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雨天來的時候,我總是刻意留心宿舍樓外的墻角胯杭。有條只有三條腿的狗該在那里驯杜。
至于我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那只可憐兮兮的狗感興趣,其實真不是多么要緊的話題做个。世上不那么要緊的話題從來都不缺鸽心,諸如北京菜市場今晨的紫甘藍批發(fā)價、性別與性向平等主義者游行居暖、兩伊戰(zhàn)爭的始末云云顽频,都可以歸入“不那么要緊的事宜”之列;尤其是對于一個并不總是保持高漲的熱情面對生活的家伙來說太闺,那只僅有三條腿的狗糯景,它的面相,它的來由省骂,關乎它的一切蟀淮,幾乎都可以理直氣壯地位列其中,甚至恨不得貼上“無所謂之事”的標簽钞澳,裝進玻璃瓶送到博物館去做標本供人參觀怠惶。
當然也有不同,對于那只狗唯一值得一提的轧粟,是一個夢甚疟。一個每當我看到那只可憐的狗就會想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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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主色調(diào)是大西北臟兮兮的土黃色逃延,戈壁灘上一輛深棕色的舊車览妖,氣喘吁吁地向西駛?cè)ァ\囈讶皇チ似渥鳛檐囈磺锌赡艿木b約風姿揽祥,只能說勉為其難地將自身看做區(qū)別于一堆廢銅爛鐵的存在讽膏,并且勤勤懇懇發(fā)揮著區(qū)別于廢銅爛鐵的并不算多么強大的作用。說來也真是可悲拄丰,同樣是車府树,少數(shù)馱著富少獵取夜生活的伴侶,而種群中的多數(shù)只能沒日沒夜地吸收著通勤者的汗臭料按。這還不算完奄侠,其中最為慘淡的一輛,毫無疑問是戈壁灘上這倆载矿,載著我垄潮,一個神經(jīng)兮兮的三十四歲瘋子,神經(jīng)兮兮地駛向某個不知所云的地方。
至于為何是三十四歲弯洗,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旅急。駕車的人確定是我無疑,而三十四歲之于我牡整,還僅僅是一個遠在天邊的縹緲概念藐吮。但夢境中的我定然是三十四歲,周遭是真真切切觸手可及的隸屬于三十四歲的氛圍逃贝,若是將其強行歸入三十五歲便過老谣辞,若是三十三歲則又過少,顯然是三十四歲沐扳,此夢境只能是駕駛著深棕色破車駛向西邊的三十四歲的我的夢境泥从。
那么三十四歲的我便一直駕車西行。車是那種極易與戈壁沙漠融為一體的深棕色的車迫皱,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大的驚人歉闰,制造工藝糟糕透頂?shù)那皳躏L玻璃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弧度向車前方微微彎曲辖众。我便是駕著這樣的破車卓起,沿著戈壁灘上既沒有標線也沒有小里程碑的年久失修的柏油路,一路向西駛?cè)ァ?/p>
沒有人告訴我這趟西行的終點在哪凹炸,在那里又要我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切多余信息統(tǒng)統(tǒng)缺失戏阅,腦海中只有唯一的念頭:向西,向西啤它,向西奕筐。
我也不打算去深究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的來源,當然也沒打算卜測自己將被這種念頭帶到何處去变骡。此類問題一旦陷入其中离赫,必然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試圖把這個夢中世界的方方面面都去揣摩個透徹——不過是一個奇怪的夢嘛,何苦在夢中難為自己難得休眠的大腦呢塌碌,全然當它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規(guī)定也未嘗不可嘛渊胸。藏在暗處的程序員輸入指令,我的肉體代為執(zhí)行台妆。戈壁翎猛,破車,一路向西接剩。
接受指令切厘。
嗶嗶嗶嗶......
我沒日沒夜地向西駛?cè)ァ4巴獾娘L景誠然也有變化懊缺,不過是左前方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逐漸長高變大疫稿,具象化成一棵不怎么雄偉的半枯死的老樹,然后“嗖”的一聲從我的窗邊消逝,取而代之的也許是右前方地平線上的另一個黑點而克。迎面相會的大貨車沒有靶壮,總是結(jié)對出現(xiàn)的那兩家國營加油站也沒有,就連拎著滿滿一籃子雞蛋员萍、裹著藏青色頭巾招手搭車的當?shù)刂心陭D女都沒有腾降。
女孩兒倒是有過一個,不知什么時候她出現(xiàn)在我的副駕駛座上碎绎,理所當然地出現(xiàn)在那里螃壤,是那種讓我壓根兒沒打算去追究她出現(xiàn)原因的理所當然。不過有人搭伴兒遠行自然不錯筋帖。兩人說話奸晴,顯然是說過很多話的,但說了什么我都無從記起日麸,只記得在我睡覺的時候就和女孩兒交換座位寄啼,她替我駕駛直到我醒來。同樣理所當然地代箭,有天早上我睜眼起來墩划,發(fā)現(xiàn)是我獨自坐在副駕駛座上,身邊的女孩兒不見了蹤影嗡综。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的乙帮,也不知道這荒郊野嶺憑著兩只腳能夠走到何處去。罷罷极景,不過是某個無所謂的人以無所謂我深究與否都無法改變的方式離開罷了察净。
于是我仍舊像多數(shù)時間一樣,獨自駕車向西邊駛?cè)ヅ握痢9倘还聠吻饪ǎ@是我久遠的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孤單,我正在習以為常晨缴。
沒有了輪流駕駛的旅伴译秦,我只好在炎熱的下午停下車來,走下被烤的熾熱的駕駛室喜庞,在破車陰涼面小小的影子里小憩片刻诀浪,等到傍晚車內(nèi)溫度恢復我的耐受范圍,再繼續(xù)上車西行延都。行駛至無聊透頂?shù)臓顟B(tài)了雷猪,我便哼久遠的THE BEATLES樂隊的歌。記得有次不知不覺哼起一首《Tomorrow never know》,我想想自己此時的處境晰房,好家伙求摇,豈止明日射沟,十日百日之后的情景也必然一成不變?nèi)缥掖丝趟姲 3藚T乏的想象力与境,我便只剩下嘆氣的心思验夯,從此也就不再哼歌了。
有一次倚著車身休息的我被一兩只覓食的骨瘦如柴的狼盯上摔刁。那是絕對意義上的骨瘦如柴挥转,仿佛是家具廠里的空地上堆放的稍微整齊的龍骨架。我實在是懶得回到車里避險逃脫共屈,懶得思考如何與狼搏斗绑谣,甚至懶得起身——不避烈日談何休息,不好好休息談何西行拗引,而要是耽擱了西行借宵,這一夢境就會變得支離破碎毫無意義,戈壁矾削、破車壤玫、三十四歲的我、枯樹哼凯、女孩兒欲间、THE BEATLES乃至勾起我夢境的三條腿的狗都會失去其存在的意義。
對這它們而言太不地道挡逼。
于是我將自己化身成一只老邁而死括改、已然快要風干的老山羊的骸骨——這在夢中從來不是什么難事腻豌。常做夢的人都清楚家坎,腦海里想著什么,夢境中的自身就能夠以什么樣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吝梅。這也是我一直懶于在夢中思考的原因之一虱疏,因為那會讓我的夢變得混亂不堪,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涌進夢里苏携,進而失去一路西行的這一理想狀態(tài)做瞪。
簡約之美。我說道右冻。
正是装蓬。三條腿的狗答道。
于是我在狼的身前變成那樣一堆尸骸纱扭。狼不是禿鷲牍帚,即使是瘦骨嶙峋的狼,也不會放下尊嚴像禿鷲那樣啄食老死的羊的尸體乳蛾。
禿鷲暗赶。我在腦海里想鄙币。真是糟糕透了啊。
正是蹂随。三條腿的狗答道十嘿。
天空中出現(xiàn)禿鷲,這是漫長的西行路上首次出現(xiàn)在天空中的什物岳锁。禿鷲開始做一件狼不愿意做的事情绩衷。
啄食我的軀體。
雨天激率,我來到宿舍樓外的墻角唇聘,三條腿的狗不在那里。
也許它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呢柱搜。
就像我的西行的夢迟郎,對于它我有時思考的過多,多到自我膨脹自作多情瘋瘋癲癲聪蘸,有時又偏偏思考得過少宪肖,少到究竟哪一部分是真實的夢境,哪一部分又是冥冥之中存在著的虛幻的現(xiàn)實健爬,都沒法區(qū)分清楚控乾。
沒有十全十美的成長,就像沒有徹頭徹尾的假象娜遵。
突然想到蜕衡,在我重新回到北京之后,竟還沒有真正下過雨设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