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派草,成了一個仍然能思考、暫時還能言語的大蟲铛楣,即使不大驚失色近迁,也總是該驚訝一番的,然而格雷高爾的反映出人意料地淡定簸州。
起初鉴竭,我以為是因為他習慣了生活帶給他的茍且歧譬,所以對一切變故都能安然接受,其實拓瞪,也不僅僅是這樣吧缴罗。在變?yōu)橄x子之后,格雷高爾沒使者去探尋發(fā)生這個變故的原因祭埂,也沒有想辦法試著再讓自己變回來,他想再繼續(xù)睡覺以忘記這件事情而不是積極主動地去解決事情兵钮。
由于這個身子實在是不便蛆橡,他便無法再次入睡了,認清顯示后他開始抱怨旅行推銷員這份工作掘譬,在意的工作的辛苦泰演,而非變成蟲子的苦惱。那么撇開家庭補給的需要葱轩,單單對他自己而言睦焕,這次變形未必是什么壞事,至少他可以逃離那個讓他感到窒息和壓抑的工作靴拱,不用再每天對著老板無理取鬧的歇斯底里垃喊。
拖著笨重的蟲身,他仍然試圖掙扎著起來去上班袜炕,可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即使他能起來繼續(xù)工作本谜,以他這樣的形象,公司里的人是否能接受偎窘?家人是否能接受乌助?對于他的“變身”,妹妹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淡定的陌知,可以主動來照料他的起居他托;母親是驚慌的,但是母親同時又覺得辛酸仆葡,自己的兒子居然變成了蟲子赏参;父親則是憤怒的,他沒法兒再給家庭帶來收入了浙芙,父親的表現(xiàn)最令人痛心登刺。
失去了哥哥這個支柱,妹妹便不再有衣食無憂的生活嗡呼,她開始自己出去賺錢纸俭,一天到晚都要工作∧洗埃“久病床前無孝子”栈暇,妹妹的耐心在疲憊工作的壓力下被消磨,后來的送食幾乎成了例行公事江醇,她已經(jīng)不太在意它喜歡吃什么或者不喜歡吃什么了俊性。到最后,她覺得它已經(jīng)聽不懂人言了呆细,完全是一只怪物,她無法說服自己去認這樣一個異類為哥哥。
母親給我的印象就是只會哭阶界、只會暈、只會大驚小怪聋庵,這么大個人了膘融,面對變故的時候不如十幾歲的女兒來得冷靜。這不禁讓我想起《牡丹亭》里祭玉,杜父所在的地方出現(xiàn)亂象的時候杜母驚慌得手足無措氧映,而深閨中的杜麗娘卻輕聲安慰,言明柳夢梅已前去打探消息脱货,必然不會有什么事情岛都。
這一點還是很有趣的,為何出事的時候振峻,往往是年少的女性比年紀大的女性更淡定呢臼疫?杜母身居高位,向來衣食無憂铺韧,所以抗措能力弱一些多矮;格雷高爾的母親則在中下層群體中,應(yīng)當是見慣了意外的人哈打,卻也毫無反擊之力塔逃。那么導致這個現(xiàn)象的可能就不是階層的緣故。杜母是因為生活無憂料仗,沒有經(jīng)歷過風險因而偶爾遭受生活突擊便不知所措湾盗;格母則是因為困在自己小小的生活圈里沒有見過世面,格的變身在她舒適圈之外立轧,超過她的接受能力格粪,所以也一時懵了。
兩個年輕女性的冷靜反應(yīng)其實也算正常氛改。杜麗娘系深閨女子帐萎,可她畢竟也算略讀詩書,又體會了“向死而生”的非凡經(jīng)歷胜卤,她從判官大人那里早已得知柳夢梅是自己的良配疆导,自然知道不會出事,所以絲毫也不感到擔心葛躏;格雷特有一定的社交經(jīng)驗澈段,并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悠菜,且以她當時的態(tài)度來看,她對哥哥變身的好奇顯然是大于無措的败富。或許兽叮,年輕人的思想并未被禁錮芬骄,所以可以接受一切未知的和突如其來的陌生現(xiàn)象。
格雷高爾的父親表現(xiàn)的是最冷漠的德玫。一開始發(fā)現(xiàn)格雷高爾并未去上班就用拳頭砸門,后來也拿蘋果扔它椎麦、拿掃帚趕他。當他自己有能力再次工作的時候材彪,他對兒子的處境就更漠不關(guān)心了雄嚣,他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一家三口了缓升,對于格這個怪物歧寺,大概是期盼著能夠早點兒脫手的棘脐。
其實父親也是生活得很壓抑的内斯,在那個公司里想必都是點頭哈腰潭苞、笑臉迎人僧诚,回到家里也要時刻保持警惕慈省,仿佛上司一叫喚他捎废,他便會立馬出現(xiàn)。面對三位房客的時候断傲,也是慎之又慎,直到他們見到格雷高爾后疾忍,父親便不再壓抑了差购,把格雷高爾趕回去的同時也堅定地趕走了那三個房客,一點商量的余地沒有欲逃,看他們都離開了找蜜,才松了口氣。
房客在聽了格雷特的音樂之后便感到厭煩了稳析,而格雷高爾出現(xiàn)的時候洗做,他們又表現(xiàn)出一定的興趣性。家人對變身后的格雷高爾的態(tài)度不盡相同彰居,他人對這個變故的回應(yīng)也是不一樣的诚纸。
經(jīng)理是驚慌失措的,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陈惰。因為他只是作為一個工作伙伴來催格雷高爾上班畦徘,不想也不需要為他的變形承擔多少責任,那自然是能逃離則逃離抬闯。這說明格雷高爾和公司的人的相處也是不健康的旧烧,至少他們之間是不平衡的,有事的時候都是他來做画髓,而他出事的時候則是避而遠之,能甩多遠甩多遠平委。
要說經(jīng)理和格雷高爾還有一絲的聯(lián)系奈虾,三位房客則完全是陌生人了。因為毫無關(guān)系廉赔,所以當他們平靜的生活摻雜他人的變故之時肉微,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不是同情而是興趣。很多時候人都容易把他人的遭遇當成自己生活樂趣的來源蜡塌,傳承了許久的中國看客精神也漂洋過海碉纳,成為全世界人類的共同財產(chǎn)了。
格雷高爾從頭到尾就沒有為自己活過馏艾。作為人的時候劳曹,為了家庭而奔波;變成蟲之后也仍然希望自己能夠繼續(xù)干活琅摩;很久之后也沒能適應(yīng)自己的無所作為铁孵,不止一次地提起自己要圓妹妹音樂夢的決心。到了最后房资,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那樣死去以減輕家人的負擔蜕劝。不止是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現(xiàn)在的中國也有很多人不是為自己而活的岖沛。
我倒并不是覺得格雷高爾應(yīng)該半死不活地消耗著自己的家庭暑始,只是他幾乎所有的時刻都是以家人作為出發(fā)點的,而他的家人看起來似乎有人在為他做一點什么事婴削,但他們并不是一起的廊镜,沒有那種共同面對苦難的感覺,而是各自為事馆蠕,不過是頂著一個家庭的名頭罷了期升。
我們總覺得一個人為自己而活太自私,可是忘了一點互躬,首先播赁,人必須是一個個體,只有在作為一個個體的基礎(chǔ)上才能去融入集體生活吼渡,為這個集體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容为。如果沒有個體的獨立性,沒有清晰的認知寺酪,在一個集體中也是無法好好生活的坎背,因為沒有自我是會被拖著走的。
其實這個也是蠻矛盾寄雀、蠻糾結(jié)的一個問題得滤。怎樣做到既隨意又服從呢?有時候個人和集體的矛盾還是很難調(diào)和的盒犹,并且我們很難在所有的時候都以集體為先或者都以自己為先懂更。當考慮到大局為重的時候,個人自然服從了集體急膀;而當那種極力追求個人的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沮协,可能集體就被忽略了。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卓嫂,對于一個人來說慷暂,一個積極健康的集體不會只讓你無限地消耗和付出,它可能給不了你什么晨雳,但是可以促進你的成長行瑞,不是那種套話意義上的鍛煉,而是自己真的覺得有所收獲悍募,在這個過程中自己有所進步蘑辑,而非一味地被消耗、被侵蝕坠宴。
格雷高爾死后洋魂,三個家人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只有些哭過的痕跡,然后便外出郊游去了副砍。我驚了一驚:真的不先處理一下格雷高爾的殘骸么衔肢?原來它在他們心里的存在就是吊著一口氣的樣子,隨著它呼吸的停止豁翎,它就像灰塵一樣自然地在空中消散了角骤,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再動手。
格雷高爾沒有被他的家庭很好地接納心剥,父親邦尊、母親、妹妹之間有著親密的關(guān)系优烧,偶爾還能一起抱著頭痛哭或者一方投入另一方的懷里尋求庇護蝉揍,而他完全是作為一個多余的形象存在的,更不用說對于經(jīng)理和房客而言畦娄,他的無足輕重了又沾。卡夫卡也沒有提到他變成蟲子之后熙卡,蟲子群體對他的接納杖刷,格雷高爾完全成了一個多余的存在在空蕩蕩的世界里爬行,不僅是沒有人能夠接納他驳癌,他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任何群體了滑燃,他成了一整個世界的異類,人颓鲜、動物不瓶、植物、微生物里都找不到他所在的隊伍灾杰,他的孤獨是整個天地間毫無回響的孤獨。
《百年孤獨》是孤獨熙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孤獨艳吠、《變形記》也是孤獨。格雷高爾有了蟲身孽椰,但仍然殘余著人的思想昭娩,就成了一個四不像,哪里都進不去黍匾。他的世界就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殼栏渺,外面的喧鬧與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他在地上爬锐涯,在墻上爬磕诊,也在天花板上爬,終于有一天,他爬不動了霎终,可是沒有任何生物會在意滞磺。
這和卡夫卡本人的感覺略為相似±嘲卡夫卡的情人是這樣形容他的:“卡夫卡的真誠和獨特使他好像一個‘赤身裸體’的人击困,生活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阃梗”
卡夫卡的日記里這樣寫道:“我在自己家里阅茶,在那些最好、最親愛的人們中間比陌生人還要陌生谅海×嘲В”
他自己就像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的,找不到能夠真正和他產(chǎn)生聯(lián)想和聯(lián)系的東西胁赢,他肯定了人的孤獨的存在及真正意義上的理解之不可能企蹭。他的想法太過荒涼了,人在某些時刻可以是孤獨的并且會讓人覺得很享受智末,但是只要在這個社會中生活著谅摄,就不可能一直是這樣的孤獨狀態(tài),人總是會和他人有所聯(lián)系系馆,并且在某個時間某個點上還會產(chǎn)生精神的互通送漠。
重點在于,你不能給自己人為地設(shè)置一個甲殼由蘑,然后說是這個世界給了自己毫無止息的孤獨闽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