却,又還遠未到盛夏的深沉暴浦,因此給人一種耳目如洗的感覺。
清明時節(jié)里晓锻,有一種對往昔的追憶歌焦,亦有一種傳承的希望。逝者已逝砚哆,但人生代代無窮已独撇,猶如那初生的新葉般,欣欣向榮。我們沉浸在這一片綠意中纷铣,也猶如沉浸在一種希望中卵史。
它提醒我們停下匆忙的腳步,回首過往搜立,懷緬逝者以躯,又鼓舞著我們懷揣著親人的愛繼續(xù)前行。世間的一切終會消逝啄踊,但總有什么東西會固執(zhí)地留下來忧设,慰藉著我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