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18日,下午3點35分刘绣。 北京西站的月臺上挣输,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那些鐵家伙肚子里邊所散發(fā)出來的熱氣,讓我一時間喘不過氣來停士。耳邊還殘留著火車呼嘯而過的轟鳴恋技。
我站在月臺張望陌生的人群逻族。沒有人在這里焦急的等待,我亦沒有任何期盼聘鳞,因為我知道搁痛,接我的那個人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這座城市。于是提著簡單的行李,在這舉步維艱的人群中彻况,奮力的穿行出一條屬于自己的出路纽甘。
行李箱里邊有我從父親手中爭奪過來的五萬塊錢的現(xiàn)金,為此那個男人將要在病床上度過一個漫長的時間决瞳,他會懷戀他賴以生存的賭桌嗎左权?我這樣想赏迟,在回避那些我自認為充滿貪婪的眼神中,快步的逃離這擁擠的人群甩栈。
當我站在西站的南廣場量没,呼吸著九月尚還炎熱的氣息,頭一次覺得饶套,原來北方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南廣場兩旁似曾相識的那兩面巨大的時鐘蛤克,讓我想起了初中那本令我厭惡的數(shù)學課本构挤,那課本后面正是這面時鐘的縮小版。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所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矾飞,即使是已經過去十年之久豹绪。就像一直記得初中那個破舊的給我?guī)頍o上榮光的大禮堂瞒津。
貪婪這個東西無所不在括尸,情欲的貪婪巷蚪、財富的貪婪姻氨、權利的貪婪前联。活著的人身體里邊都很自然的滋生出一種對某些人或財富或權利的占有欲,這一切在他們的眼中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都那么的心安理得伤塌。他們的這種情感的滋生每聪,是否經歷過漫長的內心掙扎救斑,還是,這本就是人的一種與生俱來的欲望绑蔫。
我無從去考究晾匠,我只知道,當我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亡资,他們的這種充滿罪惡的貪婪幾乎讓我流落街頭锥腻。當時我的確是仇恨這些人的,如同仇恨自己生命中的那些敵人咬扇。
此時经窖,他們是我的仇人配乱,從我踏出車廂的那一刻起。雖說我在日后也幾乎成了這種被自己仇恨的人,但目前,我還是與他們劃出了十分明顯的界限的。
到達這座城市的第一天,我在車站附近派出所的長椅上度過身在他鄉(xiāng)的第一個夜晚。次日,那些穿制服的人將我的行李交到了我的手中烦磁。我看到昨天那兩個與我搭訕的中年男子,雙手帶著冰涼的手銬哼勇,車站前與我談話時的那種慈眉善目早已消失不見都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力掩飾的懊惱與窘迫。
這兩個中年男子猴蹂,在我即將踏上人生這個大舞臺的第一步時院溺,便迫不及待的給我上了極其重要的一課。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磅轻,更不要相信陌生人珍逸。這仿佛是在那個孩童年代,老師反復而細致入微的強調過的嚴厲的告誡聋溜∽簧牛可我不能與陌生人以無言以對的方式去了解這個城市,或是在沉默中找尋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撮躁。
人與人的相處的確是門難以琢磨的高深學問漱病,我在搜尋記憶中那些老師所教給我的所剩無幾的知識時,始終沒有找尋到任何一種合適的讓我生存下去的學問把曼。這與那些金燦燦的獎狀無關杨帽,與那些寫著甲乙丙丁的成績單無關。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嗤军,人生這一堂漫長而又包羅萬象的課程才剛剛開始注盈。 我在這人生漫長的課堂上,將那個年紀的放蕩不羈與冥頑不靈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叙赚,以至于在如今的自己眼中看來老客,當年的那個自己僚饭,的確有些讓人覺得可笑與悲哀。
時間是成長中的一劑良藥胧砰,回味中雖然充滿難以下咽的苦澀鳍鸵,但如若沒有那些難以下咽的苦澀,生命中這些幾經沉淪的頑疾又如何能夠根治尉间。
當我從警察的手中拿到那裝著五萬現(xiàn)金的行李箱時偿乖,那顆懸著的幾乎要崩潰的心終于沉了下來。從那一刻起乌妒,我便知道汹想,脆弱這個東西,在我日后獨自生活的時光中撤蚊,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
我在車站附近的街邊损话,買了這座城市的地圖侦啸。你若想在最短的時間熟悉一座城市,地圖永遠是個不錯的選擇丧枪,雖然一本進價幾毛錢的地圖賣到了十元的高價光涂,但我別無選擇。這種別無選擇的前提拧烦,是需要你有足夠的資本忘闻。
在04年,一個懷揣五萬元現(xiàn)金的少年恋博,的確算得上是個名符其實的小闊少齐佳,雖然這是在北京這個從不缺乏富人的城市,但我依舊相信债沮,身邊的這些人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立刻拿出如此多的現(xiàn)金炼吴。我并不是為了拿此來炫富,而是為了表明疫衩,在那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硅蹦,我將不必擔憂我日后的生活,隨心所欲的過著一種不勞而獲的生活闷煤。 我在地圖上標記下在這座城市的目的地童芹,十五分鐘后的士將我送達。
這在如今鲤拿,相同的距離花掉相同的時間是永遠無法到達相同的地方的假褪。我不知道人類是在進步還是在退后,我只知道皆愉,我們明確目標嗜价,明確路線艇抠,卻永遠無法駛進當初的那份泰然自若中去。城市變大了久锥,卻又似在縮小家淤。
那天以后,我住在地安門西大街一條胡同內的租住房瑟由,那種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絮重,幾年前被拆除,據說房東得了一筆不菲的拆遷費歹苦。我想他從此也將過上一種不勞而獲的生活青伤,用日后的衣食無憂將祖祖輩輩的身影掩埋在那片逐漸高樓林立的廢墟之下,任由時間淡化一切使自己心安殴瘦。人們遺忘了歷史狠角,遺忘了那些扭曲的古老的本質,變成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蚪腋。
也許丰歌,他們并沒有錯,誰都沒有錯屉凯,在時代進步的大背景下立帖,任何阻止時代前進的絆腳石都將被毀滅,被替換悠砚。只是晓勇,這太過迅疾的步伐,似乎遺落了什么在前行的道路上灌旧,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又一座巍峨的山峰绑咱。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节榜。
有些東西羡玛,一旦變了形狀,就只能存在于你的記憶中了宗苍。故地重游稼稿,只會徒增傷感,讓內心那片古井不波的水面瞬間蕩起陣陣漣漪讳窟,繼而波濤洶涌让歼,種種過往印象隨之而來。
逃不掉的丽啡,始終是對回憶的那些無法割舍的眷戀谋右。有人說,時間會讓人淡忘一切补箍,可我從來沒有相信過改执。因為即使是我這樣一個記憶時常處于一種混亂不堪的境地的人啸蜜,在很久以后對于很多的人和事物依然有著深刻的銘記。
那種揮之不去的刻骨銘心的片段辈挂,時不時的兀自在黑暗的角落獨自回放衬横,像極了一部黑白的老舊影片。一遍遍的述說你的那些故事终蒂,并不僅僅只是一段單純的記憶蜂林,那里邊充斥的情感是如此真實而且情真意切。
我在抗拒這種畫面的掙扎中拇泣,也曾一遍遍的嘗試一種會如同奇跡般出現(xiàn)的情感契合噪叙,但很遺憾,如今的我霉翔,與畫面中的那個我睁蕾,宛如一場隔著前世與今生的夢。夢里早龟,一個在無知的宣泄中憤世嫉俗惫霸,一個在回望的領悟中淺笑安然。
從某種意義上講葱弟,這個20平米大小的房間將在以后很長的時間履行一種家的職責。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猜丹,這是我的第一個家芝加,見證與記錄著那些永遠無法預知的故事。 你可能不知道射窒,我在這座城市的第一個朋友竟然是那個四十多歲的房東藏杖。
房東是出租車司機,妻子則是附近某所高校的教師脉顿,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不搭界的組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蝌麸。一個地道的普通工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艾疟。
房東說来吩,那個年代的愛情,簡單而純粹蔽莱,喜歡了弟疆,便坦誠相待,不像現(xiàn)在盗冷,越來越多的勾心斗角與不明所以的猜忌怠苔,讓人時常感到身心疲憊∫翘牵看著現(xiàn)代的這一代年輕人愛的如此艱辛柑司,他慶幸自己早生了幾十年迫肖。
當他對我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完全忽略了我的實際年齡攒驰。也許在他眼中蟆湖,我這樣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年獨自離家出走,多半是因為感情的挫折讼育。
其實我的離家出走帐姻,與那些感情的挫折毫無關聯(lián)。我的那份剛出生的情感奶段,早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了當年那個破舊的大禮堂中饥瓷。而實際原因,的確是難以啟齒的痹籍。
我不會告訴他呢铆,因為我那些虛無縹緲毫無實際性可言的夢想,與父親發(fā)生爭吵蹲缠,繼而打傷了自己的父親棺克。 那樣的話,我想此刻他將不會在這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與我暢聊了线定。
一個重傷自己生父的人娜谊,不論出于什么目的,都將是不孝且被人所拒絕的斤讥。
我極力的在思緒中找尋那種似曾相識的叫做愛的情感纱皆,編織著一個生命中從未出現(xiàn)過的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在那個青澀的年紀芭商,在眼前這個中年人的眼中派草,這一切的故事似乎皆有口能。我開始佩服自己編造故事的能力铛楣,因為在我的敘述下近迁,眼前的這個歷經人事滄桑變幻的中年人開始長吁短嘆起來。
至于我說的那個故事簸州,那個完全憑空捏造的愛情故事鉴竭,我在長時間的失眠與噩夢縈繞中開始猜測它存在的真實性,畢竟我那空白的三年時間勿侯,沒有任何人像我提及過只言片語拓瞪。
它是空白,我也順其自然的只當是空白助琐。當你想記起時祭埂,它是單調的無跡可尋的白,當你想遺忘時,它變成了你涂抹不掉的斑駁色彩蛆橡。
我們在秋季尚還炎熱的夜色里舌界,把酒言歡,無所不談泰演。我開始從他的言語中感受到一絲隱藏的孤獨呻拌,如若不然,這個男人怎么會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的房客開始他那漫無休止的滔滔不絕睦焕。
后來藐握,我也在想,也許我的這種感覺是錯誤的垃喊,有些人在喝完酒之后猾普,的確是多言的。 他談論與妻子的愛情本谜,從相識初家,到結婚,再到生子乌助。他如同一個智者溜在,無形中用他的那種近乎古板的方式引導我,朝著他們那一代人所希冀的方向走去他托。我無法拒絕他的這種熱情掖肋,即使是善意的也都顯得不太禮貌。
他與妻子有一兒一女赏参,兒子在兩歲那年于附近的護城河溺死培遵,從那以后他那個賢惠妻子的性情大變,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登刺,也很容易變得暴躁不安。他敘述這些故事的時候嗡呼,表面的若無其事還是沒能掩藏住回憶中當年的那一份沉痛與遺憾纸俭。
有時候我在想,究竟是災難的本身太過殘忍南窗,還是人類的心靈太過脆弱揍很。當我們與災難或不幸不期而遇時,是在脆弱中不知所措万伤,還是該在堅強中泰然自若呢窒悔。
我在當時的那個年紀的確沒有給出自己合理的答案,因為我的生活敌买,似乎太過于平淡無奇简珠。當然我并不是想去經歷一些讓人痛不欲生的事情,只是我一直覺得,生活聋庵,總是要一些波瀾起伏的膘融。
他那位妻子總是很晚回家,我從她的眼神中能夠看出她似乎對我有些厭惡祭玉。也許在她那種很正統(tǒng)的思想中氧映,我這樣的尚未成年便離家出走的少年總是很叛逆的、讓父母擔憂的脱货。
人們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岛都,而我總覺得并非每一個父母都有一顆慈善之心,我這時正想著遠方的父母振峻,他們的那顆慈善之心臼疫,卻從未在我的身上履行他們應盡的職責。
而如今铺韧,我總算是逃離了那個地方多矮,告別了那個生活十七年的故土。沒有留戀哈打,亦沒有悲傷塔逃,只有皮膚里邊尚還清晰的於痕,以及那兩根習慣性疼痛的肋骨料仗,都在提醒與告慰自己湾盗,那些傷痛已經在昨日遠去的時光中告別了今天這個真實的自己。
我在這里立轧,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類似于家的溫暖格粪。這個中年男人,仿佛在第一眼見到年少的我時氛改,便把我當做了他那個死去的兒子帐萎。而這始終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慰藉,仿佛是對曾經的那種遺憾的一種補償胜卤。 那晚疆导,我在那個幽深的庭院中第一次喝酒,從未喝過酒的我葛躏,一口氣喝掉八瓶啤酒澈段。
房東在贊嘆我海量的笑聲中回到房間里歇息去了,早上六點便要早起出車舰攒,他始終讓自己保持充足的精神狀態(tài)败富。就像他說的,我得有充足的精力去保證那些乘客的安全摩窃,任何一種突發(fā)事件都不會讓你提前預知兽叮,你得有靈敏的反應能力來應對這些事情,以至于事情不會變的太糟糕。
我與那個中年女人在院子中收拾碗筷充择。其實這個時候我已經困得不行了德玫,但出于一種自己家鄉(xiāng)那種與生俱來的禮節(jié),我不得不幫她收拾完凌亂的碗筷椎麦,我得極力的讓這個女人不要過分的厭惡我這個遠方的少年宰僧。
她始終沒有說話,就像她丈夫所描述的那樣观挎,我卻十分小心的收拾餐具琴儿,因為我不想見到男人所描述的那種暴躁不安。 一切收拾妥當嘁捷,我回到房間倒床便睡造成。那晚我睡的很香,夢里沒有悲傷雄嚣。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晒屎,補回了列車上與那天長凳上的嚴重睡眠不足。外面天氣晴好缓升,我走到院中鼓鲁,在陽光的沐浴下洗漱。 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喚港谊,昨天那八瓶啤酒的填充只是一種充實的假象骇吭,在它們全部化作排泄物后,饑餓開始變得明顯歧寺。 很多事情就像昨夜飽滿的肚子一樣燥狰,充滿假象。
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都去都去為了各自的工作奔波斜筐,院子里只剩下一個無所事事的我龙致,他們的那個在音樂學院學習音樂的女兒,到目前為止顷链,我沒有見過净当。
我邁著慵懶的步子,鎖好門窗蕴潦,朝外走去。初到此地俘闯,我并沒有去置辦那些日常所需的鍋盆碗灶潭苞,即使有,我也根本不會去烹飪任何一種自己所熟悉的飯菜真朗。
此時此疹,我的確是想念我那個總是對她有著一些仇恨心理的妹妹,其實更多的是想念她那些陪伴我很久的飯菜。在找尋一個合適的飯館之前蝗碎,我走到路邊的電話亭湖笨,撥通了玉兒宿舍的電話。
電話通了之后蹦骑,我聽到了那端熟悉而關切的聲音慈省。我以一種匯報的形式簡單的描述了我在這邊這幾天的生活,表示并沒有任何的不適應眠菇,這其中忽略了那個車站所發(fā)生的意外小插曲边败。我總覺得,這些事情捎废,還是不要讓對你充滿擔憂的人知曉笑窜,很多事,必須要學會一個人來承受登疗。
我以一個兄長的口吻排截,叮囑了一些事情,無非是關于她的學習以及她個人的一些事情辐益。過程中我并沒有像每個在外的游子那樣断傲,對自己的父母有所提及,她也沒有對我提起荷腊。這種默契扼殺了我們之間誰都不想出現(xiàn)的尷尬艳悔。
她也叮囑我盡快的去銀行辦理一張銀行卡,她給我匯錢過來女仰,讓我去醫(yī)院看看那曾經斷掉的兩根肋骨是否還有補救的余地猜年,我婉言拒絕了她的這種真誠的好意。雖是兄妹疾忍,但讓一個男人去用女人的錢乔外,我總覺得有些別扭。
在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寒暄后一罩,我掛斷了電話杨幼,因為我實在是餓得不行。 我走進一家飯店聂渊,點了一桌子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菜肴差购,在中午那個空蕩蕩的餐廳里,找不到任何一種自己所期望的味道汉嗽。
飯后欲逃,桌上殘余著大半未曾動過的菜肴,我想饼暑,如果在今天稳析,我將沒有絲毫懸念的登上某些網頁的頭條洗做。
回家的路上,我在人生這道自命題的思索中心猿意馬彰居,飄忽不定的思緒一遍遍的重復著诚纸,你為何來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