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故鄉(xiāng)最多的聯(lián)系熏挎,恐怕是每年的清明節(jié)和陰歷十月初一的寒衣節(jié)了。
年輕的時候,每天忙著上班凛捏,帶孩子担忧。跟故鄉(xiāng)接近也是最近幾年的事情。國家把清明節(jié)納入法定假日葵袭,意在鼓勵炎黃子孫認祖歸宗涵妥,祭拜祖先。
起先是父親指派我坡锡,說我是家里的老大蓬网,理應(yīng)回到故鄉(xiāng),給祖先掃墓鹉勒。想想養(yǎng)我長大的祖母就長眠在故鄉(xiāng)帆锋,于情于理我都應(yīng)該給她送件寒衣,燒點紙錢禽额。我的愧疚之心與日俱增锯厢。
今年由于有閏六月,到寒衣節(jié)這天就很冷了脯倒。從省城驅(qū)車到故鄉(xiāng)实辑,路況很好,一個小時就到了藻丢。
清明節(jié)剪撬,寒衣節(jié)是鬼節(jié),據(jù)說鬼不走干路悠反,這天要不然下雨残黑,要不然陰天,連老天都在表示哀悼斋否。
父親這次也跟著回來了梨水,他要看看祖墳是否安好。
祖墳在半山腰上茵臭,面朝西疫诽,視野開闊,背靠山旦委,是塊風(fēng)水寶地奇徒。祖墳原來并不在這里,政府修路社证,遷移到這里的。
父親準(zhǔn)備了鐵锨评凝,鐮刀追葡,說是有用場。工具看起來銹跡斑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沒使用了宜肉。
果不其然匀钧,祖墳被雜草覆蓋,墓碑隱約露著頭谬返。父親脫掉外套之斯,拉開架勢,做著示范遣铝,用鐮刀從邊上一點點砍去雜草佑刷。雜草叢生,互相糾纏在一起酿炸,鐮刀的刀刃早就鈍了瘫絮,是割不掉的,只能砍填硕。
弟弟接過父親手中的鐮刀麦萤,繼續(xù)砍雜草。父親不能閑著扁眯,拿著鐵鍬上到墓頂壮莹,檢查上面是否漏水。
我干不動體力活姻檀,就在弟弟開辟出來的空地上擺供品命满,點蠟燭,開紙施敢,做燒紙的準(zhǔn)備工作周荐。
祖墳門前清理干凈了,父親也從墓頂上下來了僵娃。
準(zhǔn)備工作就緒概作,我跪在墓碑前,看著眼前的墓碑默怨,只有三座讯榕。從北邊第一座起,是祖母的墓碑匙睹,祖父的墓碑在中間愚屁,最南邊的一座是曾祖母的墓碑。
以前掃墓痕檬,我心里有無數(shù)個疑問霎槐,想著回家問問父親,曾祖父的墓碑哪里去了梦谜?
父親工作很忙丘跌,病人找他需要預(yù)約袭景,我做女兒的,有事找他也要預(yù)約闭树。逢年過節(jié)耸棒,倒是能見上面,可是报辱,在歡慶的日子里与殃,說起故去的人,總覺得不是那么合適碍现。
我買了三套寒衣幅疼,曾祖母,祖父鸵赫,祖母一人一套衣屏。我先給祖父燒,打開屬于他的寒衣辩棒,按穿衣順序依次放入火里狼忱,寒衣發(fā)著藍幽幽的光。祖父的模樣浮現(xiàn)在我眼前一睁。在我記事里钻弄,他就是光頭,留著長胡子者吁,個子很高窘俺,很瘦,五官酷似小學(xué)課本里的藥圣李時珍复凳。他時常閉著眼睛瘤泪,用又白又細又長的手指給病人把脈。七十多歲的人了育八,還要跟我比賽誰背東西記得快对途。拉著非要給我教用四角號碼查字典。祖父在一九三六年髓棋,全省醫(yī)師資格考試中实檀,考了第三名。
第二給曾祖母燒按声,曾祖母沒有留下照片膳犹,對于她,我完全沒有印象签则。家人也許曾經(jīng)提起過她须床,我那時候小,根本就沒留意渐裂。
最后給祖母燒豺旬,祖母比我年長六十歲余赢,我記事起,她就是老太太模樣了哈垢。她是個干凈溫婉的老太太,盤著發(fā)髻扛拨,一頭白發(fā)永遠是一絲不亂耘分。祖母是小腳,穿著大襟衣绑警,打著裹腿求泰。做得一手好女紅。我小聲念叨著计盒,奶奶渴频,衣服給你送來了,錢也給你送來了北启,可別舍不得穿卜朗,舍不得花。話音剛落咕村,只見一團灰燼悠悠地飄過我的頭頂场钉,飄到祖母的墓碑上,穩(wěn)穩(wěn)的落下懈涛,靜止不動了逛万。
聽老人說過,飛到天上的灰燼批钠,那是表示已故的親人收到了我們的思念宇植。我的眼眶濕潤了,祖母很少在我夢里出現(xiàn)埋心,我知道指郁,她是不想打擾我。祖母活著沒有享受過我的孝順踩窖,我那時候正在求學(xué)坡氯,等有能力了,又沒機會了洋腮。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箫柳,裝作被煙熏著了,掩飾著擦掉了眼淚啥供。
我挪到父親旁邊悯恍,問,這里為啥只有三座墓碑伙狐,我曾祖父的墓碑到哪里去了涮毫?
父親用手朝南山一指瞬欧,說,在那里罢防!
父親并不等我問艘虎,自顧說了起來。
說起來我們家祖上都是不平凡的人咒吐。曾祖父的爺爺于而立之年野建,上京應(yīng)考,一舉奪魁恬叹,束封禮部侍郎候生。
曾祖父的父親,應(yīng)試中舉绽昼。這位中舉的祖先高雅靜怡唯鸭,不隨流俗,珍愛田園風(fēng)光硅确,吟詩作賦目溉,以文會友。用一大院落房子菱农,總共十間停做,興建了靜怡書屋。
靜怡書屋藏書萬卷大莫,高薪聘請舍員蛉腌,進士任教。
曾祖父從小耳濡目染只厘,小小年紀(jì)就通曉儒法烙丛,精通醫(yī)書。寫得一手漂亮的楷書羔味,行書河咽。手抄名著,點注繕本赋元。
有一天忘蟹,曾祖父押送公糧到省城,路過書院門搁凸,看見書院門上張貼著一張榜媚值,寫著,誰能醫(yī)愈太子的病护糖,就免納咸寧糧褥芒。
曾祖父年輕氣盛,冒著殺頭的危險嫡良,揭了榜锰扶。曾祖父來到皇宮献酗,見到了太子,太子伸出來的舌頭坷牛,讓曾祖父眉頭緊皺罕偎,太子的舌頭涡驮,舌苔肥厚臭觉,一看就是溫補藥吃多了。曾祖父一下心里就有譜了纵诞,太醫(yī)為了穩(wěn)妥忙干,不敢用藥,一直在給太子用補藥浪藻。曾祖父決定給太子采用疏散捐迫,泄火,祛濕爱葵,化淤施戴。幾貼藥下了太子肚子,太子活蹦亂跳萌丈。從此赞哗,曾祖父聲名遠播。
有一年辆雾,回民反政肪笋,到曾祖父故鄉(xiāng),曾祖父領(lǐng)著全家逃到南山頂度迂。晚上藤乙,曾祖父睡不著,站在山頂遙望家園惭墓。忽然坛梁,他看見村中火光沖天,誤以為家中書屋被焚燒腊凶。這一驚划咐,非同小可,心想祖輩的心血就要在他手中敗落钧萍。他急火攻心褐缠,氣絕身亡。這一年风瘦,曾祖父四十歲送丰。
其實,回軍首領(lǐng)來到曾祖父家弛秋,看見四壁墻上掛著無數(shù)頌醫(yī)大匾器躏,不由得肅然起敬俐载。下令禁止焚燒,保護賢德登失。
曾祖父醫(yī)德高尚遏佣,廣受贊譽,這時候就有一個勘輿高人揽浙,來幫著看風(fēng)水状婶。認為曾祖父去世的這塊地方是墓地的風(fēng)水寶地。自己掏錢買下了這座山馅巷,作為曾祖父的墓園膛虫。
父親講完了。我問钓猬,你去過曾祖父的墓園嗎稍刀?
父親說,前幾年讓當(dāng)?shù)厣矫褡鱿驅(qū)Сú埽I(lǐng)著找過账月,幾乎把整個山走遍,可能是年代太久遠了澳迫,沒有找到局齿。我知道,不管我找到找不到橄登,你曾祖父都在那里抓歼,跟那座山融為一體,遠遠的護佑著我們拢锹。
我望著南山锭部,明白父親把曾祖母的墓碑放在最南邊的意圖了,他希望曾祖父和曾祖母遙遙相望面褐。生不能相守拌禾,死可以相望。雖然今天是陰天展哭,但是湃窍,能見度很好,遠山如黛匪傍。曾祖父的為人和醫(yī)德您市,在鄉(xiāng)里有口皆碑。在后輩人的心里役衡,他故去的這座山茵休,就是他高聳的墓碑,值得他的后人永遠仰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