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清第一次見到程遠双戳,是在一家老式咖啡館里。
那天她特意穿了件米白色的針織連衣裙弛姜,裙擺剛好到膝蓋脐瑰,露出纖細的小腿。她提前十分鐘到了咖啡館廷臼,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苍在。初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在深褐色的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荠商。
她低頭攪動著面前的拿鐵寂恬,咖啡表面的拉花已經(jīng)有些散了。手機震動了一下莱没,是介紹人發(fā)來的消息初肉,說對方已經(jīng)到了。
李晚清抬起頭饰躲,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牙咏。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風衣,肩線筆挺嘹裂,步伐穩(wěn)健妄壶。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勾勒出一道修長的剪影寄狼。
"你好丁寄,我是程遠。"他在她對面坐下泊愧,聲音低沉溫和伊磺。
李晚清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删咱,握在咖啡杯上的姿勢很標準屑埋,像是經(jīng)過訓練。他的五官很立體腋腮,眉骨略高雀彼,襯得眼睛格外深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站姿和坐姿即寡,都保持著一種近乎刻板的端正徊哑。
"我是李晚清。"她微笑著說聪富,"聽說你在部隊工作莺丑?"
"是的,在軍區(qū)機關(guān)。"程遠點點頭梢莽,"不過再過幾個月就要轉(zhuǎn)業(yè)了萧豆。"
李晚清注意到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昏名。但很快涮雷,他又恢復了那種溫和而疏離的神情。
"要不要一起去旅游轻局?"程遠突然提議洪鸭,"云南玉溪,那里有個聶耳廣場仑扑,國慶有個升旗儀式览爵。"
這個提議讓有些意外,但她還是答應了镇饮◎阎瘢或許是因為程遠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zhì),又或許是因為他提到升旗儀式時储藐,眼中閃過的光芒俱济。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上了去云南的高鐵邑茄。程遠帶了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姨蝴,收拾得整整齊齊俊啼。李想偷偷打量他肺缕,發(fā)現(xiàn)他連疊衣服都疊得一絲不茍,邊角對得整整齊齊授帕。
到了玉溪已經(jīng)是下午同木,他們先去酒店放了行李。程遠訂的是兩間房跛十,這讓李晚清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彤路。
晚上,程遠提議去看電影芥映≈拮穑《志愿軍:存亡之戰(zhàn)》剛上映不久,他看起來對這部電影很感興趣奈偏。
影院里很暗坞嘀,李晚清能聞到程遠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電影開始后惊来,她發(fā)現(xiàn)程遠看得很認真丽涩,每當出現(xiàn)戰(zhàn)爭場面時,他的身體都會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矢渊。
當看到志愿軍戰(zhàn)士在冰天雪地里堅守陣地時继准,程遠突然低聲說:"我爺爺就是志愿軍。"
李晚清轉(zhuǎn)過頭矮男,看見銀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移必,那雙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淚光閃動。
"他參加了長津湖戰(zhàn)役毡鉴。"程遠繼續(xù)說避凝,"小時候他經(jīng)常給我講那些故事。零下四十度眨补,戰(zhàn)士們穿著單衣管削,吃著凍土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從電影院出來撑螺,程遠一直很沉默含思。直到走到酒店樓下,他才突然說:"明天早上我們?nèi)ヂ櫠鷱V場看升旗吧甘晤。"
"好含潘。"李晚清點頭。
第二天天還沒亮线婚,程遠就來敲她的門遏弱。玉溪清晨的空氣很涼,李晚清裹緊了外套塞弊。程遠卻只穿了件襯衫漱逸,身姿筆挺。
聶耳廣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游沿。當國歌響起饰抒,國旗緩緩升起時,李晚清看見程遠站得筆直诀黍,右手舉到太陽穴袋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的側(cè)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毅眯勾,眼神專注而虔誠枣宫。
第三天,他們?nèi)チ藞D書館吃环。程遠對歷史類書籍很感興趣也颤,在書架前流連了很久。李想則選了幾本文學書模叙,坐在窗邊的位置讀歇拆。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影。李晚清抬頭故觅,看見程遠正在讀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厂庇。他的眉頭微皺,神情專注输吏。
"你喜歡這本書权旷?"她走過去問。
程遠合上書贯溅,輕輕摩挲著封面:"小時候爺爺經(jīng)常給我讀拄氯。保爾·柯察金說,人最寶貴的是生命......"
"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它浅。"李晚清接道译柏,"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姐霍,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鄙麦。"
程遠驚訝地看著她:"你也讀過?"
"嗯镊折。"李晚清點頭胯府,"不過我覺得,保爾太理想主義了恨胚。"
"理想主義不好嗎骂因?"程遠問。
李晚清正要回答赃泡,突然注意到程遠的左手在微微發(fā)抖寒波。他很快把手藏到了桌子下面,但這個細節(jié)沒有逃過她的眼睛急迂。
回程的高鐵上影所,程遠顯得很疲憊蹦肴。他靠在座位上僚碎,閉著眼睛。李想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阴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勺阐。
"你沒事吧?"她擔心地問矛双。
程遠搖搖頭:"有點累渊抽,可能是這幾天走得太多了。"
但李晚清覺得不對勁议忽。她想起在圖書館時程遠發(fā)抖的手懒闷,想起他偶爾會出現(xiàn)的僵硬動作,想起他提到轉(zhuǎn)業(yè)時黯淡的眼神......
回到北京后,程遠約晚清在一家茶館見面愤估。他看起來很憔悴帮辟,眼下一片青黑。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玩焰。"他開門見山地說由驹,"我得了漸凍癥。"
李晚清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昔园。
"確診半年了蔓榄。"李想繼續(xù)說,"所以我才會轉(zhuǎn)業(yè)默刚。我不想拖累部隊甥郑,也不想......拖累你。"
李晚清感覺眼眶發(fā)熱:"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荤西?"
"我不想讓你同情我壹若。"程遠苦笑,"而且......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你的憐憫皂冰。"
"可是......"
"就這樣吧店展。"程遠站起身,"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段旅程秃流。保爾說得對赂蕴,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至少,我沒有遺憾了舶胀。"
他轉(zhuǎn)身離開概说,背影依然筆挺。李晚清看著他的背影嚣伐,淚水模糊了視線糖赔。
后來,李晚清經(jīng)常去聶耳廣場轩端。每當國歌響起放典,她都會想起程遠敬禮的樣子。那個挺拔的身影基茵,那個虔誠的眼神奋构,永遠定格在了她的記憶里。
程遠走得很安靜拱层。在一個清晨弥臼,他永遠閉上了眼睛。李晚清收到消息時根灯,正在圖書館重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径缅。
她合上書掺栅,望向窗外。陽光依舊明媚纳猪,卻再也照不進她的心里柿冲。
"程遠,你錯了兆旬。"她輕聲說假抄,"保爾確實太理想主義了。但正是這種理想主義丽猬,讓你成為了最好的你宿饱。"
淚水滴落在書頁上,暈開一片水漬脚祟。李晚清想起程遠說過的話: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
至少谬以,他做到了。
程遠走后由桌,李晚清的生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为黎。她依然每天上班、下班行您,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铭乾。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個包裹娃循。
包裹是程遠的母親寄來的炕檩,里面是一本皮質(zhì)封面的日記本,還有一封信捌斧。
"小李:
這是小遠留下的日記笛质。里面有提到你,所以捞蚂,我很冒昧地寄給了你妇押。
——程媽媽"
李晚清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她輕輕撫摸著日記本的封面姓迅,仿佛能感受到程遠的氣息敲霍。
翻開第一頁,日期是半年前队贱,正是程遠確診的那天色冀。
"2024年8月15日
今天確診了。醫(yī)生說是漸凍癥柱嫌,最多還有兩年時間。我站在醫(yī)院門口屯换,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编丘,突然覺得很可笑与学。我還能敬幾個軍禮?還能站幾次崗嘉抓?
但我不能倒下索守。至少,在還能動的時候抑片,我要活得像個軍人卵佛。"
"2024年9月1日
今天去相親了。她叫李晚清敞斋,很溫柔的名字截汪。她穿著米白色的裙子,像一朵梔子花植捎。我不敢告訴她我的病衙解,但我想在還能動的時候,好好愛一個人焰枢。"
"2024年10月1日
帶李晚清去了玉溪蚓峦。
在聶耳廣場,我敬了最后一個軍禮济锄。她在我旁邊暑椰,晨光落在她的發(fā)梢,我看得入了神荐绝。倘若時光能停留干茉,那該多好!"
"2024年10月5日
今天在圖書館很泊,李晚清說保爾太理想主義了角虫。我想告訴她,不是保爾太理想主義委造,而是這個世界太現(xiàn)實戳鹅。但我不能說,我不能讓她為我擔心昏兆。"
日記的最后一頁枫虏,字跡已經(jīng)歪歪扭扭:
"2025年1月1日
新年快樂,李晚清爬虱。這是我最后一個新年了隶债。我的手已經(jīng)拿不住筆了,但我還是想寫下這些話跑筝。
我愛你死讹。從第一次見面就愛你。但我不能告訴你曲梗,因為我不想讓你看著我死去赞警。保爾說妓忍,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我想,我做到了愧旦。
再見了世剖,我的梔子花。"
李晚清合上日記本笤虫,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旁瘫。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程遠總是站得那么筆直琼蚯,為什么他那么珍惜每一個軍禮酬凳,為什么他那么執(zhí)著于理想主義。
因為他知道凌停,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粱年。
李晚清起身,穿上外套罚拟。她要去聶耳廣場台诗,那里有程遠最后的軍禮,有他們共同的回憶赐俗。
廣場上拉队,國旗在風中飄揚。李晚清站得筆直阻逮,學著程遠的樣子粱快,舉起右手。
"敬禮叔扼!"
她的動作不夠標準事哭,但眼神和程遠一樣堅定。陽光照在她臉上瓜富,溫暖得像程遠的手鳍咱。
"程遠,你錯了与柑。"她輕聲說谤辜,"不是保爾太理想主義,而是這個世界需要理想主義价捧。謝謝你教會我這個道理丑念。"
風吹過,帶來遠處孩子們的歡笑聲结蟋。李晚清知道脯倚,程遠的精神永遠活在這片土地上,活在每一個為理想奮斗的人心中椎眯。
她轉(zhuǎn)身離開挠将,背影筆直如松胳岂。陽光灑在她身上编整,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舔稀,仿佛程遠還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