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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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到《VOGUE的真相》的作者不是《VOGUE》美國版主編安娜·溫圖爾的時候夺谁,我認為這本書一定沒有多少價值。科斯蒂·克萊門茨例获?在出版這本書之前,這位澳大利亞版《VOGUE》的前任主編在中文網絡世界里根本找不到一星半點痕跡曹仗,她可以大言不慚地來談論《VOGUE》的真相么榨汤?我持懷疑態(tài)度。但是閱讀本書的時候怎茫,我才開始意識到收壕,當安娜·溫圖爾以她特有的傲慢與偏見打造著《VOGUE》王國上最閃耀的明珠的時候,我們這些普通讀者對《VOGUE》轨蛤,甚至是整個時尚圈的認識蜜宪,也充滿了傲慢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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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影射安娜·溫圖爾而大紅大紫的《穿PRADA的女魔頭》大概是這二者之間矛盾的集大成者祥山,我這里特別針對的是原著小說而言圃验。我從來不認為《穿PRADA的女魔頭》的原書作者勞倫·維斯貝格爾(即書中安迪的原型)是真正的時尚圈中人,不僅僅是因為她只在安娜·溫圖爾身邊擔任了一年的助理之職缝呕,在如此短時間內想要對時尚圈呼風喚雨達二十多年之久的“女魔頭”有深入的了解幾乎是不可能的澳窑。她只能從“米蘭達”外在的表現,例如要求助理二十四小時開機供常、在暴風雨天氣時要求她訂一架飛機去紐約等行為去做出評價摊聋,充滿了職場新人令人厭煩的抱怨和自大。她根本不理解“吹毛求疵的上司米蘭達”種種行為背后的心理動機是怎樣的栈暇,在這種情況下她所作的任何評價都是膚淺且冒失的栗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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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原因是勞倫·維斯貝格爾從來沒有真正熱愛過時尚行業(yè),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入錯了行瞻鹏,所以對于他人專注悲立、熱愛并為之瘋狂的東西,表現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模樣新博,甚至以夸張和滑稽的筆法去描述設計師和編輯們對于細節(jié)的“挑剔”薪夕,好像他們是一群神經質的猴子,而在她看來什么都“差不多”赫悄。她充分地順應了并且煽動起大眾對于時尚圈的狹隘認識原献,打著揭露真相的旗號實質上只是滿足了大眾扭曲的窺私欲望馏慨。現實是很多大公司都會吞噬個人生活的時間,很多老板都脾氣暴戾姑隅,我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如此写隶。我的女上司也會在發(fā)脾氣的時候尖叫著把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兒罵的滿臉通紅,我也會偶爾跟朋友抱怨她的不近人情和神經質讲仰。但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慕趴,我都對這份工作和我的女上司心懷感激,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真的太重要了鄙陡,它幾乎奠定了你接下來的工作方法和習慣冕房。我的上司顯然并不是憑著尖叫就能做到一個門戶類網站二線城市中業(yè)績最好的分站主編的,但是如果你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喜怒無常上趁矾,你就往往會忽視這一點耙册,只落得滿腹委屈和怨憤,最后自己什么也學不到毫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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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沒有建立在了解基礎上的觀點闡發(fā)只能造成傲慢與偏見的盛行详拙。要想打破這種狀況,恐怕安娜·溫圖爾本人的自傳都沒有辦法蔓同。但是科斯蒂·克萊門茨和她寫下的《VOGUE的真相》一書做到了溪厘,因為她站在了一條奇妙的分界線上:
一方面,她是不折不扣的資深圈內人牌柄。她為澳大利亞《VOGUE》工作了二十五個年頭畸悬,親眼看著《VOGUE》是如何在奢侈品行業(yè)影響力覆蓋全球的同時,一步一步成為時尚業(yè)傳媒巨頭的珊佣。她全身心地投入并熱愛著這個行業(yè)蹋宦,盡管隨著網絡時代的來臨傳統(tǒng)媒體受到日趨嚴峻的挑戰(zhàn),她甚至因此失掉了主編的職位咒锻。但是她絲毫沒有借助本書泄憤的意思冷冗,沒有讓偏激的情緒毀掉公正的判斷;
另一方面惑艇,她對安娜·溫圖爾及她所代表的時尚觀念和傳播理念有著充分的認識和自我判斷蒿辙,因此能夠以圈內邊緣人的身份冷靜地看待安娜·溫圖爾和以她為代表的《VOGUE》風格。在龐大的《VOGUE》帝國里滨巴,澳大利亞版是個不受寵的孩子思灌。2011年《VOGUE》全球主編齊聚東京拍攝全家福的時候,科斯蒂就被安娜·溫圖爾安排在畫面后排最左邊的位置恭取,還被西班牙主編遮住了半個身子泰偿,早年間甚至她無法獲得一張Jean Paul Gaultier時裝秀的入場券,當她打電話給Jean Paul Gaultier辦公室的時候蜈垮,對方迅速拒絕了耗跛,“難道澳大利亞《VOGUE》不重要嗎裕照?”“是的,它一點也不重要调塌〗希”對方冰冷而誠實地答道。在這種情況下羔砾,亦步亦趨地追隨安娜·溫圖爾的時尚理念也許是一個聰明的辦法负间。然而科斯蒂在十三年的主編生涯中并未輕易妥協(xié),她尊敬安娜·溫圖爾的能力和成就蜒茄,但是她從《VOGUE》前臺一步步走到主編的位置可不是為了copy美國版《VOGUE》的唉擂。她在堅持《VOGUE》令人稱道的優(yōu)勢之外餐屎,同時也希望能走出一條本土化風格的道路檀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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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娜·溫圖爾一樣,科斯蒂·克萊門茨也沒有上過大學腹缩,她們都是時尚圈里典型的傳奇人物屿聋。然而跟安娜·溫圖爾不同的是,科斯蒂并沒有從劍橋大學畢業(yè)的父母藏鹊,也沒有一個擔任《倫敦標準晚報》主編的爵士父親引領她進入時尚圈润讥,她成長于保守閉塞的薩瑟蘭郡,在那里女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結婚生孩子盘寡,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使她走了出來楚殿。所以她直到今天都在說:“我并非完全癡迷于時尚,我癡迷的是流行文化竿痰,而時尚無疑是表達和彰顯流行文化最重要的方式之一脆粥。”這是她從做編輯開始就一直在堅持的理念影涉,用時尚去傳遞流行文化变隔,我們的審美觀念應該是建筑在對文化的深刻理解上。
這大概是她與安娜·溫圖爾最大的不同蟹倾,溫圖爾是天生時尚迷匣缘,她的冷酷和難以捉摸皆因她的情緒波動都建立在絕對審美的基礎上。例如談到莫妮卡·萊溫斯基(Monica Lewinsky)和琳達·特里皮( Linda Tripp)時鲜棠,她說:“如果你想去告總統(tǒng)肌厨,最好先整個好發(fā)型 』砺剑”被問及對體態(tài)豐腴之人的看法時夏哭,她說:“我剛從明尼蘇達旅行回來,說好聽點献联,那兒的人都像小房子竖配。 ”在溫圖爾的字典里何址,時尚被放在絕對第一的位置之上,不容置喙进胯。
在安娜·溫圖爾君臨時尚圈的歲月里用爪,患上厭食癥的“紙片人”模特成為眾多青春期少女效仿的對象,“瘦身”成為了懸在每個女人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胁镐,她對天然皮草的熱衷更是引來了動保組織的口誅筆伐偎血。這種絕對化的傲慢與偏見理所當然地收獲了厭惡和反擊,《澳大利亞人報》就曾經嘲笑過《VOGUE》是一幫只會討論指甲油之類話題的白癡盯漂,對其他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颇玷。科斯蒂試圖在澳大利亞版《VOGUE》打破這種雙向的傲慢與偏見就缆,她認為時尚不僅僅意味著十幾歲的瘦骨嶙峋的少女穿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在T臺上展示的那種美帖渠,不僅僅是價格高昂的只為少數人所享有的奢侈品,更不應當只與高級定制竭宰、貴族奢華等名詞連在一起空郊。真正的時尚應該是散發(fā)著健康氣息的,與每個人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切揭,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到時尚所帶來的樂趣狞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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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掌舵澳大利亞版《VOGUE》的十三年間,她關注及扶持本土新銳設計師廓旬,大膽啟用土著少女做模特哼审,并且建立了不雇用不滿十六周歲模特的原則,她讓“大號”模特羅賓·勞力登上封面的舉措取得了轟動性的成功孕豹。所謂的大號模特是指她的腰圍和臀圍超過14碼涩盾,很多高級設計師都會被設計生產14碼服裝的想法驚倒,他們不喜歡看到他們的衣服穿在如維納斯雕像般豐滿的女人身上巩步,更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大碼服裝出現在畫冊上旁赊。然而羅賓“真的非常漂亮”,科斯蒂回憶到“我去攝影棚看他們拍照時椅野,發(fā)現在場的男士們很難集中精力做事终畅,因為羅賓實在是太性感了【股粒”被時裝部門拒絕的模特最終在科斯蒂的堅持下大放異彩离福,雖然羅賓一人不能改變時尚界以瘦為美的風潮,但是科斯蒂的努力也開始打破了高級時尚界根深蒂固的麻木和冷漠炼蛤。融化一座冰山需要時間妖爷,如果太陽光不夠強烈,就加上一把火。科斯蒂就是這么做的絮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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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蒂深深地懷念著以前的《VOGUE》绿聘,她和她的團隊們喜歡以文學故事為背景拍攝時尚大片。她們在拍攝以海明威《流動的盛宴》為靈感的作品時次舌,查閱了幾乎所有相關文獻熄攘,力圖照片里呈現的細節(jié)符合當時的氣氛。如果要去非洲拍片彼念,她們會讀《走出非洲》挪圾、《情陷撒哈拉》以及奧威爾的《馬拉喀什》等作品。時尚是一種藝術逐沙,科斯蒂堅信優(yōu)秀的編輯應當在戲劇哲思、書籍、電影吩案、舞蹈和歌劇中游刃有余棚赔,這樣她們才能夠體會設計師創(chuàng)作服裝時閃現的靈感。而不是像如今的時尚評論一樣流于主觀臆斷务热,很多所謂的專家僅僅是在渲染一些愚蠢的個人觀點忆嗜,無法用時尚的觀點和話語清楚說明問題的原因己儒。
她擔任主編期間甚至禁止做大師專訪崎岂,所謂的“大師專訪”和“獨家”廣告片幕后拍照,只不過是將記者觀點排除在外的軟廣而已闪湾,唯一的目的就是傳達公司和產品的信息冲甘。科斯蒂認為這種做法和雜志的創(chuàng)意宗旨背道而馳途样,并且深深地傷害了《VOGUE》在讀者心中的公信度江醇。但是不幸的是,這正是現在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趨勢何暇。也許現在安娜·溫圖爾可以憑借個人影響力抵御廣告商對媒體的步步緊逼和控制陶夜,可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裆站?畢竟条辟,安娜·溫圖爾只有一個,而她今年已經65歲了宏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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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蒂在與廣告商的斗爭中落敗了羽嫡,盡管澳大利亞版《VOGUE》經營狀況一直向好,并且剛剛成功地舉辦了五十周年慶祝晚宴肩袍,但是科斯蒂仍然在毫無準備之下被康泰納仕集團宣布解雇杭棵。因為傳統(tǒng)出版業(yè)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收入日益下滑氛赐,讀者群體日漸縮小魂爪,因此管理層作出大幅裁減編輯人員先舷、減少開支和竭盡所能取悅廣告商的決定。這也許是最后一個加諸于科斯蒂身上的《VOGUE》式的傲慢與偏見滓侍。
科斯蒂在本書結尾時說:“我愿意相信事業(yè)的成功來自于想要做好一份工作的決心和態(tài)度密浑,而不是那些可以暫時保住工作的目光短淺的決策〈志”她回想往事尔破,察覺到為像《VOGUE》這樣的超級品牌工作,堅持一個原則至關重要:理念的一致性和完整性要貫穿商業(yè)過程中的每一個元素浇衬。必須要有一個讓所有員工都能認同和理解的長遠愿景懒构,而不是“這只是為了眼下”、“這對我個人有利”耘擂,或是為了平衡預算而急于賣光所有的雜志胆剧。她依然熱愛這份事業(yè),并且想竭盡所能地按自己內心的想法走下去醉冤。只要堅持秩霍,路總會有的,讓我們祝她和《VOGUE》的未來好運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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