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這一種場面,透過那紅彤彤的火苗看過去,女人拉著風(fēng)箱在照看火爐劫拗,鍋里的鋁水開始滾動,男人熟練地將這鍋鋁水倒進模具矾克,魔幻般的變出一口口或大或小的鍋页慷。整個過程中兩個人并不言語,但卻配合默契胁附。這分明是一對能過好日子的小夫妻啊酒繁,如果去外鄉(xiāng)走街串巷,不清楚的人還以為這就是夫妻倆呢控妻。
爺爺奶奶絮絮叨叨地說過也罵過阿毛幾回州袒,“你老大不小了,別整天跟這河南蛋走的那么近弓候,雖然說是幫工郎哭,你把自己活干了就行了,其他的就別干了弓叛≌镁樱”“你還是別再去幫工了吧,村里人都說閑話了撰筷,你讓我們這老臉往哪放陈惰?”可是,阿毛每次嘴上答應(yīng)毕籽,實際行動中并沒有任何改變抬闯。
自打原來那位老師傅去世后,在村里人眼里這鑄鍋小師傅鐘卿一沒有幽默細胞关筒,二不會拉二胡溶握,晚上自然沒人再去,藥王廟前的納涼夜談就這么不知不覺間沒有了蒸播。鐘卿往往是忙過一天之后睡榆,晚上坐在藥王廟前的臺階上,拿著他隨身攜帶的那臺半導(dǎo)體收音機聽來聽去袍榆,大體是一些國內(nèi)國際新聞胀屿,直到困了才去睡。
那時候他就知道非洲有個叫烏干達的國家包雀,這個國家的人都長得像炭一樣黑宿崭,比他們河南老家那還窮好多。他還知道第一次波斯灣戰(zhàn)爭的經(jīng)過才写,知道哪些國家在為了石油葡兑、為了宗教信仰打的不可開交奖蔓,知道歐洲有個叫丹麥的小國家人均收入不比美國差《锏蹋可是他知道的這些村里人并不感興趣吆鹤,他也曾經(jīng)嘗試給幾個村民講過,人家一上來就問丹麥是什么品種蜕劝?吃起來咋樣檀头?比我們現(xiàn)在中的小麥產(chǎn)量高嗎轰异?那些人都閑得慌岖沛,信仰能吃嗎……
想來我們這個偏遠地方的人,他們許多人可能大半輩子都沒有出過省搭独,沒去過省城的人也多了去了婴削。所以給他們講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國家的事情,那簡直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牙肝,太遙遠了也太費腦子了唉俗。他們還是喜歡聽關(guān)于過去的皇上王爺或者土財主窮秀才的事情,或者一些笑話黃段子配椭。所以虫溜,很顯然在這方面鐘卿和村民之間關(guān)系的親密度和以前的老師傅沒得比。
這年股缸,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衡楞,眼看著各家各戶窗戶上的亮光逐漸暗去,鐘卿還半躺在臺階上聽著收音機敦姻。忽然兩個人影出現(xiàn)在眼前瘾境,二話沒說就把他推到藥王廟后邊的墻角,一頓拳打腳踢镰惦,臨走時扔下話:以后離我妹遠點迷守,盡早滾出我們這個地方,小心下次打斷你的狗腿旺入。
后來才知道兑凿,阿毛姑姑那一晚沒有回家,奶奶第二天早上推開她房門發(fā)現(xiàn)沒人茵瘾,心里想著這丫頭今天起得真早礼华,并沒有在意。直到看到阿毛姑姑提著一袋子豬草回家了龄捡,全家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阿毛大清早起來去給豬拔草了卓嫂。這事就這么過去了,阿毛姑姑繼續(xù)去幫工了聘殖。
可是就隔了一夜晨雳,第二天剛吃完早飯行瑞,爺爺已經(jīng)出去遛彎了,但很快又回來了餐禁,臉色鐵青血久,走過我的時候都沒有搭理我。隨即帶著奶奶一同進了阿毛的房間帮非,這時候阿毛正在梳妝準備出門呢氧吐。奶奶在一旁抹著眼淚,爺爺罵到:“你還要不要臉了末盔?你讓我這老臉往哪放筑舅?讓村里人都怎么看我?這個河南蛋有什么好的陨舱,不就是個走街串巷給人收拾垃圾的貨翠拣。你要是再跟他在一起,你走出這個家就別再回來游盲,我們斷絕父女關(guān)系误墓,我們權(quán)當沒有你這個喪良心的女子……”說完就摔門出去了。阿毛姑姑流著眼淚并不說話益缎,奶奶仍舊哭著勸說:“你就聽你爹的話吧谜慌,你現(xiàn)在還沒出嫁,你不知道女人這一輩子背個壞名聲有多難活……”
那會我正坐在廚房的臺階上莺奔,拿著母親從鍋底鏟下來的鍋巴吃欣范。正在收拾廚房的母親也嚇呆了,停下手來豎耳聽著弊仪。這河南蛋鐘卿被打熙卡,就是當天夜里的事情,不用說就是二伯帶著父親去干的励饵。
原來那天吃過早飯驳癌,爺爺出去遛彎的時候,遇上了撿羊糞的黑老頭役听。這黑老頭在爺爺耳旁一頓嘀咕颓鲜,說是夜里去溝里煤礦上夜班的工人們都知道,路過藥王廟聽見里邊有女人的呻吟聲……早上天還沒亮典予,出來上廁所的二狗老遠就看到藥王廟門里走出來一個女人甜滨,說是看著像是你女兒,手里拿著個袋子出村了瘤袖。
鐘卿被打的第二天他還是像往常一樣鑄鍋衣摩,只是推拉風(fēng)箱、擺放模具捂敌、拋光打磨等等所有這是事情都得他一個人干艾扮,阿毛并沒有去既琴。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泡嘴,干活也沒有之前那么利落了甫恩。這一天里他很少說話,也給來鑄鍋的村民交待了自己這是最后一天酌予,將之前接的活干完磺箕,再不接活了。
果然抛虫,這天臨近傍晚的時候松靡,他就收拾好自己的所有家當,蹬著三輪車出村了莱褒。藥王廟柴房里的土炕上击困,鋪蓋卷已經(jīng)被卷走了涎劈,他永遠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广凸。
也是這天晚上,爺爺和二伯談話蛛枚,說是讓二伯盡快安頓一下家里谅海,過幾天帶著阿毛姑姑去趟甘肅慶陽,去找一個我們家的遠方親戚蹦浦,他們那有好多年輕人還打光棍找不到媳婦扭吁。說是阿毛去了這個親戚準能幫著給找個好人家。
后來在爺爺?shù)脑岫Y上盲镶,我就見過這個親戚一面侥袜,他當時是那邊油田上的一個工人。那年回來還跟家里人抱怨他們那太偏僻了溉贿,雖說掙錢多枫吧,但是沒地方花,沒有姑娘愿意去宇色,許多年輕工人有錢討不著媳婦九杂。
且說我們這個村子,在周圍幾個鄉(xiāng)鎮(zhèn)來說算是大村子了宣蠕,但是屁大點事一溜煙的功夫就能從村東頭傳到村西頭例隆,大家熱衷于捕風(fēng)捉影的閑話。好像越是偏遠貧窮的地方抢蚀,人們越愛扯閑八卦镀层,街頭巷尾嚼舌頭根子的人也越多。尤其是冬天里的農(nóng)閑時期皿曲,或者夏季里夜晚納涼的時候唱逢,藥王廟前的臺階上或者晾糧食的谷場里大家聚集在一起羡微,有些人能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翻出來說個遍,人們對這些事好像總是樂此不疲惶我。
從小到達妈倔,我生活在這里聽過見過的這類事情太多了,至今印象最深的是這么一件事绸贡。早些年我們家不遠處堆麥草的墻底下原來是一口井盯蝴,那時候村西頭的人都吃這口井里的水。那年月村里有個婦女不守婦道听怕,和村里別的男人亂混被發(fā)現(xiàn)了捧挺,家里人又打又罵,街頭巷尾的人閑話能說一籮筐尿瞭,這女的都出門抬不起頭來闽烙。最后沒辦法,在一天夜里從那口井里跳下去了声搁,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們打水才發(fā)現(xiàn)黑竞。那口井后來就沒人用了,填上土了疏旨。這個事我是從奶奶那聽來的很魂,嚇得我那時候晚上常常不敢出門。
輿論來自人們普通的日常生活檐涝,好的輿論有時候能把一個人捧上天遏匆,不好的往往會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很大壓力,它甚至是看不見的殺人刀谁榜。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幅聘,壞事傳千里。不敢想象那時候爺爺奶奶因為阿毛的事背負了多大的壓力窃植,他們才做出讓唯一的姑娘遠嫁的決定帝蒿。年輕氣盛的阿毛姑姑和她生活的環(huán)境太格格不入了,她那時該有多痛苦八呵啤陵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