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nóng)村孩子的心里鞭执,有時候就那么單純的認(rèn)為,除了讀書绽媒,看不到未來蚕冬。上學(xué),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是辕,改變命運的唯一方式囤热。不能求學(xué),那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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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躺在床上想了一夜获三,吳老師的話長久在耳邊縈繞:“王彬旁蔼,你這次高考失誤了,本來可以考個不錯的二本院校的疙教,連三本線都沒上棺聊,我也很意外,也替你感到惋惜贞谓。今年因為特殊原因限佩,試題偏簡單,拔高了分?jǐn)?shù)線裸弦,好多人都吃了虧祟同。我希望你能夠放下包袱,選擇復(fù)讀理疙,明年一定會考出好成績晕城,不要氣餒……”
地震,把人心震慌了窖贤。高考分成了兩批:受災(zāi)地區(qū)延后一個月砖顷,其他地區(qū)如期進(jìn)行贰锁。但試題的難度卻又是一次地震,非延考區(qū)偏易滤蝠,延考區(qū)偏難豌熄。
一次是天災(zāi),一次是人禍几睛。
王彬不免有些痛恨自己沒有注重基礎(chǔ)房轿,只去鉆研那些難題。而比他成績差的同學(xué)卻考出了不錯的成績所森,他心里更是痛苦不已囱持。
該怎樣對父親說?一想到這焕济,王彬的心被揪了一下纷妆,有些害怕起來。
父親很嚴(yán)厲晴弃,從來只看結(jié)果掩幢,而不關(guān)注過程。每次對王彬說的最多的關(guān)于學(xué)習(xí)的話:“彬娃上鞠,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际邻,考上大學(xué),那我的努力就沒白費芍阎∈涝”
王彬每次只是看著父親,認(rèn)真的點頭谴咸,表示聽進(jìn)去了父親的話轮听。父親黢黑的臉上會露出淺淺的微笑,眼角會有幾條魚尾紋岭佳。隨后血巍,又恢復(fù)了他一貫的嚴(yán)肅,并告誡道:“在學(xué)校不要亂花錢珊随,不要去攀比述寡,看我掙錢多不容易∫抖矗”
“除了生活費辨赐,你都沒給過我零花錢坎匿,我哪有多余的錢使用失仁,買個學(xué)習(xí)用具都得省幾頓飯錢斯辰。”王彬心里憤憤不平惭婿,可嘴上只得說不恭,“我記住了〔萍ⅲ”
父親是家里的權(quán)威换吧,他認(rèn)同的事情,就會允許王彬做钥星,否則一切都免談沾瓦。如果安排的事情王彬沒做好,就會被打罵谦炒。王彬性格內(nèi)向贯莺,不敢多說話,就是這樣養(yǎng)成的宁改。
從小到大缕探,王彬從不敢在父親面前要什么,也不敢說個“不”字还蹲。當(dāng)初考上重點高中爹耗,父親在別人面前是何其風(fēng)光,可王彬仍舊沒有得到一點的獎勵谜喊。
在學(xué)習(xí)中遇到的各種困難潭兽,王彬都是獨自承受,今天得到了這樣的結(jié)果斗遏,父親會怎么想山卦?在父親眼中,兒子的學(xué)習(xí)四平八穩(wěn)最易,讓他一點也不擔(dān)心怒坯,這次理所應(yīng)當(dāng)考上大學(xué)的。
沒考上藻懒,多么傷痛的結(jié)果剔猿,父親會暴跳如雷的打他嗎?會給他繼續(xù)復(fù)讀的機會嗎嬉荆?或者求學(xué)生涯到此為止归敬?
想著,王彬又覺得委屈鄙早,自己那么努力汪茧,難道就得不到一次體諒嗎?不經(jīng)意間限番,兩行熱淚奪眶而出舱污。
天微微亮,雞棚傳來了公雞響亮的報曉聲弥虐。王彬卻有了困意扩灯,慢慢睡著了媚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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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任務(wù)重,壓力大珠插,經(jīng)常失眠惧磺。他希望通過短暫的假期來彌補睡眠,不能因一頓飯就早早起床捻撑。盡管高考結(jié)束了磨隘,父母也接受他的這種習(xí)慣,不督促他早起顾患。
他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叫“彬哥”番捂,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清晰描验,人也看得清楚了白嘁,是三姥爺?shù)耐鈱O劉奇,手里拿著一封郵件膘流,手舞足蹈的奔跑而來絮缅。
“彬哥,這是你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呼股「牵”劉奇喘著大氣。
“我的彭谁?”王彬很是疑惑吸奴。不是沒考上大學(xué)嗎?連大專的志愿都沒填缠局,怎么會被學(xué)校錄仍虬隆?難道是老師幫助填的狭园?這不可能啊读处。這么大的事情老師怎么有權(quán)力代填?他半信半疑:“奇奇唱矛,你莫不是搞錯了吧罚舱?”
劉奇已滿十歲,很自信的說:“這是外公今天從郵局拿回來的绎谦,你看管闷,這上面清楚的寫著你的名字呢∏猿Γ”他把郵件外面上的收件信息指給王彬看包个。
王彬定眼一瞧,那熟悉的兩個字引入眼簾冤留,心里有些緊張又激動赃蛛,雙手從劉奇的手中接過紅色的信件恃锉。這更像是一次頒獎儀式,象征著奮斗后得到的認(rèn)可呕臂,小小的郵件顯得厚重與莊嚴(yán)。
他的臉上逐漸有了笑容肪跋,前幾日的陰霾一掃而光歧蒋。有了這份通知書,他可以不怕父親凜冽的眼神州既,可以得到親友的褒獎谜洽,自己的求學(xué)道路又柳暗花明了。
他小心翼翼的撕開郵件的封口處吴叶,如同對待嬰兒般溫柔阐虚。邊角和中間的部分膠水粘的牢固,封口還是被脫去了一層紙皮蚌卤,他有些心疼实束。
終于打開了,里面空空的逊彭。
他傻眼了咸灿,郵件里外看了好幾遍,再瞧了地上侮叮,確實什么也沒有避矢。
“這是怎么回事兒?”劉奇好奇道囊榜。
王彬先是愣了审胸,隨后就笑了,苦笑著說:“天意如此卸勺,這是我的命砂沛。”
說完孔庭,他嚎啕大哭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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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娃,你醒醒圆到≡跖祝”一只蒼老的手在搖晃著王彬的身體,王彬睜開眼芽淡,眼睛是模糊的马绝,眼角還眼淚未干。
“奶奶挣菲「坏荆”王彬有氣無力的看著眼前這位將近八旬的老人掷邦。她頭發(fā)有些斑白,眼睛已經(jīng)內(nèi)陷椭赋,眼睫毛倒著生長抚岗,總是扎眼珠。每次回家哪怔,王彬都要用女生夾眉毛的鑷子給奶奶拔去倒生長的眼睫毛宣蔚。上高中后,王彬是一個月回一次家认境,考慮到不常在奶奶身邊胚委,他每次都把奶奶的那些睫毛全拔了。奶奶也很樂意叉信,不必因為眼睫毛扎得眼睛疼而煩惱亩冬,看人也更清楚了。奶奶正是為此事而來硼身,這是昨天去拿通知書前說好的硅急。
“你怎么哭了?”奶奶心疼的說鸠姨,“還說什么'天意如此铜秆,這是我的命',你胡說什么讶迁?”
“奶奶连茧,我……”王彬的眼淚刷的掉了下來。在他的眼里巍糯,只有奶奶最愛他啸驯,可以無所不談。奶奶沒讀過書祟峦,大道理卻很懂罚斗,心地也善良。對待王彬視如己出宅楞,或許與王彬的母親有關(guān)针姿。
王彬的母親,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癥厌衙,相親時距淫,奶奶看著她挺老實,也不說話婶希,尋思可能是害羞榕暇。王彬的父親見過后,也不說是否同意,可半年后彤枢,就見過一次面的兩個人就結(jié)婚了狰晚。婚后才知道缴啡,這個女人智力有問題壁晒,啥都不會做,教都教不會盟猖,還很自私讨衣,什么都只顧自己。遇到好吃的式镐,恨不得一次全吃了,因為姓張固蚤,還有點胖娘汞,鄰居都戲稱她為張胖子。
她第一次懷孕后夕玩,因為不懂得如何養(yǎng)胎你弦,生下來的是個死的女嬰。奶奶傷心的哭了好幾天燎孟。后來有了王彬禽作,但她似乎不覺得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點不心疼揩页。只要王彬一哭旷偿,她就在其屁股上啪啪的幾巴掌。奶奶看著心疼爆侣,就不讓她帶萍程,只有要給孩子喂奶時才交給她。王彬的父親有時候看到孩子被打兔仰,就打她茫负,她也不還手,就一直哭乎赴,然后離家出走忍法,回娘家了。
王彬就是在奶奶的精心呵護(hù)下長大的榕吼,對母親沒有感情饿序,也就時常叫聲“媽”表示尊重了。母親啥都不懂友题,王彬只能去和奶奶溝通嗤堰,把心事給奶奶講。奶奶年紀(jì)大了,有些事情也不能讓她擔(dān)心踢匣,王彬就只能自己扛了告匠,學(xué)習(xí)上的事情都不讓奶奶操心。這一次离唬,王彬真的是扛不住了后专,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奶奶看出了端倪输莺,問:“是不是沒考好戚哎?”
王彬擦了一下眼淚,傷心的點點頭嫂用,說:“沒考上大學(xué)型凳。”
“那要怎么辦嘱函?”奶奶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甘畅,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處理。
“我想復(fù)讀往弓,明年再考一次疏唾,可我爸不知道能不能同意『疲”
“那我給你爸說說槐脏。”奶奶起身撇寞,準(zhǔn)備出去顿天。
“我不同意!還讀個屁重抖!給老子出去打工露氮!”不知何時,父親出現(xiàn)在了門口钟沛,差點和奶奶撞上畔规。
王彬一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恨统。這是最后的審判嗎叁扫?再也沒有讀書的機會了嗎?他心有不甘畜埋,卻又覺得很無助莫绣,不是說好了要一直支持上學(xué)的嗎?怎么說翻臉就翻臉悠鞍?
“長德对室,再給娃娃一次機會。”奶奶勸解道掩宜。
“哭哭哭蔫骂,球本事沒有,就知道哭牺汤!”父親憤怒辽旋,然后又對著奶奶吼道,“讀書不要錢啊檐迟,我沒錢补胚!你有錢你給他讀!”然后追迟,父親轉(zhuǎn)身離開溶其。
奶奶碰了一鼻子灰,有點生氣敦间。卻又安慰孫子:“你媽說你昨晚回來就睡了握联,也沒吃飯,餓了吧每瞒?我去做碗你愛吃的雞蛋面,你一會兒過來纯露〗斯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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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屋頂透明的玻璃瓦射進(jìn)來,照在床的木架上埠褪,光柱中飄動的灰塵伴隨著從窗戶跑進(jìn)來的炊煙飛舞著浓利。墻上一張張的獎狀整齊有序的排列著。從小學(xué)钞速,初中到高中贷掖,每一張都是那樣的光彩照人,告訴別人渴语,這個獲獎?wù)咭宦纷邅眍^頂?shù)墓猸h(huán)苹威。
王彬?qū)χ@面墻,呆呆的看著驾凶。這是父親在親友面前炫耀的資本牙甫,每當(dāng)有人對他贊不絕口時,他都欣喜不已调违。誰說他沒本事了窟哺?他雖然娶了一個傻子老婆,可有一個聰明兒子啊技肩,老天對他還是眷顧的且轨。因為有這份榮譽,他在兄弟姐妹面前很有面子,現(xiàn)在是窮了點旋奢,以后可就不一定了泳挥。未來兒子前途無量,自己就要飛黃騰達(dá)了黄绩。
這些獎狀又像是在嘲笑王彬羡洁,你獲得這些有什么用,還不是要向命運低頭爽丹。你也不聰明筑煮,只不過是更努力而已。過去不代表未來粤蝎,一切都是會變的真仲。你這些榮譽也沒能換來一張錄取通知書,還是放棄讀書的念頭吧初澎。
突然秸应,他憤怒了,把墻上的所有獎狀撕了下來碑宴,然后把碎片扔進(jìn)了正在燃燒的灶臺里软啼,熊熊烈火讓這些獎狀瞬間化為灰燼,讓一旁燒火做飯的母親一臉茫然延柠。
王彬冷冷的笑了祸挪,跑了出去,不見蹤影贞间。
奶奶扯著嗓子大喊“王彬”的名字贿条,就是無人應(yīng)答,她擔(dān)心王彬會跳進(jìn)堰塘里自殺增热,就四周轉(zhuǎn)了一圈整以,沒看見人影。后來又想到峻仇,王彬會游泳公黑,堰塘中的水不是很深,淹不死的础浮。
她又去了王彬經(jīng)常一個人在后山看書的地方帆调,還是沒有人。她有些慌了豆同,聲音也有些沙啞了番刊,仍不停地呼喊“王彬”。
此時王彬的母親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影锈,在門口坐著芹务,無所事事蝉绷。而父親卻在廚房菜板上切肉,跟沒發(fā)生什么事似的枣抱。
七月初熔吗,中午十二點的太陽很是毒辣。奶奶衣服都濕透了佳晶,也有些體力不支桅狠。她回到屋里拿了一把傘,順道過來走進(jìn)兒子家廚房轿秧,對兒子說:“王彬不見了中跌,你也不去找找」酱郏”
“不管漩符,看他能跑多遠(yuǎn),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驱还!”父親大聲說著嗜暴,背對著奶奶,頭也不回议蟆,繼續(xù)切他的肉闷沥。
奶奶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走了咐容,不一會兒狐赡,又響起了呼喊“王彬”的聲音,知了像是成心作對疟丙,叫的聲音也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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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三個女兒鸟雏,兩個兒子享郊。王長德是大兒子,排行老大孝鹊。小兒子是王長貴炊琉,排行老三。兩兄弟明爭暗斗又活,最后受傷的還是母親苔咪。
奶奶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柳骄,只好搬到稍遠(yuǎn)一點团赏,在兒子門口抬頭能看見房子的地方單獨住,這樣王彬有啥事也能夠及時知道耐薯。
王長貴是鄉(xiāng)村建筑隊的一員舔清,早出晚歸丝里。他有一兒一女,女兒老婆都在外面打工体谒,兒子才剛開始讀小學(xué)杯聚。白天就讓奶奶負(fù)責(zé)照看,晚上他回家后看孩子抒痒。他雖然對大哥有矛盾幌绍,但對王彬還是很喜歡的,侄兒乖巧懂事故响,學(xué)習(xí)優(yōu)異傀广,惹人愛。
奶奶做好飯被去,讓小孫兒先吃主儡,然后就來叫王彬,卻發(fā)現(xiàn)沒人惨缆。這一找糜值,也沒心情吃飯了。
這時坯墨,堰塘守魚人是堰塘承包人的老丈人寂汇,姓唐,知道大體情況后捣染,他對奶奶說:“王彬這個娃娃不會做傻事的骄瓣,你不要著急,一會兒就要回來的耍攘。長德這樣做不行榕栏,你是勸不了的,還是打電話給你的女兒蕾各,讓她們勸勸大哥扒磁,或許有用∈角”
奶奶一聽妨托,豁然開朗,立馬給大女吝羞,幺女打了電話說明事情經(jīng)過兰伤。
第一個電話響起時,王長德正在吃飯钧排。他接起電話就一副要吃人的語氣:“你哪個敦腔?”
“大哥,我素親恨溜』崂樱”王素親也不生氣负懦,大哥就這人,說話總是有點沖柏腻,座機看不出對方是誰可以理解纸厉。
“哦,有啥子事嗎五嫂?”王長德語氣有點緩和颗品。
“我聽媽說,王彬沒考上大學(xué)沃缘,你不要他再讀了躯枢?”王素親再次確認(rèn)事情真假。
“沒考起還讀啥槐臀,浪費錢锄蹂。”王長德態(tài)度很堅決水慨。
“不能這樣想哦得糜,大哥,你看王彬以前很優(yōu)秀晰洒,這次沒考好也是發(fā)揮失常了朝抖。再給他一次機會〉海”
“哪有那么多的機會治宣,沒把握住就沒了∑鲋停”長德并沒有松口的意思侮邀。
王素親聽大哥這樣說,轉(zhuǎn)而從自身開始講:“你看我屋里那幾個贝润,讓他們?nèi)プx豌拙,他們就是不去,特別是老三题暖,押到學(xué)校里,我們前腳走捉超,他后腳就不見人了胧卤,老師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讓我把人帶回去拼岳,他們管不了枝誊。我也沒辦法了。他們自己的選擇惜纸,將來要后悔了也不能怪我叶撒【В”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王彬?qū)W習(xí)好祠够,又聽話压汪,大家都喜歡。我們這個大家庭里古瓤,恐怕不會再有一個比他的學(xué)習(xí)更好的了止剖。你現(xiàn)在不讓他讀,以后他會埋怨你的落君。你不是常說他讀到哪兒穿香,你要供到哪兒嗎?”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绎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皮获。”
王素親一聽纹冤,怎么還是油鹽不進(jìn)呢洒宝?大哥就這性格,不會輕易被說服赵哲,她還要再努把力:“大哥待德,要看長遠(yuǎn)點啊,眼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枫夺,等他以后讀出來了将宪,一下子就解決了∠鹋樱”
“你不要說了较坛,我不同意“亲睿”
電話那頭丑勤,王素親聽到了電話被掛的嘟嘟聲,趕緊把情況打電話給小妹王素蓉說了一遍吧趣。
王長德吃完飯法竞,臉上泛起了紅光,兩杯酒而已强挫,有點不同于平常岔霸。他準(zhǔn)備睡個午覺,電話又響起了俯渤。這次是王素蓉呆细,說的和王素親差不多,他有些煩躁八匠,仍舊是堅持自己的觀點絮爷,提前掛了電話趴酣。
后來電話響了兩次,他猜多半是其他弟妹打來說情的坑夯,就不接電話了岖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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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跑出家門后,只有一個想法渊涝,那就是離開家慎璧,以后再也不要回來了。
他從后山出發(fā)跨释,穿過人煙稀少的地方胸私,就是不想碰到熟人。翻過兩座山以后鳖谈,到了平時去趕集的公路上岁疼,然后一直沿著公路走。這條路熟悉而又漫長缆娃,他覺得這輩子不會再走這條路了捷绒,然后腳步慢了下來,做最后的紀(jì)念贯要。
天太熱暖侨,他又餓又渴,從褲兜里掏出一百多塊錢和一張身份證崇渗,這就是自己全部的家當(dāng)字逗,就只能靠它們行走江湖了。
他有些后悔宅广,沒有去奶奶那兒吃了雞蛋面再走葫掉。但一看到奶奶末盔,肯定會心軟修陡,失去了出走的勇氣宙攻。說好了給奶奶拔眼睫毛的拍顷,看來是沒機會了。他又是一熱籽暇,眼里噙滿淚水洞拨,朝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罢浇。
他餓著肚子关翎,繼續(xù)往前趕扛门,遇到一個水溝,里面的水很清澈笤休,從倒影中看見自己頭發(fā)很亂,臉也很臟症副。這樣去車站坐車會被嘲笑的店雅,還是要注意一點形象政基,別弄得跟個乞丐似的。
收拾完畢后闹啦,他卻坐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下沮明,不想動彈。也許是太餓了窍奋,也許是太熱了荐健,他有些難受×瞻溃空氣中一絲微風(fēng)都沒有江场,讓人很煩悶〗讯海看著不遠(yuǎn)處的小賣部址否,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花錢買了一瓶水碎紊,兩個面包佑附,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小賣部有人在下象棋仗考,他一下子入了迷音同。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別人說已經(jīng)四點了時秃嗜,他才如夢初醒权均,想起了自己還得趕路。沒有了饑餓痪寻,天也不再那么熱螺句,還有些小風(fēng)吹著,他大踏步前進(jìn)橡类,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鎮(zhèn)上蛇尚,可沒有了到省城的大巴,只好坐五點多的汽車先到縣城顾画,在網(wǎng)吧待一夜取劫,第二天再出發(fā)去省城。
王長貴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汽車站時研侣,發(fā)現(xiàn)了王彬谱邪,然后就停了下來,當(dāng)時他還不知道發(fā)生的一切庶诡。
“王彬惦银,你在這兒做什么?是今天才回來嗎?我載你回家扯俱∈轵剑”幺叔面帶微笑。
“我昨晚就回來了迅栅,現(xiàn)在要坐車去縣城殊校。”王彬想著還是不要告訴幺叔自己的想法读存,自己從沒在幺叔面前撒謊为流,耳朵不自然的紅了。
幺叔沒注意到王彬有什么奇特的變化让簿,就關(guān)心道:“是急事嗎敬察?你昨天不是看高考成績嗎?考得怎么樣拜英?”
王彬紅著臉静汤,支支吾吾的說:“考得還行,老師讓我去學(xué)校居凶,她要講一些志愿填報指導(dǎo)虫给,所以比較急∠辣蹋”
也許是幺叔的手機突然響了的緣故抹估,沒注意王彬說完話低下頭的動作。只聽見幺叔在說:“我那會兒忙啊弄兜,沒聽到你的電話药蜻。我回到家再給你打,有啥急事嗎替饿?……喂……喂……我這兒信號不好语泽,我這破手機,你等一下视卢,我換個地方……”
“幺叔踱卵,我走了【莨”大巴要發(fā)車了惋砂,王彬向幺叔道別,幺叔向他擺擺手算是回應(yīng)了他绳锅。
汽車緩緩啟動西饵,王彬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怎樣鳞芙,從這一刻開始眷柔,一切都得靠自己期虾。等自己掙夠了錢,再回到學(xué)校復(fù)讀驯嘱,參加高考彻消,也許一年后,也許兩年后宙拉,只要堅持,一定會實現(xiàn)自己的大學(xué)夢的丙笋。自己再也不用看父親的臉色要錢谢澈,自己想買什么學(xué)習(xí)用具都自己決定,還可以買自己喜歡的書……奶奶御板,對不起锥忿,別怪孫子不辭而別,我不想讓你覺得為難怠肋,我難受敬鬓,你也會難受,我的路終究只能我自己走……
司機一個急剎車笙各,把王彬從神游中拉回了現(xiàn)實钉答。司機大喊:“車上有沒有叫王彬的?”
王彬一愣杈抢,沒回話数尿。司機又喊了一遍,王彬才舉了一下手說:“我就是惶楼∮冶模”
車門開了,幺叔走了上來歼捐,把王彬拽下了車何陆。看著汽車的離去豹储,王彬知道贷盲,自己的命運又一次被拉回了原來的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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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颂翼,奶奶生日晃洒,幾個姑姑都回來了。飯桌上朦乏,大家和和氣氣的吃著飯球及,小姑父首先開了口:“大哥,最近我那個汽車廠要招人呻疹,有一個拆紙板的工作吃引,不累,一個月2500,你干不干镊尺?”
王彬在另一張飯桌上和弟弟妹妹們吃飯朦佩,但卻豎著耳朵等著父親的回答。雖然這事兒與自己能否上學(xué)無關(guān)庐氮,可小姑父常年在外接觸不同的人语稠,肯定有不一樣的說話策略。
“因為你嫂子弄砍,我不能出遠(yuǎn)門仙畦,這事兒不是一次兩次提起了∫羯簦”父親又用母親做擋箭牌慨畸,借口只不過是掩蓋自己不上進(jìn)的表現(xiàn)而已。
大姑父心領(lǐng)神會衣式,順著大哥的話往下說:“那跟我一起去砌磚寸士,都是附近村里蓋房子,離家也近碴卧,方便弱卡。”
“家里離不得我住册,這些牲畜只有我才照看得好谐宙,天氣這么熱,她弄不好的界弧》豺撸”父親眼中的牲畜就是養(yǎng)的十幾頭豬,“她弄不好的”自然又是指的母親垢箕。
大姑父輕笑了划栓,端起酒杯獨自抿了一口,然后夾了幾口菜条获。給大哥忠荞,長貴遞了一支煙,自己也抽了起來帅掘,或許是無話可說了吧委煤。
小姑父又把話接了過去,說:“那你一年養(yǎng)豬能賺多少錢修档?”
“賺不了多少錢碧绞,還得看市場價,趕不上時候就基本上不賺錢吱窝。豬瘟控制不好讥邻,就血本無歸了迫靖。”說起養(yǎng)豬兴使,父親還是有經(jīng)驗的系宜。王彬這幾年的學(xué)費,也全靠父親養(yǎng)豬賺錢支撐发魄。
“確實行情波動較大盹牧,那一年賺一萬塊錢沒啥問題吧?”小姑父性格豪爽励幼,目標(biāo)明確欢策,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一點赏淌,父親也是知道的,但還是不想談到更具體的情況啄清,又怕小姑父進(jìn)一步問而出現(xiàn)尷尬的局面六水,就說:“行情好就能達(dá)到,差點七八千吧辣卒≈兰郑”
“一年的花銷夠嗎?有外債嗎荣茫?”小姑父一邊端起酒杯想帅,示意大家喝一個,一邊不忘繼續(xù)提問啡莉。
“要喝酒就喝酒港准,廢話咋那么多∵中溃”小姑王素蓉給了小姑父一個蔑視浅缸,怪他半天說不到正題上。
小姑父假裝沒看見魄咕,盯著大哥衩椒,看他的回答。
“除了王彬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是筆大的支出哮兰,大哥也沒有大的花銷吧毛萌?”大姑王素親率先拋出了今日議事主題,小姑父有點嫌大姑操之過急喝滞,看了大姑一眼阁将,但既然已經(jīng)說出來了,那就要趁熱打鐵了:“王彬那樣節(jié)儉的右遭,能花多少錢冀痕?”
小姑父的話像是在詢問荔睹,又像是在說一個結(jié)論。父親自然聽出了話中意言蛇,沒有回答僻他,而是舉起酒杯,讓大家共同干杯腊尚。
一時間吨拗,大家無話。王彬的心一下就懸起來了了婿斥。眼睛掃了一遍桌子上的所有長輩劝篷,唯獨對父親避開了。
“我們這個大家庭還是要出一個大學(xué)生才行哦民宿,祖墳也得冒冒青煙娇妓。”四姑王素英終于開了口活鹰。
“是啊哈恰,我看其他幾個娃娃考大學(xué)夠嗆,能把高中混滿就不錯了志群。能走下去的着绷,就剩王彬了⌒吭疲”大姑附和荠医。
“是哦,別人都說老漢兒(爸爸)埋的地方風(fēng)水好桑涎,要出人才彬向。我們不能把人才埋沒了」ダ洌”小姑注入一劑強心針幢泼。
“大哥,你有啥困難就說讲衫,我們幾姊妹一人出點力缕棵,沒啥問題的∩媸蓿”四姑說招驴。
其他幾人都支持四姑的意見,幺叔卻對著王彬說:“王彬枷畏,你有沒有把握明年考上别厘?”
王彬立馬站起來,向幺叔點點頭拥诡,堅決的回答:“一定能触趴!”
“那好氮发,你考上大學(xué)了,我給你辦酒席慶賀冗懦∷幔”幺叔微笑道。
父親在幺叔旁邊披蕉,王彬直盯著幺叔時分明看到了父親眼角的一絲微笑颈畸,但又是那樣的轉(zhuǎn)瞬即逝。
大家對幺叔的意見同樣支持没讲。
“哇哦眯娱,彬哥要上大學(xué)了∨来眨”一旁玩耍的小姑的老二徙缴,突然跑過來開心的叫著。
大家都笑了嘁信。
“二娃于样,你要向彬哥哥學(xué)習(xí),不要只曉得耍吱抚,你看你上個幼兒園花的錢比你彬哥哥三年高中都多】剂”小姑父頓了頓秘豹,又說,“你只要努力讀書昌粤,無論讀到哪兒既绕,我就供你到哪兒?”
最后一句話是父親對王彬經(jīng)常說的涮坐,此刻聽到這句話凄贩,不知他做何感想?他終于松了口袱讹,但又顯得不是那么情愿疲扎,“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要是考不上捷雕,就是天王老子勸我都沒用椒丧。”
王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救巷,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壶熏,跑到了堰塘邊去散步了。
家里那頓飯已經(jīng)吃了兩個多小時浦译,還在繼續(xù)著棒假,大家都露出滿意的笑容溯职,家長里短嘮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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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哥,這是你的錄取通知書帽哑∶站疲”劉奇把一封EMS 郵件遞給王彬。就像去年的夢祝拯,但這一次是真的甚带,拆開后,里面有入學(xué)報道的各種事宜佳头。
王彬經(jīng)歷了一年的努力鹰贵,盡管未能考出理想的成績,但也超出了二本分?jǐn)?shù)線幾十分康嘉。在填志愿的時候出現(xiàn)了小插曲碉输,二本院校差點落榜。若進(jìn)入三本院校亭珍,學(xué)費太貴敷钾,家里肯定難以維持,這也是他不愿意接受的肄梨。最后有驚無險阻荒,被一所東北學(xué)校錄取,雖然離家遠(yuǎn)了些众羡,這其實也是王彬的小心思侨赡。
拿到錄取通知書當(dāng)天,家里正好賣了豬粱侣,一下子雙喜臨門了羊壹。但是晚上吃飯時,父親卻出了一個難題齐婴。
父親喜歡炫耀油猫,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非要讓王彬拿著錄取通知書去拜訪村里教過他的小學(xué)老師柠偶。
王彬心里很不樂意情妖,小學(xué)老師已經(jīng)很多年不聯(lián)系了。這點成績根本不值得炫耀诱担,有必要大張旗鼓的讓更多人知道嗎鲫售?要是考上了清華,北大该肴,豈不是要去滿大街的敲鑼打鼓情竹?
無論鄙視也好,反感也罷。王彬終究還是沒法逃脫秦效,選擇了妥協(xié)雏蛮,拜訪了多年未見的小學(xué)老師。
幺叔信守諾言阱州,在王彬未開學(xué)的八月挑秉,也是王彬農(nóng)歷生日那天為他慶賀考上大學(xué)。
家里來了很多親戚苔货,見過的犀概,沒見過的都有。這自然要歸功于父親夜惭,沒有他的搖旗吶喊姻灶,怎么會有那么多人來。
小姑按照城里的一些習(xí)俗給王彬做了一些安排诈茧,很是體貼周到产喉。
飯桌上,喝酒最多的是幺叔敢会,他比任何人都高興曾沈。
此時,王彬心里是懂幺叔的鸥昏,敬了他三杯酒塞俱,表示感謝。去年汽車上發(fā)生的事情吏垮,只有他倆最清楚障涯。
當(dāng)時,幺叔接的電話是嬸娘打來的惫皱,把王彬的事情給他說了一遍像樊,他知道事情原委后尤莺,汽車已經(jīng)離開旅敷。他急忙找到汽車站工作人員,聯(lián)系司機颤霎。他騎著摩托車一直追媳谁,跑了有差不多三十公里后,才追上大巴友酱。
王彬不同意跟幺叔走晴音,不愿意下車,幺叔就承諾一定會想辦法讓大哥同意王彬上學(xué)缔杉。如果實在不行锤躁,就他和幾個姐妹共同出錢,讓王彬再考一次或详。
司機有些不耐煩系羞,就說:“王彬郭计,你到底下不下車,我們還要趕時間呢椒振≌焉欤”
車上有乘客也說:“有什么事情麻煩你們下去好好商量∨煊”
不一會兒庐杨,七嘴八舌,各種不滿夹供。
幺叔一邊給他們賠禮道歉灵份,一邊勸解王彬。王彬最后不情愿的被小叔拽下了車罩引。
如果沒有幺叔的堅持各吨,或許,此刻的王彬正在某個地方白天打著工袁铐,夜晚看著書揭蜒,備戰(zhàn)高考吧。
有時候剔桨,命運就是在一陣堅持后屉更,發(fā)生了不一樣的人生軌跡。高考洒缀,不是終點瑰谜,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