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做了個夢,這個夢做得余味悠長篇恒。等她從夢境中醒來扶檐,天已大亮,空調(diào)還在“轟轟隆隆”轉(zhuǎn)著胁艰,她有些懊惱款筑,昨晚又忘記給空調(diào)定時了智蝠,讓它生生轉(zhuǎn)了一夜。想到電費奈梳,小北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杈湾,一晚上好幾度電呢,要是天天這樣轉(zhuǎn)空調(diào)攘须,真是浪費漆撞。何況睡到半夜被窩肯定都暖熱了,用不上空調(diào)了于宙。
不過小北只是在心里腹誹浮驳,并沒有推醒身邊的男人嘮叨,她知道自己只是下意識地懊惱了一下捞魁,不至于影響她的總體心情至会。又不是窮得要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天冷得都伸不出手谱俭,放著空調(diào)不用等著它生孩兒嗎奉件?想到這句話,小北禁不住笑了笑昆著,因為這是她男人講過的話县貌。
等把空調(diào)的事從心里放下,小北才想起昨晚的夢凑懂。她夢到參加同學(xué)聚會煤痕,一派熱鬧歡騰,小北看到了紀(jì)綱征候。紀(jì)綱牽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孩兒杭攻,笑著來到她身邊坐下祟敛,他們竟坐在屋外凸起的磚沿上疤坝。小北的心并沒有半點漏跳,就像她和紀(jì)綱從來不曾分離馆铁,一切如常跑揉。
紀(jì)綱的手輕輕撫著小北的后背,倆人對視一眼埠巨,微微一笑历谍,沒有言語。紀(jì)綱帶來的胖小子在他倆旁邊竄上竄下辣垒,自己玩得不亦樂乎望侈。夢里有風(fēng)吹起小北的頭發(fā),兩鬢的斑白一覽無遺勋桶。
然后沒有來由的脱衙,小北就醒了侥猬。想起夢里見到紀(jì)綱是參加同學(xué)聚會,小北覺得這夢做得毫無章法捐韩,因為她和紀(jì)綱壓根不是同學(xué)退唠。她對于自己夢到紀(jì)綱有些費解,因為她并沒有想起他荤胁,而且已經(jīng)好多年不曾想起他了瞧预。
她和紀(jì)綱也并沒有老死不相往來,他們還見過幾回面仅政,在熟人的飯局上垢油。然而,多余的念想小北不曾再有過圆丹,紀(jì)綱也攬著自己的妻兒一團和氣秸苗。
所以對于這次做夢夢到紀(jì)綱,小北是有些費解的运褪。想到夢里看到紀(jì)綱的胖兒子惊楼,小北暗笑,她知道紀(jì)綱并沒有兒子秸讹,只有一個閨女檀咙。她于是想起了當(dāng)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要給紀(jì)綱生一個兒子璃诀。
那年弧可,小北十六歲,早就不上學(xué)了劣欢。在家里天天給豬割草棕诵,日頭毒得只想曬暈人,小北也不能偷懶凿将,因為姥姥會罵她校套。姥姥罵她的詞層出不窮,連綿不絕牧抵。后來長大看到周星馳演的《七品芝麻官》里有一個片段笛匙,周星馳勤奮練習(xí)罵人的技巧,在江邊犀变,嘴里吐出的污言穢語蹦得滿屏幕都是妹孙,結(jié)果竟把立在江里彎曲的石柱罵直了,大功告成获枝。小北覺得姥姥罵她簡直和周星馳罵人有一拼蠢正。
小北小的時候,不知道姥姥罵的啥省店,只是覺得姥姥每天都黑著臉對她大呼小叫嚣崭,不知疲倦。天不亮有鹿,小北就得從床上爬起來旭旭,壓水,掃地葱跋,燒鍋持寄,稍一遲疑,頭上就會“啪”挨一棍娱俺,有時會起個包稍味,生疼生疼。小北從記事就沒看見姥姥的腰直起來過荠卷,后來慢慢都彎成九十度了模庐。
小北也從沒看見姥姥穿過什么新衣服,她永遠穿著一身分辨不出顏色的衣服油宜,稀薄的頭發(fā)在腦后隨便挽了個發(fā)髻掂碱,一走就晃晃悠悠,看著馬上就會散架慎冤,然而并沒有疼燥。一雙裹過的小腳扎著褲腿走得飛快,小北總是在后面一路小跑追著姥姥蚁堤,落下兩步就立刻遭到姥姥嘟嘟啦啦一大串罵醉者。
去地里割麥子的時候,別人都是彎腰割一會兒就腰酸背痛披诗,姥姥沒有這個苦惱撬即,因為她的腰就是彎的。姥姥在前面割得快呈队,散落的麥稈鋪得越來越多剥槐,小北撅著屁股張開雙臂使勁抱起一捆小心翼翼起身。
高高的麥稈擋住了眼睛掂咒,她只好一步一趔趄摸索到架子車邊才沧,費力地把麥子放到上面,擺平鋪好绍刮,再小跑著去抱下一捆。麥芒不時扎到臉上挨摸,刺癢刺癢的孩革,一出汗熱辣辣蟄著疼,小北很想哭得运,但知道哭了只會被姥姥罵得更狠膝蜈,只好忍著锅移。
姥姥在前面割了一大塊,回過頭開始捆麥個兒饱搏。她用黑黢黢的雙手各拿起一撮麥子非剃,在麥穗那頭兩手只輕輕一擰,捆麥個兒的繩子就做好了推沸。然后拿起這個做好的繩子俯下身子捆起一懷麥子再一擰备绽,一個結(jié)實完整的麥個兒就弄好了,一只手掂起來扔到架子車上鬓催。
個子矮矮的小北也學(xué)著姥姥的樣子去捆麥個兒肺素,卻怎么也做不成麥繩。姥姥又開始罵人了宇驾,小北只好一趟趟抱起可憐的一點點麥稈放到車上倍靡。
中午大太陽曬得小北直晃眼,姥姥在前面弓著腰費力地拉著架子車课舍,車上的攀繩掛不到姥姥彎曲的身子上塌西,這使架子車顯得格外沉重,它像一頭喘著的老朋菸玻吭哧吭哧往前挪雨让。小北在后面使出全身的氣力推車,腦袋都拱到架子車的后板上了忿等,被頂?shù)蒙凵邸?/p>
拉完一車麥回到家栖忠,姥姥佝僂著身子鉆進灶間,小北要壓滿一桶水贸街,用一個大木瓢先舀半瓢咕咚咕咚灌進肚子庵寞,清甜的井水驅(qū)散了一身的燥熱,小北滿足地打個嗝薛匪。然后舀滿一瓢給姥姥送進灶間倒進大鍋捐川,小北就開始蹲在鍋臺邊燒火。
姥姥的飯菜做得從來沒有章法逸尖,她看到家里有什么能炒的就通通扔進鍋里攪成一團古沥,再放一把面條煮一下,一頓飯就完成了娇跟。有時沒有面條就把剩饃掰碎炒進去岩齿,所以小北的碗里永遠看不清做飯的原材料是什么,可是餓了苞俘,吃什么都是香的盹沈。
小北一直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做飯,當(dāng)她看到鄰居家小姑娘今天端一碗蒜面條吃谣,明天端一碗胡辣湯在墻邊吃得稀里呼嚕時乞封,她眼饞死了做裙。小姑娘的媽媽有時也會叫小北一起吃,小北就會馬上跑開肃晚,因為姥姥看到了會罵她饞頭鬼托成锚贱,罵急了會拿棍敲她的。
小北沒有見過媽媽关串,也問過姥姥拧廊,結(jié)果小北見到了姥姥罵得最兇的樣子。姥姥彎著九十度的腰在院子里足足罵了一大晌悍缠,她拿著一根長棍卦绣,不停向門外使勁戳著,好像要是有人不合時宜進來飞蚓,她就會一棍把人戳死滤港。那些難聽的詞語連帶著女性器官在姥姥嘴里翻飛,小北那時并不懂指什么趴拧,卻也無端紅了臉溅漾。
以后小北不敢問了,家里就只有一老一小著榴。院子里終日是沉寂的添履,小北也不能出去玩很久,夜里點著煤油燈脑又,姥姥在接小北已經(jīng)露半截胳膊的棉襖暮胧,找不到相同顏色的布,姥姥就在活筐里隨便抓一個布條接上问麸。小北穿著五顏六色的棉襖往衷,就一定罩上那個蓋過屁股的大布衫,盡管這個灰色的大布衫也不知道從哪來的严卖,可是小北也不愿意讓人家看到她那像萬國旗一樣五彩斑斕的棉襖席舍。
小北已經(jīng)讀到五年級了,從來都考不到六十分哮笆,連班里那個鼻涕邋遢的馬虎蛋都能在老師的敲打下偶爾考到及格来颤。小北看到書就頭疼犯困。除了個子和臉蛋稠肘,老師實在從小北身上找不到閃光點了福铅。姥姥除了賣力罵她,對于她的學(xué)習(xí)從來是不問的启具,當(dāng)然本讥,姥姥問了也不懂。
五年級那年冬天鲁冯,小北家里來了一個男人拷沸。身材短小,還說著小北有些聽不懂的外地話薯演。姥姥看到他進門撞芍,拿著那根長棍就戳他,男人左閃右閃跨扮⌒蛭蓿看到小北回家,姥姥和男人停止了戰(zhàn)爭衡创,男人朝她熱烈叫著帝嗡,小北聽著像叫“小貝,小冰璃氢,小碧”哟玷,反正聽起來都像。小北看著這個長相丑陋的男人一也,一點也不想和他多說話巢寡,就只好出去了。
她家門口聚了三三兩兩的女人椰苟,看到她出來喊她:“小北抑月,恁爹來找你了!”她跑出去多遠舆蝴,還聽見他們說:“這閨女谦絮,恁不懂事!”小北磨蹭到天黑才回家洁仗,男人走了层皱,姥姥看樣子剛罵了一通,氣喘吁吁京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