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軒”避暑
時當六月古今,內(nèi)室炎蒸屁魏,幸居滄浪亭愛蓮居西間壁。
板橋內(nèi)一軒臨流捉腥,名曰“我取”氓拼,取“清斯濯纓,濁斯濯足”意也抵碟。檐前老樹一株桃漾,濃陰覆窗,人面俱綠拟逮,隔岸游人往來不絕撬统。
此吾父稼夫公垂簾宴客處也。
稟命吾母敦迄,攜蕓消夏于此恋追。因暑罷繡凭迹,終日伴余課書論古、品月評花而已苦囱。蕓不善飲嗅绸,強之可三杯,教以射覆為令沿彭。自以為人間之樂朽砰,無過于此矣尖滚。
當時正值六月喉刘,室內(nèi)悶熱如蒸。幸好居住于滄浪亭愛蓮居的西屋隔壁漆弄。
板橋內(nèi)有一軒室臨水睦裳,名為“我取”,得名于“清斯濯纓撼唾,濁斯濯足”之意廉邑。屋檐前面有一株老樹,濃蔭遮蔽了窗戶倒谷,把人的面容也照影成了綠色蛛蒙,對岸的游人往來不絕。
這里是我父親稼夫公閉門宴客的地方渤愁。
請示了母親牵祟,我?guī)е|來此消夏。蕓也因為天熱抖格,停止了刺繡诺苹,整日陪我溫課論古,品月評花雹拄。蕓不善于飲酒收奔,勉強著可以喝三杯,我便教她古人的射覆令助興滓玖。我想坪哄,人世間的歡樂,也不會超過如此情景吧势篡。
蕓娘論詩
一日翩肌,蕓問曰:“各種古文,宗何為是殊霞?”
余曰:“《國策》摧阅、《南華》取其靈快,匡衡绷蹲、劉向取其雅健棒卷,史遷顾孽、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渾比规,柳州取其峭若厚,廬陵取其宕,三蘇取其辯蜒什,他若賈测秸、董策對,庾灾常、徐駢體霎冯,陸贄奏議,取資者不能盡舉钞瀑,在人之慧心領會耳沈撞。”
蕓曰:“古文全在識高氣雄雕什,女子學之恐難入彀缠俺,唯詩之一道,妾稍有領悟耳贷岸∫际浚”
余曰:“唐以詩取士,而詩之宗匠必推李偿警、杜躏救,卿愛宗何人?”
蕓發(fā)議曰:“杜詩錘煉精純户敬,李詩瀟灑落拓落剪。與其學杜之森嚴,不如學李之活潑尿庐≈也溃”
余曰:“工部為詩家之大成,學者多宗之抄瑟,卿獨取李凡泣,何也?”
蕓曰:“格律謹嚴皮假,詞旨老當鞋拟,誠杜所獨擅。但李詩宛如姑射仙子惹资,有一種落花流水之趣贺纲,令人可愛。非杜亞于李褪测,不過妾之私心宗杜心淺猴誊,愛李心深潦刃。”
余笑曰:“初不料陳淑珍乃李青蓮知己懈叹」愿埽”
蕓笑曰:“妾尚有啟蒙師白樂天先生,時感于懷澄成,未嘗稍釋胧洒。”
余曰:“何謂也墨状?”
蕓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卫漫?”
余笑曰:“異哉!李太白是知己歉胶,白樂天是啟蒙師汛兜,余適字‘三白’,了人卿婿通今,卿與‘白’字何其有緣耶?”
蕓笑曰:“白字有緣肛根,將來恐白字連篇耳辫塌。”吳音呼別字為白字派哲。
相與大笑臼氨。
余曰:“卿既知詩,亦當知賦之棄取芭届〈⒕兀”
蕓日:“《楚辭》為賦之祖,妾學淺費解褂乍。就漢持隧、晉人中調(diào)高語煉,似覺相如為最逃片÷挪Γ”
余戲曰:“當日文君之從長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褥实?”
復相與大笑而罷呀狼。
有一日,蕓問我道:“各種古文损离,應當師法哪一家為好哥艇?”
我答說:“《戰(zhàn)國策》、《南華經(jīng)》取其輕靈機智僻澎,匡衡貌踏、劉向取其典雅雄健瓮增,司馬遷、班固取其恢宏博大哩俭,韓愈取其渾厚绷跑,柳宗元取其峭拔,歐陽修取其跌宕有致凡资,三蘇取雄辯砸捏,其他諸如賈誼、董仲舒的策對隙赁,庾信垦藏、徐陵的駢體文章,陸贄的上奏議論伞访,可資借鑒的地方難以一一詳說掂骏,全在于自己的慧心領悟了『裰溃”
蕓說:“古人的文章全在識見高妙弟灼,謀篇氣勢恢宏。女子學它冒黑,恐怕難以入門田绑。只有寫詩這件事,我還稍微有點兒領悟抡爹⊙谇”
我說:“唐代科舉,以詩發(fā)現(xiàn)人才冬竟。而寫詩的宗師必然首推李白欧穴、杜甫。你喜歡學習哪一個人呢泵殴?”
蕓發(fā)議論道:“杜甫之詩錘煉精純涮帘,李白之詩瀟灑落拓。與其學杜甫的森嚴袋狞,不如學李白的活潑吧焚辅。”
我說:“杜工部是集詩歌大成的人苟鸯,學詩的人多數(shù)效法于他同蜻。你卻獨取李白,為什么呢早处?”
蕓回答道:“格律謹嚴湾蔓,詞旨老當,當然是杜甫所擅長的砌梆。但是李白的詩宛如藐姑射山上的仙女默责,有一種落花流水的雅趣贬循,讓人心生愛慕。并非杜甫不如李白桃序,不過是我的內(nèi)心師法杜甫的心思淺談杖虾,喜愛李白的心思情深罷了∶叫埽”
我笑著說:“真沒有料想到陳淑珍還是李青蓮的知己呢奇适。”
蕓笑著回答:“我還有一個啟蒙的老師白樂天先生芦鳍。時常感念在心嚷往,從不敢忘懷∧疲”
我問道:“這是什么意思呢皮仁?”
蕓回答:“他不是寫《琵琶行》的人嗎?”
我笑道:“真是神奇胺蒲纭贷祈!李太白是你的知己,自樂天是你的啟蒙老師裙顽,我恰好字三自付燥,是你的夫婿。你與‘白’字是多么有緣分呀愈犹!”
蕓笑道:“和‘白’字有緣分,將來恐怕白字連篇啊闻丑′鲈酰”吳語中,將錯別字讀作白字嗦嗡。
兩人不約而同大笑起來勋锤。
我說:“你既然如此了解詩,那么也就知道賦的優(yōu)劣取舍了吧侥祭?”
蕓說:“《楚辭》是賦的源頭叁执,我學識淺陋,看懂頗難矮冬。僅就漢晉人而言谈宛,格調(diào)高古,語言精煉的胎署,似乎覺得司馬相如最好吆录。”
我開玩笑說:“當初卓文君跟隨司馬相如私奔琼牧,或許不是因為他的琴藝而是因為他的文章了哦恢筝?”
兩人再次一起大笑起來哀卫。
相敬如賓
余性爽直,落拓不羈撬槽。蕓若腐儒此改,迂拘多禮。
偶為披衣整袖侄柔,必連聲道:“得罪”共啃;或遞巾授扇,必起身來接勋拟。余始厭之勋磕,曰:“卿欲以禮縛我耶?語曰:‘禮多必詐’敢靡」易遥”
蕓兩頰發(fā)赤,曰:“恭而有禮啸胧,何反言詐赶站?”
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虛文纺念”创唬”
蕓曰:“至親莫如父母,可內(nèi)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陷谱?”
余曰:“前言戲之耳烙博。”
蕓曰:“世間反目多由戲起烟逊,后勿冤妾渣窜,令人郁死!”
余乃挽之入懷宪躯,撫慰之乔宿,始解顏為笑。自此“豈敢”访雪、“得罪”竟成語助詞矣详瑞。
鴻案相莊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臣缀。家庭之內(nèi)坝橡,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肝陪,必握手問曰:“何處去驳庭?”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見之者。實則同行并坐饲常,初猶避人蹲堂,久則不以為意。
蕓或與人坐談贝淤,見余至柒竞,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播聪。彼此皆不覺其所以然者朽基,如以為慚,繼成不期然而然离陶。
獨怪老年夫婦相視如仇者稼虎,不知何意?或曰:“非如是招刨,焉得白頭偕老哉霎俩!”
斯言誠然歟?
我生性爽直沉眶,不拘小節(jié)打却。而蕓仿佛迂腐儒生,拘泥多禮谎倔。
偶爾為她披衣整袖柳击,她必定連聲說:“得罪,得罪片习“齐龋”有時給她遞送手帕、扇子藕咏,必定起身來接哭靖。最初我很不喜歡她這樣,說:“你這是要以
禮節(jié)束縛我嗎俗語說:‘禮多必詐’侈离。”
蕓面煩發(fā)紅筝蚕,說:“恭敬而有禮教卦碾,為什么反而說是虛假呢?”
我回說:“恭敬是在內(nèi)心起宽,不在這些虛假的形式洲胖。”
蕓說:“最親近的人莫過于父母坯沪,可以恭敬在心里绿映,而舉止放肆嗎?”
我說:“我前面所說是開玩笑呢〔嫦遥”
蕓說:“人世間的各種反目丐一,多由于玩笑緣起。以后不要再冤枉我吧淹冰,不然令人郁結(jié)而死库车。”
我于是把她攬在懷中樱拴,撫慰了好久柠衍,她才露出笑容。自此晶乔,“豈敢”“得罪”竟然都成為語氣助詞了珍坊。
我們夫婦像古人粱鴻與孟光一樣,相敬相愛正罢,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阵漏,時間越久情感越深。家庭之內(nèi)腺怯,或內(nèi)室相逢袱饭,或小路偶遇,必定握手相問:“去哪里呢呛占?”兩人小心謹慎虑乖,好像畏懼旁人看到一樣。事實上晾虑,我們兩人同行坐疹味,最初還避開別人,時間久了也就不以為意了帜篇。
蕓有時與別人相坐聊天糙捺,見我過來,必定起身笙隙,側(cè)著挪開身子洪灯,使我得以與她就身并坐。彼此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這樣做竟痰,起初有些羞愧签钩,此后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很奇怪有些老年夫婦坏快,相互之間如對仇人一般铅檩,不知道什么緣故。有人說:“如果不這樣莽鸿,怎么能夠白頭偕老呢昧旨?”
這句話真的有道理嗎拾给?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