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猜猜裁紙
本來打算擬一個標題黨似的的題目喉祭,諸如什么《在馮小剛的〈芳華〉上映后养渴,我看完了嚴歌苓的〈芳華〉》,或者是《一個文字而非鏡頭下的〈芳華〉》臂拓,抑或那種偏論文似的厚脉,《大時代下的小人物——讀〈芳華〉》……但卻覺得,這些標題(或者起這樣的標題)一方面與我的初衷不符胶惰,另一方面也在很大程度上抵消掉了我對小說所抱有的熱情傻工。于是,我干脆以這樣一個十分感官化的幾個字做了題目孵滞。
坦白說中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嚴歌苓的作品了。這是由于跟一段時期相比坊饶,現(xiàn)在的我的閱讀興趣有所改變泄伪。在那段時期里,我對嚴歌苓的小說異常迷戀匿级,kindle里下載了幾乎她所有的作品蟋滴,也都一發(fā)不可收得一一閱讀。且不說那些改編成影視劇的《金陵十三釵》《陸犯焉識》《一個女人的史詩》《小姨多鶴》《第九個寡婦》《天浴》《少女小漁》……還有那些有待搬上熒幕的作品痘绎,《老師好美》《無出路的咖啡館》《媽閣是座城》《床畔》等等津函。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孤页,這項閱讀活動戛然而止了尔苦。這可能與我心血來潮式的閱讀習慣不無關系⌒惺總之允坚,這次再拿起《芳華》,不禁有種多年后偶遇熟人的感覺蛾号,一種久違的熟識稠项。
我個人是很欣賞嚴的文風的,比喻多樣而又不著痕跡鲜结,其間更綴以程度不一的幽默語句皿渗。嚴歌苓的筆觸似乎就是有這樣的魔力,那些個擬人轻腺、明喻乐疆、暗喻……自如地揉進她的字句之中,使你倍感文字的熨帖和舒適贬养。讀她的小說挤土,你會切實體會到什么叫做“閱讀樂趣”。有不少地方都會令人忍俊不禁误算。而且愈是想象那個由文字砌好的畫面就愈是流露出幾分生動和詼諧仰美,甚至一不小心就會有滑入“捧腹”境地的可能迷殿。比如:
炊事班馬班長一打肉菜就帕金森,馬勺又是顛又是抖咖杂,一旦給小郝哆嗦掉勺頭上兩片瘦肉庆寺,小郝會奪過勺往馬班長腦殼上打。
可其中最具有魔力的卻是作者駕馭文字和構思的能力诉字,因為這些幽默的段子往往就靜靜地雜藏在一段段的敘事里懦尝,不露痕跡地逗你一把,于是你便像剛好接住了相聲包袱那樣笑出了聲壤圃,而且還越想就越覺得可樂陵霉。從這時起,你便徹底為小說所俘獲伍绳,忠實地對待每一個字踊挠,生怕錯過了下一個突如其來的包袱。當然冲杀,幽默并非是作品中的最大亮點效床,但它似乎一直都是小說里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為故事起著某種潤滑的效果权谁。
近來扁凛,一些理論書籍的閱讀讓我開始學會對一個作品迅速捕捉并判斷出其中的內(nèi)核部分,把作品里的“肌肉”統(tǒng)統(tǒng)剔除掉闯传,而拎出一架“骨骼”來。那些理論似乎有這樣的能力卤妒,它們在我的頭腦里預先設定好了一套程序代碼甥绿,當一本作品輸入進頭腦里后,會自動過濾掉小說中作家經(jīng)營起的那些描寫細節(jié)则披,干干脆脆地提煉出這個故事的核心事件共缕。只是當我切實面對這一故事框架時,不禁又懷念起它血肉飽滿時的模樣了士复。
《芳華》的“骨骼”大致是這樣的图谷。故事的主人公分別是劉峰和何小嫚。但故事卻不是以他們倆之間的情感糾葛為中心阱洪,而看起來更像是以各自的情感活動和生活軌跡為中心畫了兩個圓便贵,但這兩個圓最終完成了對那一彼此交重部分的體認∪咻或許“畫圈”之說依然過于抽象承璃,那么就稍微再細致些。
劉峰蚌本,因“觸摸”事件由一個圣徒式的“雷鋒”淪為了作風不正的“流氓”盔粹,于是一生的軌跡也因此改變隘梨,而充滿了悲慘——至少我們局外人來看是這樣,或想到劉峰的遭遇就會自然以這樣的詞語對其加以形容舷嗡。另一方面轴猎,何小嫚,卻由一個從小到大都被人歧視和奚落的“拖油瓶”變成了一個“英雄護士”进萄。由于落差過大捻脖,她一度精神失常。盡管二人的軌跡一升一降垮斯,但都飽含著不幸郎仆。在彼此的生命晚年,二人總算達成了一種契約似的廝守兜蠕。小嫚一直以來對劉峰的夾帶著感激的愛意最終抵達劉峰的心上扰肌,而劉峰的激情雖永遠地喪失掉了二十六歲那年“觸摸”時的沖動,但也以其特有的方式完成了對小嫚的體認熊杨。
可后來曙旭,讀著讀著,連其間偶有的幽默也無法抵消心中油然而生的沉重晶府。
小嫚眼睛的精彩凝聚力得益于她的中度近視桂躏。有次在昏暗的后臺,她用掃把來回掃一小塊兒地方:原來她把屋頂漏進來的白色光斑當黏在地板上的化妝棉清掃了川陆。
特別是當讀到了那些被幽默稍微浸泡過的段落時剂习,你也無法以“會心一笑”來表達你的共鳴,反倒咂摸出幾分苦澀较沪。那是經(jīng)過人生浮沉過后沉淀下來的苦鳞绕,夾雜著些許的自嘲。
郝淑雯炒菜尸曼,我當二廚们何,她借助叮叮當當?shù)腻佺P對我說:“估計現(xiàn)在劉峰摸他,她也不會叫救命的控轿≡┲瘢”
我笑得很壞。劉峰摸她的那只手算他局部地為國捐軀了茬射。
郝淑雯讀懂了我的不良意識鹦蠕,補充一句:“現(xiàn)在讓他用那只假手摸玉凯,估計人家也不干了召噩”婆樱”
是的聂喇,最后劉峰的命運是以其生命的終結為句號的玄柏。于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令人扼腕嘆息的結局漓滔,但也是個意料之中的結局戏自。面對一個做盡了好事壁酬、做了一輩子好事的好人之死,我們都難以按捺住內(nèi)心中上漲的同情而流出奪眶而出的眼淚辖所。劉峰惰说,一個大時代下的小人物,他僅僅是憑著人性中的善良孜孜不倦地做著好事缘回,義務幫助“括弧”挑水吆视、義務為人做沙發(fā)、各種臟活累活他都那么心甘情愿地做……如此一個被定義為“雷鋒”的好人酥宴,卻因為一次正常人性的爆發(fā)而由“活雷鋒”墜落成為一個“臭流氓”啦吧,接踵而來的幾乎都是我們眼中的不幸事件——下方伐木連、上前線拙寡、被炸成半死授滓、丟了一根胳膊、下海經(jīng)商血本無歸肆糕、腸癌般堆,連死后的一場追悼會都因為家人的半路堵車而草草收場。遙想他的善良一生與可悲可嘆的人生遭遇诚啃,又有誰不肯施舍下幾滴眼淚呢淮摔?
可讓我哭的卻并不在此。
不要忘了始赎,這不是劉峰一個人的悲劇和橙。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女主人公,何小嫚造垛。其實他們兩個人很像魔招。說到底,二人皆是因為一次“觸摸”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筋搏。只不過一個在明里,一個在暗里(或許這也是原書名為《你觸摸了我》的緣故吧)厕隧。
一九七七年那個初秋奔脐,他被我們逐出了紅樓,在他臨行前整理行李的那個夜晚吁讨,她愛上了他髓迎。也許還要早些,她以心相許是在那個惡暑的午后建丧,在排練廳使人走形的鏡子前排龄,在一群男子說一個年輕女子“餿、臭”的當口翎朱,在他們不肯哪怕觸摸一下她的關頭橄维,他以他的善良背叛了他們尺铣,背叛了集體,給了他那一記觸摸争舞,堅實地把一只滿是熱汗的手掌搭在她身上凛忿。
作為一個一直以來忍受他人嫌棄和厭惡的小嫚,當劉峰的善意降臨到她身上時竞川,她徹底被震撼了店溢。就是那一記“觸摸”,被小嫚深深地印在了心底委乌。
我承認床牧,我看到的是一場悲劇。但更令我唏噓不已的遭贸,是兩顆生命在時代環(huán)境中堅韌著的掙扎過程戈咳,這本身就值得為之動容。
我想革砸,我們愿意被打動的除秀,從來就不是故事里的欺侮、辜負算利、出賣與不公册踩。看到好人被命運推搡遭遇不幸我們就為之流下眼淚效拭?然后看過讀過之后憤憤不平地合上書本或踏出影廳暂吉,侃侃而談那是一個“挺悲慘”的故事、“很感人”缎患?不慕的,不是這樣的。我愿意承認它的“感人”挤渔,是由于那其中所留下來的美好肮街。在經(jīng)歷了歲月蹉跎之后,劉峰那份來自天性的善良一直未經(jīng)破碎判导,而何小嫚也把半輩子積攢的“恨”輾轉(zhuǎn)成了對劉峰的“愛”嫉父。這或許才是最彌足珍貴的地方。
昨天聽到一個問題眼刃,有人看完《芳華》電影之后發(fā)出了一個疑問:“人為什么要善良绕辖?”
于是我開始嘗試解答這個問題。無疑這還是一個反問句擂红,是人們目睹了好人受難之后發(fā)出的帶有抱怨意味的疑問仪际。
“人為什么要善良?”尤其是當你被不善良捉弄和包圍時,你為什么要善良树碱?是懼怕“惡有惡報”的詛咒肯适?還是“人性本善”的古訓使然?
作為一個“性惡論”者赴恨,我一直都覺得人性本惡疹娶,所以才需要人花一輩子的教育去彌補和完善,人的心靈才不至于扭曲和丑陋不堪伦连。
可面對這個問題雨饺,我開始有點懷疑了。性本惡或是本善惑淳,或許并非問題的出發(fā)點额港,或許不必去執(zhí)著爭論孰是孰非∑缃梗看完了劉峰的故事移斩,其實回答這個問題變得很簡單。他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绢馍,他什么也不為向瓷,如果硬要說,他為自己舰涌。
他被我們每個人麻煩猖任,還找來“括弧”那樣的殘廢孩子麻煩他自己,時刻準備著幫我們的大忙小忙瓷耙,瑣碎到被絮里撈針的忙朱躺,他都那么當真地幫,我們麻煩他就是需要他搁痛,被人需要著是他最好的感覺长搀,使他發(fā)現(xiàn)自我價值,讓他抖擻起活著的精神鸡典。
劉峰的善良正如一個屢教不改的小偷的自私源请,是骨子里的,戒不掉彻况。只有以這種形式活著谁尸,他才是他自己,他才成為了劉峰疗垛,而不是別人症汹。正如對于堂吉訶德來說硫朦,“騎士道”已成為他自身一部分贷腕,盡管他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卻成就了他的特立獨行,在那些可笑的“特立獨行”背后泽裳,少了些詼諧瞒斩,多了份一個精神巨人同整個世俗世界相抗衡的悲壯。
或許和大多數(shù)人相比涮总,劉峰血液里流淌的自私的血液少一些胸囱,當他在那個“觸摸”之夜把所有的自私都耗盡之后,他也失去了成為完整人格的可能瀑梗,也為其后來的不幸埋下了一條伏筆烹笔。
那么,我要說抛丽,善良就是劉峰的自由谤职。我們作為局外人,當然無權干涉他履行自己自由的權利亿鲜。但請不要忘記欣賞善良時允蜈,我們內(nèi)心中所涌起的那股暖流和心酸,這都是善良帶來的蒿柳,且只有善良能夠給予饶套,也證明了我們心中那份善良在響起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