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基清口述史:我在江西拉煤的歲月
口述:王基清
采訪:張國團
轉(zhuǎn)錄與編輯:張國團
時間:2021年1月14日
地點:義烏市福田街道遺安村
王基清: 1949年出生于浙江義烏東王界村印衔,初中文化程度郑趁。1968年至1978年在江西萍鄉(xiāng)煤礦拉煤。1988年開始在義烏新馬路副食品市場擺攤。
(一)
1968年,我19歲脏款,來到江西省萍鄉(xiāng)市赠幕,先后在湘東鎮(zhèn)殖妇、上埠鎮(zhèn)煤礦拉煤。
這個路頭改橘,來自我井頭山村的姑丈滋尉,他村里有一個人,在我姑丈的隔壁唧龄,那個人的女婿是楊村的兼砖,叫龔方(化名)奸远,他們有一幫人在江西萍鄉(xiāng)湘東鎮(zhèn)拉煤既棺。
拉煤這個活很苦,但是工資比較高懒叛。姑丈知道我家很窮丸冕,就幫我聯(lián)系。我感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遇薛窥,可以幫助家里解決生活困難胖烛,很愿意去江西。因為那時在義烏根本沒地方打工的诅迷,即使你找到了活佩番,一個土工一天最多只有八毛錢。
我就跑到井頭山罢杉,和姑丈談這個事情趟畏。我姑丈講龔方答應(yīng)增加一個人。
去江西勞動滩租,拉煤的車要自己準備好赋秀。那個時候家里也沒多少錢,連買車輪的錢都是我姑丈墊的律想。兩三天后猎莲,我姑丈送我到義烏站上火車,我爸爸沒有時間技即。我?guī)е鴥蓚€車輪和鋪蓋著洼,行李很多,正好姑丈井頭山村有一個人在火車站當領(lǐng)導(dǎo)而叼,他安排我優(yōu)先進站身笤。
我在江西萍鄉(xiāng)過去一點的小站——江西峽山口站下車,等了一會澈歉,龔方來接我了展鸡。龔方年紀比我大,個子比我稍微矮一點埃难。他拉煤回來鉴扫,順路到車站接我。我把東西放到他車上聋呢,在后面給他推约郁,大概推了五里路,到了住的地方热监。
龔方的拉煤隊伍共有五個人,一個是他姐夫龔征(化名),兩個是他表弟蔗彤,還有一個上海知青,我是第六個人疯兼。龔方未婚妻也在江西這邊然遏,在火車路邊敲石頭。她和我井頭山姑丈的大女兒也就是我大表妹是很要好的吧彪,放在現(xiàn)在算是閨蜜待侵。
因為有這一層關(guān)系,龔方對我比較好姨裸。拉煤車怎么裝秧倾,當時我不懂,龔方幫我裝起來傀缩。車架是龔方給我準備的那先,有點舊,但是可以用赡艰。路上拉車怎么注意安全售淡,下坡怎么拉,上坡怎么拉瞄摊,平路上怎么拉勋又,這些龔方都跟我說了。
拉煤車是人力雙輪板車换帜,兩個輪胎楔壤,中間一根軸,雙輪車上面是一個長方形的抽屜一樣的車斗惯驼,里面可以裝煤蹲嚣,左右兩端的邊板是固定的,前后兩塊橫立的閘板在裝煤卸煤時可以抽掉祟牲。后段有兩個固定的立著的柱子把手隙畜,緊貼著后面那塊閘板,這樣閘板直立會更穩(wěn)说贝,車上的煤不會滑出來议惰。板車前端左右延長出兩根細木,拉車時左右手各抓一根乡恕。前端還有一根繩子可以拉言询,搭在肩上的那一段要扁平俯萎,比如套一個皮圈,也可能整根繩子就是寬皮帶运杭,這樣拉車時繩子不會深深的勒進肩膀夫啊。往前拉車,張開的左右雙手和中間肩膀拉繩子配合好辆憔,可以省一些力氣撇眯。車子的剎車,一開始我們用木頭虱咧,到山上砍了一根木頭熊榛,放在下面橫軸這里,后來有了改進彤钟,用一個輪胎来候,全部皮切掉,邊上有鋼圈的逸雹,里面都是鋼絲,這個比木頭耐磨云挟,就在邊上匝起來梆砸,下坡剎車的時候只需要把兩個把手一抬,摩擦力制造出來了园欣,就剎下來了帖世。
平路上,左右兩只手抓牢兩根木把手沸枯,稍微抬一點起來日矫,肩上的皮帶繩拉去再走,這樣會省力氣一點绑榴。如果上坡的話哪轿,是小坡,一個人自己拉翔怎,背弓起來窃诉,彎一點,用勁的拉赤套。如果是下坡的話飘痛,要借下坡的慣性沖過平路,可以沖一段路程容握。下坡時人在前面拉宣脉,繩子放下來,不需要肩膀用力了剔氏,手要把車架抬高一點塑猖,抬高一點車子就剎下來堪遂,然后慢慢放下來,又可以利用慣性向前沖萌庆。但是人也要跑得快溶褪,又要隨時注意剎車,把車剎住践险,不能全部只依靠慣性猿妈。一直放下去不剎車,全部依靠慣性巍虫,車子的勢能很大彭则,速度會很快的,前面拉的人就很危險占遥。
我們這種拉煤車比較大俯抖,可以裝一噸煤,也就是一千公斤瓦胎。一般來說芬萍,我們拉八百六十公斤至九百公斤左右。
我們一天拉兩車搔啊,一車石灰一車煤柬祠。石灰生產(chǎn)出來了,我們從石灰廠把石灰運出去负芋;石灰廠要燒煤漫蛔,我們把煤運到石灰廠的窯。我們一天的行程是這樣的旧蛾。
天沒亮莽龟,凌晨四點鐘左右起床,先去石灰廠裝石灰锨天,石灰裝好停在那里毯盈,回來吃早飯。早飯吃好了再拉石灰绍绘,拉到火車站附近奶镶,大概五里路。把石灰卸掉陪拘,大概是八九點鐘厂镇。然后空車跑路到煤礦,煤礦離開火車站二十五里路左右左刽,到煤礦差不多十一點鐘捺信。煤礦那里,我們吃自己帶的中飯。如果當時就有煤迄靠,那就不需要等秒咨,先把煤裝好再吃飯。吃過飯掌挚,把煤拉到石灰廠卸掉雨席。煤礦不是每一天出煤都很準時的,有時也會發(fā)生故障吠式,如果我們到達煤礦陡厘,那里還沒有煤,就需要等特占,那樣的話糙置,拉煤卸煤回到住處,天就黑了是目。石灰廠的窯有兩個谤饭,一個窯的前面有一段上坡,拉上去是非常吃力的懊纳。卸掉煤揉抵,回到住處是下午四五點鐘。先洗洗澡长踊,車子如果壞掉了功舀,要先修一下。晚飯一般是七點多身弊,大家會喝點酒,喝多一點話列敲,躺下來就睡著了阱佛。
我家里很苦,整碗的米飯很少吃到戴而,除了過年之外根本沒有凑术,都是紅薯野菜這些東西混進去,把我的胃都吃壞了所意。到江西后淮逊,吃飯問題有了很大改善》鲇唬可以說我每餐都吃米飯泄鹏,八兩米左右一餐,胃口很開的秧耗。
我們每人都有兩個大飯盒备籽,早上起床前都已經(jīng)蒸好飯,一個飯盒里的早飯吃掉分井,洗好车猬,晚餐的米放進去霉猛,淘洗好,留在燒飯的地方珠闰。燒飯的人在我們回來之前把晚飯蒸好惜浅,我們回到住地就可以按時吃飯。另一個裝著飯的飯盒我們帶出去伏嗜,中午在外面吃坛悉,菜是自己帶的,都是咸菜阅仔、榨菜吹散、什錦菜之類的。晚上我們要喝酒八酒,一個人買一斤豬肉空民,那時豬肉七毛八一斤,六個人買六斤豬肉羞迷,再加點新鮮蔬菜之類的界轩,看上去很豐盛。我們每個人每個月給房東六塊錢衔瓮,作為住宿費浊猾、燒飯工資。
有些天热鞍,煤礦一時沒有煤出來葫慎,我們就在那里等,等到下午兩點鐘才有煤偷办。我們中飯早吃掉了澄港,拉車結(jié)束回到住處再吃晚飯,就太遲了回梧。所以中途拉煤經(jīng)過萍鋼废岂,我們吃一碗面條狱意,菜和肉都沒有的光面,九分錢一碗髓涯,還要用糧票的袒啼。對體力活的人來說,一碗面條當然是吃不飽的滑肉,只是暫時填一下肚子摘仅。
面條吃掉娃属,拉著煤再走五六里路,來到石灰廠前面那個上坡掏击。我們最怕這個上坡秩铆。
拉著九百公斤的煤殴玛,一個人根本上不去的,要大家齊心協(xié)力相互幫忙寻仗。一個車推上去的話需要五個人凡壤,前面一個人拉亚侠,后面四個人推沐寺。拉煤車的車斗,后面閘板那里有兩根柱子,后面四個人中兩個人扶著那兩根柱子往上推钢坦,另外兩個人扶著柱子邊上的結(jié)實著力處一起往前推啥酱。一輛車五個人剛好镶殷,后面四個人如果加上一個人,也就是第六個人去推颤陶,車子左右平衡反而不好滓走。第六個人到后面的右邊推搅方,車子就會歪向左邊;如果到車子左邊推衩藤,車子就會歪向右邊赏表。大家反而更累怖喻。前面一個拉夠了锚沸,不需要第二個人。
除非下雨天前标,路滑怕跌倒炼列,需要第六個人在前面扶一下音比。如果前面的人滑去洞翩,他們后面四個人不知道,四個人還是往前推已亥,后面的兩個把子就很容易斷掉虑椎。兩個把子斷掉捆姜,又買不到的話,那幾天就不能干活了墨缘。如果前面的人滑去跌倒镊讼,車子還是往前平夜,車子會壓下來了忽妒,前面這個人的腳后跟可能要壓到段直,容易受傷。
正常來看决侈,五個人一個團隊剛剛好赖歌,不需要第六個人功茴。因為出現(xiàn)了第六個人坎穿,就有第六輛車玲昧,這個上坡就多出了一趟,一天多出了一趟就更加辛苦了,回住處就更遲了隙袁。本來五個人全部都用上菩收,五個人都出力,現(xiàn)在多了一個人坡贺,具體到推一輛車遍坟,六選五愿伴,反而使一些人心里產(chǎn)生了自己少推一點讓別人多推一點的私心雜念电湘。
我們拉石灰拉煤寂呛,數(shù)量都是要過磅的。拉一趟煤的工錢也是和數(shù)量掛鉤的幻妓。有兩個石灰窯涌哲,把煤拉到下面那個窯快一些阀圾,車上的煤很快就卸掉了狗唉,拉一千公斤煤的工資是七塊六毛錢分俯。拉到上面那個窯缸剪,要辛苦一些杏节,需要五個人推典阵,工資是一千公斤八塊三毛錢壮啊。
從煤礦里把煤拉出來要過磅歹啼,某某某多少斤座菠,記在卡片上辈灼,卡片一個人一張巡莹。一張卡片大概十五橫空格降宅,可以用半個月。把煤拉到石灰廠激才,又要過磅瘸恼,某某某多少斤东帅。每一次出多少公斤收多少公斤靠闭,都要過磅坎炼,都要記在卡片上谣光。拉出多少公斤煤和收到多少公斤煤要能夠基本對應(yīng)萄金,這是廠里怕拉煤的人偷偷把煤藏起來碳柱,或者把煤拿去賣。當然涎拉,少個五六公斤十公斤是不會叫你賠的鼓拧,拉煤路上總要漏掉一點的季俩,路不平可能會震出去一些梅掠。如果少了幾十公斤阎抒、五六十公斤且叁,那是要賠的逞带。拉石灰也要過磅展氓,就是出石灰這邊不過磅带饱,火車站收石灰的這邊要過磅,某某某多少公斤教寂,都有記錄酪耕。
第一車石灰迂烁,我拉了四百多公斤盟步。第一車煤却盘,拉了五百五十公斤左右黄橘,其他人都拉九百多公斤。龔方說第一次拉抬探,要少一點小压,先熟悉這條路场航。這是很有道理的溉痢,我就拉少一點孩饼。從第一次拉煤五百多公斤開始镀娶,慢慢往上加揪罕,拉了大概一個月好啰,就和他們差不多了框往,也是九百多公斤。
我那個時候力氣不錯的瓤鼻,拉車挺快的茬祷,六個人還是我跑到最前面牲迫,到了上坡,我把車靠邊上停下來铐刘,給他們幫忙推車镰吵。我知道挂签,剛到這里來饵婆,必須要勤快一點侨核,才能盡快融入隊伍和他們打成一片搓译。如果和他們的關(guān)系不搞好的話些己,肯定待不下去的段标,所以我總是想辦法和龔方他們搞好關(guān)系怀樟。
我們拉煤出去,每個人都帶一個水壺共耍,裝滿開水痹兜。路上水喝完后字旭,在萍鋼那個地方我們會用水壺買葡萄酒遗淳。那種葡萄酒六毛錢一斤屈暗,裝滿水壺是兩斤半养叛,一塊五毛錢的樣子弃甥。我很少喝酒淆攻,開始時我買一斤卜录,后來我也把水壺裝滿艰毒。晚上吃飯丑瞧,我自己喝的不多绊汹,水壺里的酒基本上給他們五個人喝西乖。
如果下午卸煤時間比較早获雕,我就和龔征跑到石灰窯去查看一下届案。石灰窯把石灰倒下來楣颠,燒過的石灰在晚上會自然慢慢冷卻童漩,露在空氣外面那些石灰是涼的矫膨。裝石灰時豆拨,前面幾車裝的石灰是涼的施禾。最后那幾車裝的石灰,因為是蒙在最里面的搁胆,熱量還沒有全部散掉弥搞,石灰還是燙的,看上去還是紅的渠旁,要等半小時左右攀例。我和龔征提前用鐵勾把石灰窯里的石灰勾下來,這樣石灰就會攤平顾腊,不會蒙在一起,熱氣都會散出去杂靶,過了一個晚上梆惯,所有石灰就會很涼。這樣第二天裝石灰時就不用等吗垮。
這件事垛吗,龔征很積極的,總想叫幾個同伴一起去烁登,提前把第二天要拉的石灰攤涼怯屉。他們幾個總是不去,我有時感到很累,也不想去锨络。
龔征快五十歲了赌躺,大大的四方臉,個子很壯的足删。他似乎知道我這個年輕人比較淳樸寿谴,是可以被說服的,他就開始教育我失受⊙忍基清啊基清,起來起來拂到。你家里負擔重痪署,我龔征家里負擔也重,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兄旬,這些人都要靠拉車來養(yǎng)活狼犯。基清领铐,一起去啊悯森,一車石灰拉去有兩塊多錢,加上一車煤拉回來绪撵,一天就有十塊多∑耙觯現(xiàn)在有這么好的賺錢機會,為什么不多賺一點音诈。家里母豬吃黑豆幻碱,一百斤黑豆要十三塊錢,一百斤大麥要九塊錢∠附Γ現(xiàn)在拉煤褥傍,一天的工資就能買一百斤,家里的母豬就有吃了喇聊。
他做我的思想工作恍风,還算數(shù)字賬,對我起了作用誓篱。我覺得他這樣說很有道理邻耕,我到江西來拉煤,也是為了解決家里困難燕鸽。所以我經(jīng)常和龔征到石灰窯兄世,提前把石灰勾出來攤涼。
后來我自己帶隊拉煤啊研,也學(xué)習(xí)這種講話方式御滩。正因為龔征有這樣的認識鸥拧,所以這支拉車隊伍里,他是不參與賭博的削解,他不想把血汗錢隨便輸?shù)舾幌摇.斎唬瑹煏橐稽c氛驮,酒會喝一點腕柜,都是隨多隨少,并沒有上癮矫废。
下雨天盏缤,沒有辦法拉煤,大家就不出工了蓖扑。大家就聊聊天唉铜,有時候他們小搞搞颅崩。當然浙巫,也可能誰生病了,那他也不出工了试溯。有時候天氣雖然好柜去,但是煤礦有什么事情灰嫉,沒有出煤,我們也只能不拉車嗓奢,我們就出去玩一下熬甫。
我們會去湘東鎮(zhèn)玩,江西萍鄉(xiāng)湘東鎮(zhèn)和湖南很近的蔓罚,我們還會坐火車到湖南醴陵,基本上一年兩三次瞻颂。和景德鎮(zhèn)差不多豺谈,醴陵也做陶瓷,在周邊也比較有知名度贡这。做陶瓷的工資比我們拉車的好茬末。
我們到陶瓷廠看看有什么瓷器,我們也買些碗或者茶杯盖矫,可能自己用丽惭,也可能回家時帶回去送給親戚。
那個時候也沒有什么風(fēng)景好玩的辈双。陶瓷廠去過了责掏,我們就去冷飲店里,吃冷飲輕松一下湃望。我們六個人换衬,每個人身上帶一些零錢痰驱。我呢,總想把錢存下來瞳浦,多寄一點回家担映,總是想著省點花。即使是在大家興致很高的時候叫潦,我腦子也還是有要省錢的冷靜蝇完。
我們坐在冷飲店里,六個人每一個人一碗綠豆湯矗蕊,湯里面放一塊棒冰短蜕。當時一碗綠豆湯是八分錢,一塊棒冰是三分錢左右拔妥,有時是五分錢兩塊忿危,算起來每個人平均一毛一分錢。六個人都請没龙,一次六碗铺厨,大概是七毛錢。不用明說硬纤,約定俗成一樣的解滓,吃冷飲是輪流請客,不可能說你吃了別人的筝家,卻不請別人洼裤。
因為夏天吃這些東西感覺實在太爽,拿起碗一下子就吃掉了溪王。前面一個人請客過了腮鞍,后面一個人請客又去付錢買東西,這次可能不是綠豆湯莹菱,而是買一碗笮子豆腐移国,價格差不多,還是放塊棒冰道伟。大家邊吃邊聊迹缀,過一會吃完了,又一個人去買蜜徽。
六個人一輪都請過后祝懂,大家離開冷飲店,到外面去轉(zhuǎn)拘鞋。但是實在沒什么好轉(zhuǎn)的砚蓬,一會兒后走進另外一家冷飲店,又坐下來吃冷飲盆色。
我連忙說怜械,我不想吃我不想吃颅和。
他們都笑起來,說你這個人不是不想吃缕允,就是為了省錢峡扩。
我的臉紅紅的,一下子被戳穿的感覺障本。我們是拉車干體力活的教届,冷飲誰不喜歡吃?夏天的冷飲驾霜,誰不喜歡吃案训?都喜歡吃的,我說我不喜歡吃就是為了省錢粪糙。再來一輪請客强霎,每人付錢一次,就要七毛錢左右蓉冈,我感覺那是很多錢城舞,不想花掉。我出來在外面玩不想亂花錢寞酿,我又不想在交際上輸給他們家夺,只好說不想吃冷飲,只是被他們戳穿了伐弹。
拉車很苦的拉馋,拉石灰拉煤,從早到晚一路下來惨好,全身都是汗煌茴。冬天尤其難受,早上起來就已經(jīng)很冷了日川,我們不可能每天換衣服蔓腐,往往是好幾天都穿同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前一天被汗浸濕過逗鸣,經(jīng)過一個晚上干了,但穿在身上還是很涼很冰的绰精,套在身上是很難受的撒璧。
不過,那時候真是年輕笨使,二十歲左右卿樱,白天很累,晚上一睡覺硫椰,第二天又都是力氣繁调。
(二)
龔方平時要出去結(jié)賬萨蚕、到銀行把大家工資匯到家里,經(jīng)常帶我到外面去蹄胰。我們一般下雨天出去岳遥,因為那樣的天氣不好拉煤,出去不會耽誤拉煤賺錢裕寨。他帶我出去浩蓉,交代我不要講話,也不需要給別人遞香煙宾袜,只需要給他做個伴捻艳。應(yīng)該說這些要求我都做到了。
龔方他們有時要小搞搞要賭點錢庆猫,那時不像現(xiàn)在认轨,有電視機、有其他的娛樂方式月培,那時空下來就沒有事情可做嘁字,小搞搞一下也是很正常的。我都只是在邊上看节视,從不參與拳锚。大概是這一點,讓龔方覺得我這個人比較穩(wěn)重寻行。
慢慢的霍掺,龔方越來越覺得我是比較靠得住的,他自己忙起來拌蜘,或者小搞搞正在興頭上杆烁,沒有空余時間,算賬之類的事情就叫我?guī)鸵幌录蛭浴N沂亲x過初中的兔魂,他交給我算賬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举娩。
有一次析校,龔方帶我到吳主任家里。吳主任叫吳江(化名)铜涉,是管理副業(yè)的主任智玻。我們拉煤的卡片就是他手上發(fā)的。我到他家里芙代,就坐在那里吊奢,什么話也不講。
在我看來纹烹,吳主任是很有權(quán)威的页滚,書記召边、生產(chǎn)隊長、其他窯的工事長都跑到他家里來裹驰,有事情都同吳主任商量的隧熙,好像他吳主任才是實際的掌權(quán)者。有時候吳主任同書記他們吵的很厲害邦马,拍桌子吵的贱鼻。
很意外的是,有一天滋将,吳主任路上碰到我邻悬,把我叫住。吳主任說小王你不要和龔方他們一起随闽,明年你自己叫四五個人過來父丰,一起住他家里。
吳主任第一次跟我講掘宪,我沒有答應(yīng)蛾扇。后來吳主任又找我好幾次,意思還是同一個魏滚,住到他家里镀首。
吳主任為什么叫我住到他家里呢?我也認真的考慮這個事情鼠次。
我?guī)讉€人一起住到他家里更哄,每個人每月交六塊錢,作為住宿和燒飯的錢腥寇,吳主任可以多一點收入成翩,這是很明顯的能看到的收入。
平時拉煤的人也會回報一下房東赦役。拉煤時撿幾個大煤塊麻敌,放在車邊上,拉煤經(jīng)過房東家掂摔,用鏟子把煤拿下來术羔,放到房東家里去,房東可以燒飯乙漓。我們就這樣做過级历。一車一千公斤的煤,少幾斤十幾斤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簇秒。
有人住鱼喉,要蒸飯秀鞭,淘洗時肯定有米流出來趋观。某天誰生病了扛禽,飯吃不下,也可能倒掉了皱坛。那么困難的年代编曼,飯菜基本上都是吃掉的,剩菜剩飯很少的剩辟,但多多少少還是會剩一些掐场。這些都可以喂豬。住的人多贩猎,種菜的土肥也會多一些熊户。
吳主任來找我,想把我從龔方這里拉過去吭服,我想他是經(jīng)過認真觀察仔細考慮的嚷堡。龔方他們之前是五個人,我是第六個艇棕,后來加入的蝌戒,在吳主任看來,我和另外五個人的關(guān)系沼琉、他們五個人自己內(nèi)部的關(guān)系北苟,是不可等量齊觀的。所以打瘪,他找的是我友鼻,而不是龔方他們五個人中的某個。也可能講過觀察瑟慈,吳主任覺得我這個人比較可靠桃移,平時不講話,也不會言語行為出格葛碧,住到他家里不會帶來什么反作用借杰。
有一次,吳主任給我作了保證:我去招幾個人過來进泼,住在他家里蔗衡,吳主任這邊只要還有拉煤的活,肯定讓龔方那幾個人干乳绕,龔方五個人拉煤的卡片保證滿足绞惦。
吳主任還給我吃了定心丸。如果這里沒有煤洋措,吳主任會到其他大隊——九州那邊济蝉、蓮花那邊的窯廠,把拉煤的活招來,我只要住在他家里王滤,整年有活干贺嫂。
我答應(yīng)了。
那時在江西這里拉車的人很多的雁乡,不只我們義烏幾個人第喳,湖南的、上栗的踱稍、豐城的曲饱,浙江這邊還有紹興的,加起來大概上百個人珠月。龔方的卡片不會少扩淀,這是一個很好的保證,我內(nèi)心最大的障礙沒有了啤挎。如果我自己帶人出來引矩,能夠有活干有錢賺,這是一個很好的出路侵浸。而且我也感到旺韭,我不能不答應(yīng)吳主任。
我和吳主任講的事情掏觉,龔方并不知道区端。吳主任和我都知道,事先去講澳腹,是講不通的织盼,事先去講也只會把事情搞砸,還是事后說明比較好酱塔。
過年回義烏老家沥邻,我開始招人。拉車的活很辛苦羊娃,但是只要我去叫人唐全,可以說不管哪個人都會來的。義烏這邊根本沒有錢賺的蕊玷,去做工邮利,八毛錢一天,而在江西拉煤的工資非常高垃帅。
我叫了姐夫等四個人延届,加上我自己一共五個人,組成了一支拉煤隊伍贸诚。過了元宵方庭,我們到江西厕吉,住到了吳主任家里。我是1968年農(nóng)歷八月到江西拉車的械念,1971年農(nóng)歷過年后我和龔方他們分開了赴涵。
分開獨立后碰到龔方,我同他解釋了自己住到吳主任家里這件事订讼,龔方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反正有話干就可以了扇苞。
因為江西這里拉車的人很多欺殿,龔方最看重的是要有活干,能夠讓大家有飯吃鳖敷。我關(guān)心的也是這個問題脖苏,之前得到吳主任的保證,我才同意住到吳主任家里定踱。龔方這樣說棍潘,使我寬心了很多,這使得兩支隊伍至少在面上還是比較友好的崖媚。
當然亦歉,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完全沒有影響的畅哑,雖然碰到了還是會打招呼肴楷、會講話,但是大家相互之間不再像以前那么親密了荠呐。
我想辦法改善一下跟龔方他們的關(guān)系赛蔫,有一次拉煤時,我邀請龔方喝酒泥张,他來了呵恢。
龔方還是很大氣,說他們五個人一組還好一點媚创,拉上坡時剛好五個人一車渗钉,他們無所謂沒關(guān)系。他讓我不要放在心上钞钙。
拉車那段時間晌姚,我有好幾次機會“改行”。
石灰廠的石灰是巖石燒成的歇竟,巖石都是從高山懸崖上轟下來的挥唠。人爬到懸崖上打一個洞,按上炸藥把石頭炸下來焕议。石頭滾到地上宝磨,大小不一弧关,小塊的,可以直接拉到石灰廠唤锉。有的石頭還是很大塊世囊,甚至有一間房子那么大,必須在石頭上又鉆個小洞窿祥,放少量炸藥株憾,再炸成小塊。即使這樣晒衩,很多石頭還是需要人工敲開嗤瞎。把山上石頭弄成小塊,拿到石灰廠听系,用煤燒成石灰贝奇,這是一個產(chǎn)業(yè)鏈。
炸石頭靠胜、人工敲石頭掉瞳,這個活是比較危險的,但是工資比拉煤的高浪漠。
當時兩個敲石頭的湖南師傅陕习,也住在吳主任家里的≈吩福看到我力氣也大衡查、人也可靠,他們和我說了好幾次必盖,叫我跟他們?nèi)デ檬^拌牲。
他們說,在陡峭的懸崖上打洞安裝炸藥歌粥,有繩子捆在身上的塌忽,不會摔下來。如果確實感到危險失驶,也可以只做安全的事情土居。石頭炸下來后,在下面就有半個月可以敲了嬉探。敲石頭的技術(shù)一開始不會也不要緊擦耀,可以慢慢學(xué)。敲石頭工資高涩堤,也不要起早眷蜓,太陽沒有下山就可以收工,這個活比拉車好多了胎围。
我在那里拉車吁系,對敲石頭師傅所講的事情當然是知道的德召。但是我還是覺得危險,哪怕敲石頭比拉車更賺錢汽纤,我還是選擇不去上岗。
隨著運輸業(yè)的發(fā)展,窯廠人力拉煤的活開始變少蕴坪,這是一個趨勢肴掷。吳主任比較早的感受到了這點,開始想新辦法背传。吳主任對我很關(guān)心呆瞻,他覺得拉煤太辛苦了,經(jīng)常想著為我找一個更輕松的能賺錢的活续室。有一次,吳主任找到我谒养,他叫我不要再拉車了挺狰,他讓我去叫幾個燒窯的師傅過來,搞燒紅磚的生意买窟,窯燒出來的磚頭他幫我包去賣掉丰泊。
為了說服我,吳主任還帶我去考察過始绍。我和其他幾個商量后瞳购,還是不敢去做,吳主任也就此作罷亏推。想起來学赛,那個時候我確實勇氣不夠,總是從眼前的利益去考慮吞杭,拉煤一天有十塊錢盏浇,覺得工資已經(jīng)比較高了,還是這樣比較穩(wěn)當芽狗。
后來吳主任他又來找我绢掰,他要我回義烏老家看看,把紅花籽童擎,就是春天灑在田里的草籽運來滴劲。江西這邊供銷社正在收草籽,一斤草籽可以獎勵化肥兩斤顾复,還有稻谷補貼班挖。吳主任的意思,能搞一百斤過來芯砸,就可以幾個月都不要拉車了聪姿。
吳主任說碴萧,稻谷補貼拿來后,只要那個米糠給他喂豬就可以末购,米破喻、化肥還是給我。
吳主任叫我收購草籽的想法是很好的盟榴,我算了一下曹质,一斤草籽獎兩斤化肥,一百斤草籽就是兩百斤化肥擎场,還有糧食補貼羽德,當然化肥、糧食還是需要自己出點錢的迅办。你有了一斤草籽宅静,你就擁有平價買兩斤化肥、買其他糧食的指標站欺,算下來還是賺錢的姨夹。
這個事情不要什么本錢,也沒有特別大的風(fēng)險矾策,我覺得可以試試看磷账。幾天以后我就坐火車回義烏老家了。
這次回義烏是在農(nóng)歷七月份贾虽,草籽沒有收到逃糟。那時義烏的草籽都是生產(chǎn)隊的,農(nóng)民自己家里沒有的蓬豁,私人幾乎一點也沒有绰咽,而生產(chǎn)隊里的草籽必須是撒到田里后有多余的才能賣。
這次“改行”也沒有成功地粪。
(三)
一個和我一起拉車的朋友叫傅宏(化名)剃诅,義烏下傅人,家里很窮的驶忌,江西拉車那段時間矛辕,他和我形影不離的。傅宏個子比較矮付魔,年紀比我大五六歲聊品,很會喝酒。他爸爸認識我大姐夫几苍,之前托我大姐夫和我講翻屈,可不可以安排他到江西拉車。我看在姐夫面子上答應(yīng)了妻坝。
有一段時間江西這邊活不多伸眶,義烏老家農(nóng)忙要搶收搶種惊窖,我就回義烏來了。留在江西的傅宏寫了一封信過來厘贼,告訴我一個信息:義烏童店村的一個朋友來找傅宏玩界酒,聽他說,江西上埠鎮(zhèn)有一個陶瓷廠嘴秸,也要拉煤的人毁欣。上埠那邊路比較平,拉煤省力氣一些岳掐。但上埠陶瓷廠是國營廠凭疮,比較正規(guī),當?shù)亟还苷緦喝藛T要登記串述,來拉煤的人員要有縣級證明才能夠接收执解,沒有證明不接收。傅宏在信中說纲酗,義烏這邊能不能開出證明來衰腌,去試一下。
接到信耕姊,我先跑到我們四聯(lián)大隊(老家所在的大隊)桶唐,和大隊領(lǐng)導(dǎo)商量栅葡,達成共識茉兰,算是大隊成立一個副業(yè)隊,大隊收取費用欣簇,每個人每月交兩塊錢规脸。我拿了大隊證明,又跑到公社熊咽。公社的鮑武(化名)莫鸭,義亭鎮(zhèn)人,是駐我們村的干部横殴。他經(jīng)常來我們村被因,我爸是生產(chǎn)隊長,和他比較熟衫仑。我和鮑武說了情況梨与,他也給我蓋了章,我又準備去縣里。
鮑武很細心,他說到縣里跑撒顿,身上最好有包香煙可以遞一下仆葡,問我有沒有帶香煙荧缘。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闸翅,更沒有帶香煙琳拨。鮑武給了我兩包煙寸齐,一包鳳凰一包西湖等浊。那包鳳凰煙腮郊,我聽鮑武這樣講的,這包煙長嘴的凿掂,比一般的過濾嘴長伴榔,很香的,如果坐在火車的一頭庄萎,隨著風(fēng)往車廂里面吹踪少,整節(jié)車廂都能聞到香味。
縣里我不熟糠涛,我先去找楊宅二姐夫援奢,二姐夫的哥哥是縣里干部。姐夫他哥說要去縣交管局蓋章忍捡,但縣交管局卻說他們不能在這個證明上蓋章集漾。
看到我很沮喪,姐夫他哥說砸脊,再想想辦法具篇,縣交管局不肯蓋章,看看義亭交管站的蓋章有沒有用凌埂,義亭交管站那邊他是比較熟的驱显。我當時的意思也是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瞳抓,不管有用沒用埃疫,義亭那邊的章先蓋一個再說。姐夫他哥電話打去孩哑,我跑到義亭栓霜,章就蓋來了。
拿到蓋章的證明横蜒,我回到江西胳蛮,就去上埠交管站。江西上埠交管站站長丛晌,剛退伍的仅炊,個子很高,看上去好像很有魄力的一個人茵乱。我和他交談茂洒,之前鮑武給我的那包鳳凰煙我還帶在身上,沒有開過,就遞給站長了督勺。
交管站長同意了渠羞。這樣我就可以帶一支隊伍到上埠鎮(zhèn)拉煤。我們原先住在吳主任家里的一批人就從湘東鎮(zhèn)移到上埠鎮(zhèn)智哀,過幾天次询,義烏這邊過來的七八個人也到了上埠鎮(zhèn),一共有十五個人瓷叫,后來增加到二十七個人屯吊。
在義烏老家這邊,我的名氣是比較大的摹菠,我招了很多人盒卸,看起來能夠開出高工資,四面八方的人都來投奔我次氨。在別人看來蔽介,我就是一個大包工頭。其實不是煮寡,我自己只是一個拉煤的干力氣活的人虹蓄。
拉煤的地方從湘東鎮(zhèn)吳主任那里移到上埠鎮(zhèn),我和吳主任告別幸撕。吳主任看到我能夠多賺一點薇组,他也很高興。吳主任那里是不愁沒人住的坐儿,因為住在他那里律胀,就會有吳主任照顧,何況吳主任還把控著分卡的權(quán)力挑童。所以我們移走之后累铅,馬上就有人住進去跃须。2020年站叼,我和兒子開車去江西,我還特地去找了吳主任兒子菇民,一起回憶往事尽楔,都很高興。
我大姐姐跟我們?nèi)ド喜烘?zhèn)幫我們燒飯第练。有一次燒成夾生飯阔馋,隊伍中來自上金村(我們老家附近的村)的兩兄弟,發(fā)了大牢騷娇掏。我大姐夫呕寝、我大姐姐和他們吵起來了。
沒想到的是婴梧,這件事情的余波并沒有平息下梢。過了一段時間客蹋,萍鄉(xiāng)市交通局來調(diào)查了。
我那天還是正常出去拉車孽江,交通局吉普車停在我們住地門口讶坯。有吉普車開過來,當?shù)乩习傩斩颊驹谀抢锟礋狒[岗屏,好像有重大事件要抓人了辆琅。車里下來的人問:王基清是哪個人。
我剛好回來走在吉普車后面这刷,邊上的人聽到問王基清婉烟,就都叫我。我和他們走到住地里面暇屋,接受他們的“審問”:我這里有幾個人隅很,有沒有在花名冊之外“招兵買馬”,我很認真回答人數(shù)率碾,表明我沒有“招兵買馬”叔营。接下來,他們問我花名冊里有沒有“地富反右壞”分子所宰。當時绒尊,招收“地富反右壞”分子是違規(guī)的,而我的隊伍里恰好有一個是地主的兒子仔粥。
我很驚訝他問這個問題:他怎么會這么清楚婴谱?他怎么會知道我的隊伍里有“地富反右壞”分子?其實這個所謂的地主兒子是我大姐夫找來的躯泰,大姐夫喜歡喝酒谭羔,可以說只要有酒喝,不管什么人他都會同意讓他進來麦向。當時正好有一個人回去了瘟裸,就讓現(xiàn)在這個地主兒子來替一下。就這樣诵竭,檢查人員鉆了這個空子话告,說我在江西招收“地富反右壞”分子。
還有卵慰,他們認為我這里還存在剝削沙郭。
我說,剝削是不存在的裳朋,可以看花名冊病线,看賬目。
他們又追問:為什么有些工資你扣下沒有發(fā)到工人手上呢?要我把賬目說清楚送挑。
我強壓心中的怒火夜矗,我說:每個人收兩塊管理費是明確規(guī)定的,這是我們義烏這邊大隊規(guī)定的让虐,不是我一個人規(guī)定的紊撕。每個月,我從他們每個人工資中扣下來兩塊錢赡突,我都是每月按時寄給義烏老家的四聯(lián)大隊对扶。因為大隊成立一個副業(yè)組,相當于同意把人派出來惭缰,大隊要增加收入浪南,肯定要收管理費。這是副業(yè)組成立時漱受,大隊書記和我約定過的络凿。每人每月兩塊錢,包括我自己也要交的昂羡。我每個月匯款的時候絮记,這筆錢就單獨一個表格列出來。這個錢我沒有私吞虐先。拉車工人工資要交管費6%怨愤,這是江西這邊交管站直接扣了,一百塊錢工資蛹批,交管站要扣6%撰洗,拉車工人拿到的是九十四塊錢。拉車工人還要交房租腐芍,每個人房租費四塊錢差导、燒飯錢兩塊,這樣加起來總共六塊猪勇。還有我的結(jié)賬工資设褐,因為二十七個人的工資都由我結(jié)賬,我要外出埠对,把二十七個人的卡片領(lǐng)出來络断。晚上裁替,他們拉車工人可以休息了项玛,我還要整理賬目。算好賬弱判,我還要到交管站結(jié)賬襟沮。政府還規(guī)定,拉車工資70%要匯到義烏老家去,30%當作在江西這邊的生活費开伏,我還要到銀行給大隊里膀跌、給每個人家里匯錢。領(lǐng)卡固灵、結(jié)賬捅伤、匯錢這些天我肯定就不能出工拉車了,我的誤工費巫玻、辛苦費肯定要組里的每個人來承擔丛忆。每個人交兩塊錢給我做誤工補償費是通行做法,我以前在湘東鎮(zhèn)那邊拉車也是這樣的仍秤,其他的拉煤隊伍也是這樣的熄诡。
他們承認我講的有點道理,但是他們又說我自己不勞動诗力、不拉車凰浮,不勞而獲,屬于剝削苇本。
我說你們不相信可以看我這身打扮袜茧,可以翻開賬本看,賬本上清清楚楚瓣窄,哪幾天我出工了惫周,上個月哪幾天我出工了。本子上都有記錄康栈,帳都對的起來递递,橫的、豎的總數(shù)都對的起來啥么。你們可以看看登舞,我出勤多少,就可以知道我不是碰巧只有今天在拉車的悬荣。
檢察人員終于相信我了菠秒,點點頭,對我笑笑氯迂。后來他們就回去了践叠,也沒有說什么多余的話,好像沒事一樣嚼蚀。
后來我去找那個答應(yīng)我?guī)ш犨^來的交管站站長禁灼,站長對我比以前還客氣,站長也說我是很勤勞的轿曙、很清白的弄捕。來調(diào)查的人肯定同站長講過這件事情了僻孝。
誰去告發(fā)?誰讓我這么難堪守谓?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穿铆,就是有人想抹黑我,就是有人想找機會從我們這個組里獨立出來斋荞。
過年后荞雏,上金村兩兄弟和他們自己村里幾個人從我這里獨立出去了,兩兄弟叫自己媽媽叫來燒飯平酿。
這個結(jié)果我是沒有想到的讯檐,但我也坦然接受,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染服。所以同是四聯(lián)大隊别洪,我手下一隊人,上金村兩兄弟一隊人柳刮,兩隊人在同個地方拉車挖垛,只是住的地方不一樣而已。季巖石(化名)是上金村人秉颗,他和我關(guān)系很好的痢毒,但是兩兄弟不要同村的季巖石。
隊伍分裂這個結(jié)果蚕甥,要去找原因的話哪替,首先與我同村的大姐夫有關(guān)。很多人都是我姐夫介紹進來的菇怀。我呢凭舶,因為人長期在江西,很多事情顧不過來爱沟,也是把關(guān)不嚴帅霜。當然,以我當時的能力水平呼伸,帶隊伍的時候并沒有強烈的把關(guān)意識身冀。
當時上埠鎮(zhèn)這邊拉煤的活是有的,只要老老實實的肯出力氣括享,錢還是能夠賺到的搂根。
每個月的工資,由我造好賬目铃辖,到陶瓷廠對賬剩愧,陶瓷廠核對無誤,承認這個數(shù)字澳叉,同意發(fā)放工資隙咸。交管站收去6%交管費沐悦,工資70%寄回義烏成洗,通過銀行寄給義烏四聯(lián)大隊五督,然后各個工人的家人到大隊領(lǐng)取。
當然也不是每天都有拉煤的活瓶殃,有時候是廠里原因充包,有時候是天氣原因,有時候是工人自己的身體原因遥椿,每個工人每個月的工資是不一樣的基矮。應(yīng)該說,我們義烏過去的工人都是比較肯吃苦的冠场。只要有活干家浇,只有天氣好,只要身體吃得消碴裙,都是出工的钢悲。一般來說,70%工資匯到義烏家里舔株,那邊一個月能拿到的最少數(shù)目是五六十塊錢莺琳,最好時有一百塊錢,平均起來有七八十塊錢载慈,這個收入在當時義烏是相當可以的惭等。
在上埠鎮(zhèn)陶瓷廠拉煤,天亮就出發(fā)办铡,一天一般拉兩車煤辞做。這邊路比較平,下坡路比較多寡具,比湘東鎮(zhèn)那邊要輕松一點凭豪。
不過,出門在外晒杈,管理這支隊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嫂伞,尤其是空余時間。而空余時間并不少拯钻,天氣不好了帖努,只能不出工,廠里沒有煤了粪般,只能不出工拼余。
那時候空下來最容易做的事情是小搞搞,就是賭博亩歹。我是明確禁止賭博的匙监。我如果看到有人在賭博凡橱,我是要罵的,甚至讓他回義烏去亭姥。
前面說的那個地主兒子稼钩,他是佛堂沙溪那邊人,是我大姐夫叫來的达罗。他要小搞搞坝撑,押寶,搞牌九粮揉,我剛好看到了巡李,我就毫不客氣的罵。他總是說小搞搞沒關(guān)系的扶认。我很明確侨拦,要賭博就回義烏去。
后來辐宾,他慢慢摸到我規(guī)律了狱从,還是賭博。有時他們自己躲起來賭螃概,有時候他們乘著我出去對賬矫夯、領(lǐng)工資時偷偷賭。
在上埠鎮(zhèn)拉車吊洼,一般不開會训貌,如果有運動過來了,或者強調(diào)治安冒窍,交管站會通知我們組長去開會递沪。我們回來后要傳達,借著開會综液,我也做思想工作款慨。
我經(jīng)常和他們講,不要去賭博谬莹,不要想不義之財檩奠。但是有些人不理解,他們自己的錢為什么要管這么緊附帽?他們自己小搞搞有什么關(guān)系埠戳?有的人甚至說,身上沒有錢蕉扮,就賭拉車的卡片整胃,誰輸?shù)脑挼綍r候就把卡扣下來,讓我把工錢算到贏的那個人那里喳钟。我也很明確屁使,做夢都不要想在岂。
我也和他們講心里話。要想一想蛮寂,這么辛辛苦苦賺的錢蔽午,賭博輸了,不甘心共郭,肯定還想贏回來祠丝。如果贏了呢疾呻,這個錢這么容易到手除嘹,肯定還想贏更多。大家都是自己人岸蜗,都是親戚朋友尉咕,賭來賭去,贏的都是自己人的辛苦錢璃岳。大家出來賺錢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年缎,家里至少有四五個人。賺來的錢铃慷,家里至少有四五雙眼睛在看著单芜,如果這個錢輸?shù)袅耍依锶嗽趺催^日子犁柜?回去過年洲鸠,家里的爸爸媽媽,要罵的馋缅。他們也會罵我這個帶隊的人扒腕,這里賭博都不管,到時候我也沒有臉面見大家的爸爸媽媽萤悴。
我這樣講了以后瘾腰,癮頭比較小的都不賭了。
但是也有幾個還是不肯改覆履,去洗澡的時候蹋盆,悄悄和我提要求,甚至還想用利益把我拉下水硝全。
他說他坐莊時我也可以來押寶栖雾,站在邊上,仔細看他抽煙姿勢柳沙。他嘴巴抽煙岩灭,煙翹到這邊,就是老虎赂鲤;如果煙翹到那邊噪径,肯定做青龍柱恤;如果煙頭朝下,就壓到魁星找爱。一句話梗顺,就是看煙頭朝向的反方向去壓,這樣人家看不出來车摄。一個晚上只要壓幾寶寺谤,贏個六七十塊很輕松的。其中幾次呢吮播,小額的時候变屁,特意輸點回來,人家更加看不出來意狠。贏的差不多了粟关,就回去睡覺,接下來他們那幾個人繼續(xù)賭环戈。
類似這樣暗示的不止一個闷板,至少有三個人和我講過。如果真的那樣去搞的話院塞,我賺錢很輕松的遮晚,比拉車好多了。但是我沒有同意拦止,這種錢我不要县遣。
我自己文化不高,水平也不是很好创泄,帶隊不能教給別人高水平的東西艺玲。但是有一點我把握住了,不把別人教壞鞠抑,不允許賭博饭聚。即使后來一段時間自己比較困難很不如意,我也沒有這樣想:要是當時利用賭博這種的方式多賺一點就好了「樽荆現(xiàn)在這么多年過去了秒梳,我越發(fā)覺得自己禁止賭博是對的,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家庭箕速。
工資70%匯回去酪碘,工資30%領(lǐng)出來作為在江西的日常開支。平時去銀行盐茎,一般是我一個人去的兴垦,有次下雨,我和季巖石、朱林(化名)三個人一起去探越。銀行工作人員一邊聊天一邊給我們數(shù)錢狡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們數(shù)錯了钦幔。第一個工作人員數(shù)了數(shù)枕屉,給了第二個工作人員,他又數(shù)了數(shù)鲤氢,然后遞給我搀擂,他們都不知道數(shù)錯了,多數(shù)了五百塊錢卷玉。
實際上第一個工作人員數(shù)的時候我看著的哨颂,就知道多了五百塊錢。同去的季巖石也看出來了揍庄,他拉拉我衣服咆蒿,用義烏話和我講东抹,多了五百塊錢蚂子。
工作人員從窗口把錢遞出來,我說錢多給了缭黔。工作人員拿回去一數(shù)食茎,果然多了五百塊。
這幾個銀行工作人員高興的不得了馏谨,說我這個人這么好的别渔,這次的錢已經(jīng)分好、匯好了惧互,以后工資分配調(diào)整一下哎媚,匯到家里的不要70%了,你們自己留在手上的多一點喊儡。但是下一次我再去匯錢拨与,他們忘記掉了,還是70%匯到家里艾猜、30%留給自己买喧。
銀行出來,季巖石在邊上抱怨匆赃。這個錢他們幾個人都數(shù)過了淤毛,都沒有看出來,他們肯定不知道的算柳,這個錢可以拿回去請客喝酒低淡。
確實,當時銀行處理匯款不是電腦,里面不一定有監(jiān)控蔗蹋,我們把數(shù)錯的五百塊錢自己拿下來事期,他們是追查不到的。但是我不要這個錢纸颜。
后來兽泣,江西上埠這邊更多的用汽車運輸,江西當?shù)匾渤闪⒘烁睒I(yè)隊胁孙,他們組織本地人干活唠倦,外地就人力越來越不需要了,我們?nèi)肆旱幕钤絹碓缴黉探稀T诮骼捍_實很辛苦稠鼻,加上家庭因素,我決定結(jié)束在江西拉煤的生活狂票,回到義烏候齿。1978年農(nóng)歷年底,乘著回家過年闺属,我們就回義烏了慌盯。
采訪手記:2021年1月,應(yīng)朋友邀請掂器,為其父親王基清伯伯做生平口述史亚皂,這里選取的是王基清伯伯年輕時在江西拉煤的一段。老人在回憶這段歷史時心情還是比較輕松的国瓮,記憶也比較清晰灭必。我聽起來也是很享受,感受到一個人在青年時期的那種朝氣乃摹〗欤苦難的經(jīng)歷,最終都會匯聚成人生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