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記得安妮富雅,這句話在一段時間內(nèi)反復(fù)出現(xiàn)在我腦子里收捣,侵蝕著我的神經(jīng),仿佛在強(qiáng)迫我遺忘記憶里某些很重要的人和事情臭埋。
忘記一個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非常簡單,只需要淡薄一切關(guān)于她的痕跡就夠了臀玄。
淡薄帶來了陌生的感覺瓢阴,而這陌生感便是遺忘最好的良藥。
但想要把這種感覺掰開了健无,揉碎了地拿到臺面上來講一講荣恐,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與安妮認(rèn)識6年睬涧,聽起來久遠(yuǎn)募胃,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01
我那時高中沒念完畦浓,住在一個筒子樓里痹束,從來沒見過父親,由母親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讶请,打小便體會到了人間不值得祷嘶。
而在我十七歲那年,母親也因疾病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夺溢。
所以我看待這個世界總有一種悲觀感论巍,但很多事情是不容我反復(fù)思考與琢磨的,我還要努力養(yǎng)活自己风响,我得樂觀地活著嘉汰。
那年我19歲,高中沒畢業(yè)状勤,沒有正經(jīng)事做鞋怀,始終在端盤子,發(fā)傳單或是擺地攤打臨工中掙扎求存持搜。
這年的秋天走得特別慢密似,也可能是冬天來得過于拖沓,讓這座只有夏天和冬天城市里的人格外不習(xí)慣葫盼。
我從飯店下了早班回到家残腌,已是晚上8點(diǎn)了。
這房子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產(chǎn)與記憶,上了年紀(jì)的老樓抛猫,隔音效果很差蟆盹,墻壁形同虛設(shè)。
我剛洗完澡邑滨,趿拉著人字拖日缨,手里拿著蒼蠅拍钱反,貓著腰屏著呼吸掖看,準(zhǔn)備和趴在墻上的大胖蒼蠅做個了斷。
此時隔壁屋子傳來了聲響面哥,伴隨著鑰匙插進(jìn)銹跡斑斑的鎖眼哎壳,老態(tài)龍鐘的屋門發(fā)出冗長的“吱呀”聲,在這個夜里顯得異常刺耳尚卫。
“啪”的一聲归榕,拍子以一道優(yōu)美弧線的姿態(tài)落在了有些斑駁的墻上。
您猜怎么著吱涉,蒼蠅跑了刹泄。
我之所以還住在這種環(huán)境里,一是出于對母親的懷念怎爵,我總覺得在某個清晨特石,客廳還會傳來母親做家務(wù)時叮鐺的聲響,然后在我要出門上學(xué)的時候叫住我鳖链,“洋洋姆蘸,把早餐揣包里,記得吃芙委〕逊螅”踮起腳,費(fèi)勁地探著頭拉開我的書包灌侣,把豆?jié){和油條塞進(jìn)去推捐。
在那之后,每當(dāng)我用母親留下的鍋碗瓢盆自己做早點(diǎn)的時候侧啼,我總會覺得視線變得模糊牛柒,鼻子酸地像是吃了檸檬一樣。
二是我的生活確實困難慨菱,實在沒有能力換上一間寬敞明亮的房子焰络。
發(fā)出聲響的是隔壁劉老太的小屋,來的人應(yīng)該是她的新租客符喝。
我探出腦袋闪彼,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背影正把一個偌大的紅色行李箱塞進(jìn)屋子,女孩留著齊肩短發(fā),好像戴著一副眼鏡畏腕,披著件有些褪色的綠色呢子大衣缴川,大衣的顏色與這老舊破敗的木門融為一體。
那間屋子很臟描馅,自我記事以來把夸,便見到了從那里出入的形形色色的租客,有打妻罵子的酒鬼铭污,煙霧繚繞的煙鬼恋日,帶不同男人回家過夜的小姐,還有狼狽不堪的一家老小等等嘹狞。
這些人都在這里居住過岂膳,在這座城市最陰暗的角落里。
但時間不長磅网,并沒有給我留下太深的印象谈截,印象深的只是這些人身上特有的氣味,有煙味涧偷,酒味簸喂,劣質(zhì)香水味,還有窮困潦倒的味道燎潮。
隔壁屋子很亂喻鳄,又臟又亂,劉老太對錢極盡苛刻跟啤,為人又尖酸刻薄诽表。
她對外出租的屋子年久失修,管道經(jīng)常堵塞隅肥,空調(diào)常年抱恙竿奏,在晚上還經(jīng)常能聽見隔壁電視發(fā)出的沙沙聲。
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腥放,我不禁為女孩捏了一把汗泛啸。
女孩廢力地提起行李,回過身想把門帶上秃症,扭頭時看見了我候址。
我有些發(fā)愣,看到的是一張十分清秀的臉种柑,側(cè)臉輪廓清晰岗仑,眉眼干凈,這女孩好像有股靈氣聚请,能攝人心魄荠雕。
我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稳其,穿著洗褪色的牛仔褲與衛(wèi)衣,腳下的人字拖配上手里的蒼蠅拍炸卑,甚是滑稽既鞠。
我對她笑了一下,漏出了我一口潔白的牙齒盖文,“新搬來的嘱蛋?”
“嗯”,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五续,伴隨著破舊屋門的“吱呀”聲進(jìn)了隔壁洒敏。
她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自母親走后的生活狀態(tài),像是一顆流星劃進(jìn)了我的生命里返帕。
我高中沒畢業(yè)桐玻,也談不上有什么世界觀,大概就是從她進(jìn)入到我的生活開始荆萤,我才逐漸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這個我生活了19年的世界。
雖說有時感慨日子像烏龜一樣爬得很慢铣卡,但不經(jīng)意間卻發(fā)現(xiàn)這孫子竟然越行越遠(yuǎn)链韭,令人唏噓。
我與她在這一年并無過多交集煮落,女孩很安靜敞峭,屋里總是傳來輕微的音樂聲,我分辨不出是哪首歌蝉仇,就像我聽不清黑夜里的哭聲到底是野貓發(fā)情旋讹,還是樓里哪家小孩發(fā)出的聲音。
02
這一年里我仍奔波于生計轿衔,打工度日沉迹,雖疲憊不堪,但這至少能讓我生存下去害驹,還有些結(jié)余鞭呕。
受隔壁女孩的影響,我關(guān)掉聽了好幾年的搖滾樂宛官,喜歡上了抒情柔緩的歌曲葫松,寫寫文字記錄生活,倒也挺好底洗。
這種難得的寧靜在一個夜晚被一陣吵鬧聲打破腋么,我打開房門探出腦袋,聽著隔壁女孩與劉老太太的爭吵亥揖。
“不交房租就滾蛋珊擂,我這有的是人租。”劉老太尖利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更加刺耳未玻。
“不是我不愿意給你錢灾而,管道又堵塞了,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二次了扳剿∨蕴耍”女孩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仍是輕輕地敘述著庇绽。
“哪次我沒找人給你修锡搜,小姑娘事怎么那么多?”
“但每次都是我出的錢啊瞧掺,這是你房子出的問題耕餐,本就應(yīng)該你來修的啊,還有夏天空調(diào)也不好使辟狈〕Φ蓿”
“不住就滾蛋,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給弄壞的哼转∶魑矗”劉老太還是往日市井的嘴臉,聲音大到一棟樓都能聽見壹蔓。
女孩沉默了一會趟妥,再次說話已有了些許哽咽聲,“真不是我弄壞的佣蓉,本來就是這樣的披摄∠目蓿”聲音顯得更微弱了嘿期。
劉老太正掐著腰,正醞釀下一輪的言語攻擊畔裕。
“嘿套像,劉奶奶酿联,你那破屋子本來就那樣,難為人家小姑娘干啥夺巩≌耆茫”我往隔壁走了走,把腦袋探了進(jìn)去柳譬。
“兔崽子喳张,這有你啥事∶腊模”劉老太回過頭瞪著我销部,眼神犀利摸航。
“您這是打麻將又輸了,還是又更年期了舅桩,吃槍藥啦酱虎。”我調(diào)侃道擂涛。
“你也不是啥好東西读串。”劉老太又剜了我一眼撒妈,隨即扭過頭看向女孩恢暖,“再不交租趁早滾蛋≌遥”
我與劉老太也沒什么交集杰捂,她似乎只有在打麻將贏了錢,或是又打聽到了哪些人家的隱私問題時才會對人熱情些棋蚌,同這樣的市井老婦女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嫁佳。
“就你這樣,誰會一直租你房子啊劉奶奶附鸽⊥哑矗”我個頭高大,長得比較結(jié)實坷备,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堵在門口情臭,任誰看到估計都有些打怵省撑。
劉老太沒了話語,氣沖沖地扒開我俯在,回了自己屋子竟秫。
“你沒事吧,這老太太就這樣跷乐,別和她一般見識肥败。”我這才仔細(xì)打量起女孩愕提,眼神黯淡馒稍,不知是光線原因還是怎的,映得整張臉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浅侨。
她仰頭看了我一眼纽谒,“謝謝∪缡洌”聲音依舊很輕鼓黔,很輕央勒。
我扯了個笑容給他,她卻把頭低了下去澳化,沒有理我崔步,我一直覺得我的笑還是比較陽光的,同時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與孤獨(dú)無關(guān)的東西缎谷,所以我很喜歡笑井濒。
母親為人善良,在我小時候總是同我說慎陵,“不要只顧著拍打身上的塵土眼虱,也要記得用心去體會身邊的每一個小幸運(yùn)∠Γ”
認(rèn)識女孩之后我覺得捏悬,女孩便是我平靜生活中的小幸運(yùn)。
她把屋子收拾得算不上一塵不染润梯,但卻井井有條过牙,畢竟劉老太的這棟老房子實在是破敗不堪,難以打理纺铭。
直到此時寇钉,我才聽清了屋內(nèi)的音樂聲,是首比較清新的英文歌曲舶赔,我英語不好扫倡,聽不懂歌里在唱什么,但時至今日我仍能哼著唱上幾句竟纳。
“我叫汪洋撵溃,就住隔壁,有事可以找我锥累≡堤簦”
“我叫安妮,今天謝謝你了桶略∮锾裕”
第二天出門買油條時恰好撞上迎面而來的安妮,依舊喪氣滿滿际歼,一股子生人勿進(jìn)的模樣惶翻。
她瞥了我一眼,又很快將帶有倦意的目光收了回去蹬挺,我側(cè)著身子讓她先行维贺,“早上好啊安妮,這是去哪巴帮∷萜”
“搬家虐秋。”她說垃沦。
我有些錯愕客给,按理來說我不該有這種錯愕的,畢竟我在這凍樓里見識到太多行色匆匆的人了肢簿,某個人的去留并無法左右我的心情靶剑。
“是不是因為劉老太啊,有空我?guī)湍阏f她池充∽”一些不安的情愫在我身上蔓延開來。
安妮許久沒有說話收夸,轉(zhuǎn)身下了樓坑匠。
這算是我和安妮第一次在白天正式交流,她給我留下了一個纖瘦苗條卧惜、又異常孤獨(dú)的背影厘灼。
我嘆了口氣,吃過早飯后便出了門咽瓷。
03
在我為數(shù)不多的淺薄閱歷里设凹,安妮像是一個怪咖,似乎有著與我截然相反的性格茅姜,不愛與人交流闪朱,為人又過于悲觀,這都令我很想深入了解這么一個人钻洒。
晚上回家進(jìn)入樓道時监透,我往安妮住處撇了撇,發(fā)現(xiàn)門敞著航唆,屋里有些收拾東西的響動。
我不自覺地走了過去院刁,看到了蹲在地上正在收拾東西的安妮糯钙,“真要搬走啊,想好要去哪了嗎退腥?”
我記得安妮在看到我一臉錯愕的時候竟然笑了一下任岸,“先回宿舍唄,等過幾天再找房子狡刘∠砬保”盡管那笑容里滿是苦澀,但安妮深邃的眸子仿佛一下子變得清澈了起來嗅蔬。
“你笑起來不是挺好看的嘛剑按〖簿停”我說。
“是嗎艺蝴,我怎么不覺得猬腰。”安妮又低下頭收拾起了行李猜敢。
“這樣吧姑荷,你來我這邊住吧,我母親走得早缩擂,這屋子就我一個人住鼠冕,怪孤獨(dú)的】瓒ⅲ”我看著她的動作懈费,小心翼翼地同她說。
安妮頓了頓陨闹,抬起頭看著我的時候眼神有些怪異楞捂。
“別誤會,我得收你房租趋厉≌郑”
“那好,壓一付三君账》北ぃ”安妮得眼神飄忽不定,看了看我乡数,好似經(jīng)過了極大的內(nèi)心掙扎才答應(yīng)下來椭蹄。
“放心,我是個好人净赴∩兀”我盡量以詼諧的語氣說著,其實內(nèi)心早已波瀾壯闊玖翅,緊張又期待翼馆,“其實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房門都有鎖金度,何況你也看到了应媚,我沒有惡意〔录”
然后我屁顛屁顛地幫她收拾起了行李中姜,領(lǐng)她進(jìn)了屋。
“這屋子是我母親住的跟伏,我一直都有打掃丢胚,你就住這吧翩瓜。”她推開門嗜桌,緩緩走了進(jìn)去奥溺,眼里有些許欣喜。
她走的這兩步骨宠,仿佛走進(jìn)了我的心里一般浮定。
“你母親她……”安妮走出屋子,話還沒問完层亿。
“三年前去世了桦卒。”我緩緩地說著匿又,“我母親是個很好的人方灾。”
“對不起碌更,我把房租先給你裕偿。”說罷痛单,她便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異澈偌可愛的卡通錢包,有些窘迫地拉開拉鏈數(shù)了一沓錢遞給我旭绒。
“劉奶奶那邊500一個月鸟妙,這是2000塊錢,你數(shù)數(shù)挥吵≈馗福”
“用不著那么多,咱倆這算合租忽匈,房租對半房午。”我笑了笑丹允,遞回去了1000塊錢給她歪沃。
“可這不合適吧∠铀桑”安妮臉上出現(xiàn)了些為難的神色。
“有啥不合適的奕污,同是天涯淪落人萎羔,合適,太合適了碳默〖窒荩”
安妮有些不著煙火的氣質(zhì)缘眶,我實在沒有把握在她面前侃侃而談,于她而言我更像是一個俗不可耐的人髓废。
雖說住到了一起巷懈,但彼此的交集仍然不多,我每天要出門上班慌洪,她則需要回校上課顶燕,我想要的深入了解也一直沒有機(jī)會,這使得安妮在我心里的形象變得更加神秘起來冈爹,不知道她飄蕩在哪里涌攻,又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與故事。
雖說我們都在盡力回避對方频伤,但身處同一屋檐下恳谎,低頭不見抬頭見。
就比如吃飯這件事憋肖,倆人總會撞到一起因痛。
我一直都自己做飯,多了一個人對我而言不過是多一副碗筷而已岸更。
“明天周末鸵膏,我買點(diǎn)菜,咱們慶祝一下坐慰〗闲裕”在某一個周五的晚上,我向安妮發(fā)出了共進(jìn)晚餐的邀請结胀,當(dāng)然多年獨(dú)居生活的我赞咙,廚藝其實還算是能拿得出手的。
“好啊糟港∨什伲”她終于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一次,那容貌甚是好看秸抚。
我祭出了修煉多年的紅燒肉速和、醬燜茄子、番茄雞蛋以及蘿卜羹剥汤,然后敲響了她的房門颠放。
想來她應(yīng)該很不好意思,在房間里折騰了好一會兒吭敢,才扭扭捏捏地戴著耳機(jī)鉆了出來碰凶。
“這么多菜,咱倆能吃完不?”她坐在飯桌前欲低,摘下耳機(jī)辕宏,眼睛始終盯著那盤紅燒肉。
“餓了砾莱?”我端起老父親般的笑容看著她瑞筐,“快動筷子,嘗嘗腊瑟【奂伲”
然后在一種尷尬又有些許客氣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我們合租生涯的第一頓飯扫步。
吃完了飯魔策,安妮執(zhí)意要去刷碗,我不同意河胎。
她堅持了一下闯袒,見我態(tài)度堅決,她只好十分抱歉地說游岳,“那我回去歇著啦政敢。”就回到了房間胚迫。
萬事開頭難喷户,有了這頓飯,往后的日子便過得自然了起來访锻。
打那起我隔三差五便會喊她出來吃飯褪尝,后來她實在過意不去,就發(fā)展成由我倆一起買菜期犬,然后我來做飯河哑,她打下手,頗有種中老年夫妻過活的既視感龟虎。
“吃水果嗎璃谨?”
“不吃±鹜祝”
“吃零食嗎佳吞?”
“等會還要吃飯,不吃棉安〉装猓”
“那你想吃啥?”
“我真不餓啊大小姐贡耽』ㄑ危”
我想的是過日子羡滑,安妮好像卻總在以各種理由來還這幾頓飯的人情。
每當(dāng)安妮側(cè)著頭一臉期待地看著我時算芯,我都強(qiáng)忍住囫圇她頭發(fā)的沖動,故作深沉凳宙。
“請室友吃飯不應(yīng)當(dāng)嗎熙揍,況且不過是多副碗筷的事,人多還熱鬧呢氏涩〗烨簦”
04
我覺得安妮總是怪怪的,心情也是時好時壞是尖,陰晴不定意系。
有時候她會使勁地盯著某樣?xùn)|西看,而每當(dāng)我有些局促不安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時饺汹,卻只看到了腦袋上的藍(lán)天白云蛔添,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她笑得也不多兜辞,實在開心了便會笑笑迎瞧,但那笑容不會把人帶到任何地方,就只是笑笑逸吵。
然后生活仍是照舊凶硅,“我給你買點(diǎn)蘋果吃吧∩ㄖ澹”
“買點(diǎn)瓜子磕磕足绅?”
“來兩包薯片?”
很快韩脑,家里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零食氢妈,恍惚間我甚至覺得母親仍然在世,在這些吃不完的東西上扰才,我似乎又感受到了那股深沉的愛意允懂。
“早餐給你放桌上了,記得吃衩匣±僮埽”
忽然我的視線就模糊了起來,不知是面前的熱粥燙得我睜不開眼琅捏,還是別的生百。
這座城市不常下雪的,至少在我記憶里寥寥無幾柄延,可這年冬天卻一反常態(tài)地下起了雪蚀浆,導(dǎo)致天氣有些寒冷缀程。
在惡劣的天氣里,我更喜歡跟我愛的人待在溫暖又舒適的家里市俊,有吃的杨凑,有喝的,有音樂聽摆昧,有電影看撩满,當(dāng)然能有個人陪我說說話那就更好了。
沒認(rèn)識安妮前绅你,在這種周末的清晨伺帘,睡眼惺忪的我總會放上一個小曲,貓在被窩里忌锯,躺到天荒地老伪嫁。
我好像是孤獨(dú)了太久,在有人陪的情況下顯得格外的活躍偶垮,話也異常的多张咳。
這個下雪天我沒有感到絲毫的凄涼與不適,起碼屋子里還有另一個與我相似的靈魂针史。
“看電影不晶伦,《無間道》,賊好看啄枕』榕悖”
“出去堆雪人不,好久沒看著雪了频祝∶诓危”
“擼串去不,我之前打工地方有家特好吃的串串常空」烈唬”
每次安妮總會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笑,任憑我一個人自言自語漓糙。
“你大幾了呀安妮铣缠,大學(xué)里什么樣的,快跟我說說昆禽』韧埽”我這才想起安妮還是個學(xué)生。
“就那樣吧醉鳖,我不喜歡在宿舍里待著捡硅,下了課基本就是圖書館泡著〉量茫”
“愛學(xué)習(xí)是好事啊壮韭,我想學(xué)還沒有機(jī)會呢北发,對了那你住外面家人不管你嗎?”我問道喷屋。
安妮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暗淡琳拨,低下了頭,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屯曹,“不好意思啊从绘,不想說算了∈抢危”
“沒事,我父母對我不好陕截,我一直想擺脫他們驳棱。”农曲,安妮神色扭捏社搅,坐立不安,“我不是不想和你說話乳规,我對誰都這樣形葬。”
嗬暮的,又是個苦命的人笙以,對安妮來說,那令我神往的原生家庭反而是一種負(fù)擔(dān)冻辩。
我沒有深挖下去猖腕,也沒那個必要,我突然泛起一股心疼的感覺恨闪,這似乎是從我第一眼看到她便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的情愫倘感。
那晚我們聽著我叫不上名字的英文歌,聊了許多咙咽。
我本身故事不多老玛,經(jīng)歷也少,多是些如何掙扎求生的瑣事钧敞,同她聊得也大都是母親在世時的一些生活片段蜡豹。
我聽她講大學(xué)生活,講她的理想抱負(fù)犁享,講生活的艱辛余素。
“我有時候也會去做做家教,賺點(diǎn)錢炊昆,不想花家里的桨吊⊥”
“可不是嘛,自己掙得錢用起來最是安心视乐÷宀螅”我說。
我懂她的困境佑淀,愿意伸手相助留美,她懂我的不易,也愿意耐心傾聽伸刃。
再沒有比這種狀態(tài)更令人感到舒適的了谎砾。
“下樓堆雪人吧∨趼”我興致勃勃地說景图。
安妮有些猶豫,隨即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碉哑,“嗯挚币。”
“外面挺冷的扣典,戴上圍巾妆毕。”
說著我從架子上取下了她的有些起球的米色針織圍巾贮尖,在她不情愿的神情中笛粘,給她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哈哈远舅,像個大粽子闰蛔。”
“你才是图柏!”在安妮的追趕下序六,我迫不及待地奔下了樓。
那晚下著大雪蚤吹,卻似乎又能看見廣闊無垠的浩瀚星海例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裁着。
實質(zhì)上我們本就是兩個正處于人生最美時光的孩子繁涂,在那晚我倆好像才終于能做些這個年齡應(yīng)該做的事情,盡情地瘋跑著二驰,忘記了一切世俗帶給我們的枷鎖與不安扔罪。
在這世上,本就是各人有各人的隱晦和皎潔桶雀,那晚的月色很美矿酵,我能逐漸感覺到兩顆心的距離越來越近唬复。
“拍個照吧∪梗”說著我舉起手機(jī)喊安妮過來敞咧。
“好啊」枷伲”我看著她快被大雪掩蓋的腦袋休建,突然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评疗、由衷的笑测砂。
月光下,安妮帶著笑容向我走來百匆,月色與雪色之間邑彪,她好像是第三種景色。
然后她比起了老套的剪刀手胧华,往我胸口靠了靠。
我突然有股沖動宙彪,很想把她擁入懷里矩动,同她講一些不屬于租客與房東之間該說的話。
我以為她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释漆,然后順從地靠過來悲没,低眉順眼道,“那感情好啊男图,我們在一起吧示姿。”
05
廚房真是個能讓人感情迅速升溫的好地方逊笆,共同的愛好更是栈戳。
我們在每個傍晚忙碌于廚房那擁擠的一小片天地,她哼著歌切菜难裆,我哼著歌掌勺子檀。
她愛吃我做的紅燒肉,每次都能吃一大碗米飯乃戈。
原先清瘦的身材在這幾年里早已變得更加立體褂痰,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穿衣顯瘦症虑,脫衣有肉缩歪,形容她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我們?nèi)匀粫暮芏嗍虑榈荆乃膶W(xué)業(yè)匪蝙,聊她的愛好主籍,聊她的理想。
唯獨(dú)沒再聊過家庭骗污,我不敢聊崇猫,我怕回憶起母親。
她也不敢聊需忿,怕記起父母帶給她的無盡痛苦诅炉。
在我樂觀態(tài)度的感染下,她的性子也開朗了許多屋厘,笑容更是自進(jìn)家門后便爬到了臉上涕烧。
“樓下那小貓真可愛啊汗洒!”
“哪只议纯?花的還是黑的還是黃的∫绨”
“都可愛瞻凤,哈哈∈郎保”
“還沒吃飯吧阀参?餓不?”
“餓死了瞻坝,來我給你打下手蛛壳。”
我看著廚房那個手忙腳亂的少女身影所刀,打心眼里喜歡衙荐。
安妮喜歡在屋里看書,聽我聽不懂的英文歌曲浮创,也喜歡在晚飯后一個人出去跑步忧吟。
我也喜歡看書,我也喜歡聽歌斩披,我也喜歡和她一起去瀑罗。
“又要出去啦,我吃多了需要消消食雏掠,帶我一起唄斩祭。”
“帶上我吧美女乡话,你看我都胖成什么樣了摧玫。”
而到了后面,每當(dāng)她換好衣服走到門口的時候總會側(cè)過頭問我诬像,“要出去嗎屋群?”
“當(dāng)然去,我最愛鍛煉身體了坏挠!”
再到后面芍躏,只要一個眼神我們便能領(lǐng)會彼此的意思。
她也變得愿意與我分享各種點(diǎn)滴降狠,就連換了一種可愛得要死的發(fā)型也要再三同我啰嗦对竣,“看我發(fā)型好看不?”
“好看榜配,好看死了否纬。”話當(dāng)然是真的蛋褥, 喜歡她也是真的临燃。
安妮之前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緘默,即使和我聊天也只是三兩句的附和著烙心。
那首那總是反復(fù)循環(huán)的歌膜廊,我也已記得滾瓜爛熟,是西蒙和加芬克爾演唱的《The Sound of Silence》淫茵,當(dāng)我明白歌詞大意后溃论,才恍然覺得,“嚯痘昌,可真適合安妮【孀”
我總覺得我倆更像是兩個極其相似的靈魂住在了同一個容器里辆苔,互相感染彼此。
我始終堅信扼劈,這世間的美好驻啤,是可以笑納所有的不完美,卻又對生活充滿希望荐吵,我就是這樣的人骑冗,安妮在我的感染下,現(xiàn)在也是先煎。
日子一天一天過贼涩,我倆好似一對一起生活了許久的戀人一樣,早已習(xí)慣了對方的存在薯蝎,絲毫沒有感到一絲不妥遥倦。
從安妮到來那天開始我就喜歡每天寫點(diǎn)東西,其實我這人無論做什么都喜歡寄情于文字占锯,寫得東西里每篇都有安妮的名字袒哥。
甚至是她生活上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缩筛,她不知不覺展現(xiàn)出來的美麗與孤獨(dú),以及我對她的一些莫名情愫堡称,我都會寫下來瞎抛。
我越來越覺得她像極了一個易碎的靈魂,有一張美麗而憔悴的臉却紧,等著我去呵護(hù)桐臊。
我沒談過戀愛,更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啄寡,但看到安妮開心豪硅,我便也是愉悅的。
那時候她大學(xué)畢業(yè)挺物,我認(rèn)識安妮已有四年懒浮,她做我的房客做了三年,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年识藤。
安妮喜歡喝咖啡砚著,不是那種袋裝的速溶咖啡,而是自己用咖啡豆研磨出來痴昧,再進(jìn)行烹煮的苦到不能再苦的原味咖啡稽穆。
在她的熏陶下我也會喝上兩口,每次都痛苦地齜牙咧嘴赶撰,可日子一長也就習(xí)慣了這種味道谍失,畢竟生活帶來的苦才是真的苦。
安妮總會說菇怀,“良藥苦口棚蓄,喝咖啡也是一個道理×鲈兀”
我訕訕地笑否灾,“您說的都對∶迹”
嘴上說著難喝墨技,心里卻很誠實,“安妮喜歡的東西挎狸,我也得喜歡扣汪。”甚至為此我去了一家咖啡館做起了學(xué)徒锨匆,倒也算學(xué)了門手藝私痹,養(yǎng)活自己和安妮不成問題。
這天安妮畢業(yè),也恰好是她的生日紊遵,她興高采烈地同我說账千,“喝一杯否?”
笑容是會傳染的暗膜,看著安妮臉上的笑容我也十分開心匀奏,裝作她的語氣答道,“可学搜⊥奚疲”
安妮酒量極差,我也是瑞佩,兩人喝了沒幾瓶啤酒便已經(jīng)有些上頭聚磺。
“別喝了,再喝喝多了炬丸√鼻蓿”我醉醺醺地同她講。
“喝點(diǎn)唄稠炬,開心嘛焕阿。”
我倆的所有壓力在這一天仿佛都已得到釋放首启,有來自家庭的暮屡,有來自生活的。
她自嘲道毅桃,“咱們可算要步入社會了褒纲。”
“是你钥飞,不是我哦莺掠,我早就體會到人間疾苦了〈校”
“嘁,裝什么大人渐扮÷坫玻”
又是兩瓶酒下肚,我看安妮的眼神已有些不對墓律。
安妮的神態(tài)也不大對膀估,往常那雙靈動的眼睛在此時變得迷離又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耻讽,忽然讓我覺得看不透她察纯。
又見她白皙的臉頰上微微染了些紅暈,原本整齊的發(fā)絲也零散的飄落著,此時的安妮褪去了原先一塵不染的氣質(zhì)饼记,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氣香伴,讓我更想靠近她。
我倆的壓力在這一天確實都已得到釋放具则,當(dāng)然即纲,還有肉體上的。
我忽然感覺身體里的某一個點(diǎn)被觸動了博肋,腦子突然變得聒噪起來低斋,血液沸騰地在體內(nèi)到處亂竄。
我不再猶豫匪凡,低下頭膊畴,笨拙地用唇撞上安妮的,緊緊交合在一起病游。
屋內(nèi)滅了燈唇跨,天上很黑,不時有一兩顆星劃進(jìn)黑暗中礁遵,帶著發(fā)紅或發(fā)白的光尾轻绞。
我們彼此擁抱著,顫抖著佣耐,好象刺開了萬重的黑暗政勃,伴隨著床體的搖曳,來到了世界的另一頭兼砖。
06
說了這么多的安妮奸远,也該說說我自己了。
故事到里其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讽挟,本不想寫如此多的生活瑣事懒叛,可一提起筆,便有些難以收場耽梅,我總想把對安妮的所有回憶留在腦子里薛窥,留在文字里,每當(dāng)想起和她的零碎眼姐,對我來說都如凌遲般痛苦诅迷。
畢業(yè)后的安妮顯得更加地靈動與熱愛生活,我似乎仍被禁錮在這一方天地里众旗,雖堅強(qiáng)樂觀但早已跟不上她的腳步罢杉。
她如此優(yōu)秀,理應(yīng)有更好的生活贡歧。
我生于塵埃滩租,溺于生活赋秀,最終困在了現(xiàn)實的高臺上。
“我要出國啦律想×粤”在一個夜里安妮打破了這份緘默,聲音很輕蜘欲,就像我一開始認(rèn)識的她一樣益眉。
我聽著音樂,內(nèi)心惶恐姥份,“好郭脂。”
“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澈歉≌辜Γ”安妮帶著哭腔。
我仍是把數(shù)之不清的壞心情都藏在自己的心里埃难,不想面對這個話題莹弊。
“餓了嗎?吃飯吧涡尘∪坛冢”我淡淡地說。
或許我們渴望更多的是抱在一起考抄,感受彼此間的自己细疚,在那些艱難困苦的時候?qū)で笠唤z慰藉。
而對于我來川梅,安妮更像是另一個自己疯兼。
我一直都想要逃離以往的生活,我想四處奔波贫途,賺錢吧彪,買房子,開咖啡廳丢早,可到了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姨裸,這些我想做的事情,遠(yuǎn)不如給安妮做飯吃來得開心怨酝。
但我們的靈魂傀缩,或者說我們內(nèi)在的生命,常常都與我們外在的生活格格不入凫碌。
我如此扑毡,安妮也如此胃榕。
安妮走后的兩年盛险,我變得字斟句酌瞄摊,時刻掂量自己的身份。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不盡人意苦掘,難免落入俗套换帜。
失去安妮后我仿佛又在自己周圍筑起了高墻,沒有人能夠入內(nèi)鹤啡,也不放自己出去惯驼。
我本以為6加6是道簡單的算數(shù)題,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給出答案递瑰,然后為自己和安妮的感情遞上一份滿意的答卷祟牲。
避繁就簡,這個答案在任何情況下都應(yīng)該等于12抖部。
但我與安妮相識6年说贝,安妮與我相識6年,卻也只是過了6年慎颗。
我們都那么渴望能有那么一道光照進(jìn)昏暗無度的生活乡恕,縱然轉(zhuǎn)瞬即逝。
分開前我很想再次從后面拉住安妮的手俯萎,幻想著她會轉(zhuǎn)過頭對我莞爾一笑傲宜。
然后張開薄薄的嘴唇,露出腮上兩個深陷的酒窩對我說夫啊,“怎么啦函卒?”
“你頭發(fā)亂了,我?guī)湍憷砝礓棠浮谆趾!闭f著我就把手熟練地搭在了她的頭上。
“討厭死了你叛本』ε睿”安妮帶著笑,裝作一臉嫌棄来候,又一步三跳地向前跑著跷叉。
“快跟上來啊,怎么那么墨跡营搅≡菩”
我突然很想哭,我很想再次向她展示我最陽光的笑容转质,用最動聽的聲音對她說园欣,“留下來吧,或者我跟你走休蟹》锌荩”
但我張了張嘴日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就這么怔怔地看著安妮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绑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