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稍算,是我與咕咕再次失聯(lián)的第63天。
發(fā)出的消息再也沒有得到回復。
沒有確切的消息惩阶,便是最好的消息挎狸。
再次出發(fā)前,咕咕拜托我記錄下他和逝去戰(zhàn)友的故事断楷,他說那些讓他悲慟到絕望的兄弟锨匆,每一個他都必須記得。于是冬筒,我拿起筆恐锣,開始為他記錄下來。這是咕咕在敘利亞的第二個故事舞痰,故事的主人公是他最為嫌棄的一位戰(zhàn)友土榴。
上一篇:從敘利亞戰(zhàn)場回來后,他患上了PTSD
一
小剝皮身形頗為瘦削响牛,與其他幾名來自同一地區(qū)的白人隊友形成了強烈反差玷禽。
起初大家只叫他“剝皮”,但因為個頭矮娃善,外號前面就順理成章地多了個“小”字论衍。
在敘利亞,國際志愿軍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名聚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稱呼對方的庫爾德假名或外號坯台。但自打第一次聽到有人喊出“小剝皮”這個詞,咕咕就莫名感覺這名字不吉利瘫寝。
小剝皮約莫40來歲蜒蕾,顴骨高隆、鼻梁歪斜焕阿,臉上蓄著稀疏的胡須咪啡,栗色的頭發(fā)總是凌亂無序,臉上還總帶著戲謔的笑暮屡。
但誰能想到撤摸,這個看似邋遢軟弱的男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到戰(zhàn)場了“伲“小剝皮”則是他初次來敘利亞參戰(zhàn)時就開始使用的外號准夷。
咕咕并不喜歡這個家伙,兩人的關系也不親近莺掠。關于這個外號的由來衫嵌,是聽別人說的。
隊伍中的老大哥Rafiq彻秆,是小剝皮去年參戰(zhàn)時的老隊友楔绞。據(jù)他所說结闸,初到羅賈瓦時,這個“長相猥瑣”的小個子總喜歡把“剝皮”掛在嘴邊酒朵。
有貓從小剝皮面前經(jīng)過桦锄,他就會掏出懷里那把“祖?zhèn)鳌钡呢笆缀鷣y揮幾下,然后說句“小東西毛色不錯耻讽,剝了皮當坐墊一定很軟察纯。”
瞅見覓食的流浪狗针肥,他會找塊石頭砸過去饼记,揚言“把它們剝了皮,放在樓頂射擊口墊屁股”慰枕。久而久之具则,便落了個“剝皮”的外號。
知道戰(zhàn)友們稱呼自己“小剝皮”具帮,他頗為贊同博肋,表示“如果抓到ISIS,一定活剝他們的皮蜂厅》朔玻”
然而縱使他說了無數(shù)次要“剝皮”,直至他離開這個世界掘猿,也沒實踐過一次病游。
回想起自己與小剝皮的初次見面,咕咕記憶里的場景并不愉悅稠通。
那是抵達敘利亞的第三天衬衬,作為新招募的志愿軍里第一個報到的咕咕,終于迎來了新隊友改橘。
閑逛回來的咕咕看見駐地門口站著兩個壯碩的白人滋尉,詢問后得知是新隊友,他興奮地掏出剛買的萬寶路給兩人各自遞了根煙飞主,攀談間朝院內(nèi)瞥了一眼狮惜,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名隊友正在刷鞋。
咕咕準備給蹲在水盆旁的瘦削男人也遞根煙碌识,誰知拿煙的手剛伸出去讽挟,他就后悔了。
低頭洗鞋的男人正是小剝皮丸冕,而他用來刷鞋的刷子,竟然是咕咕剛拆封不久的電動牙刷薛窥。
那一刻胖烛,結識新隊友的愉悅瞬間蕩然無存眼姐,咕咕壓住心中的火,用英語告訴小剝皮:“這是我的牙刷佩番,不是鞋刷众旗。”
小剝皮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咕咕趟畏,連句“Sorry”都沒說贡歧,用牙刷指著咕咕表情夸張地驚呼:“亞洲人,天吶赋秀,竟然來了個亞洲人利朵。”
咕咕甚至能從對方當時的表情中猎莲,解讀出明顯的輕蔑和歧視绍弟。但出于對新隊友的歡迎和尊重,咕咕不想在這件小事兒上過多糾纏著洼,更不想因為一個牙刷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樟遣。
然而第一印象很差,就很難再被改變身笤。
咕咕沒有繼續(xù)遞煙給初次見面的小剝皮豹悬,而是奪過他手里的牙刷,丟進了屋內(nèi)的垃圾桶液荸。
隨后瞻佛,咕咕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鋪被翻動過,床頭的啤酒開了一罐莹弊,剛鋪兩天的淺色床單上還留有一枚腳印涤久。咕咕下意識地想到小剝皮,因為新到的三名隊友中忍弛,只有他“看起來不像好人”响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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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駐地天臺站崗的咕咕 | 作者圖
剛到敘利亞時,咕咕是個有脾氣的“公子哥”细疚,對自己的私物很在意蔗彤。當時他想問是誰踩了自己的床墊,但還沒來得及開口疯兼,雙臂交叉站在桌子邊的小剝皮便舔舔嘴唇做了個陶醉的表情然遏,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啤酒真好喝“杀耄”
沒有任何歉意的“生事者”自投羅網(wǎng)待侵,咕咕瞬間炸毛,當即要求小剝皮把自己的床單洗干凈姨裸。
聽到這話時秧倾,小剝皮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怨酝,攤開雙手朝其他兩位隊友投去問詢的目光,大抵是不敢相信咕咕能說出“洗床單”這種話那先。
當時房間內(nèi)的氣氛很尷尬农猬,咕咕語氣生硬地重復了好幾遍自己的要求,小剝皮卻嘲笑咕咕是個“像女孩的男人”售淡,并聳聳肩說了句“That’s ridiculous(真可笑)”斤葱。
如果沒有其他隊友打圓場,咕咕覺得他與小剝皮打架的時間肯定會提前到相遇那天揖闸。
后來揍堕,在其他兩名隊友的勸說下,床單的事咕咕沒再堅持楔壤『追龋可他心里卻結了一個疙瘩。
二
前線戰(zhàn)事緊張時蹲嚣,后方據(jù)點的補給不能按時按點递瑰,吃食問題很多時候都是咕咕他們用輪流做飯的方式解決。輪到小剝皮做飯的日子隙畜,隊友們會覺得十分頭疼抖部,因為他一通亂燉煮出的“豬食”絕對會難以下咽。咕咕至今也不清楚议惰,小剝皮是真不會做飯還是故意折磨大家慎颗。
縱使自己的廚藝令戰(zhàn)友們的胃飽受摧殘,小剝皮卻不以為意言询,等其他隊友做飯時俯萎,鉆進廚房指責人家烹飪的東西“聞起來真像在煮屎≡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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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剝皮”做的飯 | 作者圖
不僅如此夫啊,小剝皮毫無底線的惡作劇惹怒過很多隊友,茶壺里撒尿辆憔,啤酒里塞煙頭撇眯,米飯里埋蟲子,別人洗澡時拍照……
隊友們無一幸免地都被他捉弄過虱咧。久而久之熊榛,大家達成共識:對小剝皮能躲則躲。
咕咕本以為他和小剝皮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可以一直繼續(xù)下去腕巡,可老大哥Rafiq的死玄坦,卻打破了這種維持很久的平衡。
ISIS的一次深夜偷襲绘沉,導致咕咕敬重的老大哥Rafiq頭部被流彈擊中营搅,隊友們合力擊退據(jù)點附近的武裝分子后云挟,Rafiq早已斷了氣。
作為與Rafiq數(shù)次并肩作戰(zhàn)的老隊友转质,那天晚上,咕咕從小剝皮眼中看到了哀傷和痛苦帖世。
國際志愿軍在庫爾德隊伍中地位較高休蟹,一旦陣亡,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日矫,會舉行隆重的葬禮赂弓。Rafiq生前的意愿是陣亡后埋在這片他戰(zhàn)斗過的土地上,于是按照慣例哪轿,庫爾德方面隔天要為Rafiq舉行葬禮盈魁。指揮官選了6名隊友,為Rafiq抬棺窃诉,其中就有小剝皮杨耙。
然而Rafiq下葬那天,更高一級的長官來參加葬禮飘痛,經(jīng)過慎重考慮珊膜,他決定讓咕咕代替小剝皮為Rafiq抬棺,原因就是想讓這個戰(zhàn)場上難得一見的亞洲人在大眾面前露露臉宣脉。
如果小剝皮是被其他隊友替換车柠,大抵也不會激起他如此多的不滿和憤怒,可偏偏這個人是素來與他不和的咕咕塑猖。
葬禮結束后的當天夜里竹祷,咕咕輾轉(zhuǎn)反側到次日凌晨五點都沒合眼,見天色已破曉羊苟,加上煙癮犯了塑陵,索性起來出去抽煙。
點上煙走到屋頂?shù)墓竟炯眨肴タ纯粗祶彽年犛言陈瑁瑓s意外碰到同樣在屋頂抽煙的小剝皮。
咕咕瞬間就沒了抽煙的興致巍虫,感覺因抬棺之事對他極其不滿的小剝皮一定會趁機嘲諷他彭则。
倆人又免不了一頓唇槍舌戰(zhàn)。
然而小剝皮卻像突然轉(zhuǎn)性占遥,掃了眼咕咕后便自顧自地抽煙俯抖,破天荒地沒有說一句話。
咕咕給值崗戰(zhàn)友遞了根煙瓦胎,眼睛卻不經(jīng)意地瞟向小剝皮芬萍。晨光熹微尤揣,瘦削干枯的小剝皮夾著煙倚靠在防御墻上,視線越過遮擋落向遠處柬祠,腳邊散落了一地煙頭北戏,看起來是一夜未眠。
失去隊友的心情漫蛔,咕咕能夠感同身受嗜愈,何況Rafiq還是與小剝皮數(shù)次并肩作戰(zhàn)的老朋友。
如果小剝皮能一直沉默莽龟,他與咕咕的矛盾大抵不會再次激化蠕嫁。但因為想親自送老戰(zhàn)友下葬的機會被咕咕搶走,他始終對此事耿耿于懷毯盈,于是針對咕咕的惡作劇突然多了起來剃毒,甚至連咕咕上廁所時,他沖進去拍照越來越頻繁搂赋。
本著對小剝皮失去老朋友的一絲同情赘阀,咕咕一般都是能忍就忍,可沒想到后來厂镇,小剝皮的一次“惡作劇”纤壁,徹底觸碰到了咕咕的底線。
三
那天是咕咕和隊友哈姆扎的巡邏日捺信,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酌媒,他倆值崗時也是盡量找片樹蔭躲著。夜色漸漸吞噬了光明迄靠,返回據(jù)點的路上秒咨,咕咕的右眼皮開始跳個不停。
咕咕說自己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掌挚,通常左眼跳會自然而然地歸結為即將有好事發(fā)生雨席,但右眼跳的時候認為肯定是自己前一晚沒休息好。
當天回據(jù)點后吠式,咕咕一進屋就感到氣氛不同往日陡厘,那天很多隊友都外出了,平常打牌聊天十分熱鬧的宿舍特占,變得很安靜糙置。
宅男隊友在睡覺,小剝皮在挑逗他前段時間從廢墟里撿回來的貓是目。除了在屋頂執(zhí)勤的隊友谤饭,屋里只有這兩個人。
將槍放在床頭的咕咕發(fā)現(xiàn),他的被子不見了揉抵。
咕咕巡視四周后沒看到被子亡容,但他不想叫醒睡得正香的宅男隊友,更不想搭理小剝皮冤今。
隊友哈姆扎知道兩人之間有過節(jié)闺兢,便主動詢問小剝皮有沒有看到咕咕的被子,小剝皮則雙手一攤辟汰,表示“沒看到”列敲。咕咕當時瞟了一眼小剝皮,從他的表情確定帖汞,這事兒絕對與他有關。咕咕壓著火去院里找了一圈凑术,沒看到被子的蹤影翩蘸,隨后開始順著閑置的屋子一間間搜尋。
等他來到平房盡頭擱置雜物的屋子淮逊,剛踏進去就感覺不足十平方的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催首,不是血腥味,更不是煙酒味泄鹏。
而是一種說不清的焦糊烤肉味郎任。
咕咕下意識地捏了捏鼻子,視線滑向墻角的時候备籽,便看到自己的被子被折疊成了繭狀舶治,仿若一個巨大的蠶蛹,被遺棄在雜物堆旁车猬。
他抖開被子霉猛,一個焦黑的物體滾了出來,刺鼻的焦糊肉味瞬間撲面而來珠闰。
咕咕說惜浅,那個瞬間,他終身難忘伏嗜。
那具被燒得扭曲變形的尸體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掉落在自己腳邊坛悉,雖然咕咕見過無數(shù)尸體,但那次是他第一次看到被燒焦的人承绸。
很快咕咕就意識到裸影,這具尸體應該是昨天他們圍剿ISIS時抓獲的那名俘虜。
當天中午八酒,咕咕出去巡邏前空民,戰(zhàn)友們曾一起討論要不要把這個俘虜處理掉。雖然按照規(guī)定他們沒有權利私自用刑,但有人想替逝去的戰(zhàn)友出口氣界轩,便提議不如趁指揮官不在據(jù)點画饥,把這個俘虜給解決了。為了讓“小剝皮”這個外號名副其實浊猾,隊友們拍手起哄抖甘,讓小剝皮用自己“祖?zhèn)鳌钡呢笆祝窍逻@名俘虜?shù)钠ぁ?/p>
當時抱著貓盯著俘虜看了幾眼的小剝皮葫慎,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屑衔彻,說了句“指揮官不會允許的”便扭頭進了屋。咕咕和其他隊友一陣哄笑偷办,嘲笑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膽小如鼠的慫包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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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駐地房間里休息的戰(zhàn)友們 | 作者圖
隨后咕咕和哈姆扎出去巡邏,離開據(jù)點前椒涯,大家都還在討論如何處置俘虜?shù)脑掝}柄沮。
之后發(fā)生的事,是其他隊友告訴咕咕的废岂。
這個俘虜并不像之前他們抓住的那些恐怖分子一樣怕死祖搓,并且還會講英語。解開封口膠帶后湖苞,他不停咒罵國際志愿軍拯欧,揚言自己的組織一定打得他們屁滾尿流,他們遲早要死在敘利亞财骨,并說自己曾經(jīng)肢解過很多志愿軍的尸體镐作,卸下來的尸塊都被他們串成了“糖葫蘆”。
最初大家只是過過嘴癮蚓再,的確沒有真正想過處死他滑肉,但耐不住他自己作死。
被激怒的隊友們開始輪流動手打他摘仅,但最后要了他的命的靶庙,竟是小剝皮。
隊友們用“Crazy(瘋狂)”來形容當時的小剝皮娃属,說他像發(fā)瘋的獅子般從屋里沖出來六荒,對著恐怖分子的頭開了好幾槍,隨后又從皮卡車抽出半桶汽油矾端,點燃了那具早已死透的尸體掏击。
后來咕咕從指揮官那兒得知,小剝皮患有嚴重的PTSD秩铆,而他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中砚亭,有人被ISIS肢解并做成了“糖葫蘆”灯变。
四
懦弱無能的小剝皮能槍殺俘虜,一忍再忍的咕咕也能情緒失控捅膘。意識到自己的被子里裹著的尸體是ISIS后添祸,咕咕徹底惱了。
他確信除了小剝皮這種變態(tài)寻仗,正常人絕對想不出來如此卑鄙的“惡作劇”刃泌。
咕咕扔掉他的被子美浦,將指揮官教導數(shù)次的“團結”拋諸腦后塘偎,火冒三丈地往宿舍沖,決定用拳頭好好教訓小剝皮這個“渣子”胶逢。
等咕咕徑直走到正在擼貓的小剝皮跟前曹体,二話不說掄起胳膊甩了他一個耳光俗扇。
小剝皮當即連人帶板凳摔倒在地,而他懷里受到驚嚇的小貓則迅速跳到了墻角箕别。
大概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狐援,咕咕的過激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挨了耳光的小剝皮并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究孕,也沒有開口詢問咕咕動手的原因。他瘦弱的身體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爹凹,猛地從地上跳起厨诸,用力將咕咕推搡到了墻角。
小剝皮本想拎一床被子往咕咕頭上蒙禾酱,但比他高一頭的咕咕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微酬。
咕咕說他能看到自己手背上青筋暴起,也能感覺到口鼻中噴出的氣體是灼熱的颤陶。想到兩人積壓已久的矛盾和摩擦颗管,他不由得加大了手指上的力度,用膝蓋死死頂著小剝皮的身體滓走。
咕咕警告他垦江,“如果再有下次就掐死你〗练剑”
咕咕的手指越收越緊比吭,小剝皮的臉憋得通紅,開始呼吸困難姨涡,張嘴大口喘著粗氣衩藤。但他似乎一點兒都不害怕,竟朝咕咕擠出個得逞的笑涛漂。
隊友哈姆扎一直在勸架赏表,而被打斗聲吵醒的宅男隊友也拽著咕咕的手臂讓他“別沖動”。
兩個隊友勸他“Relex,Calm down(放輕松瓢剿,別沖動)”逢慌,那一刻,咕咕又找回了理智跋选,準備松手涕癣。但就在他猶豫的間隙,小剝皮一下咬住了咕咕的手前标,疼得咕咕立刻將手收回坠韩。
掙脫鉗制的小剝皮突然發(fā)瘋似地捶打咕咕,而怒不可遏的咕咕則一拳擊中了小剝皮本就歪斜的鼻梁炼列。一時間只搁,小剝皮鼻血迸流〖蠹猓可他隨手抹了把臉還想還擊氢惋,此時,從外面回來的隊友迅速將兩人隔開稽犁,不讓他們再有肢體接觸焰望。
吃了虧的小剝皮捂著鼻子,口齒不清地咒罵咕咕已亥,并高聲叫嚷“如果不是父母有錢熊赖,你就是一頭蠢豬而已÷亲担”本就心間窩火的咕咕見小剝皮沒有服軟的跡象震鹉,自然也不肯善罷甘休。
既然兩人不能再打捆姜,咕咕索性拉張椅子坐在宿舍中央传趾,開始控訴小剝皮的“罪狀”,并將那些道聽途說的事情一股腦兒地講給大伙兒聽泥技。
咕咕說他當時的腦袋是混沌的浆兰,故事大都被他添油加醋,英語表達不清的就直接用中文零抬,總之怎么難聽怎么說镊讼,也不管別人能聽懂多少。
咕咕心里清楚平夜,聽說的東西真假難辨蝶棋,卻依舊用這些故事指責小剝皮是個“l(fā)oser”,永遠只能生活在社會底層忽妒;指責他膽小如鼠貪生怕死玩裙,別人都敢去前線兼贸,他只能縮在據(jù)點當看家狗;指責他在自己國家活不下去天天撿垃圾吃吃溅,就差沒有吃屎溶诞;指責他拋下隊友獨自逃跑,是不折不扣的逃兵决侈,是害死隊友的兇手螺垢。
再后來,咕咕從行李袋中掏出他來敘利亞前換的美金赖歌,舉起來讓小剝皮抬頭看枉圃,并嘲弄他如果給自己當狗,就把這些錢施舍給他庐冯。
小剝皮沉默了孽亲,臉擠成了皺巴巴的橘子。
咕咕不知道小剝皮能承受的底線到底在哪里展父。但他覺得返劲,這種人根本就沒有底線。
情緒近乎失控的咕咕用最惡毒的話對小剝皮進行攻擊栖茉,并編排小剝皮肯定沒有老婆篮绿,就算有,她早就跟別的男人睡吕漂,給他生了個野種搔耕。
沉默許久的小剝皮終于開口,他從攔著他的戰(zhàn)友身側擠出去痰娱,大吼著“Shut Up(閉嘴)”,憤恨地沖到咕咕面前菩收,雙手攥成了拳頭梨睁。
但小剝皮這次沒動手,只是對著咕咕接連吼了好幾句“Shut Up(閉嘴)”娜饵。
情緒已經(jīng)發(fā)泄得差不多的咕咕坡贺,見他這般惱羞成怒,感覺自己心情舒暢了不少箱舞。咕咕不想再與他糾纏遍坟,往后退了兩步準備出去抽根煙緩緩,但走到門口晴股,他又忍不住指著小剝皮說了句:“我要是活成你這樣愿伴,我立刻就去死〉缦妫”
這是咕咕在敘利亞第一次與隊友動手隔节,也是最后一次鹅经。而直到現(xiàn)在他還認定,正是自己最后說的那句話怎诫,造成了小剝皮的悲劇瘾晃。
五
當晚結束沖突后,小剝皮便背著槍上了屋頂幻妓,懷里還抱著他撿來的那只貓蹦误。
他的背影很狼狽,咕咕看著如同打了敗仗一樣的小剝皮肉津,愈發(fā)覺得神清氣爽心情舒暢强胰。
覺得自己占了上風的咕咕十分得意,睡覺前還跟隊友們開著關于小剝皮的玩笑阀圾。
可咕咕如論如何都沒想到哪廓,舌頭雖軟,卻是可以殺人的初烘。
當天晚上的深夜涡真,屋頂響起槍聲時,剛有睡意的咕咕警覺地抓起了身邊的PKM肾筐。
值崗戰(zhàn)友的叫喊聲在耳蝸中回蕩哆料,他沒來得及穿外套就與隊友們一起進入戒備狀態(tài)。等咕咕在屋頂上看到那具尸體時吗铐,瞬間怔住了东亦。
ISIS武裝分子沒有來,死的是“小剝皮”唬渗。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典阵,面目扭曲的小剝皮仰面躺著,子彈從口腔穿過頭骨镊逝,紅白相間的液體淌了一地壮啊。眼前的場景讓咕咕始料未及。
隊友們都怔住了撑蒜,咕咕更是什么都說不出來歹啼。
接到小剝皮的死訊后,指揮官連夜趕回據(jù)點座菠,站在尸體旁沉默很久狸眼,煙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詢問大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浴滴,所有人都三緘其口拓萌,唯有值崗的隊友說小剝皮晚飯后一直在屋頂坐著抽煙逗貓,不知何時開的槍升略。
對于“非正常死亡”的志愿軍司志,上級都會問明情況甜紫。所以明知小剝皮已絕無生還可能,指揮官依然要求按章程辦事骂远,先將小剝皮拉到醫(yī)院假意搶救囚霸,再讓醫(yī)生出具意外死亡證明,如若以后有長官問起激才,就說他并非在據(jù)點死亡拓型。
有隊友問起是否要為小剝皮準備葬禮,指揮官沉默了一會兒瘸恼,說了句“沒必要”劣挫。
咕咕和哈姆扎將小剝皮的尸體抬上了車后座,為了避免車座被血弄臟东帅,他們將紙箱撕開墊在了尸體下面压固。去往醫(yī)院的路上,開著車的咕咕跟哈姆扎說他總覺得小剝皮在背后盯著他看靠闭,哈姆扎笑著說他是膽小鬼帐我,但還是脫下外套,蓋住了小剝皮殘余的半個頭顱愧膀。
后來咕咕燒掉了抬小剝皮尸體那天穿的衣服拦键,因為上面蹭了他的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凈檩淋。
沒有葬禮芬为,沒有挽歌,沒有棺材蟀悦,小剝皮被大家連夜埋在了據(jù)點附近的樹林里媚朦。
不久后,咕咕在其他據(jù)點遇見了一個跟小剝皮來自同一城市的志愿軍日戈。
從他那里莲镣,他知道了關于小剝皮更多的故事。
小剝皮自小身體瘦弱涎拉,從上學開始,就是別人嘲笑的對象的圆。自卑怯懦的他鼓拧,成年后一直都沒找到體面的工作≡铰瑁婚后的小剝皮一直生活在妻子的謾罵和蔑視中季俩,但他選擇忍耐,即使知道兒子并非親生梅掠,依舊對他視如己出酌住。
與他無血緣關系的兒子在7歲時患白血病去世店归,此后妻子也離開他。備受打擊的小剝皮淪為了流浪漢酪我,常年蹲在街頭向過路人乞討消痛。
最終,萬般無奈的小剝皮踏上了戰(zhàn)場都哭,走上了一條讓他自己覺得自由痛快的路秩伞。
去年參戰(zhàn)的時候,小剝皮失去了很多隊友欺矫,他自己也患上了嚴重的PTSD纱新。但他仍然選擇再次回到戰(zhàn)場,以此來尋求一絲心理慰藉穆趴。
然而脸爱,與咕咕的那次沖突,以及咕咕的語言攻擊未妹,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簿废。
小剝皮解脫了,而了解所有故事后的咕咕教寂,卻被拖入了痛苦的深淵捏鱼,開始整晚整晚地失眠。
愧疚和自責令咕咕備受煎熬酪耕。
后來导梆,咕咕向指揮官坦白,那天晚上迂烁,他與小剝皮起了一些爭執(zhí)看尼,并表示是因為他的沖動導致了小剝皮的死亡。而指揮官則告訴咕咕盟步,錯不在他藏斩,已經(jīng)過去很久的事情就此作罷。
一切都應隨著小剝皮的死而被遺忘却盘。
咕咕想忘狰域,卻怎么也忘不了。
每次看到小剝皮留下的那只貓黄橘,咕咕就覺得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樣難受兆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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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剝皮”生前養(yǎng)的貓 | 作者圖
貓的名字是小剝皮生前取的,叫“The ugly one(丑陋的貓)”塞关。
小剝皮死后抬探,咕咕成了它的新主人,并為它重新改了名帆赢,擔負起照顧它的責任小压。
咕咕說线梗,他再也不想說那么多話了,因為“亂說話怠益,真的是會害死人的仪搔。”
此后溉痢,咕咕也總抱著貓坐在屋頂抽煙僻造,并告訴懷中的貓,他的前任主人小剝皮還是贏了孩饼。
伴隨著那聲槍響髓削,那個大家口中的“l(fā)oser”便不復存在了;而把咕咕變成殺他的“兇手”镀娶,大概是小剝皮這輩子對咕咕做出的最大的惡作劇立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