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談?wù)劧蛇叴疽坏摹妒穲@》枝誊。
誠懇地講,渡邊淳一是一個非常不對我胃口的作家。他描寫兩性心理固然深刻祭埂,對情愛世界的探索也固然深入,但是在每部作品中充斥了大量的性愛場面的描寫讓我十分讀不下去兵钮。
我并非覺得在書中描寫性愛是件耍流氓的事蛆橡,我也不認為男女之間的愛情可以將性愛完全排除掉;但是渡邊淳一在書中描寫的建立在肉欲上的愛讓我難以接受掘譬,大篇幅的性愛場面的描寫一方面確實吸人眼球,一方面也讓我覺得它的內(nèi)容重復(fù)葱轩。
因此在看過他的一連串作品后睦焕,在看到《無影燈》時終于忍無可忍地發(fā)誓再也不看他的作品了藐握,十分無聊。全都是耽于肉欲的飲食男女垃喊,一個人誘捕另一個猾普,一個人沉迷另一個人,千篇一律的行為模式缔御。
但是《失樂園》顛覆了往日我對渡邊淳一的全部印象抬闷。
《失樂園》講述的是他最喜歡的婚外情的故事,但是比其他作品單純沉迷于肉欲的層次更深耕突,描寫的是夾雜在愛情與社會現(xiàn)實之中的浮士德困境:是要堅持自己對愛情的追求笤成,還是屈服于社會道德輿論?
渡邊淳一在《失樂園》中展現(xiàn)的愛情是非常熱烈的眷茁,熱烈到了偏執(zhí)的程度炕泳。男主人公久木深愛著女主人公凜子,一步步脫離自己正常的生活軌跡上祈,放棄自己原本的家庭培遵,放棄自己的工作,失去自己與社會的羈絆登刺。凜子對久木亦是深愛如斯籽腕,她愛到恐懼,擔(dān)憂眼下自己與久木正處于幸福的巔峰纸俭,某一天兩人的愛情會消失殆盡皇耗,而渴望死亡。
他在書中屢屢提到的阿部定和吉藏的故事也印證了久木與凜子的愛情觀:昭和時代的女服務(wù)員阿部定揍很,與酒館老板吉藏陷入愛河郎楼。在一次的交往中,阿部定將吉藏勒死窒悔,割下他的性器官藏匿在身上逃亡呜袁,準(zhǔn)備找一個地方隨后赴死。阿部定和吉藏的故事是很震撼也很可怕的简珠,但是他們在暗中隱匿的深情阶界、熱烈與偏執(zhí)卻也吸引了凜子,“想要在幸福的巔峰死去聋庵,將愛情永遠保持咋最熱烈的狀態(tài)”荐操。
凜子對愛情抱有近似虔誠的信仰,她追求“要么愛珍策,要么死”的生活方式托启。對她而言,死亡并非是虛無的恐懼攘宙,而是充滿了誘惑的極樂之地:通過死亡屯耸,她將自己與久木的愛情化為永恒拐迁。
《失樂園》并非是單純歌頌婚外情、歌頌愛情的作品疗绣,它同樣揭示出愛情的易變性线召。
“現(xiàn)在固然形同分居,但久木同妻子曾經(jīng)處于戀愛關(guān)系多矮。當(dāng)然沒有同當(dāng)下的凜子之間這般如干柴烈火缓淹,可也畢竟相應(yīng)愛著并且雙雙認為此人適合做自己的終生伴侶才結(jié)婚的。
但是塔逃,結(jié)婚二十五年過后讯壶,已然破綻百出,現(xiàn)已到了無法修復(fù)的地步湾盗。 ”
久木也曾同自己的妻子山盟海誓伏蚊,覺得此生非她不可;凜子也曾同自己的丈夫花前月下格粪,認為此生有他足矣躏吊。但是這些深愛在漫長而瑣碎的婚姻生活中逐漸消失殆盡,逐漸被人遺忘在無聊與日常中帐萎。穆旦在《詩八章》中感喟比伏,“相同和相同溶為怠倦,/在差別間又凝固著陌生疆导;/是一條多么危險的窄路里凳怨,/我驅(qū)使自己在那上面旅行。/他存在是鬼,聽從我的指使,/他保護紫新,而把我留在孤獨里均蜜,/他的痛苦是不斷的尋求/你的秩序,求得了又必須背離芒率。 ”熟悉而消失愛情囤耳,陌生而不產(chǎn)生愛情,愛情的脆弱讓雙方不斷尋求熟悉與陌生間微妙的一點偶芍,失去那一點也便失去整個愛情充择。
久木與妻子感情的變化、凜子與丈夫的感情變化一方面是想要襯托久木與凜子的愛情的崇高匪蟀,“在遇見你的一瞬間椎麦,此前遇見的所有人都成了錯的人”;但另一方面材彪,卻也不得不讓人恐慌观挎,久木與凜子的愛情又能持續(xù)多久琴儿?在各自成家后相遇實屬不幸,但是在單身時相遇他們是否會對彼此傾心嘁捷、又是否會此生只你造成?
這種感情的易變的恐懼切切實實地擊中了凜子。她追求愛情雄嚣,對無愛的丈夫冷淡置之晒屎,完全無視自己的周遭;她追求愛情故而害怕愛情的消亡缓升,渴望用死亡留住愛情鼓鲁。
比起凜子的感性,完全的為愛而活仔沿,久木則要理智的多坐桩。他努力維持家庭的關(guān)系,試圖在保持家庭關(guān)系的同時和凜子發(fā)展關(guān)系封锉;在凜子毅然和丈夫提出離婚時绵跷,他也在考慮離婚會給自己帶來的打擊。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最穩(wěn)定的家庭潰然坍塌成福,原本的財產(chǎn)要一分為二給妻子碾局,在社會上又會得到不盡相同的負面評價。久木愛凜子奴艾,這是無疑的净当;但他的愛情觀是步步轉(zhuǎn)變的,在此之上蕴潦,他對死亡的態(tài)度也是步步轉(zhuǎn)變的像啼。
最開始,久木僅僅是想利用凜子在漫長的婚姻生活中制造新鮮感潭苞;后來逐步深入忽冻,久木不能自拔,真真正正地踏入婚外戀的狀況此疹。但此時相比凜子的無所顧忌僧诚,“他要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事,就隨便他吧”蝗碎,久木依舊顧忌自己的妻子和家庭湖笨;兩個人的感情進一步發(fā)展,久木的理智逐漸軟化蹦骑,想要和凜子長久的保持關(guān)系的同時慈省,仍在猶豫自己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家庭,即使當(dāng)妻子提出離婚眠菇,他也在猶豫著放不開兩邊辫呻;最后久木下定決心完全選擇凜子清钥,像凜子一樣完全的追求對方不顧及世俗,是在他的事業(yè)受到打擊之后放闺。與此同時祟昭,因為和凜子的感情一步步深化,這樣的婚外情不為世俗道德容納的緣由怖侦,久木逐漸被社會拋棄篡悟,逐漸陷入一個孤獨而封閉的境地,讓他產(chǎn)生一種“想要保持和凜子在一起時的巨大的幸肛仪蓿”而開始考慮死亡搬葬。
渡邊淳一花了很大的筆墨來解釋久木的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最開始艳悔,死亡對于他來說遙遠之至急凰,偶爾凜子說出想要死去的心愿,甚至動手卡住他的脖子猜年,都讓他覺得凜子十分瘋狂抡锈;但是逐漸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絕望乔外,失去家庭床三、朋友、工作與社會的聯(lián)系杨幼,僅有一個凜子還作為他的幸福來源存在著撇簿。
凜子是他唯一的幸福。
于是兩個同樣放棄了家庭差购、放棄了一切與社會的聯(lián)系的一無所有的人四瘫,懷著對對方熱烈而真摯的愛,在輕井澤一棟偏幽的別墅里擁抱著死去欲逃。
渡邊淳一寫多了婚外情找蜜,難免讓人覺得他對愛情的觀點與世俗有所不同。這一點渡邊淳一也坦率地在書中揭露了:
“同一事實暖夭,看法也因人而異,莫衷一是撵孤。
久木和凜子兩人的愛迈着,已經(jīng)強烈到馬上死也無悔的程度,乃是神明也阻撓不得的純粹的愛邪码。久木對此深信不疑裕菠。
但換個看法,就會被認定為無非偷情罷了闭专,乃是有違社會常識的極不道德的行徑奴潘。 ”
我在文章開頭提到了浮士德難題旧烧,所謂浮士德難題,即人生在世画髓,每個人在追求人生價值和理想意義時掘剪,都會遇到的“靈”與“肉”、自然欲求與道德戒律奈虾、個人幸福與社會責(zé)任的兩難選擇夺谁。對于久木和凜子來說,浮士德難題是選擇彼此之間的愛情還是選擇道德令律肉微。渡邊淳一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匾鸥,如何從兩個角度看待這件事,他并不抹殺現(xiàn)實道德的存在碉纳,也讓主人公經(jīng)受因違抗現(xiàn)實道德而產(chǎn)生的痛苦勿负;他展現(xiàn)的是,持與現(xiàn)存道德相反的兩個人在現(xiàn)實的掙扎與希望劳曹。
故而奴愉,久木和凜子的愛情,從一開始就被決定走入絕境厚者。而這個絕境躁劣,是兩個人對彼此絕對占有的追求造成的社會孤立。他們無法在社會上生存下去库菲,也無法面對終有一日彼此的愛情也將消失的恐懼账忘,因此唯有死亡。
唯有死亡熙宇,將他們從絕境中解放出來鳖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