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南闖北江滨,到過很多地方,接觸了不少方言厌均。細思量唬滑,著實有些意思,分享一二,圖一樂间雀。
最先有方言的概念悔详,緣于去天津上學。在之前惹挟,基本無感茄螃,身邊就我高中語文老師一個人說普通話,字不正连锯,腔不圓归苍,帶著鼻音,混著濃重的本地色彩运怖。
到天津后拼弃,同學們都來自五湖四海,溝通就要說普通話了摇展。很多同學是第一次正經(jīng)八百地說普通話吻氧,發(fā)音自然千奇百怪,幸好有幾個河北同學給糾音咏连。那時候覺得盯孙,他們的普通話說得跟播音員似的,標準極了祟滴。
同宿舍有四個四川人振惰,剛開學沒幾天,我買了兩個耳朵眼炸糕垄懂,一進宿舍骑晶,門口那個同學張口就問:“炸糕好多錢嘛?”我聽傻眼了草慧,1.5元一個贡耽,好多錢嗎誊薄,這同學看起來也不窮酸啊软舌。我回答說:“不多欢搜,挺便宜的乾胶《督耍”然后就不理他,另一位四川同學看出了誤會识窿,幫忙解釋了一番斩郎,我才恍然大悟。
四川人說話喜歡帶兒化音喻频,但比起北京人來缩宜,又不是特別自然,總給人一種“大舌頭”的感覺。不過锻煌,配合他們特殊的腔調妓布,總能表現(xiàn)出喜劇效果。去川菜館吃飯宋梧,你要是說:“老板兒匣沼,來碗米飯兒!(聲調上揚)”老板往往會開心地回復:“要得捂龄!要得释涛!”
四川、重慶倦沧,包括湖北西部一帶的人們唇撬,常常把韻母e異化成uo。他們唱《我和你》展融,開頭是這樣的:“我和(huo)你窖认,心連心……”他們常把“帥哥”喊成“帥鍋”「嫦#“腦殼疼”變成了“腦闊疼”耀态。
同樣表示同意,各地說法不一暂雹。四川人說“要得”首装,河南人說“中”,東北人說“歐兒了”杭跪。
大學體育老師是個天津女漢子仙逻,當時四十多歲,是個風風火火的人涧尿。第一次上體育課系奉,她做了下民意調查,問大家想要開展什么體育項目姑廉?我站在后面缺亮,回答聲音有點小。她直接繞過人群奔我而來桥言,“你說(suo)嘛(第四聲)萌踱?”她目光銳利,像是興師問罪号阿,嚇得我結巴了起來并鸵。最后我說出來“游泳”兩個字,全班40人扔涧,居然只有我會园担,理所當然地當上了體育委員届谈。
后來發(fā)現(xiàn)我只在水里行,地面運動差勁得很弯汰。和其他班踢比賽艰山,臨門一腳常常踢飛,山西同學就會罵一句:“真衰(sui)咏闪!”很奇怪的發(fā)音程剥,普通話念shuai,唐詩里有“少小離家老大回汤踏,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cui)”的句子织鲸,不過意思倒是相近。
遼寧同學說話溪胶,基本都和趙本山一個味兒搂擦,尤其鐵嶺那旮瘩的。他們說話一般平翹舌不分哗脖,常說“孩子(zhi)”“吃(ci)飯”“支(zi)持(ci)我”“太刺(chi)激了”……記得有一回讓一位遼寧同學幫忙買東西了瀑踢,花了四十四塊錢,他說的是“si——si——si”才避。我要猜測了:是十四橱夭?是四十?四十四桑逝?一通比劃后才知道是四十四棘劣。有理由相信,“妹紙”“孩紙”“你去屎(死)吧”楞遏,都是他們發(fā)明的茬暇。
東北人還常把聲母r異化成y。以前在學校寡喝,我們有個東北同學糙俗,說吃肉,她的發(fā)音是“右”预鬓,我們就笑話說還吃“左”呢巧骚!《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里,雪村唱的是:“俺們那嘎都是東北人(yin)格二,俺們那嘎盛產(chǎn)高麗參劈彪,俺們那嘎豬肉(you)燉粉條……”
東北人排隊報數(shù)時不說“報數(shù)”,而說“查數(shù)”蟋定。
云南同學粉臊,說普通話基本是沒有后鼻音的草添。他們說“帆先”驶兜,意思是“方向”;“風箏”,他們說出來往往是“分真”抄淑;有個同學名叫“唐洋”屠凶,直接被他們改名為“談巖”……
云南人說“干”,很多時候不是臟話肆资,有行動矗愧、消滅之意≈T“干飯”表示“吃飯”唉韭,“走干飯克”意思是“走,吃飯去”犯犁∈舴撸“日不攏聳”則恰恰是貨真價實的臟話,意思是“傻逼”酸役。他們表示驚訝住诸、感嘆,不說“哇”或者“牛叉”涣澡,而是又萌又嗲的“么么桑杉牛”∪牍穑“老劉娶了個比他大十歲的二婚女人奄薇,么么桑桑!”
河南方言里抗愁,“管”是“好”“行”“可以”的意思惕艳。面條煮好了,“管”吃驹愚;茶沒泡好远搪,不“管”喝;我的寶寶兒唉逢捺,馬路上車太多谁鳍,不“管”跑。
實習時劫瞳,有個老師是山東聊城人倘潜,他說話時凡是聲母s,總要咬一下舌頭志于。我讓他分別用漢語和英語說“三(three)”涮因,他都咬舌了,英語說得則更純正伺绽。后來到過邯鄲养泡、濮陽嗜湃,發(fā)現(xiàn)都有這一現(xiàn)象,這可能是山東澜掩、河北购披、河南三省交界處的語言特色。漢語里是沒有咬舌音的肩榕,英語里卻非常多刚陡,很多中國人學英語意識不到這一點,影響了發(fā)音的準確性株汉。
湖北人和湖南人常常分不清聲母h和f筐乳,你要聽說“湖(fu)北”“湖(fu)南”,不要反應不過來乔妈。剛上大學時哥童,傳聞有個湖北學生舉報室友看黃片,他跟輔導員說的是fang片褒翰,輔導員很納悶贮懈,誰看影片不在房間里看,外面多吵坝叛怠朵你!結果不了了之。后來他室友拉著他一起看揣非,他便不再想舉報的事抡医。好兄弟,一輩子早敬。
湖北人還常常分不清n和l忌傻,把“男人”說成“藍人”,“吃馕餅”說成“吃狼餅”搞监,“吶喊”說成“辣喊”水孩,“老戴”說成“腦袋”……牛(niu)變成了牛(liu),現(xiàn)在流行的網(wǎng)絡用語“666(牛牛牛)”大概就是這么來的琐驴。
我老家在鄂北一個山村俘种,當?shù)胤窖砸彩敲钊M生。家鄉(xiāng)人經(jīng)常把韻母里的ei異化成i绝淡,把“堆草垛”說成“堆(di)草垛”宙刘,把“美國”說成“美(mi)國”。小時候牢酵,《天仙配》是一部經(jīng)常被放映(北方人叫演)的黃梅戲電影悬包,路上經(jīng)常可以聽到這樣的對話:
“今兒晚上放么馍乙?”
“放《天仙配》布近〉媸停”
不明就里的外地人,很可能聽成了:
“今兒晚上放毛吊输?”
“放天仙屁饶号√罚”
天津人形容人長得好看季蚂,說“俊(zun)”琅束,我老家說“排場”或者“人(run)才不錯”扭屁,男女通用。
有一位同事是湖南懷化人涩禀,他說話時習慣把謂語的補語放到賓語后面料滥。因此,他說“我打不贏他”就變成了“我打他不贏”艾船。如果說“我追不上那個女孩兒”葵腹,就是“我追那個女孩兒不上”,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屿岂。
粵語我聽不太懂践宴,但聽廣東人講普通話,則別有一番風味爷怀∽杓纾粵語繼承了許多中國古典語詞。廣東人不說“吃”运授,都是“食”烤惊;不說“喝”,都說“飲”吁朦;不用“說”柒室,而用“講”;不用“看”逗宜,而用“睇”伦泥。“找零錢”锦溪,廣東人說成“唱銀子”不脯。
湘東和贛西北的方言也有類似傳統(tǒng),他們把“窗戶”叫“塔眼”刻诊,把“梳頭”叫“攏腦”防楷,把“聊天”叫“談玄”……頗有古風韻味。
閩粵贛地區(qū)的人则涯,似乎都不擅長發(fā)兒化音复局。如果他們找你借“惡機”冲簿,其實是借“耳機”。他們管“兒子”叫“訛子”亿昏,把“二”說成“餓”峦剔。
甘肅張掖那邊的方言,發(fā)音和原字根本對不上角钩,不過聽起來也是趣味橫生的吝沫。他們把“蝴蝶”叫“葉帖子”, 衣服的“口袋”叫“抽抽”递礼, 還有“額頭”叫“天門蓋”惨险, “小鳥”叫“巧兒(發(fā)“額”的音)”, “腋窩”叫“格老哇”脊髓。
有些省份辫愉,還有“萬金油”詞匯。在陜西将硝,“辣子”已經(jīng)差不多影響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了恭朗。吃得不合口味,就說好吃個辣子依疼;喝得不爽痰腮,就說喝個辣子;玩得不暢涛贯,就說耍個辣子……在四川诽嘉,“錘子”也有類似功能,把前文的“辣子”換成“錘子”弟翘,毫無違和感虫腋!
方言自北向南,越來越不好懂稀余,個人經(jīng)驗悦冀,自湖南往南,能聽懂的就不多了睛琳。據(jù)說方言的這一特點盒蟆,可以在戰(zhàn)爭時應用于反偵察,去南方某山窩窩里找兩個人师骗,分別站在指揮中心和前線历等,兩人通話,敵人截獲的很有可能是一堆亂碼辟癌。
從語言效果來說寒屯,最活潑歡快,最喜氣洋洋的要數(shù)唐山話了,大家看過趙麗蓉老師的小品寡夹,一定有所體會处面。普普通通的聊天,經(jīng)唐山話說出來菩掏,聽著無比酥爽魂角,好似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三九天吃了羊蝎子智绸。朋友里有個唐山人野揪,不愁快樂沒有來源。
要說干脆利落传于,流暢幽默囱挑,抑揚頓挫醉顽,則非天津話莫屬沼溜,所以相聲大師多和天津有些淵源。
這里不得不提一下安徽話游添,據(jù)考證系草,天津話的來源是安徽方言,因人口遷徙所致唆涝。聽過北京和天津土著說方言的人找都,大概都有感覺,距離很近廊酣,可他們的語言區(qū)別巨大能耻。“搞笑”這個詞亡驰,北京人說“逗”晓猛,天津人說成“哏兒”,完全不是一個路子凡辱。
在曲藝上戒职,人們管安徽戲唱腔叫“徽腔”,徽腔表現(xiàn)形式豐富多彩透乾,生命力頑強洪燥,往北一直傳到京城,直接導致了京劇的形成乳乌,后來還成了國粹捧韵。湖北的黃梅戲,直接被安徽人唱成了自己的地方戲汉操,安徽人的開拓精神不可小覷再来,安徽話的包容并蓄可見一斑。
若論表現(xiàn)力客情,東北話當居首位其弊。聽東北話癞己,總能觸動笑點。不可忽視的是東北人的肢體語言梭伐,以及豐富的面部表情痹雅,在一定程度上,給語言錦上添花了糊识。所以绩社,二人轉總是又唱又跳的。
普通話的表現(xiàn)力就相形見絀了赂苗,拿唱歌舉例愉耙,很多粵語歌,用普通話翻唱出來拌滋,完全不是那個味兒朴沿。《上海灘》粵語開頭的“裸奔——裸露——”不知道比國語開頭的“浪奔——浪流——”高幾個檔次败砂。根源在于赌渣,粵語有六個聲調,而普通話只有四個昌犹。不管是唱歌坚芜,還是說話,粵語總有更充沛的表現(xiàn)力斜姥。
然而鸿竖,讓人痛心的現(xiàn)實是,各地方言正在加速消逝铸敏,呈現(xiàn)逐漸被普通話替代的態(tài)勢缚忧。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方言一旦消失搞坝,地方傳統(tǒng)文化也會難以幸免搔谴。畢竟,皮之不存桩撮,毛將焉附敦第?
但是,方言的逐漸消失似乎又不可避免店量。拿我家舉例芜果,端妃是河南人,我是湖北人融师,熙熙是“混血兒”右钾,我和端妃溝通只能用普通話,熙熙就只能模仿普通話,兩邊的方言舀射,她能說的就幾句窘茁,還不地道。
所以脆烟,盡量讓孩子學習一些方言山林,意義重大。另外邢羔,讓我們盡量用文字記錄吧驼抹,能記一點算一點。也許幾百年以后拜鹤,咱們的文字就成文獻了框冀。
且說且珍惜,且聽且享受敏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