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謹小慎微地活著的那類人,卻也不乏生命偶然迸發(fā)的熱烈與張揚。年月里飄散的膨脹發(fā)臭的情緒奥额,反而讓她在與一個個不同的叢林的相遇中,得到排遣酷誓。那是自然最原始的所在,隨著生命的進程循環(huán)交替态坦,包容盐数,開放,且永遠都沉默下去伞梯。
男友家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玫氢,在每個陽光充沛的清晨醒來。 她十分迷戀那些溫暖和煦的日子谜诫,經(jīng)過一條條逼仄的巷口漾峡,奔向希望似乎永不凋零的所在。那是寄托和愛意猛發(fā)得最厲害的歲月喻旷,那是依偎他人懷抱如緊緊擁抱著自己的膝蓋時最自然從容的時光生逸。她習慣了站在一面透明的墻跟前,和這個世界隔著無形的壁壘,說心里話槽袄,說一些無關(guān)宏旨的話烙无,說最令人依戀的愛。當某一天遍尺,不可避免的陰郁爬上心頭時截酷,她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和這個世界對話的方式乾戏,待在一片荒蕪中迂苛,空有淚水的陪伴。最后一天離開男友的家鼓择,和這些即將成為曾經(jīng)的人和物作別時三幻,她透過落地窗望著外面的景象發(fā)呆。繁復的色彩交錯之下惯退,只有那塊整潔的地域看起來干凈利落赌髓,一抹綠意無限延展,那是她此時此刻最向往的去處催跪。走出門以后锁蠕,她便匆匆開著車,尋著直覺懊蒸,朝向往奔去荣倾。
到達這片神秘的土地,在各色生靈的召喚下骑丸,她幾乎是沖進了它荒蠻的胸膛舌仍。這里沒有悲傷,只有靜默通危,和存在過的痕跡铸豁。她任由自己在這個世界橫沖直撞,放肆哭泣菊碟,展現(xiàn)最瘋狂的內(nèi)心节芥。每當她停下來時,回應她的就只有她聽不懂的秘語逆害。她的呼吸聲越清晰头镊,呼吸速度反而越慢了。叢林最置之不理的態(tài)度魄幕,成為了治愈傷痛的良藥相艇。等到她走得迷失在叢林里,她不得不發(fā)現(xiàn)纯陨,叢林到頭了坛芽,出口其實就在四面八方留储。可車在入口處靡馁,她得倒回去欲鹏。憑著一股任性的作風,她再次穿梭在高大樹影的掩映之下臭墨,掠過遍地纖細矮小的草木赔嚎,迎向叢林深處,絲毫不畏懼胧弛,不慌亂尤误,只有散落肩頭的發(fā)絲被劇烈地帶動著。層層包圍的感覺像躲進被窩時讓人平靜的安全感结缚,她開始審視周圍的一切且正被周圍所審視损晤。那些直挺挺的威嚴以待的生物在迎接著光,不為饋贈而感激涕零红竭,亦不為索取而面露懼色尤勋,它們是最自然的,最理直氣壯的茵宪,最令人歆羨的最冰。在這里,她是為失去牽扯情緒的人類稀火,而它們是不為任何事所動所呼喊的生物暖哨。它們是叢林的一部分,只為風雨而招搖凰狞。又或者它們的情感都儲存在內(nèi)心深處篇裁,不讓它予人歡喜,也不讓它予人傷害和煩憂赡若。即使是那些屬于叢林里躁動的一部分的飛鳥蟲獸达布,也躲在各自的世界里,經(jīng)歷和死去逾冬,不為外部世界所知黍聂。她在自然最質(zhì)樸的表象里,突然讀懂了自己的悲哀粉渠,反而為萬物悲鳴分冈。和這漸漸升高圾另,妄圖觸及天際的一方樹叢相比霸株,她那被稀釋而去的情感便沒了實在意義。
2006年集乔,如今回頭看來只剩一具尸骨白慘慘地裸露去件,諸多的瑣事皆在一場大雪里消隱的一年坡椒。那一年,她的一位朋友在她的面前死去尤溜。
也許是那段風平浪靜的舒適日子開始厭倦生活的不作為倔叼,它在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里掙脫了懷抱,直殺出一條血路來宫莱,毫不憐惜生命的可貴丈攒。
去登山,看雪景授霸,一直是她和朋友的愿望巡验。于是她們選定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向大山進發(fā)碘耳。再沒有人像她們那樣裝備齊全的了显设,所有的攻略和注意事項,她們也早已熟記于心辛辨〔段妫可誰能想到呢?那場氣勢磅礴斗搞,美麗壯觀的大雪打開了生死相接的通道指攒,她們滿心歡喜地朝里走,卻不知等待她們的會是意外榜旦。大雪飄然而至的時候幽七,她和朋友站在半山腰,一齊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溅呢,仿佛在迎接上帝美好的饋贈澡屡。那晶瑩剔透的花瓣也閃著純潔的光。收到大雪突降可能給登山帶來危險咐旧,需要緊急撤離的消息時驶鹉,她們正興致勃勃地準備登上山巔。朋友一面悻悻然地嘟囔抱怨铣墨,一面眼望著白雪皚皚的世界室埋,放慢著腳步∫猎迹“你快點姚淆,報道說這大雪可非同小可,我們現(xiàn)在先下到半山腰去屡律,那兒有幫助撤離的人員腌逢。”她著急地提醒朋友超埋,內(nèi)心卻也為這美麗的雪景而留戀不已搏讶。路上的積雪越積越厚佳鳖,掩蓋掉了她們來時的腳印,但小路曲折的延伸依然清晰媒惕。偶有樹梢上多余的積雪落下來系吩,打在她們的身上,漸漸消失了蹤影妒蔚。一些脆弱的樹干卻似乎無法承受輕盈的雪花積蓄已久的力量穿挨,“啪嗒”一聲斷了,落入積雪的包裹肴盏⌒踺铮“哇,你看那座山叁鉴,全白了土涝,真是美啊幌墓!”朋友在后面突然興奮地呼叫但壮。她扭過頭去,心里飄過一絲不耐煩常侣,也潛藏著一絲隱憂蜡饵。但她怎么可能每次都清楚任何可怕的征兆呢?還沒等到她也站住胳施,去欣賞一下美景時溯祸,朋友已在驚叫聲中,跌落了舞肆。那是一處落差只有兩米焦辅,長寬不足五米的壩子,卻讓她的朋友再沒有醒來椿胯。醫(yī)生說筷登,她在跌落于地面時,由于身上較厚重的裝備哩盲,頭先觸地前方,瞬間扭斷了脖子。
在朋友殘酷的葬禮上廉油,她畏懼慚愧地抬不起頭來惠险。阿姨的哭泣聲像是一丁子一丁子打在她的心上,流出的血模糊了她的內(nèi)心世界抒线。那口棺材冷漠地躺在靈堂前班巩,毫不掩飾它自以為光明正大的存在。
“是我錯了嗎十兢?”
“是我的錯嗎趣竣?”她突然想起那天事發(fā)以后,等待救援時旱物,她急得仰起脖子任眼淚滑落遥缕,內(nèi)心止不住地向自己發(fā)問的一句話。 而回應她的宵呛,只有正披著喪服单匣,掩去了本來面貌的叢林。但叢林習慣了沉默以對宝穗。在那段不知所措的間隙里户秤,她就蹲在朋友的旁邊,不停地呼喊逮矛。她是想推醒或抱起朋友來著鸡号,可她突然想到不知是誰曾告訴她,有人摔倒的話须鼎,不可輕舉妄動鲸伴,可能反而帶來致命的后果。所以她只知道在那兒傻傻地哭泣晋控,握著朋友的手汞窗,祈禱神明∩囊耄可朋友的手越來越冷仲吏,仿佛是這越積越厚的雪,在吸食著這片地域最后的一點點熱量蝌焚。救援人員終于來了裹唆,慌亂地下山途中,她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這片冷漠的叢林只洒。
很長時間里品腹,她都沒再回頭去想這件事,仿佛封閉是逃避最貼切的解讀红碑。與內(nèi)心的愧疚角逐的日子舞吭,總是讓她難以安寧。但她總是找不到最好的解決方式析珊。她已經(jīng)習慣了發(fā)揮隱忍最大的限度羡鸥。
對自我的呼救終是沒有出口的,有時外物的沖擊力反而超出人的想像忠寻。生活的壓力和塵封的記憶不斷交織惧浴,讓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決定猛烈地撕開這個口子奕剃,倒出所有的痛衷旅。她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個事發(fā)點捐腿,那個糾纏著悲劇的地方。
原來寂寞的叢林從來就不曾寂寞過柿顶,有人在這里死去茄袖,就有人在這里踏上新的腳印。她走過那些滿心期待的人的身旁嘁锯,聆聽他們對自然美的贊嘆宪祥,看到他們堅定的步伐,心中卻沒有一絲起伏家乘。她看到的叢林就是這樣接受著所有的來來往往蝗羊,容納生命的躍動,亦任由生命自然轉(zhuǎn)化仁锯,做最沉默的旁觀者耀找。那方壩子在事故發(fā)生后,被填平了业崖,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涯呻,還是忍不住流了淚。 只是噴涌而出的感情不再濃烈得具有攻擊性腻要。
后來有一天复罐,她在憋悶的心情下,開著車去了郊區(qū)雄家。路過布滿葛勒蔓的小路效诅,一大片叢林顯現(xiàn)在眼前。她把車停在路口處趟济,轉(zhuǎn)身朝叢林走去乱投,發(fā)現(xiàn)一塊生滿鐵銹的斑駁的牌子歪歪扭扭地斜倚在一棵老樹旁。牌上的字已不再清晰顷编,但還能努力地被認出來戚炫。她嘗試著嘴唇蠕動,輕輕地念出“福佑林”這三個字的聲音媳纬。爾后郊外的靜寂就連同著她內(nèi)心的思考在兀自轉(zhuǎn)動著双肤。眼前樹林深沉的綠意,仿佛在昭示著另一個世界所在钮惠。她那如同前一秒還飄浮著的萎靡消沉的感覺在這一刻被稀釋掉了茅糜。她想擁抱這一個生機勃勃的地帶,再次滌蕩身體里那個空乏的靈魂素挽。密林前的入口有一條小路向遠處延伸開去蔑赘,曲折的樣子讓人想到泉水叮咚的聲音。她踏著它堅實的軀體往前走,發(fā)現(xiàn)小路兩邊時而能看到一些人為的垃圾缩赛。她猜測這是一片偶有附近居民觀光的叢林耙箍,是清晨午后值得散步的好去處。鳥兒斷斷續(xù)續(xù)的鳴叫酥馍,仿佛在訴說一個長長的流傳已久的故事辩昆,她成了一個特別的聽眾。浸滿落葉骨肉的泥土地物喷,總是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氣息,沉默守護綠色生物的家園遮斥。她是突然闖入這個世界的異類峦失,卻張開了身體的每個毛孔,去感受和試圖融入這片凈土术吗。偶有細碎神秘的像及了人類的腳步聲在周圍響起尉辑,不得不讓她懷疑是否被跟蹤了,但猛然回望時较屿,又什么都沒有隧魄,只有威嚴佇立的粗壯的樹干在原地守候。她當時不知道隘蝎,那些無聲無息的和淺唱低吟的都是這片叢林不會停滯的節(jié)奏购啄。這層神秘的面紗就是叢林像她問好的方式,她可能不懂甚或是害怕嘱么,但又有什么關(guān)系狮含,她本來就不屬于這里。等到她從過去的狀態(tài)中撥出自己的雙腳曼振,就到了離開的時候几迄。回望過去的生命冰评,她突然明白映胁,那些曾經(jīng)撫慰甚至拯救她于某種境遇的事,就是這般叢林的事甲雅。
此時解孙,叢林外的風突破重重阻礙穿過樹林來與她見面,溫柔地和她相擁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