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宿舍》

作者簡介(原刊)

余華侵蒙,男造虎,22 歲,在海鹽縣武原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纷闺。本文是處女作算凿。

  (一)

  這家醫(yī)院和這幢樓一樣,都已有六十年歷史犁功,如今全院所有進修氓轰、實習(xí)醫(yī)生全擠在樓上。樓下是醫(yī)院托兒所浸卦,與太平間隔路相望署鸡。

  第一宿舍,八平方米镐躲。兩張高低鋪储玫,兩張寫字臺,四把椅四個人萤皂,唉撒穷,還有八只箱子。若四人到齊裆熙,則請全部上床端礼,否則不必要的沖突將連續(xù)不斷。唯有床才是自己的入录,擠嗎?一不怕苦蛤奥,二不怕死,三不怕擠嘛;小嗎?室雅何須大僚稿。

  我睡上鋪凡桥,翻個身,不僅下面動蚀同,另一張床也動缅刽。汽車駛過,整個樓都動蠢络。這幢樓呵衰猛,老了。尤使我不安的是刹孔,距頭頂一米多一點啡省,那塊新補的石灰,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

  陜西人又在唱歌了卦睹,“這幢樓呵老態(tài)龍鐘畦戒,住上一群人卻生龍活虎……”廠有廠歌,校有校歌结序,這支歌乃是我們這幢樓的樓歌兢交。不瞞各位,此歌還是敝人編詞譜曲的哩笼痹,倒是頗受歡迎配喳,但經(jīng)陜西人一唱,徹底完蛋凳干。若是他用晚上打呼嚕的聲音唱晴裹,那還粗獷有味,可他偏偏卡住喉嚨救赐,吐出又尖又細的哭腔涧团,簡直令人汗毛全體肅立。敝人從小就害怕兩張鋁皮合在一起刮经磅,他那歌聲的效果則有過之而無不及泌绣。

  “好了,閣下预厌。你再唱阿迈,我要自殺了≡矗”

  他仰起臉苗沧,和善地說:“別客氣√可梗”

  這混蛋待逞。

  這時,軍醫(yī)小林咕噥開了:“造了房子反而沒房子网严,真見鬼!”此話有理识樱。本來是每三人住十四平方,還算舒服震束。如今醫(yī)院造了兩幢六層樓房怜庸,一分配,舊房也搭上驴一,我們被“掃地出門”休雌。這些家伙!

  “到夏天怎么辦?”陜西人提出個現(xiàn)實問題灶壶。在這個不透風(fēng)的“籠子”里肝断,夏天也睡上熱血沸騰的四條漢子,嘿,清燉全人胸懈,倒是一道震驚中外的名菜!

  “只有開門睡覺羅担扑。”陜西人又說趣钱。

  “那會出亂子的涌献。對面是女宿舍,若都開著門首有,半夜起來解手糊里糊涂地會走錯的燕垃。”小林笑著說井联。

  “哎卜壕,可真有這種事。前年夏天我去西安烙常,睡在旅館里轴捎,門開著,一個小妞半夜起來小便蚕脏,竟到我們房間里來了侦副。”陜西人接上腔驼鞭。

  “后來呢?”小林問秦驯。

  “后來嘛,嘿嘿挣棕,沒有后來汇竭。”陜西人說完穴张,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细燎。

  “后來這姑娘成了你的太太≡砀剩”小林說了句俏皮話玻驻。

  我們都大笑了。唯有睡在我對面的畢建國偿枕,始終不笑也不出聲璧瞬。

  畢建國才三十出頭,卻已輕度駝背渐夸。面黃肌瘦嗤锉,一副病態(tài)。我倆在同一科進修墓塌,許多人都說他是一個地道的傻瓜瘟忱。上個月為一個病人的治療方案竟跟帶教老師爭論起來奥额,氣得那位老師至今還不愿理睬他。聽一位護士說访诱,五年前他在這醫(yī)院實習(xí)時垫挨,遇到病員太出血,而血庫一時供不上触菜,他當即獻出三百西西九榔。上帝呵,要是從我身上抽三百西西涡相,除非先把我宰了哲泊。而他事后還不要一分錢。傻透了催蝗,只撈得個表揚攻旦。表揚值幾個錢?換我,登《人民日報》頭版也不干生逸。

  此人很少看電視牢屋、電影,卻養(yǎng)著一盆海棠花槽袄,跟伺候阿爸老子差不多烙无。飯后喜歡獨自散步,然后往床上一躺遍尺,不是翻看一本厚厚的外文書截酷,就是在活頁簿上不停地寫著什么。劣等的香煙接連著抽乾戏。這不迂苛,此刻“籠子”里又煙霧彌漫了。

  我鼓择、小林和陜西人對香煙一向深惡痛絕三幻。小林和陜西人開始假咳嗽了,這是警告式提醒呐能。然而念搬,他照抽不誤。

  “他奶奶的!”陜西人開始罵人了摆出。

  小林將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擊朗徊。

  畢建國又點燃了一根煙。

  我用腳狠狠一蹬偎漫,窗開了爷恳。小林拿茶杯的右手也推開窗,用力過猛又推了個空象踊,半杯水便潑濺了下去温亲。

  “哎喲!”樓下一個女聲響了棚壁,聽聲音準是那個醫(yī)學(xué)院的實習(xí)生。

  小林探出頭铸豁,向她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對不起,我澆花菊碟〗诮妫”

  “澆花怎么澆到我頭上來了?”

  “你不就是一朵美麗的鮮花么?”陜西人扯起喉嚨喊道。一聽到樓梯響了逆害,忙躲進蚊帳头镊,比猴兒還敏捷。

  她朝我們這里斜了一眼魄幕,進了對面宿舍相艇。

  (二)

  對而宿舍住著六個實習(xí)女醫(yī)生,卻有五位戴眼鏡纯陨。大概眼鏡也是智慧的象征?然而這些很有智慧的小姐們都不太懂得文明禮貌坛芽。昨晚,—直鬧到十二點多翼抠。上樓咙轩、下樓不停,分明都帶著鑰匙阴颖,偏一個勁地敲門活喊。里面呢,齊聲喊:“狼來了!”好容易總算平靜了一會量愧,我已經(jīng)迷糊入睡了钾菊,卻又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嘴里還哼著《人證》的主題歌:“突然間……”接著“砰”地關(guān)上門偎肃。整個樓都抖動了煞烫。耶穌呵,這鬼地方累颂,簡直會使人發(fā)瘋!

  始終不受影響的是幸福的陜西人红竭,還有小林。任憑外面響聲震天喘落,他倆我行我素茵宪。一個打呼嚕,一個說夢話瘦棋。這兩位白天一唱一和稀火,夜晚也一搭一檔。陜西人的呼嚕越來越響亮赌朋,簡直跟打炮一樣凰狞。緊接著篇裁,小林在夢中突然大叫一聲:“沖啊!”可以想見他在陜西人的“大炮”掩護下,左手舉著聽筒赡若,右手揮著手術(shù)刀沖上了敵人陣地达布。然后呢,勝利的紅旗迎風(fēng)飄揚了逾冬,戰(zhàn)斗結(jié)束了黍聂,可陜西人仍在“開炮”……

  真要命!

  “陜西人!急癥!”我惱火地大叫。

  “嗯——”陜西人“霍”地坐起身腻。這是醫(yī)生特有的條件反射产还。“他奶奶的!”隨即他發(fā)現(xiàn)上當了嘀趟,復(fù)又躺下脐区。

  可是才安靜了片刻,畢建國的呻吟聲又灌滿了我的耳朵她按。我故意咳嗽幾下牛隅。還好,沒聲音了酌泰。我看了下夜光表倔叼,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媽的宫莱,明天還有手術(shù)丈攒。就在這時候,又有一群女孩子“咚咚”地跑上樓來授霸,還吃吃地笑巡验。

  我實在忍無可忍,便悄悄下了床碘耳,瑟縮著身子跑出門去显设,三下兩下終于把樓梯上的電燈泡給旋了下來。剎時上下一片漆黑辛辨。果然捕捂,待會兒又一批小姐上樓時,不再有歡騰跳躍的聲音了斗搞。

  樓梯滿意了指攒,我也滿意。當然僻焚,她們是不滿意的允悦。還有,畢建國也不滿意虑啤。按理說他也是受害者隙弛,該謝我架馋,可這混蛋,吃里扒外全闷。

  你看他也爬下高鋪叉寂,把電燈泡重新旋了上去。這小子总珠,剛才還“哼啊哼啊”地屏鳍,現(xiàn)在又精神抖擻了。

  “喂姚淆,老兄孕蝉,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怒目而視了屡律。

  他冷靜地看著我腌逢,一聲不出。

  我更火了:“請把燈泡給我旋下來!”

  “那剛才我何必旋上去?”

  “你旋不旋?”我?guī)缀跻а狼旋X了超埋,

  他輕輕一笑搏讶,跳上床,鉆進了被窩霍殴。

  于是我只好又跳下床去媒惕,將燈泡旋下來狠狠地摔碎了。

  (三)

  小小的“籠子”来庭,生活實在單調(diào)妒蔚,可偶爾也會發(fā)生喜劇性事件。

  陜西人穿花短褲月弛,對于我和小林來說確是一大奇觀肴盏。于是我想起《紅樓夢》里賈寶玉和晴雯掉換內(nèi)衣一事,硬說他是仿古帽衙,在別離夫婚妻時來個內(nèi)褲互換以示相念之情菜皂,逗得小林前仰后合地大笑。陜西人則一本正經(jīng)地聲明厉萝,他們那里都是如此恍飘,這是男女平等,云云谴垫。

  這是兩天前的事了章母,今天的事則更有趣。

  對面女宿舍丟失了一條花短褲翩剪。這寶貝此時正堂而皇之地掛在我們宿舍里胳施。小林急得抓耳撓腮,因為中午下雨前他去收衣服肢专,誤認它是陜西人的舞肆,給一同收了進來焦辅。眼下,兩位仁兄正爭執(zhí)不休椿胯。小林要陜西人去還筷登,理由是“禍”因他起。陜西人死活不肯哩盲,因為“解鈴還須系鈴人”前方。兩人唇槍舌劍,頗像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的基辛格與葛羅米柯廉油。

  我快活極了惠险,不斷給他倆火上加油:“哈哈。等明天絕們?nèi)罅伺沙鏊阆撸啪誓?”

  然而班巩,這精彩的鬧劇卻被畢建國破壞了。他進來嘶炭,默默站了一會抱慌,便拿起褲子去敲對面的門。

  他倆面面相覷了眨猎。等到畢建國回來抑进,立刻迎上去致謝,還爭先恐后地與人家握手睡陪。

  對此寺渗,畢建國只是淡淡一笑,便上了床兰迫。他點燃了一根煙信殊,空氣又開始污染了。

  自然逮矛,這次他倆再沒有裝模作樣地咳嗽鸡号。五分鐘后,一場新的談判又開始了须鼎,一個想去看京劇鲸伴,另一個堅決要求看越劇。陜西人大肆攻擊越劇晋控,小林則把京劇說得一無是處汞窗。前者以雄壯的陜北腔進攻,后者以嘹亮的江南調(diào)反擊赡译。好在不久就達成協(xié)議仲吏,京劇、越劇都看。

  這兩位很會尋歡作樂裹唆。譬如誓斥,下雨天爭著要撐傘,一旦雨停了许帐,卻誰也不愿挾傘了劳坑。照例是每人拿一半路,換手時成畦,還一本正經(jīng)地握握手呢距芬。回到宿舍循帐,勢必又有一番爭執(zhí)框仔,都要求對方摸鑰匙開門。結(jié)果呢拄养,拿一枚硬幣往地上一扔:天安門朝上离斩,該是陜西人開門;朝下,該小林衷旅。嘿捐腿,一對活寶纵朋。

  “觀劇協(xié)議”達成后柿顶,議題又轉(zhuǎn)到—個剛死去的病人上。陜西人在胸外科進修操软,就說責(zé)任在內(nèi)科嘁锯。小林在內(nèi)科進修,當然要竭力辯解聂薪。―個沒說完另一個接上家乘,我越聽越糊涂,只覺得耳朵里—片混亂的嗡嗡聲藏澳。末了仁锯,兩人拖上畢建國當裁判。

  我可受不了了∠栌疲現(xiàn)在已是深夜十二點多业崖,當務(wù)之急是睡覺。

  “喂蓄愁,閣下們双炕,什么責(zé)任不責(zé)任,天大的責(zé)任也是你們的老師承擔(dān)撮抓,你們想承擔(dān)也不夠資格妇斤,吃飽了沒事干都給我睡覺!”

  畢建國看看我,說:“討論一下死亡病歷有什么不好?”

  哼.你算老幾!“要討論,請到外面去站超,敝人要睡覺了荸恕。”說完死相,我就拉滅電燈戚炫。“偉大導(dǎo)師列寧教導(dǎo)我們:‘不會休息就不會工作媳纬∷簦’”

  “少來這一套∨セ荩”是陜西人的大嗓門茅糜。

  “不要這樣吧。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素挽,相處時間不會太長的!”小林也冷冷地說蔑赘。

  我正要反駁,冷不防畢建國卻說:“是预明,是缩赛。對不起,是該睡了撰糠∷肘桑”嘿,他到底屈服了阅酪。

  這天夜里旨袒,陜西人的呼嚕輕多了,小林也不說夢話了术辐。莫非是受了我的氣之故?若果真如此砚尽,我倒樂意天天睡覺前氣他倆一下。

  遺憾的是辉词,畢建國的呻吟聲依然如故必孤。

  (四)

  畢建國臉色越來越黃,人也越來越瘦瑞躺,的確像個標準病夫敷搪。不過白天始終精神振奮,奇怪!更奇怪的是他這兩天沒來由地心事重重隘蝎。問他怎么了购啄,他答:“十八床病人死了≈雒矗”我目瞪口呆了:醫(yī)院不死人狮含,還叫醫(yī)院?哭喪著臉應(yīng)該是死者親友的事顽悼,用得著他來湊熱鬧?

  這兩天,我的情況也不佳几迄。前天上午三十床病人準備手術(shù)時蔚龙,術(shù)前各項檢査均未做,病人退了下來映胁。手術(shù)室護士長向醫(yī)務(wù)科告了我一狀木羹。媽的,我怎么會忘了?不過我管的床位也太多了解孙。昨天呢坑填,又受了病人的氣,我去換藥弛姜,他死活不要脐瑰,說我重手重腳,當眾給我難堪廷臼。我火了苍在,便說:“不換可以,你等死吧荠商〖盘瘢”媽的,就為這一句話莱没,他去醫(yī)務(wù)科告狀初肉。這下,科長大人老賬郊愧、新賬一塊算朴译,聲稱再這樣就讓我回去井佑。

  今天上午跟畢建國一起動了一個闌尾手術(shù)属铁,也受了不少氣。我主刀躬翁,他第一助手焦蘑。可這小子卻來教訓(xùn)我盒发,首先指責(zé)我消毒不嚴例嘱,爾后呢,我毎一個動作宁舰,他都要批評兩句拼卵。媽的,都是進修的蛮艰,他有屁個資格腋腮。手術(shù)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那鬼闌尾也實在難找。最后還是這小子運氣好即寡,硬是給他找到了徊哑。縫合完畢聪富,他發(fā)現(xiàn)少了一塊小紗布莺丑,又要求重新打開創(chuàng)口,懷疑紗布在腹腔里墩蔓。神經(jīng)質(zhì)!后來我說紗布被我扔進污物桶了梢莽,他才罷休。

  回到宿舍奸披,他臉色愈益蒼白蟹漓。腰一彎纳寂,吐了痛阻。小林和陜西人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面對這副可憐樣黎炉,我動了憐憫之心膜钓,便給他買了碗面條嗽交。可他吃了又吐颂斜,我忙用洗臉盆接住夫壁,真夠惡心的!

  事后,他不僅沒說一聲謝謝沃疮,又跟我過不去盒让。吃過晚飯,他突然問我:“石醫(yī)生司蔬,你昨天去醫(yī)務(wù)科了?”

  他怎么知道的?我瞇著眼看他邑茄。

  “石醫(yī)生。你是個醫(yī)生俊啼》温疲可你有的地方實在不像個醫(yī)生∈谂粒”好啊同木,想教訓(xùn)我!?

  “說下去□耸”我輕蔑地一笑彤路。

  “你要改,否則……”

  “說下去芥映≈拮穑”

  他略略停頓了一下:“今天十九床急癥病人住院缝裤,你為什么對家屬說他要死的?病情遠不像你說的那樣嚴重〖绽桑”哼憋飞,這也不明白,道理很簡單:如果他活下來姆吭,說明我們醫(yī)術(shù)高;如果死了榛做,那招呼打在前了,有備無患嘛内狸。

  “說下去检眯。”

  “對一個醫(yī)生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醫(yī)術(shù)昆淡,而是醫(yī)德锰瘸。”

  “說下去!”我再次打斷他昂灵。哈避凝,醫(yī)德?有多少才能長一級工資?

  他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便嘆了一口氣:“你呀眨补,玩世不恭管削。”他又點燃了一根煙撑螺。

  他罷休了含思。我可不罷休!

  “畢醫(yī)生,”我親切地叫了他一聲甘晤,隨后說:“你應(yīng)該知道含潘,你是個醫(yī)生。作為醫(yī)生线婚,應(yīng)該清楚肺癌遏弱。誠然,你不怕肺癌酌伊,可我們怕!”

  他臉色略為一紅腾窝,撳滅了香煙,說:“對不起居砖。”

  我笑一笑:“沒關(guān)系驴娃∽嗪颍”

  沉默。

  盡管此時小林和陜西人沒有表態(tài)唇敞,但從臉色上我已經(jīng)看出他們對我的不滿蔗草。哼咒彤,我并不需要同盟軍。

  “走咒精,看電影去镶柱。”陜西人用粗嗓門向小林也向畢建國說模叙。

  小林站起身歇拆。畢建國想了一下爬下了髙鋪。走到門口范咨,他回頭邀請我:“一塊去吧故觅。”

  我不去渠啊。

  應(yīng)該不去输吏。

  (五)

  第一宿舍,今天無尚榮光替蛉。院長親自光臨贯溅。視察后,他承認是太擠了躲查,深表歉意盗迟。他還告訴大家,這幢樓就要拆除了熙含,等醫(yī)院東面的新房子造好罚缕,立刻讓我們搬過去。

  為此怎静,第一宿舍邮弹,不,整座大樓的人歡欣鼓舞蚓聘,往日的牢騷煙消云散腌乡。

  我在一旁冷笑∫鼓担“一個行動比一打綱領(lǐng)更有用与纽。”這是列寧說的塘装,沒錯急迂。綱領(lǐng)天天有,而行動則遙遙無期蹦肴。

  此刻僚碎,樓下托兒所又傳上來奶聲奶氣的歌聲:

  “我是一個好娃娃……”陜西人嗓子癢了,也唱阴幌,“這幢樓呵老態(tài)龍鐘……”才唱了一句勺阐,仿佛覺得沒勁卷中,戛然而止了。

  畢建國照例邊抽煙邊看外文書渊抽,“籠子”里照例煙霧彌漫蟆豫。

  正在刮胡子的小林不住地看著臉色陰郁的畢建國,終于懒闷,他放下胡子刀:“怎么十减,你不舒服?”

  “沒……那個十八床病人死了∶停”又來了嫉称,怎么他也學(xué)起祥林嫂來!“手術(shù)是成功的,可術(shù)后四小時出現(xiàn)房顫灵疮。血壓下降织阅,呼吸急促。后來白細胞四萬多震捣,感染無法控制荔棉。出現(xiàn)并發(fā)癥。幾乎所有廣譜抗菌素大劑量使用都無效蒿赢。做了個血培養(yǎng)润樱、抗敏。病人死后羡棵,報告出來了壹若。所有抗菌素均不敏感,唯有痢特靈皂冰。這是萬萬想不到的店展,血培養(yǎng)做得太遲了,若早一點也許會好些秃流÷冈蹋”

  他一口氣說完,又點燃一根煙舶胀。這種死亡概说,對于醫(yī)生來說是不足為奇的,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真是不可思議!

  而小林和陜西人偏不住地點頭嚣伐,真叫人莫名其妙糖赔。

  突然,外文書里滑出一張陳舊的照片:一個穿軍裝的男子在微笑纤控,兩邊各牽著一男一女兩個幼兒挂捻。

  小林揀起照片遞給畢建國:“這位是令尊大人?”

  “是的〈颍”他點點頭刻撒。

  “那個小男孩是畢建國同志——”小林又說。

  陜西人立刻搭上腔:“一瞧這張活潑可愛的小臉耿导,就知道他每夜尿炕声怔。”

  我笑了舱呻,也問:“令尊在什么機構(gòu)當差?令妹呢?”

  “爸爸在北方工作醋火,妹妹小棠已經(jīng)死了∠渎溃”他輕輕地回答芥驳。

  如同冷空氣南下,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變了茬高。我們都默不作聲兆旬。

  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這時怎栽,一輛六輪卡車駛過丽猬,整個樓抖得好厲害。不知怎的熏瞄,我的心抖得更厲害脚祟。

  (六)

  我倒楣了。

  今天我正在給三十二床病人家屬填病危强饮、死亡通知單時由桌,有人通知我,主任和醫(yī)務(wù)科長找我談話邮丰。這使我感到意外行您,最近我并沒有與病人吵過,為何兩位領(lǐng)導(dǎo)一齊找我?一定兇多吉少柠座。我提心吊膽地去了邑雅,畢建國已經(jīng)坐在那兒,皺著眉妈经,心事重重淮野。看來確實不妙吹泡。

  主任嚴肅地告訴我骤星,說我和畢建國動的那個闌尾手術(shù),病人在其他醫(yī)院再次手術(shù)爆哑,從腹腔內(nèi)取出一塊紗布洞难。天哪——我的血液都差點凝固了。

  他們要我倆各寫一份報告揭朝。名為報告队贱,其實……我心里清楚色冀。盡管畢建國也寫,但他是第一助手柱嫌,我是主刀锋恬。況且,那天他還曾提過打開創(chuàng)口尋找紗布的事编丘,被我拒絕了与学。這一下夠我受的!

  用什么辦法補救呢?我十分清楚問題的嚴重性,假如……

  我絞盡腦汁嘉抓,才寫出了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的報告索守。我承擔(dān)主觀上的責(zé)任,但是說:“最后縫合是畢建國完成的抑片,因此他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紗布卵佛。”盡管這是捏造的蓝丙,但為了保自己级遭,捏造也是合理的。我還寫:

  “闌尾是畢建國找到的渺尘,因而實際上主刀是他挫鸽。”這是真實的鸥跟。真假摻在一起丢郊,往往難以分辨。

  然而医咨,當我把報告交給主任時枫匾,又提心吊膽了。他看報告時拟淮,我竭力想從他的神色上窺見到什么干茉,但是失敗了。這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很泊。他看后角虫,一句話也沒說,卻把畢建國的報告拿給我看委造。我看后戳鹅,簡直不敢相信,畢建國把全部責(zé)任都承擔(dān)了昏兆。他承認實際上的主刀是他枫虏,而對發(fā)現(xiàn)少一塊紗布的事只字未提。

  我的臉不由地發(fā)燒了。

  再看看主任隶债,他仍然板著臉腾它。我懂得他的意思,我啊……!

  (七)

  禍不單行燃异,

  那一式三份的病危携狭、死亡通知書又出問題了继蜡,本該填“病危回俐,死亡可能性存在”,卻把“可能性”三字漏掉了稀并,真要命仅颇。這不等于病人已死了!現(xiàn)在這三十二床病人已脫離危險,而通知單已經(jīng)寄到郊區(qū)病員家屬那里碘举。若病員家屬悲痛欲絕地趕來忘瓦,發(fā)現(xiàn)病員還活著,后果實在不堪設(shè)想引颈。我啊耕皮,真恨自己。

  一向脾氣溫和蝙场、涵養(yǎng)很好的主任也對找大發(fā)雷霆了凌停。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宿舍里,陜西人迎面問道:“畢建國呢?”

  “鬼知道!”我沒好氣地回答售滤。

  “他到哪里去了?”陜西人真不知趣罚拟。

  “你問我,我問誰?”我火了完箩。

  “怎么一天沒見他人影!”陜西人還在說赐俗。

  “關(guān)你屁事”字”我真想踢他一腳。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陜西人也發(fā)怒了秩彤。

  這時小林推門而入叔扼,急切地說:“畢建國病倒了!”

  “什么?”我吃了一驚。

  小林看看我呐舔,說:“他去郊區(qū)了币励,去三十二床病員家屬那里∩浩矗回來時昏倒在路旁食呻,是一位好心的司機把他送來的……他是為你去的!”小林的眼睛冒火了。

  “唉!”我狠狠地揪自己的頭發(fā),我啊仅胞,我才是個混蛋!我“霍”地跳下床每辟,用最快的速度朝病房奔去,干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干旧。

  畢建國身上蓋著白被子渠欺,左眼血腫。見了我椎眯,微微一笑挠将。

  我凝視著他的左眼。他輕輕地說:“我不當心摔了一跤编整√蛳。”

  親愛的朋友,別騙我了掌测,一定是那三十二床病員家屬在一時氣憤之下打的内贮。摔一跤決不會這樣!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汞斧。

  他的手夜郁,冰冷冰冷。

  (八)

  畢建國動手術(shù)了粘勒,主刀是主任竞端。然而一打開腹腔,我們驚呆了仲义。膽囊又硬又大婶熬,肝臟也一樣。癌埃撵,無可非議赵颅。并且癌細胞已轉(zhuǎn)移到肺部。主任只好關(guān)上腹腔暂刘。脫衣時饺谬,主任對我們說,畢建國最多只能活二個月了谣拣。

  天哪募寨,二個月!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太無能了!其它東西能交換,為什么生命不能交換?他只有二個月的生命了森缠,而我……我應(yīng)該把一半生命給他拔鹰。可是贵涵,給不了列肢。

  小林恰画、陜西人也這樣說。

  這兩天畢建國病情尚穩(wěn)定瓷马,我們?nèi)溯喠魇刈o他拴还。春天快到了,該回家的都回家了欧聘,唯有我們?nèi)藳]有走的意思片林。

  夜色降臨了,病房里靜悄悄的怀骤。我坐在畢建國床前费封,搜腸刮肚地給他講有趣的故事。他閉著眼睛晒喷,靜靜地聽孝偎。突然,他“霍”地坐起凉敲,問:“你有小名嗎?”

  我一愣,隨后扯個謊:“有寺旺∫ィ”

  “叫什么?”

  叫什么?“叫胡子∽杷埽”我摸了一下臉上的絡(luò)腮胡子蓝撇,信口說。

  “胡子?”他的眼睛亮了陈莽。沉默良久渤昌,才輕輕說:“小時候,我最愛看爸爸刮胡子走搁,那‘茲茲’的聲音真好聽独柑。可我又恨自己為什么沒長胡子私植,要不刮起來多美忌栅。有一天,我用爸爸的胡子刀在臉上刮呀刮呀曲稼,可怎么也不過癮索绪,最后把眉毛當胡子刮掉了。后來在鏡子里看到了沒眉毛的怪模樣贫悄,怕爸爸回來罵我瑞驱,便哭了,這時妹妹小棠來哄我:‘別哭窄坦,別哭唤反,我給你重新畫上去晰筛,保證和真的一樣∷┫’她用一支黑蠟筆給我畫眉毛读第,可怎么也畫不出來,末了拥刻,她也急得哭了……”

  我笑了怜瞒,盡情地笑。然而又立刻止住般哼,因為畢建國的眼眶里正滴出一顆顆淚珠來吴汪。我知道,他是在懷念死去的妹妹蒸眠。

  (九)

  大年三十晚上漾橙,經(jīng)主任同意,我們用擔(dān)架把畢建國抬回第一宿舍楞卡,讓他躺在床上霜运,參加我們的迎新年酒會。

  第一宿舍似乎又恢復(fù)了舊時的熱鬧蒋腮,同時又潛伏著隱隱約約的憂傷淘捡。

  席間,我們?nèi)烁黠@身手絕尋歡作樂池摧。陜西人打響第一炮焦除,他老實交代,說他跟未婚妻是在西安一家旅館里認識的作彤。我立刻湊上熱鬧問:“就是那位半夜闖進你房間的安琪兒?”

  “嘿嘿膘魄。”他不承認也不否認竭讳,只是笑创葡。

  “哈哈,交代詳細經(jīng)過代咸,坦白從寬蹈丸,抗拒從產(chǎn)∧沤妫”小林也起勁嚷道逻杖。

  “嘿嘿,這很平常嘛思瘟,我也剛巧去解手荸百,回頭一看房間里一個女的愣在那里,我嚇了一跳滨攻,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够话,嘿嘿蓝翰。”他停住不說了女嘲。

  “后來呢?”小林追問畜份。

  “嘿,嘿欣尼,后來她驚叫一聲爆雹,捂著臉跑出房間。嘿嘿愕鼓,第二天我倆相遇钙态,都臉紅了,嘿嘿——哈哈!”他干脆大笑了菇晃。

  我們也大笑了册倒,但是畢建國沒有笑,我看看小林磺送,他抹了一下嘴驻子,也講了自己的羅曼史。他說:“十二年前册着,我在農(nóng)村插隊拴孤。有一次回家路過一幢房子,‘嘩’甲捏,一盆水倒在我頭上”拗矗”說到這里司顿,他站起身來手舞足蹈⌒址模“各位請注意大溜,那是冬天,一盆水估脆,劈頭蓋腦!你火不火?我可是怒氣沖天钦奋。順手拿起一塊石頭「碓可是當我一看到玻璃窗里那張雖然驚慌付材,卻不乏天真、漂亮的臉圃阳,不由手一松——哎唷厌衔,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停了一下,喝了口酒捍岳,繼續(xù)說富寿〔橇ィ“后來我當兵了,幾年后又進了大學(xué)页徐,二年前分配到醫(yī)院工作苏潜。哈,沒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她变勇。而且我倆對往事都記憶猶新恤左。”說完贰锁,他美滋滋地笑了赃梧。

  “簡直是個童話⊥阆ǎ”我大聲贊美授嘀。再看看畢建國,他仍然沒笑锣险。

  下面該輪到我了蹄皱。我信口胡編:“那是前年的事。有一次我去探望一個中學(xué)時代的同學(xué)芯肤,看到了他妹妹巷折,使我大吃一驚。在我的記憶中她只是一個拖鼻涕的黃毛丫頭崖咨,可七年不見竟出落成一朵芙蓉花了锻拘。我與他哥哥交談時,她坐在一旁看書击蹲,頭也不抬署拟。本來我只打算坐半個鐘頭,可一坐就是三小時歌豺。我臨走時斷定已經(jīng)愛上我了推穷。為什么呢?她的書始終是倒拿的!”說著,我得意地搖頭晃腦起來类咧。

  小林和陜西人都大笑了馒铃,可畢建國還是沒有笑。我們失望了痕惋,誰也不知道下面該說些什么区宇。

  憂傷默默地襲擊著毎一個人。

  突然血巍,對面太平間傳來一陣深沉的哭聲萧锉。畢建國猛然大叫起來:“海棠,我的海棠花呢?”

  海棠花述寡,在窗臺上柿隙。

  小林小心翼翼地將它搬過來叶洞,葉子已經(jīng)枯萎,海棠花奄奄一息了禀崖。

  “海棠花快死了衩辟,我也快死了〔ǜ剑”畢建國輕輕地說艺晴,淚珠成串地掉了下來。

  “不掸屡,海棠不會死的封寞。”我們都這么說仅财。我們都這么愚蠢!

  “不狈究。”他固執(zhí)地搖搖頭盏求。十年前抖锥,我從小興安嶺趕到大興安嶺,去看望久別的妹妹小棠碎罚。她不在磅废,床前那盆海棠已經(jīng)死了。當時我的心一下子緊縮了荆烈≌悖”說到這里,他已經(jīng)泣不成聲憔购,但還是把話說完了:“小棠趕到二百里路外一個勞改農(nóng)場去看爸爸谜喊,爸爸的面沒見著,卻在大森林里迷了路倦始,再也沒有……”他痛哭了。

  天哪山卦,難怪他如此深愛海棠鞋邑。可我們這些傻瓜卻從未注意過這小小的花木账蓉。我們啊枚碗,都白長了一個腦袋。

  第二天铸本,畢建國病情惡化了肮雨。

  (十)

  我們幾乎跑遍全市所有的花圃,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棵與畢建國那棵幾乎一樣的海棠花箱玷,我們買了下來怨规,放在他的床前陌宿。

  他驚喜地睜大眼睛,久久地凝視著海棠,突然問:“你們知道嗎,為什么海棠的枝干是紅的?”

  我們都說不知道丽啡。

  他沉思了片刻守屉,說:“小時候,爸爸帶我們?nèi)セㄆ员牛√恼驹谝豢煤L幕ㄇ霸趺匆膊豢献唛_,爸爸就買了下來。如果換做我蝎亚,爸爸是絕不會買的,因為小棠是爸爸犧牲了的戰(zhàn)友的女兒先馆。小棠髙興極了发框,整日守在花前。有一回她突然問我:‘哥哥磨隘,海棠的枝干為什么是紅的?’我想了半天缤底,回答:‘因為里面流著血》妫’小棠滿意地點點頭个唧,又問;‘海棠開的花也是紅的嗎?’‘當然∩柙ぃ’我神氣地回答:‘將來海棠開花了徙歼,我把花掐下來戴在你頭上”钫恚’小棠連連搖頭魄梯,說:‘不要、不要宾符。這樣海棠會痛的酿秸。’后來爸爸給我取了個小名魏烫,叫小海辣苏。小海小棠,合起來就是小小海棠哄褒∠◇”說完,他撐起身子湊近海棠花仔細地看起來呐赡。

  我把頭低垂著退客,因為眼睛里有淚水。

  畢建國失聲叫了:“這不是原來那棵海棠,不是的萌狂,不是的!”

  我們所害怕的事終于發(fā)生了档玻。

  畢建國生命垂危!

  我呆呆地坐在他床前,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粥脚。望著他青灰色的臉窃肠,我想起那份報告,那份推卸責(zé)任的報告刷允,悔恨交加冤留。我啊,我的靈魂真丑呵树灶。

  小林進來了纤怒,輕聲問:“給花澆過水嗎?”我點點頭。

  他便說天通,“回去睡一會吧泊窘,明天你還有手術(shù)∠窈”

  我搖榣頭烘豹,說:“我要等他醒來,我還有話要對他說诺祸⌒酰”

  “說什么?”

  “那份報告的事】瓯浚”

  “我替你說吧憔鬼。”

  “不胃夏≈峄颍”

  后來主任來了,他命令我立刻回去仰禀。我只得服從照雁。

  然而,我一覺醒來答恶,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了囊榜。我忙跳下床,朝病房奔去亥宿。在走廊上,我猛然感到氣氛異樣砂沛,不由放慢腳步烫扼。

  可怕的事終于發(fā)生了。屋子里空空的碍庵,只有一股濃重的來蘇兒氣味映企。

  他走了悟狱。

  他才三十三歲。

  畢建國的父親堰氓,一位老干部挤渐,剛從國外考察回來就匆匆趕到,可是已經(jīng)遲了双絮。

  老人靜靜地站在海棠花前浴麻,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淚流滿面囤攀。

  在整理畢建國遺物時软免,我發(fā)現(xiàn)一本活頁簿,翻開一看焚挠,扉頁上寫著:臨床誤診膏萧。里面記載了他從醫(yī)后誤診的病歷,共十例蝌衔。這很使我感動榛泛。我從醫(yī)以來,誤診難計其數(shù)噩斟,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曹锨。我要求把這本活頁簿留給我,老人同意了亩冬。

  小林則要求留下那張陳舊的照片艘希,老人也同意了。

  當陜西人要求將海棠花留給他時硅急,老人含淚拒絕了覆享。但是他將畢建國用了十多年的鋼筆送給陜西人。

  四天后营袜,老人走了撒顿。

  他要把小海的骨灰埋在小棠失蹤的地方。而那盆海棠花將永遠伴隨著他荚板。

  (十一)

  這幢樓就要拆除了凤壁,我們就將搬出第一宿舍了。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跪另。這個曾經(jīng)被我千百次詛咒過的第一宿舍拧抖,如今使我無限留戀。

  尤其是在最后一個晚上——

  我躺在床上免绿,靜靜地看著書唧席。漸漸地總感到少了一股什么氣味。慢慢地想起來,是煙味淌哟。于是我笑著問:“畢建國迹卢,怎么你戒煙了?”說完,心頭不由一顫徒仓,抬眼望腐碱,畢建國鋪上空空的。再望望小林和陜西人掉弛,他倆正吃驚地瞪著我症见。我眼睛一熱,忙將頭轉(zhuǎn)向窗外狰晚。

  外面開始下雨了筒饰。不知大興安嶺也在下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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