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大女兒今年讀高三,在市社會福利院做義工已有三年左右的時間纠俭。
不想討論孩子在繁忙的學業(yè)中堅持做這件事的意義沿量,只是想記錄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幕。
女兒第一次去社會福利院是在孩子她爸和我的陪同之下冤荆。
那個星期天朴则,走進福利院的大門,女兒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好奇钓简。
院子里乌妒,三三兩兩的老人坐在輪椅上曬著太陽。
社會福利院的國主任帶領(lǐng)我們來到一個小操場外邓,在那里撤蚊,一群孩子圍坐成一個小圓圈,有兩位女老師陪伴著他們损话。
這也是我第一次走進社會福利院的大門侦啸,說真心話,雖然說作為成年人已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丧枪,但第一次見到這一群孩子時光涂,我的心里還是感受到了驚訝,甚至有不舒適的感覺拧烦。
那群孩子忘闻,在視覺上,真的難以用美恋博,或者可愛齐佳,這些通常用在孩子身上的形容詞。
他們都是因為智障或殘疾而被家人拋棄的孩子债沮。
國主任介紹了孩子們的大致情況后炼吴,鼓勵我的女兒過去與孩子們近距離接觸,我也回頭對女兒說:“對呀秦士,去吧缺厉!去跟小朋友們玩玩。”
女兒緊緊地抓著我的手:“玩什么呀提针,媽媽命爬?”
察覺到了孩子臉上的畏懼之色,我猛地醒悟到辐脖,這是當時15歲的女兒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殘疾兒童饲宛,而且是一群。
她心里害怕嗜价。
我握緊女兒的手艇抠,說:“玩什么都可以呀!你可以教他們唱歌久锥!你不是會很多英語和中文的兒歌嗎家淤?”
孩子臉上仍然有畏難神色,她的心里大概想逃避吧瑟由?
孩子的爸爸輕輕撫拍著女兒的背絮重,說:“去吧!爸爸媽媽陪你一起歹苦,媽媽還可以跟你一起教小朋友唱歌青伤。”
我們走進小朋友們圍坐的小圓圈里殴瘦,我陪著女兒挨著小朋友們坐在一起狠角,然后開始教小朋友們唱兒歌。
當然蚪腋,是我在教丰歌。女兒那會兒,還處于緊張的狀態(tài)辣吃。
坐在女兒左右兩邊的兩個小朋友动遭,一直緊緊拉著女兒的手芬探,有一個還幾乎趴在女兒的膝蓋上神得。
我一邊教孩子們唱歌,一邊悄悄留意女兒偷仿。
緊緊握住女兒的那兩雙小手哩簿,不是正常的孩子的小手,跟那樣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酝静,女兒心里會覺得害怕吧节榜?
可是,在女兒臉上别智,我沒看到一絲絲的嫌棄宗苍。
經(jīng)過了最初的畏懼和緊張之后,女兒跟那群小朋友融洽地相處到了一起,她的稚嫩讳窟、柔軟让歼、健康的小手緊緊地回握著殘疾孩子的手。
那幾個孩子丽啡,從姐姐的手里感受到了愛與溫暖谋右,更加不愿意松開緊緊握住的姐姐的手。
漸漸地补箍,女兒的眼眶紅了改执,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泣不成聲坑雅。
我的眼眶也濕潤了辈挂,母女同心,我明白她的感受裹粤。
在一旁目睹這一切的國主任呢岗,也濕了眼眶,她對我說:“你的孩子真是太善良了蛹尝『笤ィ”
后來,我們知道突那,國主任就是在這家福利院長大挫酿。
我明白她為什么姓“國”了。
(2)
那天愕难,在回家的路上早龟,我雖然沒有多說什么,但在我的內(nèi)心猫缭,卻是思緒翻滾葱弟。
說來不怕大伙兒笑話,我雖說歲數(shù)一大把猜丹,卻見識短淺芝加,心智也并不成熟。
我的媽媽是非常標準甚至是超過了標準的中國母親射窒,在我的成長過程中藏杖,雖然生活充滿了艱辛,但她硬生生將一切苦難脉顿、傷痛蝌麸、不完美擋住,給了我最大限度的綠蔭艾疟。
我非常感謝我的媽媽来吩,因為她的過濾敢辩,我得以生活在愛、善良與純凈之中弟疆。
我成長為一個善良有愛心的人责鳍。
我是一個好人
但是,上帝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兽间,是一個善良的人就不讓痛苦臨到你历葛。
痛苦的臨到是平等的。
誰都會有痛苦嘀略。
我女兒六歲時恤溶,讀學前班,一次在課間帜羊,從一個離地3米高的臺子上咒程,被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推撞掉下來。
所幸下面是一個沙坑讼育。
孩子摔在沙坑里帐姻,下巴卻磕在沙坑旁的水泥地面上。
下巴被磕出一個大洞奶段,這還不是最嚴重的饥瓷,最嚴重的是,孩子一側(cè)髁狀突骨折痹籍。
在醫(yī)院急癥室經(jīng)過消毒縫合處理后呢铆,醫(yī)生居然讓我?guī)Ш⒆踊丶摇?/p>
孩子她爸及時趕回來,說不能回家蹲缠,必須住院治療棺克,他說:“估計孩子的臉下午就會腫∠叨ǎ”
第二天娜谊,孩子的頭腫得比肩膀還寬。
那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斤讥,在這里不想一一詳述纱皆。
只想說,當時的我周偎,一夜之間抹剩,完全變了樣,幾乎沒了人形蓉坎。
當孩子又能無憂無慮地到處亂跑亂跳時,孩子她爸有一天凝視著她的背影說:“這孩子胡嘿,撿回了一條命蛉艾。”
又看看我:“你也撿回了一條命∥鸷睿”
頓一頓又說:“我也撿回了一條命拓瞪。”
我緊緊握住孩兒他爸的手助琐。
幸虧有他祭埂。
當時的醫(yī)療條件,當?shù)蒯t(yī)院對孩子的傷情束手無策兵钮,唯一的治療就是掛針水消炎蛆橡。孩子頭面部的腫脹消除后就讓我們出院。
后來我們打聽到掘譬,能做這個手術(shù)的只有兩家醫(yī)院泰演,分別在北京和成都。
我們到其中一家醫(yī)院葱轩,專家的助手在術(shù)前與我們夫妻談話睦焕,聽到那些可能出現(xiàn)的副作用,我再次崩潰大哭靴拱,哭喊著不做這手術(shù)了垃喊。
專家助手愛莫能助。
孩兒他爸說:“別胡鬧袜炕,按計劃做手術(shù)缔御,命比臉重要「局”
孩子從手術(shù)室出來耕突,專家助手所講的副作用似乎真的出現(xiàn)了,我大哭大喊评架,要跟醫(yī)生拼命眷茁,要跟孩子他爸離婚。
歇斯底里纵诞。
心中其實也沒底上祈,也無不擔憂的孩子他爸說了孩子受傷以來第一句抱怨的話:“我都不知道你是來幫忙還是來添亂的≌丬剑”
后來的事實證明手術(shù)的決定是明智的登刺,而且手術(shù)也非常成功。
我們從外地醫(yī)院回家嗡呼,孩子的情況越來越好纸俭。
我們心情有所放松。
可是南窗,上帝似乎還想磨練我揍很。
有一天郎楼,我站在鏡子前,孩兒他爸在我身后窒悔,他似乎想開個玩笑:“我的脖子好像一邊大一邊小呜袁。”
我回頭,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简珠,他并沒開玩笑阶界。
去醫(yī)院檢查,并不是什么大問題聋庵,甲狀腺囊腫膘融,但也要手術(shù)做掉。
是個小手術(shù)珍策,但拆線時托启,實習醫(yī)生毛手毛腳,將孩兒他爸的傷口拆出血來攘宙。
我的六歲的女兒屯耸,伏在枕頭上,哭得小小的身體一抽一抽的蹭劈。
可出乎意料的疗绣,這一次,我卻沒有流淚铺韧。
后來多矮,孩子她爸半開玩笑地說:“老婆,以前一直覺得你嬌滴滴的哈打,心里老是為你擔心∷樱現(xiàn)在看來還能頂點兒用×险蹋”
和所有善良的人們一樣湾盗,我希望苦難、傷痛遠離人間立轧。
我也不感謝苦難格粪。
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氛改,苦難帐萎、傷痛真的能夠磨煉人,它會迫使你成長胜卤。
我的女兒疆导,外表柔弱,但其實瑰艘,她比很多同齡人更堅強獨立是鬼,遇到一些小意外肤舞,她也能不驚慌失措紫新,淡定處之均蜜。
我相信,她如今的性格芒率,與她童年時遭遇的那一次意外傷害囤耳,一定有著某些關(guān)聯(lián)。
“那些打不死我的偶芍,必將讓我強大充择。”據(jù)說這是狂人尼采所言匪蟀,但我相信椎麦,這一定是心血的凝結(jié),而非狂言亂語材彪。
(3)
中國的父母观挎,總認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疼愛孩子的那個。其實段化,只要是父母嘁捷,都是疼愛孩子的。
理念不同显熏,方式不同而已雄嚣。
中國的父母應(yīng)該是賦予了自己最強大的信息過濾權(quán)的人。
完全由自己決定哪些是孩子可以知道的喘蟆,應(yīng)該知道的缓升,哪些不是。
傷痛蕴轨、苦難港谊、死亡,這些尺棋,在中國父母看來封锉,都是不吉利的,都是應(yīng)該屏蔽掉膘螟,過濾掉的成福。
國外在這方面,與我們有所不同荆残。
美國兒童教育認為奴艾,實際上,3周歲的幼童大多已接觸到“死亡”這個詞内斯。對于孩子提出的“死亡問題”蕴潦,美國家長總是做出最為直截了當像啼、簡單明了的回答,并盡量避免似是而非或模糊不清潭苞。
為此忽冻,美國的一些小學校甚至開設(shè)了別具一格的“死亡課”。在教育部接受過專門訓練的殯葬行業(yè)從業(yè)人員或護士走進課堂當起教師此疹,跟孩子們認真地討論人死時會發(fā)生什么事僧诚,并且讓他們通過演劇的方式,模擬一下突然成為孤兒的凄涼感覺蝗碎,或走進火葬場參觀火葬的全過程湖笨,甚至設(shè)計或參加一場模擬的“向親人遺體告別儀式”等等。
在德國蹦骑,教育界組織中學生參觀殯儀館慈省,讓16-18歲的青年人直面人生的終點。
日本眠菇,英國边败,都相當重視對孩子的“死亡教育”。
并不是盲目崇洋媚外琼锋。
其實放闺,在我國,也有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在呼吁這個問題缕坎。
最近怖侦,在“追問生命尊嚴:醫(yī)學的使命與關(guān)懷”的專題圓桌會議上,白巖松認為谜叹,中國人討論死亡的時候簡直就是小學生匾寝,因為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在廣州荷腊,華師大附中艳悔,“歐洲文化巡禮”選修課上,老師給學生留下一道作業(yè)題: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人世女仰,在你的葬禮上猜年,你的家人或朋友會如何評價你?啊疾忍,標題黨會說:老師讓學生自己設(shè)計“葬禮”乔外。
這都是有意義的嘗試。當然一罩,也有人認為杨幼,這些做法可能會給孩子心中留下陰影。
但我仍然傾向于:別急著過濾,讓孩子有機會真實面對傷痛差购、苦難與不完美四瘫。
信息可以過濾,但傷痛欲逃、苦難甚至是死亡降臨時找蜜,沒有誰有辦法阻擋,這是上帝也無能為力的事情芭病锹杈!
(4)
我們回到孩子去社會福利院做義工這件事情上來盅蝗。
人們總是認為拉讯,健康人走進福利院久免,就是為了獻愛心;甚至有人認為裕菠,走進福利院,是為了“秀”愛心闭专。
不管別人怎么說奴潘,或者怎么認為,我覺得影钉,走進福利院的人画髓,多多少少總是有些愛心的。
好過那些冷漠的人平委。
好過那些自己不做還要指手畫腳說風涼話的人奈虾。
但是,健康人走進福利院廉赔,真的只是在幫助他人嗎肉微?
我的女兒和我第一次走進福利院的時候,所見到的蜡塌,沖擊了我們的視覺碉纳,更沖擊了我們的心靈。
在這個世界上馏艾,還有許多人劳曹,降臨到世界時,苦難就跟隨著他們琅摩。
好在铁孵,這個世界,仍然有溫暖迫吐。
我的女兒库菲,第一次走進福利院,在我和她父親的陪伴之下志膀,猶自顫驚驚熙宇,怯生生鳖擒;
現(xiàn)在,我的女兒烫止,在福利院蒋荚,嫻熟地照顧老人,熱情洋溢地給孩子們上課馆蠕。
我的女兒期升,她并沒給那里的孩子和老人們帶去多少實質(zhì)性的幫助,但是互躬,她在那里播赁,收獲的,卻不止一點點吼渡。
我們的生命中容为,不僅僅有幸福和快樂,還有傷痛與苦難寺酪。
直面?zhèn)磁c苦難坎背,需要勇氣。
首先寄雀,我們得有勇氣把那一份“直面?zhèn)磁c苦難”的勇氣教給我們的孩子得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