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迪安
1.
河北有一女子,名叫張氏饵婆。
張氏出生在河北蔚縣與逐鹿縣交界一個小山村里勺馆。
這個村子的貧窮落后和愚昧無知程度,與《盲井》和《光棍兒》里的村子相比,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谓传。
她有一個哥哥蜈项,是曾經(jīng)有過。
在她五歲那年续挟,她的哥哥便死了紧卒。
她的父親也一塊死了。
那年初春诗祸,她父親帶著她母親跑芳,她母親帶著她,在十里八鄉(xiāng)外的一個江湖郎中那號脈直颅。
是喜脈博个。
父親深覺這胎準(zhǔn)是個男孩,欣喜過望功偿,抱著大兒子就想沖回村里報喜盆佣。
要不說這城市套路深,農(nóng)村地更滑械荷,她父親樂極生悲共耍,沒有聽老三叫聲爸爸的命吨瞎,路過村邊上水塘的田埂時,一腳踩空颤诀,抱著兒子一塊掉進(jìn)了剛化的泥沼里。
剎那間崖叫,父親大半個身子被沼澤沒了過去,他拼了老命想把兒子往岸邊扔归露,無奈在泥里根本使不上大勁,自己越用力就越陷越深剧包,只能把兒子奮力舉過頭頂。
兒子也沒閑著疆液,一個勁地把父親往下踩。
父親沒了堕油,哥哥把父親天靈蓋完全踩下去肮之,自己朝前邁了兩步卜录,也沉了下去,隨父親一塊上了西天艰毒。
2.
張氏的母親,叫秦氏丑瞧。
為什么張氏、秦氏都沒有名字绊汹,只有一個姓呢?
這在當(dāng)?shù)睾芷毡槲鞴裕?dāng)?shù)厝苏J(rèn)為,女兒生下來获雕,除了消耗點(diǎn)糧食,造點(diǎn)糞便典鸡,對家里沒有大用處坏晦。有個外號叫著,不跟誰家的狗叫重名兒就好昆婿。
秦氏一直很感念家里人沒有把自己溺死在大水缸里,因為她曾有過幾個姐姐仓蛆,都是死在水缸里的。據(jù)說是她母親實在生不動了看疙,才留下的她。
后來能庆,歷經(jīng)千辛萬苦,秦氏終于把孩子生了下來搁胆,一看果然是個男孩邮绿,取了個小名叫壯壯攀例。
秦氏向自己的亡夫和亡子溺亡的方向叩了仨響頭,便馱著壯壯粤铭,趕著張氏回了家。
秦氏拉扯這倆孩子長大承耿,確切地說,是拉扯壯壯長大加袋,張氏只是順帶著喂養(yǎng)。
秦氏的心里职烧,一直充滿了莫可名狀的怨恨。
孩子們都大了蚀之,張氏眼巴巴地求秦氏給自己一個讀書的機(jī)會,哪怕就讀幾天小學(xué)堂也好足删。
秦氏不為所動,只說你和你弟弟抓鬮失受。
倆鬮鬮都是讓壯壯讀書。
張氏沒有埋怨拂到,在家默默干了一年農(nóng)活,然后離了家兄旬,到周圍的縣城去打工。
沒有文化领铐,沒有背景,沒有門路罐孝,張氏在縣城晃悠了好一陣,卻找不到什么像樣的事情做莲兢。
有一日续膳,她在街邊滑了一跤收班,身上都是泥點(diǎn)子,就跑到河邊去洗洗摔桦,恰好被路過的一個小西裝瞧見。
小西裝看張氏雖然穿著土氣了點(diǎn)邻耕,但是依稀覺得此女明眸皓齒,形象極好兄世,可以慢慢培養(yǎng)。
于是走上前去搭訕了三言兩句御滩,就把張氏帶進(jìn)了縣城中心的一家KTV做陪唱小姐。
小縣城的消費(fèi)水平雖然不高削解,但是做夜場的,收入還算不錯氛驮,總比在鞋廠里給人當(dāng)學(xué)徒強(qiáng)得多。
張氏干了小半年矫废,省吃儉用,攢下了一筆不大不小的錢磷脯,因為夜里過于操勞娩脾,身體有些吃不消,便向老板告了長假柿赊,帶上些好的東西準(zhǔn)備回村里看看母親和弟弟。
3.
村里人看見張氏回來碰声,容光煥發(fā),衣著光鮮胰挑,手提大包小件的椿肩,紛紛豎起大拇指,為之側(cè)目不已郑象。
張氏一進(jìn)家門,就把大大小小的禮物送給母親和弟弟厂榛,還拿一大沓的鈔票放在桌上, 秦氏的嘴都快笑歪了击奶,弟弟壯壯也纏著她玩,一家子開心得不得了柜砾。
無奈好景不長。
可能因為地方太小局义,某一天,據(jù)說有誰家的遠(yuǎn)房親戚萄唇,以前看見張氏在縣城里頭陪酒賣笑來著。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另萤,壞事傳千里,張氏一下就從全村混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四敞,變成了破鼓萬人捶的一介娼婦。
秦氏見此狀忿危,便不再出門,每天想起村里人先前的滿臉堆笑铺厨,再到如今的冷嘲熱諷,她就覺得無地自容解滓,夜不能寐。
她突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洼裤,帶了張氏給的一些錢,推開門去趕夜路腮鞍。
夜里值骇,天上沒有一絲云缕减,但月亮卻不明晰,很朦朧桥狡,定睛一看仿佛像塊毛豆腐一般,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裹芝。
秦氏急忙趕到十三里鋪荒墳旁邊的一戶人家。
這家住著一個叫王麻子的人嫂易,此人長得絕丑,又性格孤僻怜械。
雖然雙目瞎了,但因從小有陰陽眼缕允,故而通曉一些堪輿倒斗的風(fēng)水秘術(shù),平日里障本,十里八鄉(xiāng)沒有幾個人跟他有來往,但都知道有要命的事情時驾霜,可以找他。
這個要命的事粪糙,竟也包括要自己女兒的性命。
秦氏推開門簾蓉冈,但見王麻子坐在堂中央,大晚上的不睡覺洒擦,卻戴著墨鏡怕膛,手里捏把破損不堪的老蒲扇,一旁支著一根盲杖褐捻,她急忙表明了來意椅邓。
王麻子將蒲扇一收昧狮,問說:
“為何要取自家女兒性命《好”
秦氏答:“我女兒是喪門星,前些年撒璧,她克死我家一老一小,我都沒有把她淹死在水缸里卿樱,還把她拉扯大,她卻恩將仇報去做了娼妓繁调,現(xiàn)在回來折騰我娘倆,村里人見她跟見了鬼似的蹄胰,再這樣下去,我全家都得被她害死烤送。”
王麻子聽罷帮坚,從一個黑色楠木盒子里取出一小包像鼠藥似的什么東西,讓秦氏拿去试和。
秦氏問:“此為何物≡暮罚”
王麻子沒有說什么,只讓秦氏將這一小包東西拌進(jìn)張氏的飯菜中节视,秦氏得此要領(lǐng),將錢放在桌上起身準(zhǔn)備離開寻行。
王麻子說:“我不要你的錢,但你需記得,事情辦完后杆烁,就到村口大槐樹邊的水井旁等我⊥没辏”
“記住,只能是你過去等我析校,不能提前來找我∩琢迹”
秦氏點(diǎn)點(diǎn)頭,便趕回去了尚困。
4.
第二日清晨,秦氏做了一碗大大的雞蛋湯面事甜,推醒熟睡中的張氏,讓她馬上吃掉逻谦。
張氏睡眼惺忪,但想著母親很多年沒有親手給自己做東西吃了邦马,不由得心里涌起一陣陣感動。
她將這碗湯面一會就吃個鼎鍋刮爛滋将,湯都喝得見了底。
為了避村里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随闽,張氏已經(jīng)好多日沒有出門了,吃完面掘宪,就想接著睡覺,倒頭就著魏滚。
秦氏見狀,連忙把壯壯抱起來帶出家里鼠次,將家中門窗各處都用提前準(zhǔn)備好的木條和鐵棍子框死靖秩。
不多時,張氏突然疼醒,好像那包東西發(fā)揮了作用花颗。
張氏拼命想叫喊,但喉嚨里像塞滿了棉絮扩劝,叫出來的聲音氣若游絲,她疼得滿地打滾棒呛,肚子翻江倒海一般聂示,瞬間嘔出大量鮮血,雙手摳進(jìn)了地面簇秒。
透過窗欞往里看的秦氏,看到女兒痛苦翻滾的場景趋观,露出滿意的神情,但見壯壯醒了皱坛,也趴在窗前想往里看,秦氏連忙一把抱住他剩辟,飛也似的離開了家。
半天過后贩猎,秦氏把壯壯放在親戚家中寄養(yǎng),自己則摸回家融欧,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查看。此時但見地上到處鮮血淋漓噪馏,東西一片狼藉。
貼好的各處門窗完好無損欠肾,女兒張氏卻不見了蹤影,活沒見人刺桃,死沒見尸。
秦氏納悶:這是去了哪里呢?
仔細(xì)一看屋匕,家里大門靠門檻處,竟然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过吻!
洞口實在太小太小,以至于進(jìn)門之時纤虽,都沒有細(xì)瞧見。
秦氏著慌了起來逼纸。
張氏一定是因為身體極度痛苦,在求生欲望驅(qū)使之下奮力徒手挖出了一個洞济蝉,但一個大活人,怎么也不可能從這么小的洞眼里鉆出去呀堆生!
秦氏越想越害怕,沒理會王麻子的囑托淑仆,連家門都忘了鎖,就趕忙沖往十三里鋪荒墳蔗怠。
來到王麻子家,只見家里大門緊鎖寞射,叫了好多聲也沒人應(yīng)答,秦氏心急如焚桥温,又忽然想起王麻子的話,趕緊跑到村口大槐樹旁的水井邊等著侵浸。
這一等就是三個時辰。
秦氏心里十分忐忑掏觉,想著這人丟了,還不知死活澳腹,就心急如焚杨何,這比她設(shè)想的要處理尸體的場景更加令人恐懼。
王麻子一直沒有出現(xiàn)危虱,但見到村里有幾個人路過,問秦氏家里為何不鎖門槽地。
秦氏佯裝沒事,反問村民們,在家里路過時看到什么集畅?
村民們說,先前路過你家挺智,聽到有一陣好似耗子唏唏嗦嗦的聲音,后來聲響沒了赦颇,覺得有些奇怪,但覺得可能是在藥耗子媒怯,便也沒多想。
秦氏聽罷扇苞,臉色煞白,嘴唇變得烏青碗降。
這個時候王麻子手拄一根盲杖,戴著他那標(biāo)志性的黑墨鏡出現(xiàn)了定踱,村民們立馬作鳥獸散。
王麻子湊近秦氏跟前崖媚,問:“家中大門下可有一洞眼?”
秦氏一聽至扰,立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大聲說是敢课,并求王麻子明示一二绷杜。
王麻子不緊不慢地說:“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秦氏不明鞭盟,不住地?fù)u頭。
王麻子把秦氏拉起來齿诉,帶到井邊,讓她往井里頭看粤剧。
秦氏哪里敢看,她掩面躲著抵恋,不敢直視。
5.
其實這井眼里并沒有張氏的尸體弧关,只漂著一只碩大的老鼠。
“趕緊把這只老鼠提溜走唤锉,要不你們村也別喝水了!”
秦氏稍許醒悟過來窿祥,聽了王麻子的話,將老鼠用繩桶打撈出來晒衩,擱在地面上。
秦氏小聲地問說:“這浸遗,這老鼠……該不會是……我女兒?”
王麻子說:“它是你的女兒跛锌,又不是你女兒∷杳保”
“此話怎講?”秦氏問郑藏。
“我說它是你的女兒,是因為它跟你女兒張氏長得是一模一樣必盖,說它不是你女兒俱饿,是因為這東西其實不是人,是妖拍埠,它叫做鼠婦,是一種修行了上千年的妖異之物枣购,本來居住在小五臺山上的∶奕Γ”
“前些日子,我感到東方有一股子妖邪氣息迄损,算到它即將化身成人,你女兒張氏账磺,先前路過十三里鋪時垮抗,我就感到她身上透著一股不是人味兒的勁頭∶鞍妫”
“這鼠婦,一旦成精辞嗡,可以模仿任何人,并且惟妙惟肖滞造,幾可亂真,因此它變成你女兒的樣子不足為奇谒养。”
秦氏聽得是大氣不敢喘一個买窟。
王麻子好像知道秦氏的疑惑,繼續(xù)說道:
“自你來找我前始绍,我早已未卜先知,你一點(diǎn)都不喜歡你女兒張氏亏推,想讓她死是實心話年堆,于是我便將計就計罢屈,給了你這專抓鼠婦的方子——那包毒藥〔疲”
“這包毒藥是用通常禁錮妖物的燒山法和炸山法等道法,結(jié)合金炸鎮(zhèn)妖法提取而成曼月,本身對人的身體沒有任何作用,一般人食之只感到有些甘甜哑芹,但它可對特定的妖物起作用,會使其痛苦不堪聪姿,渾身如針扎火燒,一定要跳入水中才能解脫——入水即死末购,但三日后復(fù)生破喻〔苤剩”
“所以你看到的這只是一只痛苦投井,還在假死的鼠婦……”
秦氏一臉疑惑羽德,不敢全信王麻子的話,不等他把話講完迅办,就忙不迭地往家里方向跑回去。
跑出去七八丈遠(yuǎn)站欺,她回頭一看,這王麻子镊绪,連同那“鼠婦”,一同不見了蹤影蝴韭。
秦氏不及多想,轉(zhuǎn)眼就跑回了家榄鉴,推開虛掩的房門蛉抓,但見——
6.
此時此刻剃诅,張氏正抱著弟弟壯壯在玩耍,家里一切收拾得干凈整潔矛辕,沒有任何異狀。
張氏見秦氏來了聊品,趕忙叫她進(jìn)來坐下。
“媽翻屈,家里是怎么了陈哑,到處貼得緊實得很惊窖,我見怪膈應(yīng)的就收拾干凈了,還有厘贼,咱家里是不是鬧耗子了,地上那么大一攤子血涂臣,大門還被咬缺了一塊赁遗,讓我好一頓收拾∽迕”
秦氏楞在當(dāng)場。
“媽哥攘,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在家逝淹,我聽隔壁老王說,弟弟你送到二大爺那了栅葡,我就給接回來了,我們在家等著你欣簇∨髟迹”
秦氏回過神來莫鸭,笑了一笑,臉上的肌肉都僵直了被因,她讓張氏帶著弟弟在家,說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氏身。
她去村公所,取了一大包的老鼠藥回來蛋欣。
這次是貨真價實的老鼠藥航徙。
回到家后,秦氏做了一碗子雞蛋湯面陷虎,叫張氏吃,張氏端起碗正準(zhǔn)備動筷子尚猿,秦氏見狀心滿意足,自己則跑出門去——想找王麻子問個究竟凿掂。
這王麻子在家正襟危坐,像是在等著秦氏一般庄萎。
秦氏說:“我已將張氏毒殺,雖然不是用你的毒藥殺的糠涛,但還是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這些忍捡,我還以為她變成老鼠精跑了呢,叫我以后晚上怎么睡得安穩(wěn)砸脊,哈哈哈哈……”
王麻子若有所思,對秦氏一字一頓地說:
“知道么凌埂,你的女兒不是喪門星,她并沒有克死你男人和大兒,相反的秒紧,你還應(yīng)該要感謝她,你男人和大兒滅頂之時熔恢,若不是她哭鬧,拉著你叙淌,你便隨他們一同歿了,哪里還有你的今天鹰霍?張氏她的命很硬,你應(yīng)該待她好些茂洒,如果你要害她,你自己也不會善終的督勺。”
“其實真正克死你家一老一小的智哀,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小兒子壯壯瓷叫!”
秦氏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摹菠。
“古人云:“乾坤之道盒卸,不外乎陰陽世落;陰陽之道淮腾,不外乎男女”。世間萬物谷朝,稟氣而生;氣散則滅圆凰。作為萬物之靈的人,亦復(fù)如是。天地造化挑童,中和為美;陰陽濟(jì)和站叼,則氣象萬千。失之偏頗尽楔,則定有缺失。所謂:孤陽不生阔馋,孤陰不長,易理命理亦復(fù)如是呕寝。”
“可惜的是壁涎,你兒子壯壯,無論天干地支所表陰陽之?dāng)?shù)怔球,地支藏干的陰陽屬性嚼酝,還是五行的陰陽屬性闽巩,又或者時辰、節(jié)令稟賦的陰陽深淺涎跨,都無一例外的純陰至極!
這樣五行的人崭歧,身邊親友,只要命里不夠硬的率碾,非死即傷,越近越死得早所宰,但這卻是鼠婦修煉成精的必要引子,故而它會幻化成張氏的模樣仔粥,去接近你兒壯壯蟹但,之所以還沒有動口吃掉谭羔,僅是因為修煉所需要的時機(jī)未到而已∥谅悖”
秦氏聽到此時,已無法思考景描,她帶著疑惑返回到家中……
7.
秦氏打開大門,張氏已不知所蹤超棺。
壯壯怒目圓睜向族,似乎已死去多時件相。
原來張氏正欲吃面之時,秦氏為找王麻子氧苍,忙不迭忘記了壯壯還在家,自顧自地跑了出去让虐,而此時壯壯在旁吵著要吃面,張氏心疼弟弟赡突,便先喂給他吃……
秦氏大叫出聲,口中因極度痛苦而噴出了鮮血惭缰,她端起碗,將剩下的面湯一飲而盡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