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本書织鲸,書名《借山而居》媚狰。
估計很多人之前都在朋友圈見過一篇文章:一個畫畫的文藝小伙兒,只花四千元就在終南山上租得一個二十年使用權(quán)的院子诱篷,自己捯飭壶唤,自己裝飾,修葺一新兴蒸。喂雞逗狗養(yǎng)鵝種菜视粮,寫詩畫畫讀書曬太陽,好不愜意橙凳。破爛蕭條的村屋搖身一變成舒適自在逃離世俗紛擾的世外桃源蕾殴。叫人羨艷不已。
該書收錄了他在山上創(chuàng)作的部分作品岛啸,一些妙趣橫生的山居生活日常以及離群索居的感悟心得钓觉,細(xì)碎平淡,讀來也不失有種炎炎夏日如飲一彎泉水般清洌之感坚踩。
不得不說荡灾,我個人很容易被這類題材的影視文學(xué)作品吸引。
倒不是因為嬌生慣養(yǎng)從沒吃過苦頭所以想體驗式裝逼的矯情瞬铸,真實的鄉(xiāng)村生活遠(yuǎn)比想象中辛勞艱難我自然是懂批幌,只是看到那些描寫鄉(xiāng)村生活的場景,會不自覺讓我感覺有親近感…
畢竟我人生當(dāng)中的頭七年嗓节,是在鄉(xiāng)下度過的荧缘。
父親當(dāng)年因為政策和工作的關(guān)系,我一出生就被寄養(yǎng)在姑姑家里拦宣。姑姑遠(yuǎn)嫁在重慶一個靜謐的小縣城里截粗。那一年重慶還未從四川獨立出去,不發(fā)達(dá)的交通距離父親家五六個小時的車程也已經(jīng)顯得相當(dāng)遠(yuǎn)鸵隧,遠(yuǎn)到在我七歲前的記憶里绸罗,都不曾記得除了姑姑家以外的親人來見過我。
姑姑一家四口人豆瘫,靠著一人幾畝地珊蟀,日子清貧卻也滿足地過著,至少在我當(dāng)時的認(rèn)知里是這么認(rèn)為的靡羡。
春天里系洛,跟著姑姑下地里做農(nóng)活俊性,犁地、播種描扯、施肥定页、除草……一趟一趟,不厭其煩把我背在身上绽诚,累了把我放在田埂上典徊,我一個人也找到樂子消磨時間。要么自己到處扒野果子恩够,要么采各種各樣漂亮的小野花卒落,要么跟螞蟻也能玩上半天……有時會隨姑姑走幾里路給獨自在地里勞作的姑父送飯,筷子不夠時蜂桶,隨手折兩根小樹枝作筷儡毕,吃得比什么都香。
得益于那些時光扑媚,至今我還記得麥子是如何從小青苗長成帶鋒利麥芒的麥穗腰湾;知道水稻如何從秧苗長成壯碩飽滿稻穗;知道番茄豆角長到一定高度要搭支架疆股;知道南瓜冬瓜黃瓜西瓜各種瓜的藤都非常相似费坊;知道茄子蠶豆的花兒是紫色的……
我猜,當(dāng)城里的孩子都在學(xué)習(xí)認(rèn)識ABC背唐詩的時候旬痹,鄉(xiāng)下孩子需要掌握的技能大概就是如何正確分辨各種瓜果蔬菜吧附井。
夏天的記憶,是跟著大孩子上山爬樹摘果子捅馬蜂窩被蟄得滿頭包两残;是下池塘里抓魚捉泥鰍抓黃鱔會被嚇得嗷嗷叫永毅;是去別人家地里掰玉米挖紅薯摳土豆被人放狗追得滿山跑;是到稻田里抓螳螂螞蚱釣小龍蝦用線綁起來虐待……印象最深是喜歡跟在男孩子后面人弓,看他們抓花花綠綠胖胖軟軟手指一般大不知名的蠕蟲(四川話叫豬兒蟲)卷雕,用針筒灌水注到蟲子身體里,直至撐滿爆掉票从,殘缺尸塊和綠色漿液崩灑一地…對了,我還嘗過烤知了和烤老鼠肉…
不知當(dāng)時樂趣何在滨嘱,反正現(xiàn)在想起來怪惡心的峰鄙。
夏天的記憶當(dāng)然不止這些惡趣味。還有望眼欲穿的冰棍車太雨,叫賣的單車后座放著白色的泡沫箱吟榴,里面用毛巾包裹住一毛錢一根的冰棍,和喜歡的小伙伴你一口我一口咬在嘴里甜在心里囊扳。還有剛從地里摘的沙瓤西瓜吩翻,扔進井里兜看,泡上個把小時撈起來,切成薄片狭瞎,咬上一口细移,“蘊雪令冰心齒涼,兩團綠玉許分嘗”的心境大抵如此熊锭。還有番薯的葉子弧轧,連著莖,往左掐掉一點往右掐掉一點碗殷,掐到最后會變成項鏈精绎,掛著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锌妻。
秋天最美代乃,田里的稻子黃了,地里的高粱紅了仿粹,果樹上的果子都熟了搁吓,玉米正香正糯,油菜花也早就從小清新變成了一簇簇細(xì)長的豆莢牍陌∏嬖。空氣里到處都彌漫著收獲味道。
要是哪家的稻子先黃了毒涧,旁邊的鄰居或者親戚就會全家出動前去幫忙贮预,男人們用鐮刀貼著地面一把把割下來,雙手握住根部從身后劃個弧度用力一揚契讲,往一個超大木制三面環(huán)繞竹席的容器里來回拍打仿吞,直至把稻穗上所以的谷粒全都脫落出來。女人們把容器里脫落的谷粒挑到馬路上捡偏,在不影響行車的前提下把谷粒鋪成薄薄的四方形或長方形唤冈,利用三伏天地表溫度把谷粒曬干。小孩子們就負(fù)責(zé)在田里嬉戲打鬧捉泥鰍抓小龍蝦银伟。有時中午還會有人送飯你虹,七八個人或者是十個人一字排開蹲在田埂上吃飯,那場景很震撼彤避「滴铮或是全部回到主人家里,女人們一起在廚房忙碌著琉预,男人們圍坐在飯桌上喝著小酒吃著肉董饰,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被拍打干凈的稻穗會被扎成一個個小人兒一般放在田里自然晾曬,等干透了收回家卒暂,便成了冬天主要的柴火來源啄栓。孩子們喜歡在到處堆放的稻草堆里捉迷藏,蜻蜓們也很喜歡在草堆上停留也祠,大人說蜻蜓是吃蚊子昙楚,到晚上睡覺時就會莫名其妙發(fā)現(xiàn)蚊帳里關(guān)著一兩只可憐的蜻蜓。我喜歡聞干稻草的味道齿坷,混合著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桂肌,那氣味讓人心安。
晚飯過后待地上的余溫漸漸散去永淌,大人們常常會拉出竹子編成細(xì)細(xì)密密的涼席鋪在院子里乘涼崎场,孩子們在地上各種姿勢打滾,大人們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喝著茶一邊絮叨著白天的匆忙遂蛀。我喜歡躺在席子上不說話數(shù)星星曬月亮谭跨,聽蟬鳴聽蛙叫,伴著院子周圍的竹葉李滴、楊樹葉迎風(fēng)而起颯颯作響螃宙,那聲音,簡直動聽得不得了所坯。時而一架紅眼飛機閃著燈轟隆隆飛過谆扎,我就會出神地琢磨半天這玩意兒究竟從哪來又要飛去哪。大人說小孩子不可以用手指月亮芹助,否則耳朵會被割堂湖,我不信,偷偷指了好幾回状土,五歲那年无蜂,不記得什么原因,反正耳朵背后裂了條口子還化了膿蒙谓。很久才好斥季。
冬天比較無趣,重慶夏天熱起來像火爐累驮,冬天陰冷起來也能像冰窖酣倾。男人們是不怕冷的,但女人們的圍裙低下基本都藏著一個小火爐谤专,竹子編的外框灶挟,里面放個小鐵罐罐,罐里是沒有明火的木炭毒租,走到哪拎到哪,三五幾個女人聚在一起嘮家常織毛線墅垮,三五個小火爐就溫暖周圍一片惕医。
冬天娛樂活動少,姑姑家沒有電視算色,常常會吃過晚飯早早搬著小凳子拎著小火爐走上十幾分鐘路到有電視的大戶人家抬伺,看93年版的《包青天》,那時候的心愿是長大了一定要嫁給展昭…姑父會在電視劇結(jié)束時來接我灾梦,怕我走夜路摔跤通常都會一邊背著我一邊講故事峡钓,我趴在姑父的肩頭聽著聽著,基本不到家就會睡著若河。
最期待的就是過年能岩,過年會殺豬,有肉吃還有姑姑織了一整個冬天的新毛衣萧福。殺豬既好玩又可怕拉鹃,姑父會叫上一兩個壯漢,合力把養(yǎng)了一整年肥碩的豬從豬圈里拽出來鲫忍,雙手雙腳被綁住用木頭反吊起來膏燕,后面的步驟我從來不敢看,大概就是放血悟民、開水燙坝辫、去毛。等我再松開捂住眼睛的手射亏,剛才還嗷嗷叫喚的豬此刻已經(jīng)硬邦邦白花花的躺在桌上等著被大卸八塊近忙。
卸下來的肉一部分會被立即吃掉,一部分會被剁成肉末灌進腸衣里做成香腸鸦泳,還有一部分被分成均勻的肉塊银锻,或五香或麻辣腌制成臘肉,一部分風(fēng)干做鹰,一部分煙熏击纬。煙熏很講究,才不是生把火用煙隨便熏熏就好钾麸,需要另起爐子更振,用松枝柏枝麥麩稻殼還有干橘子皮一起封閉式暗火煙熏至少七八個小時。而這些臘肉香腸饭尝,就是來年餐桌上主要的葷菜來源肯腕。
重慶的鄉(xiāng)下在過年時還有一個習(xí)俗,人們會在初一的早上趁著天蒙蒙亮去偷別人家地里的菜钥平,叫做“采青”实撒,寓意被偷得越多的人家來年莊稼就會越豐收。這事兒我最愛干,我不僅偷知态,我還搞破壞捷兰,把一顆顆鞭炮放進菜心里,點燃负敏,跑掉贡茅,看著一顆顆菜被炸得飛起來就覺得高興得不得了…
都說三歲看到老,小時候的一些惡習(xí)我一直保留至今其做,現(xiàn)在只要我置身野外顶考,但凡看到玉米地就忍不住想去掰兩個,看到油菜花田我就想沖進去躺出一個坑來妖泄,看到可能可以吃的果子就想摘下來嘗嘗驹沿,看到漂亮的花兒就會忍不住想折下來帶回家…
明知不好,我卻改不掉浮庐,也不想改掉甚负,似乎只有以此才能證明我的確是個鄉(xiāng)下孩子的屬性。記得被父親接回城里审残,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羞于向同學(xué)透露自己曾在鄉(xiāng)下生活過的事實梭域,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要想再回到鄉(xiāng)下,已經(jīng)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搅轿。
小時候每年暑假都會回去陪伴姑姑病涨,每回去一次就變一次樣言缤,姑姑因為年輕時日積月累的勞作傷痛再也無法下地干活荆忍。原先的田地建起了公路,蓋起了工廠起胰,再后來回去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雀鹃,越來越少幻工,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年未回去看看,最近跟姑姑通電話黎茎,她高興地在電話那頭說她家的老房子也要被占地征用修度假村了囊颅,被占地后會按人頭賠償新建的樓房。而我心里卻有幾分失落傅瞻,那個承載我整個童年的地方踢代,早已經(jīng)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回到《借山而居》嗅骄,我并不羨慕作者此刻的生活胳挎,因為這樣的生活早在我二十幾年前就經(jīng)歷過,但我依然向往溺森。當(dāng)下的人們越來越推崇隱居或半隱居的生活方式慕爬,去山里或者鄉(xiāng)下買塊地蓋間房窑眯,遠(yuǎn)離塵囂,開客棧建畫廊医窿。時不時也爆出新聞一小部分人已經(jīng)身先士卒地嘗試起來伸但,但你我知道,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留搔,代價甚高。即使有能力承受這樣的生活方式铛铁,又有多少人能拒絕Wi-Fi隔显、外賣、所有現(xiàn)代便利設(shè)施的誘惑呢饵逐?
大多數(shù)人都有各式各樣向往的生活方式括眠,然而大多數(shù)人庸碌一生,所有向往也只不過是妄念而已倍权。即使如此掷豺,想想也無妨,畢竟薄声,向往田野当船,總歸要比流連利與欲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