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天涯的孩子弱卡,
忽晴忽雨的江湖秧廉,
祝你有夢為馬,
隨處可棲湃望。
ONE
“客未走践瓷,席未散院喜,四下尋郎尋不見。
急猴猴晕翠,新郎信喷舀,鉆進(jìn)洞房蓋頭掀。
我的個小乖蛋......”
莫姑婆從我窗前經(jīng)過淋肾,肩上扛了把斧頭硫麻,來了句,“小妹兒樊卓,剛睡醒喂拿愧。”我坐在床上碌尔,雖是不耐煩浇辜,還是應(yīng)了她一聲。她看我沒有接話的意思唾戚,又說道柳洋,“這張阿三吶,人怪颈走,歌也怪膳灶,還天天唱。你聽立由,他又在唱了轧钓。”我探頭看了看窗外锐膜,果然毕箍,張阿三從稻谷叢里冒出個頭,越來越近道盏,看見我們而柑,沖我們傻傻的笑文捶。又撓了撓頭,唱著民謠媒咳,走了粹排。
“誒,你看到?jīng)]有涩澡,今早那張阿三又在那里唱歌了顽耳。前幾天沒看見他,我還以為他人走丟了喲妙同∩涓唬”
“哎喲,別個哪里還有地方去嘛粥帚∫群模”
客廳里,莫姑婆又在找婆婆聊天芒涡。最近幾天都能聽見她們倆聊張阿三柴灯。
張阿三,十五歲拖陆,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弛槐,聽說他是從北方來的,北方的親人死絕了依啰,他大老遠(yuǎn)跑過來,就為了投靠在南方唯一的親人一一幾年前遠(yuǎn)嫁過來的小姑店枣。結(jié)果速警,過來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小姑就落水鸯两,死了闷旧。他大概是受不了這么大的刺激吧,有時候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钧唐,半夜不睡覺忙灼,跑到房梁上唱我們聽不懂的北方民謠。
當(dāng)然钝侠,以上這些都是我聽婆婆和莫姑婆說的该园。婆婆和莫姑婆聊著聊著,發(fā)出感嘆帅韧,覺得這張阿三怪的很里初。我心里也覺得怪,他才十幾歲忽舟,怎么唱這么土的歌双妨。
說到這淮阐,小池問我:“那后來呢?后來那個張阿三怎么樣了刁品?"
我轉(zhuǎn)過去泣特,盯著她的眼睛看,“后來啊……行了挑随,快睡吧状您,明天再給你講他的故事《瓶悖”小池哦了一聲竞阐,回到了屋里。
我坐在門檻上暑劝,望著門前的柳樹骆莹,柳條被晚風(fēng)輕輕吹起,在風(fēng)中飄蕩担猛。望著望著幕垦,出了神。
TWO
“我沒偷你家的鵝傅联!”
大清早先改,我就又聽見張阿三的聲音了,不過他這次倒沒唱歌蒸走,聽著反而像是在和別人爭吵仇奶。
“還說沒有!昨天我遇到點急事比驻,想著出門辦事该溯,就勞煩你來看鵝,結(jié)果還把我家的鵝給偷了别惦!村長狈茉,你得給我做主啊掸掸!”
在院里大吵大鬧的聽著像是關(guān)婆婆的聲音氯庆,關(guān)婆婆這人因為一點兒小事都要找人評理,實在是麻煩扰付。
我本不在意堤撵,可是聽到張阿三的聲音,便疑心悯周,這張阿三何時在村里鬧過事啊粒督。
于是踩著個拖鞋就出門了,正好碰著婆婆和莫姑婆看熱鬧禽翼,莫姑婆看見我來了屠橄,繪聲繪色地講起來族跛。片刻之后我大概懂了,昨天關(guān)婆婆要出門辦急事锐墙,說是她兒子回來后惹事了礁哄,便把鵝交給老實巴交的張阿三去喂,結(jié)果回來后發(fā)現(xiàn)鵝少了一只溪北,便一直在找張阿三鬧事桐绒。
我默默地跟著婆婆她們看起來熱鬧,村長似乎是被煩的沒耐心了之拨,便直接讓張阿三給關(guān)婆婆道個歉茉继,再賠點錢∈辞牵可張阿三不服烁竭,像是被急著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沒偷吉挣,是......是昨天有.....有野狗來偷鵝......我實在跑……跑不過……狗……”
“你少放屁了派撕!還編個理由說是狗偷了,我看是你這條狗偷了吧睬魂!”關(guān)婆婆又開始大吵大鬧起來终吼,村長連忙打斷,又開始勸張阿三氯哮,“你就給她道個歉吧际跪。"
張阿三死活不肯,沉默了一陣喉钢,扭頭走了垫卤,關(guān)婆婆繼續(xù)在后面罵,說的話難聽極了出牧,我看著沒什么意思,跟著婆婆回屋了歇盼。
一連好幾天舔痕,村里的人都沒怎么看見過張阿三,倒是關(guān)婆婆豹缀,一有空就坐到村門口那棵大柳樹下伯复,一直纏著別人罵張阿三,連村口那幾個圍著下棋的老大爺都散了邢笙。
幾天后啸如,中午剛吃完飯,婆婆還在收碗筷氮惯,我端著個小板凳叮雳,就坐到門檻邊逗貓想暗。莫姑婆急急忙忙地來了,看見了我帘不,打了個招呼说莫,我也只是應(yīng)了一聲。我猜想寞焙,她八成是來找婆婆聊一些“大事”储狭。果不其然,她們在屋里聊了起來捣郊。
“走辽狈,去看熱鬧∏荷”
“看什么熱鬧刮萌,我碗都還沒收完〕蘧唬”
“哎喲尊勿,還收什么碗?yún)龋衣犝f啊畜侦,這張阿三幾天不見元扔,回來后不知道從哪逮了條野狗,現(xiàn)在朝著關(guān)大媽家走呢旋膳∨煊铮”
于是,婆婆放下碗筷验懊,解開圍腰擅羞,一氣呵成,和莫姑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义图。我也甩下逗貓的柳條减俏,跟在她們身后,聽她們邊走邊聊碱工。
到了關(guān)婆婆家門口娃承,就看見好幾個人圍著,我竄過去一看怕篷,張阿三一手拿著一只被啃的血肉模糊的鵝历筝,鵝的長頸子被咬了一個窟隆,血都凝了廊谓,鵝毛沾在血上梳猪,粘成一團(tuán),看得我犯惡心蒸痹。另一手提著一只大黃狗春弥,那狗看起像是被打暈了呛哟,身上也沒血,舌頭吊在嘴外惕稻。
“就是這只狗竖共,就是它偷的鵝。我沒偷俺祠。"張阿三開始為自己辯解公给,這會兒關(guān)婆婆倒是不說話了,村長在一旁開腔蜘渣,“看吧淌铐,老太婆,就你事兒多蔫缸,人家沒偷你的鵝腿准。”
我心想拾碌,幾天之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吐葱。但這些話倒也沒說出來,默默看著關(guān)婆婆校翔,她也沒吱聲弟跑,好一會兒,終于嘟嚷著防症,沒偷就沒偷唄孟辑。然后轉(zhuǎn)身去編她的蘿筐,村長嘆了嘆氣蔫敲,對著張阿三說饲嗽,行了,大家伙知道你不會偷東西奈嘿,回去吧貌虾。
大家慢慢散了,張阿三也不惱裙犹,提著鵝和狗酝惧,一直站在關(guān)婆婆家門前,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伯诬,但是瞌睡來了,沒了好奇心巫财,跟著婆婆回家了盗似。后來聽說張阿三站了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平项,關(guān)婆婆終于忍不住赫舒,好說歹說悍及,最后道了歉,張阿三才離開接癌。
楓葉滿地心赶,村里的小孩踩的啪啪響,后頭下了雨缺猛,楓葉被洗軟了缨叫,陷在泥里。
THREE
一大清早荔燎,就聽見莫姑婆在那里喊耻姥,我又被吵醒,出門看有咨,果然又是在跟聽力不太好的高太祖閑聊琐簇,她扯著個嗓子,說道座享,“我說婉商,今年剛剛?cè)肭铮涞囊腊≡选丈秩!备咛孢€是沒聽懂,她又重復(fù)了好幾遍诗箍,終于得了聲是沒聽懂癣籽,她又重復(fù)了好幾遍,終于得了聲回應(yīng)滤祖。似乎心滿意足了筷狼,轉(zhuǎn)過頭來,又看到了我匠童,“喲埂材,小妹兒,起的早啊汤求,今天放假俏险,哪個不多睡會兒呀?"
我打心底里嘆了口氣扬绪,只沖她笑了笑竖独,打算轉(zhuǎn)身回屋。
這時村長走了過來挤牛,告訴莫姑婆莹痢,今晚在村門口,召集大家開個會,但是千萬別叫張阿三竞膳,也別讓他知道今晚要開會航瞭。對于這種事,莫姑婆興致很大坦辟,連連應(yīng)聲刊侯,村長也是知道她辦得好這種事,轉(zhuǎn)身走了锉走。
走了沒幾步滨彻,抬頭看見了高太祖,又打頭回來挠日,囑咐著莫姑婆疮绷,“像高太祖這種老人還是別叫了,晚上風(fēng)大嚣潜《В”
高太祖這會兒倒是耳朵靈光,問道“啥事我還不能去岸恪只冻?”莫姑婆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计技。
晚上風(fēng)果然大喜德,高太祖沒來是好事兒我心想。村長緩緩走來垮媒,雙手背在身后舍悯,這會兒倒是像個領(lǐng)導(dǎo),莫姑婆開始催他睡雇,村長終于快步走來萌衬,嘆了口氣,緩緩道來“前幾天它抱,你們也知道秕豫,張阿三暈倒在田里,說是沒力氣了观蓄,突然就倒了……”
“那張阿三是得病了嗎混移?”小池問我,她一起來就纏著我繼續(xù)講侮穿,我端起茶杯歌径,輕輕吹氣吹開杯口邊的茶葉,嘬下一小口亲茅。小池催著我快講沮脖,我應(yīng)了一聲金矛。又喝了一口茶。
“我看他一連幾天都是焉起的勺届,就帶他去醫(yī)院看病∪⑺#”說到這免姿,村長又嘆了口氣,“誰知道醫(yī)生說榕酒,是得了啥白什么病胚膊。”
我吱了一聲想鹰,“白血参赏瘛?”
“對對對辑舷,就是叫白血病……”
莫姑婆突然插話喻犁,“前幾年小米那孩子不就是因為得了白血病死的嗎,那幾年小米她媽帶著她還去過北京看病呢何缓!前前后后借了八肢础、九萬,家底兒都翻出來了碌廓,最后還是死了传轰。”
大家都沉默了谷婆,只有風(fēng)還在呼呼地刮慨蛙。
“其實吧,阿三這孩子挺好的纪挎,夏天農(nóng)忙那些日子期贫,他幫了不少人干活吧。"村長率先說話廷区,說完后又是一陣沉默唯灵,風(fēng)還在刮。
“我出三百吧隙轻,給他拿去看病埠帕。”最讓我們想不到的是玖绿,關(guān)婆婆說話了敛瓷,我們齊刷刷轉(zhuǎn)過頭去看她,她被我們看得羞了斑匪,“我想著把錢留給我那不中用的兒子去賭呐籽,還不如給阿三看病。”后來我才知道狡蝶,關(guān)婆婆捐錢是因為有一次她背的柴火太重庶橱,雨天路滑,一個不注意贪惹,差點從山路上滾了下來苏章,是張阿三拉住了她的背筑,還幫她背回了家奏瞬。
那個晚上枫绅,阿公阿婆們細(xì)數(shù)著張阿三做過的一件件好事。我才發(fā)覺硼端,原來張阿三在這里已經(jīng)過了春夏秋了并淋。
在南方小村里,有一個北方男孩珍昨,不知不覺县耽,過了春夏秋,幫了村里的老老少少曼尊。
深秋了酬诀,張阿三的病情愈來愈嚴(yán)重了,前幾個月骆撇,村長還能帶著他去大城市里看病瞒御,可是去了那里才幾天,張阿三這人倔神郊,聽說一天都要花一萬肴裙,死活不肯醫(yī)。大家捐的錢也花光了涌乳,自打張阿三回來后蜻懦,再也不去看病了,村里的人聽村長說夕晓,醫(yī)生的意思是宛乃,還剩幾個月了,最后的時間還是快快樂樂的過吧蒸辆。
我跟張阿三能搭上幾句話了征炼,這人確實老實,脾氣也是倔躬贡。我?guī)缀趺客矶家牧奶熳话拢@些日子倒是清醒的,我問什么拂玻,他答什么酸些。
“你經(jīng)常唱的是什么歌霸滓搿?”
“我姥姥教我的魄懂,北方的山歌沿侈。
“你怎么抓到的那只大黃狗啊市栗?”
“你喜不喜歡貓袄呒帷?”
“你覺得南方好玩嗎肃廓?”
......
“那張阿三現(xiàn)在在哪兒呢?”小池忍不住打斷我诲泌,“他死了盲赊。”我盯著遠(yuǎn)處的山敷扫,給小池指了指哀蘑,“吶,那座山就是埋的地方葵第』媲ǎ”小池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卒密,“這不就是我們要畫的山嗎缀台?”我應(yīng)了一聲。
小池是我的大學(xué)室友哮奇,這次社團(tuán)說要去山里寫實膛腐,我和小池商量半天,最終一致決定去我的老家鼎俘。于是我們現(xiàn)在便坐在屋門前邊畫邊聊哲身。
FOUR
初冬,張阿三躺在床上贸伐,他現(xiàn)在乏力勘天,貧血,村長讓他干脆別亂動了捉邢。他也聽話脯丝,一天基本很少走動,那倒是因為他一磕著碰著就開始出血歌逢,止都止不住巾钉,那血像村口邊的小溪一樣,從泉眼流出秘案,無休無止砰苍。
我照常坐在他身邊潦匈,跟他聊天。其實就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赚导。我突然提起茬缩,“為什么你不試試,萬一治好了昂鹁伞凰锡?”
他看著我,緩緩開口......
講到這里圈暗,我突然停住掂为,小池催著我,“你快講啊员串,張阿三說了什么勇哗?”
轉(zhuǎn)過頭去,對上她有些紅紅的眼睛寸齐,我怕她聽完后哭欲诺,便隨便搪塞過去,“他說了些什么渺鹦,我忘了扰法。”小池失望的轉(zhuǎn)過去繼續(xù)畫毅厚。我坐久了有些悶塞颁,給小池說我去散步,她大概有些生氣卧斟,哦了一聲沒再理我殴边。
“其實我爸就是得了白血病死的,就是去年珍语,我爸死后我媽也跟著一塊兒去了锤岸,我媽自殺前叫我好好活著,可是他們倆都撇下我走了板乙∈峭担”張阿三有些哽咽,“其實我挺理解我媽的募逞,她那么不容易蛋铆,每天帶著爸爸東奔西跑,到處尋醫(yī)放接,把房子賣了也要拿錢去治病刺啦。你知道嗎?我爸一瓶藥就要花三萬塊錢纠脾,一個月就吃完兩瓶玛瘸,我媽瞞著他……”張阿三越哭越大蜕青,我有些手足無措,我不會哄人糊渊。
過了好一會兒右核,他終于止住了,“可是我爸他……最后還是死了渺绒『睾龋”
我走在泥濘小道上,終于回過了神宗兼,抬眼望去躏鱼,不知不覺來到了村門口。
今年春天來的好晚殷绍,我看著屋檐上燕子忙里忙外的銜泥筑巢挠他,突然想起,張阿三生前篡帕,冬日里總是問我燕子什么時候來,張阿三贸呢,你現(xiàn)在看到了嗎镰烧?
村子里開始跟往常一樣,莫姑婆還是會大清早把我吵醒楞陷,關(guān)婆婆還是會因為兒子操心怔鳖,村長也跟以前一樣,沒事的時候固蛾,像個老干部结执,把手背在身后,在村子里轉(zhuǎn)轉(zhuǎn)悠悠……
人們好像快把張阿三忘了艾凯,不過一到清明節(jié)献幔,我們總會想起,在一個南方小村里趾诗,有一個北方男孩蜡感,在這里生活了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