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古時女子常被引喻為蒲草與絲蘿,從身體到心理岸浑,都需糾纏抱縛著磬石與喬木般的男人為生搏存。可是矢洲,中唐詩人薛濤卻向人們證明了:世間人或可分為絲蘿與喬木璧眠,可是,絲蘿并不一定為女读虏,喬木也非男子專稱责静。她身為女子,卻生為喬木掘譬。
唐代宗大歷十二年泰演,這一年的秋雨紛外纏綿呻拌,長安的官人們?nèi)兆佣疾缓眠^葱轩,莊稼鹽田多毀于豪雨之中尚不敢上報皇帝,朝廷又任命太常卿楊綰為中書侍郎。聽聞這位“簡素嚴苛”聞名的楊大人上任靴拱,正在家中宴客的郭子儀即減座中五分之四垃喊,京兆尹黎干最喜蓄養(yǎng)寶馬,一聽這消息當天便忍痛割愛把馬都送了人袜炕,只留了十匹本谜,御史中丞崔寬更是嚇得把自家剛剛建好的豪宅急撤毀之。余下的京官們更是愁不堪言偎窘,因為仕子們都貪戀長安繁華乌助,朝廷一直從俸祿等各方面壓制京官,厚待地方官陌知,如此一來他托,只怕京官們的生活更要水深火熱了。不過仆葡,遠在成都的小吏薛鄖已無此憂赏参,早在幾年之前,他便因為得罪權(quán)貴干脆攜家?guī)Э诟叭嗡拇ㄑ刂眩h離了長安的蕪雜紛爭把篓。
與長安的連綿秋雨也有所不同,蜀中平原的秋日艷陽燦爛腰涧,薛鄖正悠閑地在庭院中教他九歲的獨生女兒薛濤作詩韧掩。
薛家的院中植有一株老梧桐,高逾十丈窖铡,薛鄖悠悠念道“庭除一古桐揍很,聳入云中⊥蛏耍”小姑娘自幼聰慧窒悔,思索片刻便朗聲接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敌买〖蛑椋”這兩句對仗工整,筆韻清靈虹钮,而她的父親聽了卻愀然不樂聋庵。迎來送往,是古時娼伎的工作芙粱,小女兒作此不祥之句祭玉,只怕暗讖了她將來的命運,心思細膩的薛鄖的難免擔憂春畔。
晚唐女詩人李冶幼年時也曾吟過此類讖詩脱货,她以“經(jīng)時未架卻岛都,心緒亂縱橫”來詠薔薇,她的父親聽后恚然大怒振峻,斷言自己的女兒將來必失婦德臼疫,遂將她送至道觀出家以斷了她的塵根。薛鄖卻只是愀然不樂扣孟,并未出言斥責烫堤,可見其涵養(yǎng)風度頗在李父之上,對這個女兒的憐愛也超出了尋常父親凤价。
薛鄖雖有滿腹才學鸽斟,但是個性狷介耿直,一直沒能在官場大展鴻圖利诺,始終只是個尋常小吏湾盗,好在負擔不重,只有一個獨生女兒立轧,妻子宋氏又能賢惠持家格粪,一家三口的日子知足常樂。薛濤的童年常以詩書為伴氛改,又被父母愛若掌珠帐萎,幼學家教養(yǎng)成了她自信獨立的性格,成為她一生為人處事的柱石胜卤。
在她十四歲那年疆导,父親薛鄖被派往南詔公干。自蜀入滇葛躏,路途崎嶇多艱澈段,即使是在今天,依舊是對老司機們嚴峻的考驗舰攒,何況是在交通十分不便又兼邊患不斷的唐朝败富。薛鄖一介書生,很快便被嚴酷的環(huán)境撂倒摩窃,在途中染病身亡兽叮。
一家之主的倒下,使孤兒寡女的生活立時陷入困境猾愿。薛母勉強將女兒養(yǎng)到及笄之年鹦聪,便無力重負了,從此養(yǎng)家的擔子便落到了剛剛成年的薛濤身上蒂秘。
此時的薛濤已經(jīng)出落得明艷動人泽本,又因文才斐然而在成都小有名氣。時值中唐重臣韋皋任劍南節(jié)度使姻僧,聽聞治下有位“容姿既麗规丽,才調(diào)尤佳”的奇女子蒲牧,便召來相見。
正值妙齡的少女容顏自不必說嘁捷,韋皋又試她才學,薛濤揮毫而就一首《謁巫山廟》:
亂猿啼處訪高唐显熏,路入煙霞草木香雄嚣。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是哭襄王喘蟆。
朝朝夜夜陽臺下缓升,為雨為云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蕴轨,春來空斗畫眉長港谊。
所謂文如其人,一個人的文字作品歷來與其心性相符橙弱,薛濤的詩作自少女時期便形成了她獨一無二的典雅大氣歧寺、氣韻天然的林下風致,正如她的性格棘脐,圓熟穩(wěn)重斜筐,清麗俊逸。除此之外蛀缝,薛濤還寫得一手好書法顷链,北宋《宣和書譜》云“婦人薛濤,其行書妙處屈梁,頗得王羲之法嗤练,少加以學,亦衛(wèi)夫人之流也在讶∩诽В”如此詩才,又兼無二書法构哺,豈能不叫人拍案稱絕此疹。
韋皋雖然是個以勇武謀斷震懾邊疆的悍將,少年時也曾熟讀詩文遮婶,《全唐詩》中收錄了他的三首作品蝗碎,自有一腔文采風流。此等才貌雙全又大方得體的女人旗扑,正是他所欣賞和需要的蹦骑。于是,大帥惜才臀防,弱女求生眠菇,兩人一拍即合边败,薛濤入了樂籍,從此留在幕府中充當官伎捎废,案牘之間筆走游龍笑窜,筵席之上詩酒相和,一時風頭無倆登疗。
古時女子大多被“三從四德”捆綁得太死排截,端莊賢淑有余,難免失去趣味辐益,而優(yōu)伶娼妓之流断傲,就算有幾分才學,卻又大多浮艷淺薄智政,薛濤卻集兩者之菁華认罩,又去二者之糟粕,是最符合男人們期待的靈魂伴侶续捂,詩家女神垦垂。
她出身官宦家庭,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牙瓢,其言行舉止大方得體不逾矩乔外,又因聰慧通達不拘泥于閨閣小氣,最為難得的是一罩,她的志趣高蹈杨幼,位卑而不忘憂國,還能與一眾文官武將對答政事聂渊。在韋皋的幕府之中差购,上上下下,無不愛之汉嗽。韋皋甚至一度想要奏請封她為校書郎欲逃,雖然其事未成,“女校書”之名卻廣為流傳饼暑,成了一段佳話稳析。
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雖然聰明世故弓叛,卻也難免恃寵生驕彰居,不經(jīng)意間便讓人抓住了小辮子。
因為薛濤深得韋皋信任和寵愛撰筷,很多人便著意巴結(jié)籠絡她陈惰,為了所謀之事能有順利進展,甚至向她賄之以錢財毕籽。薛濤少年心性抬闯,以為只要不搜刮百姓井辆,收受官員錢財并不算什么大事,何況韋皋長期以巨額財富上貢皇帝表示忠心溶握,此舉不過為他充實私庫而已杯缺。誰知韋皋卻大怒,將薛濤罰至松州充為營伎睡榆。
松州萍肆,今松潘縣,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東北部肉微,位于青藏高原東緣匾鸥,縣城海拔2850米蜡塌。從富庶的成都平原一路跋涉至苦寒的邊塞小城碉纳,這一路的艱辛不亞于當年薛鄖從成都赴南詔。更何況此時邊境不平馏艾,時有戰(zhàn)事劳曹,薛濤以一弱女子之身,孤身來到松州琅摩,這無疑是她無法承受的重創(chuàng)铁孵。
她的《送友人》中曾云“誰言千里自今昔,離夢杳如關(guān)塞長房资⊥扇埃”關(guān)塞有多長?那是女詩人用她的三寸金蓮一步一步丈量過的轰异。對于囿于閨閣繡房的古代女子來說岖沛,邊塞只是偶爾存在于她們的一簾幽夢之中,并且要“打起黃鶯兒”搭独,才能“使夢到遼東”婴削,對于薛濤來說,那里曾經(jīng)真切地烙下過她的腳印牙肝。
最讓她難以承受的是從高處跌落的羞辱唉俗,她的才貌和在幕府中的影響力,使她誤以為自己并非尋常官伎配椭,已成枝頭鳳凰虫溜,而韋皋這棵巨樹梧桐會一直是供她棲息的港灣,沒想到一朝失手股缸,竟然會淪落到連奴仆都不如吼渡。韋皋罰她千里赴邊,簡直是置她的生死于度外乓序,更談不上一絲絲往日情分和對一個孤苦弱女的憐憫寺酪。她被這個男人的無情驚醒了坎背,幕府中的一切繁華盛景都成了泡沫,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荒涼和絕望寄雀。
痛悔交加的女詩人含羞忍辱寫下了向主人求饒的《十離詩》得滤,不惜自貶人格,將自己比喻為痛失寵愛的玩物盒犹,懇請主人垂憐懂更,重新接納她。我們摘取其中一首《犬離主》急膀,便能一窺詩人當時的驚恐和掙扎沮协。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卓嫂;
無端咬著親情客慷暂,不得紅絲毯上眠。
薛濤一生要強晨雳,不論詩詞人品行瑞,都趨向高潔自矜,雖然沒有那種鋒芒皆露的銳氣餐禁,卻自有番無法折墮的風骨血久。以她的心性,作此《十離詩》帮非,實是被逼無奈之下的泣血掙扎氧吐,令人不忍卒讀。
從松州不斷寄來的哀苦詩句末盔,使端坐幕府中的韋皋想起了那個在鸚鵡洲邊苦苦思戀最終早亡的初戀情人筑舅。
韋皋年輕時曾旅居江夏,認識了一個叫玉簫的姑娘庄岖,二人情深意重豁翎,許下終身之約。后來他四處游歷建功隅忿,封王稱爵心剥,卻未踐行當日之約。玉簫苦等他七年之后背桐,絕食而亡优烧。
他心軟了,迅速令人接薛濤回成都链峭,并恢復了往日的榮寵畦娄。
這一次的教訓使得薛濤愈加謹慎自守,可是,生逢亂世熙卡,她又身處西川政治中心的漩渦杖刷,她想遠離紛爭,紛爭卻從未繞過她驳癌。
永貞元年滑燃,她的“梧桐”徹底倒塌,劍南節(jié)度使韋皋鎮(zhèn)蜀二十一年后病逝颓鲜。他的下屬劉辟隨即自立表窘,并率兵反叛朝廷。薛濤作為前任節(jié)度使韋皋的心腹甜滨,再度被流放赴邊乐严。
這場叛亂持續(xù)了整整一年,薛濤雖然茍全了性命衣摩,卻從此心灰意冷昂验,不愿再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她作詩上新任節(jié)度使武元衡昭娩,稱“但得放兒歸舍去凛篙,山水屏風永不看黍匾±该欤”(《罰赴邊上韋相公二首》)
武元衡也是一位才德兼?zhèn)涞闹刑泼迹麨檠牟徘楹腿似匪腥裱模瑸槠涿撾x了樂籍磕诊,放其自由身。薛濤回到成都以后便退出幕府纹腌,隱居成都郊外浣花溪霎终,這一年,她二十五歲升薯。
雖然她已經(jīng)退出江湖莱褒,江湖上卻依舊有她的傳說。雖然她已經(jīng)離開幕府涎劈,幕府卻不能沒有她广凸。韋皋之后的歷任劍南節(jié)度使都奉薛濤為座上貴賓,其中大部分川主都留下了與她酬唱的詩作蛛枚。她的名氣不單單是在西川谅海,幾乎與她同時代的知名才子都曾留下過與她詩文相和的記錄,比如元稹蹦浦、白居易扭吁、牛僧孺、令狐楚、裴度侥袜、嚴綬蝌诡、張籍、杜牧枫吧、劉禹錫送漠、吳武陵、張祜由蘑、王建等等闽寡,可以說是囊括了唐詩屆的半壁江山。
薛濤作為一個女子尼酿,沒有任何背景爷狈,又曾經(jīng)淪為官伎,能得到這么多同時代的達官顯貴裳擎、文壇巨擘的欣賞和敬重涎永,這是一個十分罕見的特例。她并非主流道德最為推崇的三貞九烈鹿响、賢良淑德的閨秀羡微,相反,她以婦人之身拋頭露面惶我,大膽地與男性友人們來往酬唱妈倔,是一個傳統(tǒng)的顛覆者〕窆保可是盯蝴,她的潔身自好與清奇雅正,使她突破樊籬得到了士大夫們的一致推崇听怕。唐末詩人張為作《詩人主客圖》捧挺,相當于中晚唐詩人的“瑯琊榜”,薛濤是唯一一個上榜的女詩人尿瞭,可見她在時人心中的地位闽烙。
詩人王建為她作了一首《寄蜀中薛濤校書》,將薛濤的才名遍揚天下声搁。
萬里橋邊女校書黑竞,枇杷花里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酥艳,管領春風總不如摊溶。
詩中由衷的激賞與敬佩可見一斑。
她在浣花溪畔隱居的日子里充石,潛心開始研制一種紙箋莫换。其時當?shù)厣a(chǎn)的紙箋幅面過大,紙質(zhì)又不夠精美,她便用心進行了改良拉岁,以木芙蓉的皮制紙坷剧,以芙蓉花汁染色,制成了長短大小剛好適合題寫一闕詩喊暖,花紋顏色又雅致的一種紙箋惫企,這便是雅傳千古的“薛濤箋”。
作為一個“詩達四方,名馳上國”的女詩人陵叽,親手研制出如此清雅合宜的紙箋狞尔,再題上她清逸典雅的詩句,與元稹巩掺、白居易等名噪一時的大才子們來往相和偏序,如何不風靡天下。這就好比一個風華絕代的模特兒胖替,自創(chuàng)了一個高端的華美的服裝品牌研儒,特供當世一流的名流巨星圈子,她既是設計者独令,又是代言人端朵,又是使用者,這比什么廣告都來得有效燃箭。何況詩箋這種純?yōu)榫耦I域服務的東西冲呢,比起服裝和化妝品之類,又要清雅高潔許多遍膜,足以當?shù)闷稹扒Ч偶言挕敝?/p>
一個以侍酒賦詩以悅賓客為生的絲蘿般柔弱無依的官伎碗硬,不知不覺間長成了一棵梧桐般高大壯麗的喬木瓤湘。按照當時的主流價值觀瓢颅,身為女人,過著“枝迎南北鳥弛说,葉送往來風”的生活挽懦,始終不算是上策,可是在今人看來木人,薛濤已經(jīng)超越了她的時代信柿,成為了一個千年以后仍可以傲視群雌的獨立女性。她無父無母醒第,無夫無子渔嚷,無官無職,孤身一人稠曼,但是她才貌雙全形病,經(jīng)濟獨立財務自由,有品味有格調(diào),有自己的圈子和朋友漠吻。在封建社會的男人與女人之間量瓜,向來只有主與次、尊與卑的關(guān)系途乃,從來都無法成為朋友绍傲,薛濤卻能與這么多的才俊顯貴成為真心相交的朋友,這又是一個罕見的特例耍共。
雖然知交遍天下烫饼,卻難得有情郎,這可能是薛濤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吧试读。她有一首詩作《池上雙鳧》枫弟,盡情流露了她期待與心上人雙棲雙飛的小女兒情態(tài):
雙棲綠池上,朝去暮飛還鹏往。
更憶將雛日淡诗,同心蓮葉間。
以薛濤名氣之大伊履,想必仰慕和追求她的男人不在少數(shù)韩容,可是,正因為佳人如此難得唐瀑,又豈能為尋常俗夫所得群凶,她的一顆芳心是留待一個才華橫溢又風采翩然的濁世佳公子的。元和四年三月哄辣,這位姍姍來遲的蓋世才子意氣風發(fā)地踏上了入川之路请梢,奔向了他傾慕已久的女神,他就是元稹力穗。
元稹出身世家毅弧,乃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十世孫,不過在他出世的時候当窗,他的家族已經(jīng)沒落到只剩了長安城里一處老宅子了够坐。八歲喪父以后,母親帶著他回到舅舅家討生活崖面,少年時期備嘗艱辛元咙,使他立志發(fā)奮圖強,要重耀門楣巫员。
這一年庶香,三十一歲的元稹被提拔為監(jiān)察御史,奉命入川查案简识。他在東川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赶掖,卻雷勵風行地頗有一番作為救军,也受到了百姓的愛戴。大凡名流才子入川倘零,沒有不設法一睹川蜀第一才女薛濤金面的唱遭,元稹也不例外。司空嚴綬明白了他的心意呈驶,遂遣薛濤赴梓州元稹駐地與之相會拷泽。
當世最風流的才子與最知名的女詩人的初見,也是中唐文藝界最轟動最令人期待的一次會面袖瞻,不啻于金風玉露之相逢司致。雖然薛濤比元稹足足大了十一歲,但是聋迎,對于兩個注定要彼此吸引的人來說脂矫,年齡必須不是問題!兩個人一見傾心霉晕,在一起度過了一段“不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日子庭再,月下詠花,雨朝題柳,但娛春日長牺堰,不管秋風早拄轻。
很快姑荷,元稹在東川整出的動靜就上達天聽志鞍,引起了朝野震動,因為觸犯了某些貴族的利益娜汁,朝廷迅速發(fā)文將他調(diào)往洛陽御史臺任一個虛職筏养。這是他職業(yè)生涯中第二次遭遇低谷斧抱,而緊接著還有更大的打擊在等著他。在他離開東川后不久渐溶,他的元配妻子韋叢病逝辉浦,悲慟欲絕的他寫下了著名的《遣悲懷》三首和《離思》五首,“誠知此恨人人有掌猛,貧賤夫妻百事哀”“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盏浙,除卻巫山不是云”“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荔茬,字字泣血,句句動情竹海。
三個月慕蔚,在一個人漫長的一生中不過是指縫中那一點兒,卻又足以在回憶中抻得無限長斋配。對于元稹來說孔飒,那只是三個月而已灌闺,對于薛濤來說,那卻是她的半生坏瞄。
在離別之初桂对,元稹尚有詩書寄來,很快便杳如黃鶴鸠匀。他在《寄贈薛濤》中寫道:
錦江滑膩峨嵋秀蕉斜,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缀棍,文章分得鳳凰毛宅此。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爬范。
別后相思隔煙水父腕,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別后相思隔煙水”青瀑,只怕是別后相思“如”煙水璧亮,去時匆匆無覓處。
據(jù)說在他們分別十年后斥难,元稹曾起意派人去成都接她來共同生活杜顺,然而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又遇到了他人生的“第N春”——劉采春蘸炸。當時他正任浙東觀察時躬络,偶遇當時正紅遍半個中國的藝人劉采春,又是一個多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搭儒,一見鐘情穷当,再寫詩相贈,最后無疾而終淹禾。
后世許多人謂元稹乃無情負心之人馁菜,“負心”是不假,“無情”卻要兩說铃岔。文如其人汪疮,元稹的詩作中之用力用情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詩作大多扣人心扉毁习,動人肺腑智嚷,如無真情是不足以打動千年以降的讀者觀眾的。他的無情纺且,乃是因為他的多情盏道。對于一個詩人來說,這種熱血體質(zhì)是件幸事载碌,只不過對于他愛上的女人們而言猜嘱,那就是不可多言的苦楚了衅枫。他就像是詩壇“馬景濤”,每一次都愛得轟轟烈烈歇斯底里日月無光驚天動地朗伶,令聞者傷心弦撩,見者落淚,然后又偃旗息鼓無疾而終论皆。
對于風流才子元稹來說益楼,薛濤不過是他一生中的尋常艷遇而已,在薛濤之前纯丸,他已經(jīng)有了初戀“崔蔦蔦”和發(fā)妻韋叢偏形,在她之后,他還有劉采春觉鼻】∨ぃ《蔦蔦傳》與《遣悲懷》都是他一生中的不朽名作,而這首《寄贈薛濤》卻不免失色許多坠陈。蔦蔦與韋叢都在他筆下得到了永生萨惑,他對她們的感情也因為這些作品而得到了永生,成為萬世不朽的愛情標本仇矾,而薛濤之不朽庸蔼,卻不是因為這個男人,是因為她自己獨有的人格魅力贮匕,說到底姐仅,她早已不是絲蘿,而是一株自強獨立的喬木刻盐。
以薛濤的世故聰慧掏膏,大概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jié)局。她與元稹之間敦锌,不單有著年齡上的差距馒疹,還有著門第、身份上無法逾越的天鏨乙墙。作為一個在仕途上十分進取的男人颖变,元稹一生都在“巧宦巧婚”以搏功名,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娶一個官伎出身的女人听想,哪怕她人品高潔腥刹、才華橫溢。薛濤對于愛人的負心并沒有留下什么怨誹之作哗魂,只是在一首名為《柳絮》的詩中十分隱晦而巧妙地表達了一下她的壞心情肛走。元稹曾在《古決絕詞》三首中以“那能朝開暮飛去,一任東西南北吹录别⌒嗌”表達他對愛情的堅貞,薛濤便在《柳絮》中寫道“他家本是無情物组题,一任南飛又北飛葫男。”她看透了這個男人的“多情”本質(zhì)是無情崔列,卻又無可奈何梢褐,只能勸慰自己,男人本來就是這樣無情的動物赵讯,讓他去吧盈咳,放他飛吧。
與元稹情斷之后边翼,薛濤已是個心如止水的中年女子鱼响,在此之前,她愛著紅裙组底,此后丈积,她改穿道袍,孤身一人债鸡,詩書作伴江滨,度過寂寂流年。筆者同為女子厌均,想起此種情景不免有些感傷唬滑。元稹當時名氣大到“每一章一句出,無脛而走棺弊,疾于珠玉”晶密,他的詩歌走俏,比珠玉轉(zhuǎn)手還快镊屎,薛濤雖遠在成都惹挟,仍經(jīng)常會讀到他的詩作,聽到他的消息缝驳。你知道這個人正在哪里连锯,在做些什么,又寫出了什么得意的詩用狱,又愛上了什么人运怖,可是那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了。就像你每天看著他的微博在更新著各種日常夏伊,卻不能去留言評論問候一句摇展,這種酸楚的感覺,有《春望詞》為證:
《春望詞》四首
花開不同賞溺忧,花落不同悲咏连。
欲問相思處盯孙,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jié)同心祟滴,將以遺知音振惰。
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垄懂。
風花日將老骑晶,佳期猶渺渺。
不結(jié)同心人草慧,空結(jié)同心草桶蛔。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漫谷。
玉箸垂朝鏡仔雷,春風知不知?
晚年的薛濤移居成都碧雞坊抖剿,建了一座“吟詩樓”朽寞。詩才是她一生的伴侶和歸宿,她一生的輝煌斩郎、幽怨和情傷脑融,都緣起于詩。
張懷溥作《吟詩樓》曰:風雨瑟居樓上頭缩宜,樓前車馬半諸候肘迎。可見晚年的薛濤依舊是不可動搖的蜀川一姐锻煌。李德裕建籌邊樓時妓布,力邀薛濤賦詩留念,因此而有了《籌邊樓》一詩:
平臨云烏八窗秋宋梧,壯壓西川四十州匣沼。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捂龄。
此時的薛濤已至暮年释涛,其下筆之豪情、壯闊之心胸堪比一個凌云志氣的少年倦沧〈角耍“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展融〗讶希”此句讀來豁然有一種女王的氣勢,甚至,有那么一點點忘情縱意扑浸,完全無法想象是出自一個平民老婦之手烧给。她的詩作一向被評“工絕句,無雌聲”首装,有人認為她是為了迎合男權(quán)社會的認同接納创夜,刻意洗去筆端的雌態(tài)杭跪,我卻覺得仙逻,若非其人心中自有風骨,斷不能有此等開闊的氣度與格局涧尿。無怪乎明人鐘惺讀此詩驚嘆:教戒諸將系奉,何等心眼,洪度豈直女子哉姑廉,固一代之雄也缺亮!
這個女子,生來就是喬木桥言。
公元832年萌踱,薛濤于成都逝世,享年七十三歲号阿。她的畢生好友并鸵、前同事、時任劍南節(jié)度使的段文昌為她題寫了墓志銘扔涧,上書“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园担。
一個古代女子,在她的墓碑上枯夜,不是某某的夫人弯汰、某某的母親,不是“某門某氏”湖雹,而是有職業(yè)有名有姓有字的咏闪,這又是一個特例。即使是大唐帝國的女皇帝摔吏,也是中華歷史上唯一一個女皇帝武則天鸽嫂,她的原名也一直未有定論,而薛濤卻以她的才華舔腾,在歷史上清清楚楚擲地有聲地刻下了她的姓名溪胶,壯哉薛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