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生性懦弱岭洲,且多愁善感。
因為害怕分離時悲痛欲絕坎匿,所以盾剩,對于交朋友這件事我總是表現(xiàn)得很畏懼,我不會去主動和某個人打招呼替蔬,主動邀請某個人一起去干任何一件事告私,即便在對方的眼里我都已經(jīng)成功晉升為朋友了,都不會輕易去把自己內心最底層的東西拿出來分享承桥,那些東西驻粟,更多的是夜里躺在床上閉上眼給自己說說,然后進行一段言簡意賅的自我評價凶异。
越是乍一看喜歡的人蜀撑,越很難做到挤巡。
即便如此,還是有那么幾個人突破了我的重重防線酷麦,成為了我的朋友矿卑。我告訴他們,如果哪天我們必須要分道揚鑣沃饶,那么請別告訴我母廷,直接走好了。結果卻相反绍坝,每次分離都會有隆重的道別儀式,酒過三巡苔悦,胡言亂語轩褐,然后,就三三兩兩抱成一團玖详,哭的昏天黑地把介。
小薇姐說她也是這樣的人,并且糾正我這不叫生性懦弱蟋座,而是生性善良拗踢。
生性善良,說的真是巧妙向臀,既讓我瞬間信心倍增巢墅,又委婉地夸贊了自己,皆大歡喜券膀,我不由地感嘆小薇姐能夠一步步在職場做得風生水起君纫,靠的真是這種處處留心皆學問的心態(tài)。如今想起來芹彬,自己之前習以為常的每件事都是步步驚心啊蓄髓。
我想起劉同那部《這么說你就被滅了》,慶幸自己在夾縫中沒有被滅舒帮,頑強地活到現(xiàn)在会喝,簡直就是個奇跡。
小薇姐就是這么幾個能夠突破我心里精心設計的重重關卡成為我難以割舍的朋友的人之一玩郊。據(jù)她所說肢执,我也是那個突破她所設計的障礙成為她的知心朋友的那個人,且很榮幸地成為了她這二十五年來的唯一译红。
我一聽到“唯一”這個詞蔚万,腎上腺素分泌瞬間增多,真的好榮幸临庇,萬萬沒想到我肖竟然還能被除了我父母外的人視為“唯一”反璃。
我們都有彼此心里的那把鑰匙昵慌。
小薇姐說。
我笑著調侃她淮蜈,我的心里根本就沒有鑰匙這個東西斋攀,你是左手一把AK47,右肩扛著C4炸彈梧田,風風火火地把我的壁壘給炸了個稀巴爛淳蔼。
迅猛之勢,我還來不及反應裁眯,你就把槍口對準天空開了一梭子鹉梨,然后把墨鏡摘下來,霸道地對我說穿稳,識時務者為俊杰存皂,還是乖乖就范吧。
我看情況不妙逢艘,只好繳械投降旦袋。
小薇姐眉開眼笑,你的想象力真豐富它改。
2
記得第一次在編輯部和小薇姐見面時的場景疤孕,她戴著一副墨鏡,遮住了大半部分臉央拖,個子不高祭阀,穿著我在時尚雜志上看到的JNBY那件夏季最新款的黑色風衣,身材瘦小鲜戒,氣場卻霸道十足柬讨,活脫脫一個現(xiàn)實版顧里。
這個季度的發(fā)行量怎么這么差袍啡?
她的身子幾乎全部陷進寬厚的皮椅里踩官,眉頭緊蹙,我的上司們都站在她的面前境输,一個個面面相覷蔗牡,要么欲言又止,要么索性緘默不言嗅剖。
說氨缭健?有什么想法都說出來信粮?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面前這位濃妝艷抹的女士是什么來頭黔攒,或許是老板的女兒吧。
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可能是出于對《知秋》發(fā)自內心的喜歡督惰,越是喜歡一個東西不傅,你越難容忍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東西向一條不歸路上發(fā)展,況且你還知道導致這一切的原因赏胚。
站在人群最后的我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步访娶,我的頂頭上司歡姐把我一把拉住,輕微卻又堅定地對我搖了搖頭觉阅,示意我不要去做一只撲火的飛蛾崖疤。
我向后收了一只腳,趁她不注意典勇,直接竄出了人群劫哼。
你好,我有話要說割笙。
我兩步并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权烧,深吸了一口氣,沒等她開口咳蔚,我就侃侃而談起來豪嚎。
十歲那年搔驼,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知秋》谈火,那時的我只是被它里面豐富有趣的插畫所吸引。后來舌涨,我每一期都不會錯過糯耍,對我來說,它更像是一個陪我度過十年漫長時光的好友囊嘉,我親眼見證了它的成長温技,它也親眼見證了我的成長。
就在近一兩年我覺得《知秋》變得陌生了扭粱,不再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知秋》舵鳞。
我說到這里,人群里有人刻意咳嗽了兩聲琢蛤。
我想知道《知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蜓堕,這也是我選擇來《知秋》雜志社實習的原因。依我看來博其,這些東西您有必要看看套才。
我走到旁邊我的那張辦公桌前,從里面抽出一個藍色文件夾慕淡。
這是我整理出的三百份讀者的來信背伴,或許您從中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說完最后一個字,把文件夾放在她面前的辦公桌上傻寂,全場鴉雀無聲息尺,我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心已經(jīng)冒出了不少汗,背后也陣陣陰冷崎逃。我就像一個等待命運宣判的被告孤零零地站在人群最中央掷倔。
管不了那么多了,說也說完了个绍,要殺要剮隨便好了勒葱。
過了兩秒,她開口做最后的審判巴柿。
胡說八道凛虽!
她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從我身旁走過广恢,又停了下來凯旋。
下個季度的銷量如果還這么糟糕,那有一部分人將不得不丟掉這份工作钉迷,你們自己看吧至非。
說罷揚長而去。
歡姐她們認為是我激怒了領導糠聪,并且她遷怒于編輯部里的所有人荒椭,歡姐很生氣地罵我不自量力,學人家公車上書舰蟆,很天真很傻趣惠。
3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凳上身害,望著遠方燈光璀璨的廣場味悄,啤酒一罐一罐地下了肚,喝得微醉塌鸯,覺得委屈侍瑟,干脆放聲大哭起來。
喂丙猬,至于么涨颜,男子漢大丈夫,動不動就哭淮悼!
我抬起頭咐低,不禁訝然,都忘記了第一時間應該擦干眼淚袜腥。
后來很久见擦,小薇姐都會以此來威脅我溉愁,肖你最好乖乖聽話异剥,我的手機里可有你哭的照片呦。
當我哭笑不得時,她又會補上一句秒咐。其實是為了時刻提醒你填具,男兒有淚不輕彈啡浊,尤其是身處職場之中岂座,這個地方從來不相信眼淚。想當年我一個人獨闖美國的時候堰汉,也沒有你這么脆弱辽社。
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翘鸭。
我覺得你今天說得很有道理滴铅,能不能具體再給我說說?
我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乓。
那不如這樣汉匙,我叫安薇薇,你好生蚁!
她伸出手噩翠。
你好。
我也伸出手邦投。
就不介紹下自己伤锚?
哦……哦,我叫肖勛尼摹,北城大學的中文系大四學生见芹,今年二十一歲剂娄,能夠來貴雜志社實習蠢涝,深感榮幸,我……
呵呵……
她掩著嘴笑了出來阅懦。
我一臉茫然和二。
好了好了,我今年二十五歲耳胎,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惯吕,可以叫我薇姐。
我覺得你今天說的話很有道理怕午,能不能給薇姐具體講講你的建議废登?
那天晚上,我們聊到很晚郁惜,她離開的時候堡距,我忍不住問了她一個問題。
小薇姐,既然我說的對羽戒,那當時為什么你還那么生氣缤沦?
她說,我在那么多人面前罵你易稠,是為了保護你缸废,罵你,其他人難免會在表面上責怪你驶社,這樣企量,泄憤之后也就不了了之,可如果夸你的話亡电,情況就截然不同梁钾,會有更多人在表面對你稱贊,卻在背后卻處處為難你逊抡。
職場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姆泻,對你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希望你好,對你差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希望你差冒嫡。
等你哪天到了我這個位置拇勃,你就會明白我的。
4
記得有一次孝凌,小薇姐說要帶我去吃好吃的方咆。我們走進了和平街一家日式料理店,里面裝飾富麗堂皇蟀架,看起來像珍寶一樣的珍饈美味被安置在玻璃柜里瓣赂,不禁讓我懷疑我們是不是誤入了一家博物館。
穿著艷麗和服的女服務員素面朝天地朝我們走過來片拍。小薇姐已經(jīng)輕車熟路地往里面走煌集,我緊緊跟在后面,穿過走廊捌省,和服美女推開其中一間和室的格子門苫纤,招呼我們在榻榻米上坐下。
靜謐的空氣中正回蕩著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纲缓。
小薇姐放下包,點了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栗弟,問我要吃什么的時候乍赫,我臉色尷尬,
都可以揪惦,我從小不挑食,我媽都說我好養(yǎng)活。
和服美女噗嗤笑了出來措左,
咦?她能聽懂中國話凉逛?
我的臉有些緋紅书斜。
小薇姐笑瞇瞇地對她說焙糟,
那就和我一樣搓劫,再來一份勤揩。
菜已上全,服務員退出蛙埂,我嘗了一口欲账,見四下無人,直接開始吐槽文黎,
好難吃呀抓艳!
是不是吃不慣,要不然換一份其他的?
小薇姐說。
我說,不用了!
我看著她吃得特別認真执桌,覺得自己耿直得有點不識抬舉缠沈。
小薇姐椎木,你說像我這種性格是不是很難在職場生存下去?
小薇姐說博烂,不一定禽篱,這要看你的領導是一個怎樣的人悼吱,如果他和你一樣是個耿直率真馅精、嫉惡如仇的人。那么茄蚯,你會無疾而終压彭。如果你的領導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那么你就岌岌可危了凳谦。
我想了想說忆畅,目前為止我見到的最大的領導不就是小薇姐你嘛,看來我會無疾而終的尸执。
小薇姐連忙點頭家凯,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如失。而后绊诲,兩人都為自己的自戀哈哈大笑起來。
5
小薇姐被調去上海的前一天晚上褪贵,也正好是我在《知秋》雜志社實訓的最后一天掂之。
下了班之后,我們沿著濱江一起散步脆丁,十月的濱江世舰,已經(jīng)喪失了往日波濤洶涌的模樣。河床寬闊槽卫,卻只有幾股涓涓細流無力東逝跟压,裸露的鵝卵石反射出兩岸的星點光芒。
我率先開口打破僵局歼培,
小薇姐震蒋,你這么做又是何苦?
她轉過頭看了眼我躲庄,把衣領高高豎起查剖。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曾經(jīng)有一些事噪窘,讓你覺得沒這個必要笋庄?
她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幾近干涸的河床倔监。
肖无切,你知不知道西夕?
當然知道丐枉,80后作家領軍人物哆键,看過他的文章,寫得真好瘦锹!
我由衷的贊嘆籍嘹。
對了,我的書架上現(xiàn)在還有一本他的書弯院,叫《咖啡屋》辱士,只是從來沒有翻開過。
我附加一句听绳。
小薇姐微微一笑颂碘。
那時的他還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靠著寫短篇文章掙些生活費的大三青年。我只讀過他的文章椅挣,清新雋永头岔,意味深長塔拳,很少有人的文字能像他那樣打動我。
小薇姐說峡竣,從他的字里行間我能夠撫摸到他心底那道專屬于青春的傷疤靠抑,真切深邃,我覺得我能理解他适掰,而且自私地認為全世界只有我能夠理解他颂碧。
小薇姐看向我,我也看向她类浪,四目相對载城,竟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清澈純潔地如同頭頂?shù)男切恰?br>
小薇姐繼續(xù)說。
后來费就,我們在辦公樓的電梯里第一次相遇诉瓦,上帝告訴我,沒錯受楼,他就是西夕垦搬。
我說,你是西夕吧艳汽?那個會寫文章的理工科大學生猴贰?
他一臉震驚地望著我,很淡定地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河狐。
他說他和《知秋》的高層已經(jīng)談妥米绕,今天是來簽約的。
我說馋艺,我爸爸就是《知秋》的老板栅干,我很喜歡你寫的東西,我正好可以帶你去捐祠。
我?guī)е跇菍永锛傺b迷路碱鳞,四下溜達,只有一個目的——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安薇薇和身旁這位相貌清秀踱蛀,身材高大的男孩兒是朋友窿给,因為我是水瓶座,對愛情比較謹慎率拒,不打無準備之仗崩泡。
盡管從他的眼睛中我能看出他內心的慌亂,但我早已肯定猬膨,假使他沒有女朋友角撞,我一定要做她的女朋友,每天在他的面前放一杯炭燒咖啡,然后看著她伏案到深夜谒所。
如愿以償热康,我們做了戀人。
他騎著機車載我去他經(jīng)常買書的書店百炬、買CD的音像店褐隆、推薦給我他喜歡的書污它,用同一副耳機和我分享他聽的音樂剖踊,以及這家老板為人如何,有哪些缺陷衫贬,那家老板為人如何德澈,有哪些優(yōu)點。
我們在和平街上走固惯,沉浸在茫茫人海之中梆造,深藍色的海水正好可以將我們淹沒,我們逆流而上葬毫,在可以呼吸的淺灘擁抱接吻镇辉,我們站在濱江大橋上望著浩浩蕩蕩的江面恣意呼喊。
八月的夜空贴捡,滿天繁星忽肛。
那時候,我時常做一個夢烂斋,夢里有個人屹逛,相貌模糊不清,總是趴在我的耳邊重復著一句話:任何美好愿望的實現(xiàn)汛骂,都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罕模。
我從夢中驚醒,我想和他白頭偕老帘瞭,眼下我們已經(jīng)是戀人關系淑掌,而后會理所當然的結婚,生孩子蝶念,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一輩子抛腕。
我對自己的余生心知肚明,幸福甜蜜祸轮、波瀾不驚兽埃,我想,為什么我的愿望就這么容易實現(xiàn)适袜?為什么我至今為止還沒有付出任何一絲一毫的代價柄错?于是,我夜不能寐地想,心情由一開始的舒適快樂變成了惶惶不可終日售貌。
西夕總是會在背后把我抱得緊緊的给猾,他安慰我不要胡思亂想,而后會像哄一個孩子那樣把我哄睡著颂跨。
我看著小薇姐敢伸,平靜而祥和。
后來呢恒削?
后來啊……
西夕的名氣逐漸變大池颈,簽了別家公司,和別人跑了钓丰。
我的臉有些熱躯砰,后悔自己要一問到底。
對不起携丁,小薇姐琢歇,我不是故意要問的……
其實沒什么……
她笑著搖搖頭。
那么梦鉴,后來你就去了美國李茫?
我問。
嗯肥橙,一個人在美國闖蕩了整整五年魄宏,只學會了一個道理——天下之大,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快骗。
我終于明白了有一部分人為什么喜歡遠行娜庇。
一部分是為了遺忘,一部分是為了尋找方篮。
6
我們都在茫茫人海尋找自己的那個百分百的一半名秀,可知,世界那么大藕溅,遇到都是奇跡匕得,何況彼此滿意,你認為人家是你的百分百女孩兒(男孩兒)巾表,可人家卻不那樣認為汁掠。
時間久了,如果繼續(xù)較真下去集币,就喪失了意義考阱。所以,世間有了那么多例子鞠苟,百分百與百分之九十走在了一起乞榨,百分百與百分之八十走在了一起秽之,甚至還有百分之八十與百分之九十走在了一起,還有更將就的吃既,彼此都不及對方心里完美另一半的百分之五十的考榨,走在了一起。
她反問我鹦倚,為什么要把自己封起來河质,我說,也是因為情感問題震叙,只不過沒有你如同小說一般的故事情節(jié)掀鹅,又是一見鐘情,又是逃離美國的捐友。
很簡單淫半,我喜歡的人溃槐,不喜歡我匣砖,最后和別人遠走高飛了。
小薇姐沉默良久昏滴,突然失聲痛哭起來猴鲫。
我不知所措地安慰她,把衣袖抬起來給她擦淚谣殊。
她哽咽著嗓子說拂共,
弟啊,畢業(yè)了姻几,一定要來上海找姐宜狐!
我點點頭,表示答應蛇捌。
如今已經(jīng)畢業(yè)三年了抚恒,剛畢業(yè)那陣,也為了找工作而四處奔波络拌,時常在夜里想起小薇姐俭驮,不知道她過得是否還好。是不是有了幾個和我類似的人春贸,拿著鑰匙打開了她的心門混萝,成為了她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是不是有了一個比我還愛她萍恕,能夠讓她不再孤獨的人逸嘀,與她相依為命?盡管我覺得我已經(jīng)愛她到了極致允粤。
那個夜里崭倘,小薇姐打來電話屯蹦,說她在上海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找了一個愛她的丈夫绳姨,結了婚登澜,生了一個女兒,還把女兒的照片發(fā)給了我飘庄,她說她很想我脑蠕,很懷念過去的時光,很期待我能立刻飛往上海跪削。
我說谴仙,小薇姐,自從認識你之后碾盐,我心里的壁壘就更加厚實了晃跺,我覺得經(jīng)過我的一番修整,不會再有誰能夠僅憑單槍匹馬就輕而易舉闖進我的心里毫玖,而你如今卻自行引爆了那層壁壘掀虎,把你的心隨意地暴露在燦爛的陽光之下。
我說付枫,上海我還是不去了烹玉,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也自爆壁壘。
還是相忘于江湖吧阐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