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子川去世后的整整三年渐逃,每當我看到相框里那張英俊的臉,悲傷便像毒藥一樣從心底蔓延開來民褂。相框里是兩張年輕而好看的臉茄菊,未脫稚氣。
其中一個是我赊堪,安子蕊面殖;另一個是安子川。
今天是安子川的祭日哭廉,天空陰沉沉的脊僚,飄著小雨。我匆匆趕去花店買了一大束梔子花遵绰,再急急忙忙地趕去墓地辽幌。天快黑了增淹,我多想多陪一陪安子川。三年來乌企,無論刮風(fēng)下雨虑润,我從來沒有落下安子川的祭日。
墓碑上的照片里的安子川加酵,依然是那樣干凈清冽的微笑拳喻。我獨自站在空曠曠的墓地里,我從來沒有覺得安子川離開了我虽画,整整三年的近千個日日夜夜里舞蔽,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每個周末我都會騰出時間打車從市區(qū)到郊區(qū)去看望他码撰,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他睡著了渗柿,我在等著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他就會醒過來,揉著惺忪睡眼脖岛,輕輕地叫我的名字:“子蕊朵栖。”和以前一樣柴梆。
當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陨溅,子川的主治醫(yī)生告訴我,子川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绍在,子川讓他轉(zhuǎn)告我门扇,“好好活下去,我一直在你身邊偿渡【始模”醫(yī)生還告訴我,子川能多活半個小時也算得上是個小小的奇跡了溜宽。電視劇中這樣狗血的情節(jié)竟也發(fā)生在我身上吉拳。
我抱著安子川,泣不成聲适揉×粼埽“安子川,我要你一直一直在我身邊凹掂帧炼邀!”
因為堵車的那半個小時,我錯過了見安子川的最后一面剪侮。
我第一次那樣近距離地認真地看安子川汤善。時隔十年,他仍然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男孩子,可是他比當年那個小男孩更好看更英俊了红淡。
安子川的臉慘白的嚇人不狮,可依然棱角分明得好看。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在旱,真像個熟睡的小孩摇零。
我從來沒有想過,安子川最后會以這樣的方式和我告別桶蝎,他甚至來不及看我一眼驻仅,來不及親自和我說再見。
2.
我來自一個小鎮(zhèn)登渣,小的不能再小了噪服。小時候我試圖在地圖上找到安和的地理位置,可是我拿著放大鏡把整個中國的地圖都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胜茧。
而我和安子川是在安和小鎮(zhèn)的一家孤兒院里共同長大的兩個小孩粘优,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卻感情深厚的好像連體嬰兒的兩個小孩。
安和呻顽,寓意安寧和樂雹顺。在這所孤兒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和院長一個姓廊遍,院長姓安嬉愧。
在我的記憶里,安和孤兒院只不過是坐落于偏僻的安和小鎮(zhèn)上一個同樣找不到地理位置的孤兒院喉前,年過半百的安院長和其他人一起做著同樣的工作没酣。要么,接納被人送來的小孩卵迂;要么裕便,撿回來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嬰兒∠廖眨可在我心里,安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疯溺,它是溫暖的家園论颅。安院長對所有的孩子都百般疼愛。在這里囱嫩,孩子們到了一定的年齡可以選擇出去獨自生活恃疯,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協(xié)助安院長的工作,還有另外一部分幸運的孩子墨闲,可能會被好心的人家領(lǐng)養(yǎng)今妄。
安子川和我是在同一天進的孤兒院。和我相同的是,我們都是被人遺棄了的孤兒盾鳞。和我不同的是犬性,我的父母前兩天因為車禍雙雙去世,親戚們怕我這個拖油瓶連累他們便送我進了孤兒院腾仅;而安子川乒裆,僅僅是因為父親早早去世,單身母親不想要他了推励。安子川鹤耍,七歲;我验辞,八歲稿黄。安院長第一天見到我們的時候就給我們?nèi)×诵碌拿郑M覀兊娜松苡行碌拈_始跌造。安子川見到我的第一天踮起腳很用力地抱了抱我杆怕。我看著他,沒有說話鼻听,但表現(xiàn)得很拒絕财著。
我不太愛說話,也不和其他的孩子一塊玩撑碴,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fā)呆撑教。院長他們很難找到我,但她們會在飯點時準時叫我去吃飯醉拓。只有安子川伟姐,他總是能很輕易找到我:“子蕊姐姐,原來你在這里亿卤》弑”他跑向我,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排吴。我不說話秆乳,他自己一個人說的很興奮;我發(fā)呆钻哩,他不停地講著笑話或者是他在書上讀到的故事屹堰。我瞪大眼睛看他,他就看著我笑街氢。
安子川的衣服是全院孩子里穿的最干凈的扯键,他幫助院長他們照顧其他的小孩,掃地珊肃,洗衣服荣刑,做飯馅笙,哄小孩……毫無疑問,安子川在我們來到的短短兩個星期里成了孤兒院里最討人喜歡的小孩厉亏。明明自己也只是孩子董习,但是安子川的懂事與乖巧讓我不得不疑心他心里是不是住了一個大人。因為安子川總是和我在一起叶堆,院長她們常常笑著說我們比親姐弟還親阱飘,也因此對我格外疼愛。
我無法忘記虱颗,安子川對我的好沥匈。他比我小卻一直像哥哥一樣照顧我,他省下所有的零食給我吃忘渔,幾粒水果糖高帖,幾塊曲奇餅,有時候是幾顆好看的彈珠畦粮。
3.
除了三年來如一日地去看望安子川散址,我也在安子川的祭日打電話給安院長,了解孤兒院的近況宣赔,寄一些錢給安院長維持孤兒院的日常周轉(zhuǎn)预麸,我知道一定有像我一樣在孤兒院里長大的小孩做著和我同樣的事。安院長從來不提她照顧孤兒院的辛苦儒将,她不說吏祸,我也沒問。不知是有意無意钩蚊,我和安院長的談話中從來沒有提及安子川贡翘,每通電話里安院長都笑著告訴我她們一切都很好,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安和隨時歡迎你回來砰逻,大家都很想你”鸣驱。
每次一等院長說完,我馬上掛斷電話蝠咆,我怕哪怕延遲一秒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來踊东。
從我離開孤兒院的那日算起,中間已逾十年刚操,我沒有再踏進過安和闸翅。我曾經(jīng)想要回去看看院長他們,看看院子里安子川種下的梔子花樹赡茸,如果照料的好缎脾,那些樹也應(yīng)該有半人高了吧祝闻≌嘉裕可我害怕遗菠,孤兒院里到處都殘留著安子川的氣息,我害怕华蜒,我不管多么多么努力也找不到他辙纬。
我終于決定回到安和,安子川祭日的當天叭喜,我便訂好了去安和的單程票贺拣。在顛簸的火車上一天一夜,我沒怎么睡覺捂蕴,我一直都在回憶安子川和我在孤兒院的那兩年譬涡。
安子川來到我的世界之前,我剛剛失去了至愛的父母啥辨,我拒絕和別人交流涡匀,我不知道在孤兒院里要怎么活下去,我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人再愛我溉知≡纱瘢可是安子川來了以后,他像一束陽光级乍,穿透了所有的黑暗舌劳。他帶給我很多的很多的歡樂。
4.
站在安和的門口玫荣,梔子花的清香撲鼻而來 甚淡,那些記憶像洪流沖開閘門,不顧一切地奔涌崇决。
那些市場上梔子花樹安子川惦記了很久材诽。整個冬天他都在攢錢等著來年春天買下那批樹苗種在院子里。他收集廢紙皮恒傻、塑料瓶以及各種各樣的易拉罐脸侥。他存了整個冬天,玻璃瓶里的幾個寒酸的硬幣還不夠買下一棵樹盈厘。安院長知道后帶著他從集市上拖回來幾十株梔子花樹睁枕。安子川用心地種好,驕傲的像個王子沸手。我對安子川的行為嗤之以鼻外遇,春天的安和幾乎每天都在下雨,長長的雨季沒完沒了契吉,池塘里的水漲了又漲跳仿。
安子川搬著鐵鍬和肥料,我跟在他后面不滿地嘟囔:“安子川捐晶,天天下雨菲语,這樹能活嗎妄辩?”
安子川卻似乎很開心,“難道你不想看梔子花開嗎山上?”我立刻閉上嘴眼耀。
從小到大,安子川他都只喜歡梔子花佩憾。
我好奇過哮伟,梔子花對于安子川來說到底有著怎樣的意義。難道是因為他的臉蒼白的和梔子花的顏色幾乎無異嗎妄帘?
我從來沒問過他原因楞黄。
第二年夏天的時候,院子里成排成片的樹長得郁郁蔥蔥抡驼,大朵大朵的梔子花競相開放谅辣,像昨夜下過一場小雪。走進走出婶恼,遠遠近近都是梔子花的芬芳桑阶。那天院長格外開心,趁著天氣好勾邦,她召集了全體人員蚣录,叮囑員工們給所有的孩子洗澡,換上干凈的衣裳眷篇,請來鎮(zhèn)子上一家有名的攝影師拍了一張照片萎河。細心的安院長特意讓攝影師給我和安子川單獨拍了一張照片。照片洗好后送過來蕉饼,院長把照片裝裱好掛在她辦公室的墻上虐杯。她給了我和安子川一人一張我們的合照。
照片上的安子川昧港,笑得和身后的梔子花一樣擎椰,燦爛而好看。
照片上的安子蕊创肥,皺著眉頭达舒,一臉的不情不愿。
我隨手扔進上鎖了的抽屜里叹侄,我看到安子川鄭重其事地夾在書里巩搏,再鄭重其事地放進他的上鎖的抽屜里。好像他藏的是一件寶貝趾代。
我斜著眼看他:“安子川贯底,你笑的可真傻∪銮浚”他沒有理我禽捆。那么丑的照片藏起來也好糯俗。
可是當我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我拼命地翻箱倒柜睦擂,終于找到那張我和安子川的合照。安院長后來給我們拍的照片掛了整整一面墻杖玲,除了全體照片和個別獨照顿仇,安子川和我的照片也不在少數(shù)。我不知道安子川走的時候帶走的是哪張照片摆马。但是我只帶了這一張臼闻,唯一的一張安子川與我的合影。照片上的我真的很丑囤采,可是那個時候的安子川啊述呐,他真的笑得很好看啊。每當我回想起安子川藏寶貝一樣收起照片的那一幕蕉毯,我想 安子川應(yīng)該和我一樣乓搬,對它視如珍寶。
5.
我十歲那年被一戶好心的人家收養(yǎng)代虾,不久安子川也離開了孤兒院进肯。安院長告訴我,是他媽媽舍不得她回來找他了棉磨。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江掩,安子川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他家很窮乘瓤,母親改嫁了环形。而安子川他生下來就被醫(yī)生診斷活不過20歲。安子川的母親拿不出那么多錢給他治療衙傀,她同時寄希望于好心的人領(lǐng)養(yǎng)他抬吟。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領(lǐng)養(yǎng)我的那戶人家本來打算收養(yǎng)安子川的统抬。安子川死活不肯走拗军,這才領(lǐng)養(yǎng)了我。
我不知道蓄喇,當年只有九歲的安子川发侵,他究竟有多成熟。
我忍住眼淚妆偏,徑直走到安院長的辦公室刃鳄,一切熟悉得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目的地。安院長看到我又驚又喜钱骂,她熱淚盈眶叔锐,我跑過去抱她挪鹏。安院長似乎更老了,頭發(fā)全白了愉烙。我瞬間又有點鼻酸讨盒。
一整天我都在陪著安院長。
臨走的時候步责,我向安院長提了一個請求返顺。
我告訴她,我想收養(yǎng)那個坐在秋千架上的女孩蔓肯。我從進門就注意到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那兒遂鹊,好幾個小時都沒怎么動。
安院長看了我一眼蔗包,欲言又止秉扑,似乎有些猶豫。
“安院長调限,您是我的家人舟陆,看著我長大,有什么話請直說”
她扶了扶那個同樣上了年紀的眼鏡耻矮,從一沓資料里找出一張表格遞給我吨娜。我看到表格上寫著“安子衿”。
“這份資料是關(guān)于那個女孩子的”院長頓了頓淘钟,“正是因為我從小看著你和子川長大才不放心把她交給你宦赠。子衿那個孩子的性格和你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不想你一直活在過去里米母。你和子川是當年那批孩子里我最疼愛也最印象深刻的勾扭,對你們的性格和脾氣也很了解。子蕊铁瞒,你還年輕妙色,我只怕她會成為你的負擔(dān)。我知道子川的離開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傷害慧耍,可你要勇敢些身辨,努力走下去啊,這才是子川和我最希望看到的吧直獭煌珊!”
我的眼里噙滿了淚水,安院長走過來抱我泌豆。
安院長最后同意讓我?guī)ё咦玉贫ㄢ郑疤崾俏乙饝?yīng)她好好地活下去。我拿著資料走到安子衿面前,抱了抱她蔬浙。她轉(zhuǎn)過頭來仰著小臉看我猪落。“子衿畴博,以后你和我一起住笨忌,和安院長說好了的,你可以叫我安姨俱病」倨#”
安子衿乖巧而疑惑地點點頭。
“你名字真好聽庶艾。”我趕忙從包里掏出糖果遞給她擎勘,一如當年安子川那般慌亂咱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