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壞死


本文參加《故事》專題第三期有獎征文:你的奇幻世界(主題二:虛相)

我坐在畫室里凤藏,燈光、墻面溢出來冰冷的白,超出了視觸覺的另一種知覺,相對比畫板上的色彩顯得熱烈得多。畫室很空,但我感覺很擁擠惶傻,我必須畫一些人或物出來,陪我的靈魂說說話其障。我畫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银室,但兩個人物都沒有臉,他們面部模糊励翼,看不出來任何情緒蜈敢,只能通過兩個人物的站位和外形去判斷他們的關系,以及這一幅畫作的藝術性汽抚,我似乎替觀眾考慮了太多抓狭。

我覺得還是很擁擠,喘不過氣造烁,干脆再畫一扇窗戶吧否过,窗戶上落了一只漆黑的烏鴉,烏鴉也沒有臉惭蟋,只能振翅苗桂,空氣也伴隨這一動作大量涌入,壓迫感終于沒有那么強了告组,我的呼吸也貪婪了起來煤伟,腦海里一直回響著一句話,烏鴉為什么像寫字臺?我繼續(xù)拿著畫筆在烏鴉腳邊畫了一方黑色底座持偏,烏鴉的腳掌與底座完美契合驼卖,分不清到底是誰注入誰的生命氨肌。

我剛拿了全國美展油畫組的金獎鸿秆,一幅抽離了生命底噪的人物畫像,反正主評委是這么說的怎囚。沒人知道卿叽,那是我的自畫像,人們記住了我畫的《無臉先生》恳守,挺拔的身形支撐著模糊的面龐考婴,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我自稱無臉先生催烘,人們都說無臉先生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沥阱。一個叫李川的野生畫家將我的往期作品整理了合集發(fā)布在網(wǎng)絡上,在美術圈引起不小的轟動伊群,鋪天蓋地的評論席卷而來考杉,非議居多,他們質疑我的作品舰始,質疑我的藝術表現(xiàn)力崇棠,質疑我的一切包括性別。

是啊丸卷,我所有作品里的人物都沒有五官枕稀,面部只有概念性的輪廓,我害怕創(chuàng)作五官谜嫉,我害怕真實萎坷,最容易揣摩到精準情緒的面部只是虛像,別人都這么說沐兰,尤其是那個叫李川的野生畫家哆档。

我還在思考生命的落腳點應該放在烏鴉的腳掌上還是底座上,手機響了僧鲁,鈴聲讓我的靈感變得更滯塞虐呻,電話那頭的人說,兄弟寞秃,有個大平臺找我約你做個采訪斟叼,好機會啊春寿!說話的人是我的好朋友李川朗涩,沒錯,就是那個野生畫家绑改。

拒了吧谢床,名利會讓藝術失真兄一,我只是這樣淡淡回答他,懼怕夜里那些模糊的面部變成黑洞將我吞噬掉识腿。

我曾問過自己出革,藝術是什么呢?客觀存在的不完整渡讼,主觀存在的完整骂束?在這些不完整的碎片化爭議中,我的藝術情緒被放大到極致成箫,什么是極致呢展箱?生命的盡頭會不會也是藝術的盡頭呢?我算得上是真正的藝術家嗎蹬昌?

不混驰,世上只有一個無臉先生,我就是無臉先生皂贩,可我只是一個畫家栖榨。

我繼續(xù)勾勒著窗戶的輪廓,空氣充滿生命力先紫,我微閉著雙眼輕嗅治泥,要是還能有一些花香該多好?我畫了很多蕪雜的花朵遮精,黑色的郁金香居夹、黑色的薔薇、黑色的薰衣草本冲,它們都伸展著枝葉准脂,卑微地祈求我給它們一些色彩。我覺得它們有些可憐檬洞,像是那些渴望著愛的女人一樣狸膏,愛讓她們逐漸失去了本來的顏色和芬芳。

我站在那扇開了一半的窗戶前添怔,此時此刻湾戳,烏鴉和我一起注視著窗外的花,風在搖動广料,但這些花顯得無動于衷砾脑,烏鴉和我對視一眼,我嘲笑它艾杏,對啊韧衣,你沒有眼睛,沒有五官,你沒有生命畅铭,這些花也一樣氏淑,它們都死了。

我并不知道現(xiàn)在的時間硕噩,只是有些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假残,我坐在窗戶邊,點燃了一支煙榴徐,猛吸一口守问,煙霧怎么都飛不出窗外變成飄散的云匀归,那就這樣吧坑资,都一起消失吧,我扯下畫室里一切易燃物穆端,倒上了不知從哪個角落找到的香蕉水袱贮,將仍在燃燒的煙頭投擲出去,整個白色的畫室煙霧彌散体啰,烏鴉失控地揮舞著雙翅攒巍,黑羽掉落在地,它永遠不會脫離底座了荒勇,它們會永遠歸于赤誠的黑色柒莉,火舌就快要將我完整地吞沒,隱隱約約中沽翔,我聞到了花香兢孝,我看到一束花正在描述死亡……


夜晚十點,畫室所有的學生都已經(jīng)離開了仅偎,我還在練習著素描跨蟹,人物的面部線條始終顯得很不自然,像是小丑剛掉下來的鋼絲橘沥,震顫須臾窗轩,隨即平靜得可怕。E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座咆,目光如炬痢艺,我也抬頭看著她,鵝黃色的襯衫衣角被不羈地困成一個結介陶,纏繞過我的時間堤舒,她的淺黃紗裙上點綴了很多東西,銀色的圓形亮片斤蔓、白色的珍珠植酥,還有做工并不精細的花朵刺繡,不精細到看不出是什么花和什么目的。

我沒有朋友友驮,E說要和我做朋友漂羊,什么是朋友呢?我這樣問自己卸留,能讓兩個生命體削弱個體差異性的關系嗎走越?還是先應下來吧。我答應了耻瑟。

E的眼睛很好看旨指,長長的睫毛下時常掛著云霧,我喜歡云喳整,那是全世界最自由的物體了谆构,尤其在她每次認真看著我時,云霧下開滿了星星框都,白天和夜晚折疊了我整場青春搬素。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素描中的人物眼神畫得越來越好了魏保,尤其是女性人物熬尺,她們逐漸有了鮮活的生命。

我很高興谓罗,像個孩子一樣將自己最新的最滿意的畫作遞到她面前粱哼,我說,E檩咱,我做到了揭措,這是我目前最滿意的一幅作品,你看她的眼睛税手,像不像你的蜂筹,你的眼睛真好看。說完我開始期待她的回應芦倒。

E正在認真端詳著我的畫作艺挪,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更看不到她眼神里閃過的錯愕兵扬、震驚麻裳、憤怒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緒,長這么大我最復雜的認知也不過是對于朋友的定義器钟,至少我以為她是高興的津坑,我說,這幅畫送給你傲霸。

E點了點頭疆瑰,欣然接受眉反,她說,好好準備下個月的比賽吧穆役,你是這一屆藝術生里最有天分的寸五,加油。

這是她和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耿币,也是最真誠的一句話梳杏。

比賽結果打破了我的預期,我腦海里仍舊是小丑掉落下來的鋼絲淹接,它在持續(xù)震顫十性,我是第二名,第一名是E塑悼,她的作品恰好是我送的那一幅劲适,我突然覺得,女孩子是有撒謊的天分的拢肆。

后來减响,我還是考上了心儀的美術學院,只是我再也不會畫眼睛了郭怪,開始只是粗略的線條,后面愈發(fā)模糊刊橘,我的眼睛被偷走了鄙才。

我戴上了黑色的眼鏡,勉強替我認清一些事物促绵,只是鮮少有人發(fā)現(xiàn)那副眼鏡下的雙眼攒庵,只剩無邊且空洞的黑……


我不記得母親的名字,我一直叫她W败晴,在我得了第二名后浓冒,她比我更覺得屈辱,更羞恥尖坤,她真奇怪稳懒。

W將我所有的畫都撕了,我哭著將滿地的碎片撿起來慢味,放在盒子里场梆,久而久之,它們變成了塵埃纯路,塵埃偶爾有序地被構建成生動的人物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或油。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W生氣地砸碎房間所有的東西驰唬,包括我的夢想顶岸,我努力戴著眼鏡想看看W的臉上會不會有一絲心疼或者愧疚的神色腔彰,我很努力睜大雙眼,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眉心流下辖佣,我沒有眼睛了萍桌,不會再有流淚的動作了,可是悲傷會將面部的殘缺填滿凌简,我的五官好像越來越悲傷了上炎,連帶著W的眉毛,開始只是兩條平整的小路雏搂,隨著她情緒的起伏逐漸變得層巒疊嶂藕施,變成正在移動的山峰,山峰旁纏繞著兩片云朵凸郑,不是我最愛的那種潔白的云裳食,是陰翳的灰色,隨時會傾倒洪水將我們的母子關系徹底淹沒芙沥。

她拎著一瓶香蕉水朝著我的房間走去诲祸,我已經(jīng)十分清楚母親的行為動向,她的憤怒有許多層級而昨,我大概整理了七個等級救氯,而最高等級便是拎著香蕉水去焚燒掉刺激出她憤怒情緒的導火索,如果導火索是個人歌憨,那便焚燒掉那人最珍愛的事物着憨,我最珍愛的事物早已深深刻進我的骨髓里,是畫畫务嫡,是畫筆甲抖,是我筆下的每一幅作品,我筆下每一幅作品中替我宣泄替我表達替我活得更自由的人物心铃。

我看到她此時將一整瓶的香蕉水傾倒在我房間的畫筆和畫板上准谚,我以為自己失去了眼睛,便不會悲傷去扣,可是腦海里仍舊一直浮現(xiàn)那道震顫的死亡的鋼絲柱衔。她暴戾地扯出一張抽紙,用打火機將它點燃厅篓,伴隨著理智一起被扔在了這些畫筆和畫板上秀存。

我的喉間被滾燙的煙霧和悲痛灼傷,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羽氮,只能整個人撲了過去或链,想要撲滅那一場充滿敵意的大火,她眼里的我像是一個仇人档押。她第一次這樣焚燒是我剛上小學的某個晚上澳盐,她扛不住壓力祈纯,將曾經(jīng)寫給父親的信全部燒光,好像燒光了之后叼耙,那些恨與埋怨便會消失腕窥,亦或許另一個世界的父親會帶著愧疚再回到我們身邊。

W清醒過來時筛婉,能感受到自己的雙手與整張臉通紅,我的眉毛已經(jīng)被燒得只剩一些微小的黑色的結痂的點入蛆,她終究還是不忍硕勿,在我失去掉那一雙手和一份罕見的藝術天分前哨毁,她拉住了我。

我的眉毛消失了源武,被W或是被一場大火偷走了,但這并不影響她母親的雙眉繼續(xù)傾倒著洪水话浇,在我的心底持續(xù)泛濫。


時間是線性的查排,大學加入了美術社后我認識了李川凳枝,李川的夢想是當一個藝術家跋核,他相信努力比天賦更重要叛买。我始終認為對待藝術應該心無旁騖,我對他說刻伊,你最多成為一個野生畫家椒功。

我仍舊日復一日將自己關在畫室,每天最后一個走丁屎,我畫中的所有人物沒有眼睛旱眯,沒有眉毛证九,連時間都漸行漸遠共虑。

在李川的生拉硬拽下妈拌,我認識了N,N是他的女朋友尘分,文學社新生音诫,我不喜歡和他們倆一起出來吃飯甚至交談惨奕,并不是覺得自己多像電燈泡竭钝,只是覺得兩個人之間容易找到某種相對關系的平衡,但三個人往往會變得復雜卧波。

N長得很美庇茫,李川是這么說的,我聽到后查坪,只是默默點頭宁炫;你沒發(fā)現(xiàn)N看我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愛嗎?李川問我望忆,我仍舊默默點頭竿秆;我真的是太愛她了幽钢,李川繼續(xù)說著,更多時候像是說給自己聽威创。我也開始嘗試思考,愛是什么東西溃斋?是行為吸申?是意識?是關系梳侨?還是生物進化動物之間的本能日丹?我會愛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愛嗎哲虾?

后來我也不再拒絕被李川強拽著去打攪他們的二人約會了,反正我什么也看不見晒旅,只是能勉強借著眼鏡辨清未來的方向汪诉。

大二時,N加入了美術社鱼鼓,李川很是驚喜该编,他在這段感情里似乎很容易被對方的小舉動感動,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平衡被破壞了上渴。

N很快加了我的微信稠氮,時常向我請教一些美術方面的問題半开,我倒也一一回答,算有耐心奢米,只是心中判定,N還不如李川有天分谒拴。

學期快期末了涉波,N將我約了出來啤覆,說是和李川有專業(yè)方面的問題要請教我,我如約來到操場相恃,但只有N一個人笨觅,我感覺到一些奇怪的塵埃充斥在周遭的空氣中,但說不出哪里奇怪揩魂,N向我提出了要和我在一起炮温,和李川在一起只是為了離我更近柒啤。堆出來的謊言,讓我覺得難以適應方援。

我隔著眼鏡看到涛癌,N的鼻子變得好長好長拳话,像匹諾曹。

我不知道怎樣去面對李川呀非,拒絕的話卡在了喉間,逃避是我的保護傘猖败,我只能狼狽地轉頭就走降允,李川來的時候是背對著陽光的拟糕,臉上的陽光開得正好,可是N突然從我背后喝住我侠草,喂犁嗅,你說的喜歡我是真的嗎?你能當著李川的面再說一遍嗎功蜓?

解釋很多時候本身就是無力的舉措宠蚂,尤其是面對一個情緒化的人和另一個充滿謊言的人求厕。

李川的拳頭蓋住了陽光落在我臉上,鼻子里的溫熱滲透出來美浦,嚇壞了李川和N项栏,我仍在替李川惋惜沼沈,這樣的一段戀愛關系,還在膠著什么呢康吵?可能李川的眼睛也消失了吧访递。

我的鼻子壞了拷姿,被N偷走了。

從這以后描滔,只要有人撒謊踪古,我都能看到對方的鼻子變得很長很長伏穆,加上我消失的鼻子的長度,有時還融合出了更多陪腌,對方認真變長鼻子烟瞧,感動自己参滴,但在我眼里畫面很是滑稽。

李川后來主動向我道歉了蝌箍,坦誠和N已經(jīng)分手过蹂,并且知道這個女人同樣的招數(shù)用在了很多人身上酷勺。

我笑著對李川說,可能她比你還野生甚亭。

我笑的時候呼吸有些猛烈击胜,只是感覺面部的某個位置有些冰涼。

啊暇唾,對啊策州,我的鼻子被偷走了,影響了我的呼吸和對愛的恐懼旁仿。


大三時枯冈,李川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R办悟,我答應了誉尖,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向往愛又帶著幾分恐懼的呢?我認為男人需要在龐大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琢感,通過愛去喚醒一些生物的本能探熔,亦或是生命的本能诀艰,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摸摸那些流浪貓,輕而易舉地給一個殘疾人捐款苛蒲,但是我卻很難完整地去愛一個人绿满,甚至害怕對方窺探到我局部殘疾的流浪者本質喇颁。

R性格很活躍,話很多蔫浆,我甚至沒有過問李川是怎么認識R的姐叁,她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尤其是在“我跟你說”這四個字從她嘴里蹦出來后墙懂,她的聲音分貝往往比平時高上十五分貝左右扮念,超常發(fā)揮還能高上三十分貝柜与,且聲音尖細嵌灰,像夜晚貓哭的聲音沽瞭。

R和我約定每個周末一起在校外的一家書吧看書,R喜歡看一些八卦類的書城丧,從王莽是否是穿越者到最近哪個明星離婚豌鹤,她似乎都了解得很透徹布疙,我很難理解她是如何將這些八卦整理出一條邏輯線的,只是這根線的波動范圍內(nèi)截型,我都難以參與進去宦焦。

交往一個月后睁搭,R說园骆,你知道嗎?聽說李川是個渣男锄码,他加入了那么多社團,肯定是因為女孩子……她嘰嘰喳喳的痛悯,平時像百靈鳥载萌,但今天像是一只生病的麻雀巡扇,麻雀的聒噪是因為軀體有障礙了厅翔,所以我偏側著頭問,R熊泵,你是不是病了甸昏?我沒有直言你是不是有病筒扒,這樣似乎更禮貌一些,我的社交能力最近跟著李川學得很好悬秉。

R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我和泌,沒有啊祠肥,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說這件事仇箱,你能不能不要打斷我,我覺得忠烛,你應該離他遠一些美尸,不要被他帶壞,我是為你好恕酸。

我直接起身蕊温,臟話被我壓制在喉間遏乔,蹦出一串毫不相關的話按灶,R筐咧,我先回宿舍了量蕊,我不太舒服。

R被我一個人留在原地韭赘,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沒有紳士風度泉瞻,壞情緒來臨的時候苞冯,紳士風度和臟話舅锄,我情愿選擇后者。

我漸漸對R的八卦感到厭煩畴蹭,我無法理解一個成年人為什么總是樂意選擇通過“聽說”這種最不辯證的方式去確認某個事實叨襟,我懷疑她的耳朵可能并不像正常人一樣芹啥,可能少了某個結構,導致這種直接的信息偏差被儲存在腦海里汽纠,那她還是有病對嗎虱朵?

我們大約一個月沒有見面钓账,好像關于愛情的一絲痕跡都還沒有顯現(xiàn)梆暮,一切就結束了啦粹。李川說,你丫是咋得罪R了跳纳?她到處說你腳踏幾只船寺庄!我并沒有回應什么力崇,任何回應都顯得徒勞餐曹,沉默有時還挺具有辯證性的台猴,李川說,行吧曹步,改天川爺給你介紹個更好的讲婚。

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俊柔,一群女孩子突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我聽到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白指,像是用一萬支粉筆同時刮擦著黑板那般刺耳酵紫,且不屬于我耳朵能接受的音頻范疇奖地。

天哪参歹,他就是R說的那個渣男吧亦鳞,R聽N說械筛,他明知道N和李川在一起,還給人家表白飒炎,怎么做到的埋哟?

R說李川能跟他玩到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郎汪!

唉赤赊!晦氣!

……

李川沖過去與一幫另一個生物圈的物種爭論著煞赢,我并不關心他們之間的勝負抛计,只是粉筆的數(shù)量好像更多了照筑,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吹截,先是發(fā)燙,好像有什么東西快要流出來凝危,很快又變得空蕩蕩的波俄。

我已經(jīng)能非常平靜地接受這種事了,我的耳朵消失了蛾默,被一個叫R的女人偷走了一只懦铺,另外一只可能是被N或者更多與R一樣生著同樣怪病的女人偷走了。

我想支鸡,都拿走也好冬念,拆解之后重新裝在她們?nèi)笔У膶Y構上趁窃,概率學上來說基本能治好一個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會少一個生病的人急前。


畢業(yè)之前醒陆,我想給自己的大學生活一個圓滿的句號,我所理解的圓滿僅僅是自我內(nèi)心世界的充實叔汁,但李川說统求,你還是好好捯飭自己吧,總說我是野生作家据块,朋友码邻,你知道你看起來像個野人嗎?

我被推到理發(fā)店時另假,不斷打著噴嚏像屋,即使鼻子消失了,我也能準確判斷出環(huán)境中各種味道的強烈沖突边篮。我決定聽從發(fā)型師的建議己莺,將自己的一顆頭交給他。發(fā)型師在我的頭上揮舞著剪刀戈轿,是對藝術的熱衷驅使他全程興奮地完成這一系列外行人看起來高精尖的動作凌受。兩鬢的頭發(fā)像花瓣一樣逐漸落下,一些黑色的蕊芯落在我肩頭思杯,我看了一眼胜蛉,它們落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我肩膀上提前完成了活著的使命色乾,一些冰涼的東西被涂抹在我頭頂誊册,頭皮一股涼意,我能感受到這種知覺逐漸滲透進我的大腦甚至每一個毛孔暖璧,這個理發(fā)師是在我體內(nèi)種了什么蠱嗎案怯?它們有一天會從身體上消失的局部生長出來嗎?我會被替代嗎澎办?

想著想著嘲碱,發(fā)型師已經(jīng)完成了關于他的作品,我第一次成了別人作品中的主角局蚀。我對著鏡子笑了出來悍汛,李川說,帥多了至会!但是我只能看到自己面部僅剩的一張嘴离咐,其余部位都變得很模糊,模糊到深夜一只烏鴉可以徑直穿透我的面部且不影響它行進的速度。

一道好聽的女聲穿透我的思緒宵蛀,將我拉回現(xiàn)實昆著,可以給我燙個頭發(fā)嗎?我看你給他剪得真好笆跆铡凑懂!

我看不清這個女人的樣貌,只是被她的聲音吸引梧宫。李川非常懂得抓住時機接谨,此時已經(jīng)沖上前去幫我要了女人的微信。

她叫M塘匣,小我一屆的師妹脓豪。她很熱情,熱情地表達喜歡忌卤,熱情帶點羞赧地表達思念扫夜,熱情帶點愧疚地表達爽約后的歉意,熱情帶點游離地給我制造出熱戀的假象驰徊。

M社交能力不遜于李川笤闯,或許兩個太過相似的人本身就無法產(chǎn)生靈魂共頻,而偏偏與之互補的我很快淪陷棍厂,對于她的熱情與主動毫無任何招架之力颗味,這是愛情嗎?我問自己牺弹。我在她體內(nèi)迸射出自己第一次的沖動時脱衙,是暫時將這種沖動歸結為愛意的。

M在我懷中沉沉睡去例驹,她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著,我并不是個好奇對方隱私的人退唠,但時而是被另一種刺眼的光打擾到了鹃锈,所以便解鎖了她的手機。我看到她的聊天頁面99+的未讀消息瞧预,清一色的男性頭像屎债,甚至近乎統(tǒng)一的曾用在我身上的甜蜜話語,被她如法炮制地用在了其他數(shù)不清的男人身上垢油。

我有些惡心盆驹,胸口發(fā)悶,很快上涌到大腦躯喇,我快要吐出來了,我走進了洗手間,從腳底蔓延而上的涼意倦微,我吐得有些狼狽,吐掉了包括那些接收的關于她自詡只冠上我名義的甜言蜜語欣福。

我回到床上,她十分清醒地坐在床上拓劝,想要解釋什么,你聽我說嘉裤,不是你想的那樣,都是他們找我的……

我的胃里好像吐空了价脾,我逐漸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我胡亂穿上衣服離開了酒店侨把。

我的嘴巴被M偷走了,夜風刺激了我的大腦神經(jīng)秋柄。

我的嘴巴去了哪兒呢?是去了M那兒嗎骇笔?她收集了不同男人的嘴巴,將每一個人的特征裝進自己的腦海里笨触,到了合適的機會懦傍,從腦海中提取出來近似的編碼,用自己的甜言蜜語去攻陷下一個芦劣、下下一個粗俱、下下一個人。

她真是一個高級的捕手虚吟。


我醒來感覺有些呼吸急促寸认,筆直地坐直了身子,身上好像爬滿了很多虱子串慰,我想去撓癢偏塞,但是又無法精準捕捉到具體瘙癢的部位,我看到自己右手邊坐了一個男人邦鲫,一個情緒即將沖破五官的人灸叼。

不接受采訪就不接受嘛,干嘛把自己畫室燒了干嘛,我真是欠了你的怜姿,不過因為把你的往期作品發(fā)出來賺了不少流量慎冤,老子以后還做什么野生畫家,以后我就干新媒體去沧卢!喂蚁堤!跟你說話呢?你在思考什么呢但狭?能不能尊重一下未來的新媒體之光披诗?李川此時有些聒噪。

我此時緩緩開口立磁,我在思考藝術性和社交性的辯證關系呈队。因為躺了太久,我的聲音有些沙啞唱歧,仿佛喉嚨里裝著一只烏鴉宪摧。

那您思考出什么偉大結果了呢?無臉先生颅崩?李川痞里痞氣地問道几于。

李川,我挺羨慕你的沿后,你為什么止步于野生作家沿彭,因為你身上的社會性太強,你身上的藝術性也會逐漸走向消亡尖滚,我說喉刘。

李川將一塊剛剝下來的橘子皮砸在了我身上漆弄,去你丫的。他繼續(xù)說著正事兒廉邑,我覺得你該適當休息休息券坞,為了補償你恨锚,我決定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倍靡。

我側身躺下,裝作睡著的樣子筝尾。

……

我換掉了純黑色的頭像办桨,也想換掉個性簽名,我想到信佛的外公去世之前和我常念叨的一句話损姜,本來無一物摧阅,何處惹塵埃绷蹲。我雖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相信自己的直覺比规,便換上了這句話苞俘。最近在李川的軟磨硬泡下龄章,我終于同意加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先聊聊看,人總要活下去的岗憋,我也需要社會性去維持自己作為人的活性锚贱。

我看到她的個性簽名:烏鴉一點兒也不像寫字臺拧廊。

我好像在一個被多數(shù)人營造的虛擬的、追求浪漫主義的世界呆了太久凰盔,我認為存在即合理倦春,但我忽略了人本身可以推翻存在的一些不合理性落剪。我的五官逐漸模糊忠怖,我怕再遇到一段無法長久下去的感情凡泣,我的身體的其他器官也會逐漸模糊甚至消失锐借,我一直是同意李川吐槽我戀愛腦的言論的。我仍然需要保持著外界對我戀愛腦的客觀評價严卖,自我認知的變化才能更清晰的被我捕捉到并暗自竊喜哮笆。

那個女人給我發(fā)了消息汰扭,你好,我叫陳希项阴。


無臉先生最新的油畫作品展上笆包,所有人物與生命依舊是模糊的五官庵佣,他仍舊飽受爭議,但他仍然相信一些存在通今,例如愛肛根,例如存在于虛妄中的真實派哲,他不再強迫自己達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境界一也,他可以破除食物的相喉脖,在一處人跡罕至的老街尋到一處小餐館,享受地吃完一桌子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肴舆蝴,最終給出超過自己吃過最昂貴的食物的超高評價洁仗。藝術為什么不能破除這些殘缺的性锭、高級的虛相呢?

一位佝僂著身軀的老者在無臉先生今年最新的畫作前駐足她奥,他看到油畫上熟悉的男人的身形哩俭,他確信這是無臉先生本人的自畫像拳恋,即使畫中人仍舊是模糊的五官,但他仍然感覺到什么東西不一樣了隙赁。

他拿出脖子上掛著的放大鏡比對著畫上的每一處吩谦,他新奇地發(fā)現(xiàn)了鼻子式廷、眼睛、眉毛蝗肪、嘴巴蠕趁、耳朵,它們被分散在畫作上的各個角落豁延,就在畫中人身后。他很是驚喜诱咏,放大鏡游移到畫框下的作品名稱上袋狞,簡單的宋體字——《塵埃壞死》。

陳舊的五官離開生命體太久同蜻,早就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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