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淅淅瀝瀝地薄风,雨水潑在陽臺上,屋頂上拍嵌,水順著屋檐滑下遭赂,砸在地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横辆。
那個男人躺在破爛不堪的沙發(fā)里撇他,沙發(fā)背面的洞昭示著這里曾經(jīng)被一群老鼠占領(lǐng),沙發(fā)下是成堆的木屑狈蚤,大概是老鼠磨牙留下的痕跡困肩。男人拾起地上的啤酒易拉罐,喝盡最后一口脆侮,隨手往身前扔去锌畸,易拉罐與地上其他的易拉罐玻璃瓶撞擊叮叮咚咚一陣響。
“這該死的鬼天氣靖避,怎么突然就下雨了潭枣。”他站起身想去把窗戶關(guān)上幻捏,趔趔趄趄地踢開腳下的瓶瓶罐罐盆犁,他趴在窗臺上往外看,仿佛看見了一群人在樓下喧嚷篡九,時不時有燈光照射蚣抗。
“乓”地一聲,他把窗戶用力關(guān)上了,扯了扯被夾住的窗簾布翰铡。突然又猛地回頭,撥開窗簾讽坏,自言自語道“下雨天怎么會有月亮呢锭魔?”
樓道間突然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路呜,門外有人喊道:“能不能安靜點兒迷捧!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點了!這是第五天了胀葱!”男人摸著打開了門漠秋,“走走走,別煩我抵屿,我在想東西庆锦。”
“你個爛人轧葛,整天在家里喝酒搂抒,能不能收拾一下?下次再在這個點兒搞出些要命的聲響尿扯,你就等著搬家吧求晶!”說罷,那個中年婦女掩鼻離開衷笋。
“嘁芳杏,我可是……詩人…”男人搖搖頭摸著黑回到沙發(fā)里。他這才發(fā)現(xiàn)辟宗,拉上窗簾后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爵赵,真正陷入了黑暗。他窩在沙發(fā)里慢蜓,想著下午腦海里突然蹦出的一句詩【他的夢境在燃燒亚再,眼淚也在燃燒】。
按理說沒有人會相信夢與淚是可以燃燒的晨抡,然而一旦寫進(jìn)詩里氛悬,就一切都顯得自然而言,男人也覺得自己的靈感無比動人耘柱。
“吱吱吱…”老鼠在背后又開始了磨牙如捅,男人一聲低吼,把眾老鼠嚇的四處逃散调煎,碰到地上的玻璃瓶易拉罐又是一陣聲響镜遣。
“你他媽的到底想怎樣!”樓下的太太開始罵了起來士袄,“明天你滾定了悲关!”
男人毫不在意谎僻,把手邊桌子上的蠟燭點燃,愜意地打了個哈欠寓辱,摸了摸手邊翻到一半的詩集艘绍,確保這本書還在,沉沉地睡去秫筏。
蠟燭在漆黑的房間里孤獨地燃燒著诱鞠,一圈光暈將它罩住,四周密不透風(fēng)这敬,蠟燭筆直地燃燒著航夺,蠟油積在蠟頭,溢出時就順著蠟燭流下崔涂,剛到一半就凝固了阳掐。這是房間里唯一的光亮。
男人迷迷糊糊覺得門被打開了堪伍,一陣?yán)滹L(fēng)吹進(jìn)來锚烦,他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門“咔”的一聲被反鎖了帝雇,像是有人從外面進(jìn)來涮俄,那人的動作很輕慢,但聽得出是在娑娑地脫衣帽尸闸。
“你…你是誰彻亲?”男人從沙發(fā)里爬了起來,定神看了看門邊的黑影吮廉。
“這話應(yīng)該由我來問苞尝,那么請問,你是誰宦芦?”黑影說話不緊不慢宙址,把鞋子蹬下,放在門邊调卑。
“我是詩人啊……你是誰抡砂?!”男人有些心虛恬涧,小聲嘟噥:“莫不是我走錯了注益?”
“那么恰好,我也是詩人溯捆〕笊Γ”黑影慢慢向詩人走來,雙手扶著桌子,輕輕吹滅了燭臺上還剩一半的蠟燭——呼啤月,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煮仇。
“這…”男人有點兒害怕,急著要站起來顽冶∑劭梗“——噓”黑影跟男人同時噤聲,窗外的雨聲又開始浮現(xiàn)强重,這次連雨拍打在窗臺的啪啪聲否聽的一清二楚。黑影在男人的沙發(fā)前悄無聲息地坐下贸人。在男人的記憶里间景,這里本沒有凳子的,可是黑影就這么坐下了艺智。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從地獄里被釋放/指揮人們相互廝殺/血與火的罪惡彌散人間/這一刻倘要,淚在燃燒/夢境也燃燒
黑影富用有節(jié)奏的腔調(diào)朗誦著,優(yōu)雅得像十八世紀(jì)倫敦街頭的歌劇院里的戲子在表演十拣。男人一驚封拧,從沙發(fā)里坐了起來“是的!夢境與淚會燃燒夭问,就在撒旦從牢里釋放的那一刻泽西!你是對的!”男人差點激動得叫出來“快告訴我下一句是什么缰趋?”
“噓——聒噪捧杉!”黑影不急不慢地說道“為什么你這么執(zhí)著于這一句話,這不過是千千萬萬句中的一句秘血,這只是一句話味抖,無所謂開頭下文的一句話罷了』伊福”
“嘿仔涩,朋友!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句子是在太完美了嗎粘舟?夢境是不會起火的熔脂,不會的,never蓖乘!但在詩里會锤悄!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意象!”男人大概并沒有聽到黑影的話嘉抒,自顧自地說著零聚。
“噢?你說到意象,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隶症,【夢境燃燒】這個到底美不美呢政模?我可以說不嗎?這太過主觀了蚂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淋样。”黑影歪著頭胁住,頓了頓:“我讀的詩也沒有下一句趁猴,因為在我心里已經(jīng)把要說的說完了,沒有下一句的必要彪见±芩荆”
男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好不容易來我這兒做客余指,這很久沒有人來過了捕犬,很抱歉你把這兒弄得這么亂,我實在想把你給扔出去酵镜,但是從來沒有過人跟我討論詩歌碉碉,我又很想把你留下,怎么辦淮韭?”黑影自言自語道垢粮,“那不如,我們繼續(xù)聊聊吧缸濒,不過你得先告訴我足丢,你是誰?”
“我……我是唐…你就叫我唐…吧…我實在不想花腦筋去想我的名字庇配,有點兒難想斩跌,你也可以叫我…半人!對捞慌!半人耀鸦,我的筆名⌒ピ瑁”男人提到筆名時眼睛里放出了光彩袖订,挺了挺腰桿,坐直了身體嗅虏。
黑影愣了愣洛姑,嘟噥著“半人嗎?怎么也叫半人呢……”
窗外的雨聲突然停了皮服,跟來時一樣匆忙楞艾,男人走到窗前参咙,拉開了窗簾。月光還在那兒硫眯,沒有變化蕴侧,窗臺上有一灘灘水跡,頭頂?shù)拇伴芰髦饺耄骷?xì)細(xì)地順著窗邊流下净宵,發(fā)出若有似無的嘩嘩聲。
“老哥裹纳,雨停了择葡!”你看,男人說著把窗推開剃氧,突然掀開窗簾刁岸,月光猛射進(jìn)房間內(nèi),透亮得可以看清屋里的凌亂不堪她我,啤酒瓶易拉罐無序地躺在地面上,在月光下拉出一堆影子迫横。通過月光番舆,可以看到沙發(fā)一角,但是沙發(fā)前的黑影不見了矾踱,連同他坐的凳子一起不見了恨狈,“你在嗎?”男人四處望了望呛讲,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禾怠,失落地轉(zhuǎn)身,躺回了沙發(fā)贝搁。
窗外起了風(fēng)吗氏,把窗簾帶飛起來,月光像浪潮在屋內(nèi)漲退雷逆,男人愜意地躺在沙發(fā)里弦讽,仿佛自己是一名水手,想象著雙腳踩在水里的清涼膀哲,細(xì)軟的沙子鋪在腳下往产,觸感像精致的銀天鵝絨,頭頂是黃金海岸一年中最美好的陽光某宪,溫柔而不刺眼仿村,男人閉著眼睛,揮舞著雙手兴喂,全身心地接受來自上天的恩賜……
風(fēng)停了蔼囊,布簾輕飄飄地落下焚志,把所有月色拒之窗外,屋內(nèi)恢復(fù)了寂靜压真,男人瞇著眼娩嚼,在房間睡去。
“此時滴肿,月色如陽光般耀眼/將骯臟的罪惡的一切吞噬/流云在天上時隱時現(xiàn)/”優(yōu)雅的男聲突然響起岳悟,黑影再次出現(xiàn),這次他走到男人的身后泼差,雙手搭在男人的雙肩贵少,輕聲將動人的詩句念出。
男人掙扎著從沙發(fā)里爬出來:“如果我想再接一句堆缘,應(yīng)該接什么好呢滔灶?”
“愚蠢!”黑影沉沉地說:“不要給詩無謂地加上累贅吼肥,你只消說出你想說的录平。”
男人摸了摸鼻子缀皱,慚愧得無地自容斗这,他猜黑影現(xiàn)在估計氣得發(fā)抖∑《罚“抽根煙吧表箭,抽根煙吧…”他往腳下的煙盒堆摸去,一個盒子一個盒子搖了搖钮莲,再一個一個打開來看看免钻,最后從腳邊的軟盒里發(fā)現(xiàn)了一根已經(jīng)擠壓變形的香煙,他用手捋了捋崔拥,從褲兜掏出火機(jī)极舔,點燃了它。
街上的嘈雜聲再次響起握童,有人拿著喇叭在喊著什么姆怪,一聲清脆的“咔”過后,暴雨再次來臨澡绩,這次較前一次更加猛烈稽揭,摧枯拉朽的氣勢仿佛要將整個房間吞滅,雨水啪地一聲沖了進(jìn)來肥卡,像有人在外面往屋內(nèi)潑水溪掀,男人沖上去,把窗戶反鎖步鉴,月光一瞬間打在男人臉上揪胃,把男人慘白的皮膚暴露出來璃哟。他平淡無奇的臉上沒有特點,雀斑暗沉在臉頰上喊递,塌鼻子像被人隨意捏上去的随闪,放在了厚厚的嘴唇上方。這張臉比平時多了一些侵略的水跡骚勘,濡濕的劉海耷拉下來铐伴,貼在額頭上。男人狼狽地抹了抹臉俏讹,在褲子上擦了擦悬包,顫抖著走向沙發(fā)焕数。
今晚的降溫與突如其來的透濕讓男人倍感不適透罢,他虛弱地回到沙發(fā)钦铁,扔掉了手里抽到一半被打濕的香煙,一蹶不振殉疼。他感覺胸腔有些難受梯浪,大口地喘氣。
黑影重新出現(xiàn)瓢娜,這次出現(xiàn)在門邊驱证,他回過頭問:“你熱愛詩歌嗎?有多愛恋腕?”
男人沒有抬頭,嘶啞地說“很愛…也…恨逆瑞≤伲”他摸出了那包軟盒香煙,抖了抖获高,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煙了哈肖,繼續(xù)說道“我愛…愛它可以消遣我的睡眠,愛…不顧一切地想表達(dá)的欲望…也恨它奪走了我除表達(dá)以外所有的欲望……”
黑影靠在門邊念秧,沒有說話淤井。
男人用盡用盡全身力氣,坐直了身體摊趾,緊緊捂住胸口:“在你來之前币狠,我一直一個人,從降生到創(chuàng)作砾层,一直露天地在戰(zhàn)斗漩绵。”
“我熱愛這種不顧一切肛炮,孤軍奮斗的快感”
……
心臟突如其來的絞痛止吐,讓男人停下了心里迫切想要表達(dá)的話宝踪,他倒吸一口氣,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碍扔。
黑影把皮鞋穿好瘩燥,戴上了來時的帽子,手臂掛著大衣不同,優(yōu)雅地說:
“詩歌從來不是感情的宣泄口厉膀,不要強(qiáng)加愛恨,它是自然流露出的思想套鹅,就像不要把自己的情感強(qiáng)加讀者站蝠,你只消把心中所想表達(dá)出來,讀者能領(lǐng)會什么卓鹿,就再與你無關(guān)”
“你的時間不多了菱魔,把你想說的說出來吧∫魉铮”黑影推開門澜倦,緩緩地說。
男人瞪著發(fā)光的眸子杰妓,踉踉蹌蹌地往門邊跑去藻治,用力地喊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巷挥!告訴我桩卵!你的名字!”
“咚倍宾!”男人一頭扎在門上雏节,門外傳來一句幽幽的回答“叫我半人,正巧高职,我就是半人钩乍。”
窗外的雨停了怔锌,余下的水在墻上流動寥粹,稀里嘩啦地。樓下的中年婦女噔噔噔跑上樓埃元,“你明天真的要死去大街上涝涤!你個該死的,五天沒停過岛杀!”沒有暴雨的遮擋妄痪,婦女的尖銳嗓門顯得格外刺耳。一陣急促的扣門聲后楞件,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婦女滿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衫生,心說終于感化了樓上的人裳瘪。
窗外又起風(fēng),反鎖的玻璃窗戶把風(fēng)拒之門外罪针,風(fēng)鉆不進(jìn)來彭羹,窗簾死死地貼著墻壁,紋絲不動泪酱。
“第5組雨景拍攝完畢派殷,大家收工,好好休息”樓下的人群小聲慶祝著散去墓阀,月光在他們頭頂毡惜,像是陽光般刺眼。
風(fēng)停了斯撮,房間外再無風(fēng)聲水聲经伙,一切恢復(fù)到原本應(yīng)該有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