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發(fā)初覆額予权,折花門前劇昂勉。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扫腺。同居長干里岗照,兩小無嫌猜。”
李白搖頭晃腦攒至,一首《長干行》寫出了愛情最美好無瑕的狀態(tài):
青梅竹馬厚者,兩小無猜。
像是電影《兩小無猜》中迫吐,在下著雨的街頭库菲,牽手親吻的男孩和女孩。油畫一般的色彩和孩子清澈的眼眸渠抹,足以讓每一個屏幕前面的觀眾蝙昙,忍不住莞爾。
我在凌晨時分合上筆記本梧却,打了個哈欠奇颠,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fā),突然一個靈光放航,想起來了烈拒。
我的竹馬。
01/
和大部門小說設定雷同广鳍,我的這位竹馬荆几,與我住在同一個大院。姓紀赊时,比我大一歲多一點吨铸,可是因為月份早,在小學里反倒高了我兩個年級祖秒。
我叫他“紀哥哥”诞吱,缺牙的年紀,滿嘴跑風口齒不清竭缝,乍聽上去房维,倒是像在叫“靖哥哥”。
第一次見到他抬纸,是六歲的夏天咙俩。陽光明媚而充沛,跟不要錢似得從天上潑灑下來湿故,晃得人頭眼發(fā)暈阿趁。
彼時我剛被爸媽從老家接回來,在鄉(xiāng)下瘋玩了一年坛猪,上可爬樹掏鳥蛋歌焦,下可潛塘抓螃蟹,整個人曬得黑黢黢的砚哆,頭發(fā)剪得短短的独撇,半點也看不出來女孩樣屑墨。
我媽在門口的小賣部給我買了根紅豆冰棍,天氣熱得像火爐纷铣,冰棍沒舔幾口卵史,就滴滴答答地開始融化,我左邊右邊來回救急搜立,舌頭忙得不亦樂乎以躯。
然后就聽見我媽一聲熱情的招呼:“哎!”
我隨著這一聲“哎”終于從冰棍上抬起頭來啄踊,看向前面忧设。紀媽媽已經迅速和我媽聊起天來,我這一抬眼颠通,目光平視過去址晕,撞在了一個小男孩的臉上。
和我一般高顿锰,偏瘦谨垃,皮膚白皙,穿得干干凈凈的硼控,安靜地站在邊上刘陶。他生得很清秀,尤其是一雙眉眼牢撼,明亮溫潤匙隔,微微上挑的眼角,天然含著一絲慧黠熏版。
后來我才知道纷责,這種眼睛的模樣就是傳說中的“桃花眼”,很招女人纳决。
不過當時,才六歲的我看了他半晌乡小,黏黏的糖水順著冰棍流到了我的手上阔加,我都沒反應過來。腦子里只有一個印象满钟。
——哇胜榔,他好白啊。
02/
九十年代的職工大院湃番,左鄰右舍都是同事夭织,樓上樓下都有淵源,彼此都是“路上看見誰家小孩沒帶鑰匙擱樓道口坐著了吠撮,就順手撈回家先吃飯”的交情尊惰。
紀哥哥住在我家樓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幾個來回下來弄屡,便熟了起來题禀。
一熟起來,他就原形畢露膀捷÷踵冢看起來溫文爾雅像個小王子似的,實際和那個年紀所有的男孩一樣全庸,調皮搗蛋秀仲,損人不倦。
我那時候剛從老家回來壶笼,曬得像個非洲人神僵,一時半會還捂不回來,他也不叫我本名拌消,給我起了個外號叫挑豌,小黑。
“小黑墩崩!小黑氓英!”
——聽起來像在叫一只小土狗。
一人叫鹦筹,十人傳铝阐,很快整個大院都嚷開了。我畢竟是個小姑娘铐拐,對這樣一點也不可愛動人的昵稱非撑羌抗拒,又無力挽回遍蟋,氣得發(fā)抖吹害,在家里用沒了墨水的鋼筆一遍遍寫字發(fā)泄,把筆記本的紙都戳破了兩層虚青。
“紀時海是大壞蛋它呀!”
——哦,紀時海就是他的全名棒厘。像極了純情小說的男主角纵穿。是不是人不可“名字”相?
因為這件事奢人,我跟他鬧了冷戰(zhàn)谓媒,足足有三天沒有理睬他。那時候我已經上了一年級何乎,紀哥哥在同一所小學的三年級句惯。無論是在學校土辩,還是在大院,只要一見到他宗弯,就腳一跺脯燃,嘴一哼,掉頭就走蒙保,頗有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樣子辕棚。
到第四天,我無可奈何避無可避地坐在了樓道口邓厕,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我忘了帶鑰匙逝嚎。
我托著腮幫,抱著書包详恼,捂著咕咕亂叫的肚子补君,支棱著耳朵,隨時準備捕捉我媽的腳步聲昧互。
耳邊忽來一聲熟悉的挽铁,“小黑!”
一抬頭敞掘,一雙明亮的眼睛就湊到鼻子跟前叽掘。
“呦,忘帶鑰匙啦玖雁?”他揚起嘴角一笑更扁,對我揮揮手,像在招呼一只流浪的小狗一樣赫冬,“來浓镜,去我家吃飯吧【⒀幔”
我只猶豫了零點零一秒膛薛,就恬不知恥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屁顛屁顛地上去了补鼻。
03/
后來哄啄,基于我感人的記性,我就成了紀哥哥家里的沉苫希客增淹。
起初只是蹭飯椿访,后來發(fā)展到周末假期乌企,也被我媽拎過去,美名其曰成玫,好好學習加酵,近朱者赤拳喻。
紀哥哥就是家長眼里的“別人家的孩子”。
他高我兩個年級猪腕,我還在掰著指頭算加減乘除的時候冗澈,他已經做起了小學奧數(shù)。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在理科上都特別聰明陋葡,我總覺得那些莫名其妙張牙舞爪的題目在他手里總是特別乖順亚亲,也不用冥思苦想,也不用抓耳撓腮腐缤,筆在指間麻溜地轉一圈后捌归,答案就刷刷地從筆尖蹦出來。
興起的時候他會教我奧數(shù)題岭粤,什么“相遇追擊”惜索,什么“雞兔同籠”,聽得我一個頭有兩個大剃浇,眼睛困成了一條縫巾兆。
暑假的每個午后,紀哥哥還要練字虎囚。男孩子總歸是貪玩好動的角塑,紀爸爸為了鍛煉兒子的心性,故有此一招溜宽,每天一百個字吉拳,一個字寫十遍,寫完了才能出去玩适揉。
紀哥哥不敢忤逆父命留攒,又實在不是舞文弄墨的主兒,只好對我曉之以糖果嫉嘀,動之以蛋糕炼邀,軟硬兼施,把我變成了他的“同伙”剪侮。
那些夏天的午后拭宁,蟬鳴一浪高過一浪,不知疲倦地叫著瓣俯,偶爾有微風過窗杰标,送來遠處漣漪般層層疊疊的松濤。
陽臺上彩匕,一桌二椅腔剂,兩個湊在一起奮筆疾書的小腦袋。日光傾瀉驼仪,將字帖照得明晃晃的掸犬,要用手遮擋在上面才看得清字袜漩。
我寫了半天,一抬頭湾碎,發(fā)現(xiàn)旁邊的男孩已經睡著了宙攻。
筆還捏在手里,頭趴在桌上介褥,側臉被陽光照得幾乎透明座掘。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在眼瞼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柔滔。
我看著看著雹顺,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廊遍,就伸出了手嬉愧,為熟睡中的他擋住了眼前的陽光。
04/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喉前,紀哥哥搬家了没酣。
他的父親下海經商,成績斐然卵迂,一家人自然離開了職工樓裕便,搬去了遙遠的大房子。
臨行那天见咒,我拽著他的衣袖偿衰,苦著一張臉,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改览。
十來歲的孩子啊下翎,誰也沒經歷過撕心裂肺的離別,不知道要用力而認真地告別宝当,只是傻乎乎地一再叮囑道:“記得給我寫信视事!”
——那是那個沒有手機,微信庆揩,QQ俐东,郵件,MSN的年代订晌,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聯(lián)絡方式虏辫。
“恩!”
他鄭重地點頭锈拨,像是承諾砌庄。
末了,兩人面面相覷,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鹤耍。他看了我半天,突然有些猶豫地伸出手來漆诽,快速地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磷账。
動作青澀而笨拙愧旦,更像是撓了撓我的腦袋,從我媽精心編的小辮子中撓出了一叢亂發(fā)杆怕,突兀地支在頭頂上,像是一個戛然而止的靜止符壳贪。
05/
后來陵珍,他真的給我寄過一次信,信封里面裝著一張大紅色的新年賀卡违施,十分喜慶互纯,老氣橫秋地寫著一行“新年快樂!學習進步磕蒲!”
一筆一劃留潦,橫有藏鋒,豎有垂露辣往,很是好看兔院。想來是沒了我這個“幫兇”,只能自己老老實實地練字站削,因此進步驚人坊萝。
而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捂得白白嫩嫩许起,頭發(fā)也長到了腰際十偶,再也不是當年的“小黑”了。我也開始學習奧數(shù)园细,還拿了獎扯键。暑假的午后,自覺自愿地搬一張小板凳珊肃,坐在陽臺上背著陽光練字荣刑。
練唐詩三百首÷浊牵“妾弄青梅憑短墻厉亏,君騎白馬傍垂楊×液停”
再后來爱只,小學畢業(yè),我也搬家了招刹,那張喜氣洋洋的賀卡被夾在了舊書里面恬试,被錯手賣給了回收站窝趣。
我再也沒有過他的消息。
06/
時至今日训柴,我很偶然地哑舒,才會想起他。
比如在看了一部《兩小無猜》的電影幻馁,或是讀了一本青梅竹馬的小說洗鸵,亦或是聽到一句: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仗嗦。憶童年時竹馬青梅膘滨,兩小無猜日夜相隨∠」眨”
他啊火邓,最終留在了愈發(fā)遙遠的記憶里,變成了沒有開始的懸念德撬,和沒有后來的故事贡翘。
我的竹馬青梅,沒有成為怦然心動的初戀砰逻,也沒有成為久別重逢的緣分鸣驱,甚至不是相知相伴的友誼。
我們不曾相愛蝠咆。也不再是朋友踊东。彼此都已在對方的人生中長久地缺席。
他最終只是成為了一個過客刚操,在我的生命中走過了一個短短的段落闸翅,然后消失在錯身的人海,如同很多其他的人一樣菊霜。
可我仍然感激坚冀。
07/
我看了一眼窗外,夜幕上正亮著來自億萬光年之前的星光鉴逞。
依然足以溫暖無數(shù)人的夢记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