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薯》
小區(qū)東邊有條小河,傍晚時分我喜歡到河邊的亂磚堆上坐一會每窖。烈日的余溫入侵不了河邊的涼意酝蜒,微波蕩漾的河水,沿著彎彎曲曲的杉木柱連接的擋土墻向胡,消失在我視線不遠處的一片綠色里恼蓬,剩下能見到的貌似老家的一口池塘。
河邊有一叢紫薯僵芹。
它的上方是菜地滚秩,絲瓜茄子豆角什么的,在烈日強光照下已現(xiàn)衰態(tài)淮捆,只有這紫薯的葉柄還緊緊地抱在一起郁油,每桿上面頂著一片橢圓形的葉子,如荷攀痊,羞澀地傾斜在夕陽的余暉里桐腌,蔥綠在我的視線中,扇動起一圈圈記憶的漣漪苟径。
在我的印象中案站,紫薯有個鄉(xiāng)土名字叫“紫芋”,和山芋是一個家族的棘街,長在泥土里蟆盐,差不多都在中晚秋的時候成熟。如果將歲月的鏡頭倒到四十多年前遭殉,紫芋在老家(靠近長江的圩區(qū))也還是個稀有物種石挂。有時放學(xué)回來吃午飯,鍋里冒著熱氣的肯定是烀山芋险污,掀開捂著的抹布痹愚,鍋蓋富岳,熟得裂開皮的山芋縫隙里夾雜著一些干泥色的紫芋,有時還擺放一些遲花生或秋玉米拯腮,但主角還是山芋窖式,因為我們吃了,帶了动壤,留下給父母的永遠都是山芋萝喘。
紫芋的主莖比山芋粗且圓,大人的拳頭大小琼懊,周邊長出的側(cè)莖我們叫“子”蜒灰,鍋里烀的就是它們,熟透了的“子”易剝肩碟,里面的肉淺灰色强窖,軟軟糯糯,尤其剛出鍋的非诚髌恚滑流翅溺,好吃。主莖削皮切片髓抑,下水氽咙崎,加點青菜,味道也不錯吨拍,只是咬著有細棉絲在里面的感覺褪猛。
紫芋有個特點,沒熟的時候如若掀了鍋蓋羹饰,捂上再燒伊滋,吃起來就麻嘴。所以我們那里至今還有“不要過早掀了鍋蓋”的說法队秩,意思是沒成功之前的事不要說出來笑旺。更大的特征是喜濕怕水,所以馍资,栽的時候選擇底洼又不能積水的地方筒主,壟壘的高,一條條的如窄窄的田埂鸟蟹,紫芋的家就安在高高的田埂里乌妙。
那種姿勢,和面前的模樣有點重疊建钥,那種味道藤韵,現(xiàn)在嚼嚼還能品得出來。
外出后在他鄉(xiāng)的菜場里也見到這種食物锦针,回家后便問母親荠察。她說置蜀,你說紫芋啊奈搜,現(xiàn)在都秧(栽)紅心芋悉盆,狗頭芋,紫芋沒人興(栽)了馋吗』烂耍可惜每年回家的時候,總是面臨春節(jié)宏粤,大魚大肉的便忘記回想到芋頭的滋味了脚翘。
前年中秋,我在老家度過了“漫長”的二十多天绍哎。每當我要在父親家吃飯的時候来农,母親總是要扒心扒肺地做些好吃的給我,就像我是個幾年沒來過的客人崇堰。直到臨走的頭天晚上沃于,吃飯的時候母親說,今天挖了狗頭芋海诲,不知道成熟了沒有繁莹,氽了一碗,吃吃看特幔,好吃明天帶點去上海咨演。
我伸出筷子,一挾就掉到碗里了蚯斯,只能一手伸勺子薄风,一手伸筷子,哄一小塊到嘴里拍嵌,不曾用牙村刨,“呲溜”下肚了,還沒品出味道撰茎,再試嵌牺,覺得軟,糯龄糊,香逆粹,鮮,那頓飯我吃的是最香的炫惩。父親見我吃得這么有味僻弹,對還在鍋屋里忙著的母親說,明年把“蠶豆腳”那兩分地都栽芋頭了他嚷。母親在里面“嗯嗯”地應(yīng)著蹋绽,我心里卻開始酸起來芭毙,父親從三月份檢查出胃癌晚期,到現(xiàn)在沒有躺下卸耘,對于八十三歲的他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退敦。
去年我外出二十多年,第一次在春天里回到老家蚣抗。來回三天侈百,匆匆忙忙的,做完清明去了一趟樅陽縣城翰铡,返回程家墩老家已是下午俊扭,母親的大門鎖著的承冰,隔壁人說溃列,看到她在“蠶豆腳”那里挖地咬荷。我便走過去,問她還種什么地迷捧?不是都轉(zhuǎn)租給種糧大戶了嗎织咧?母親說,就剩這兩分地了党涕,還有留點菜地烦感。你父親說的,都秧芋頭膛堤,他在世時一直都聽我的手趣,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也聽他的一回肥荔。
我忽然就覺得喉嚨里被一塊芋頭噎住了绿渣,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山芹菜》
好多年沒有吃到有香味的芹菜了燕耿。
東北的一個朋友從長白山給我寄來了一些山芹菜中符,空運過來的。小心地打開白色的泡沫箱誉帅,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把把擺放整齊淀散,翠綠鮮活,還帶有山中寒意的野菜蚜锨。我在想档插,那好像才露出地表的綠色,是長白山某條山澗邊好不容易現(xiàn)出的風(fēng)景亚再,這么多的野山芹郭膛,該撕扯掉山里好大一片春光啊氛悬!晚餐時我面對這來自深山密林中的翠綠则剃,便感覺到這盤菜來得好艱辛耘柱,也好奢侈,以至于我挾著筷子卻遲遲不想驚散這來自北方的景色棍现。
我吃過許多種芹菜调煎,藥芹、水芹轴咱,還有江邊楊樹林下的野芹菜汛蝙,白白嫩嫩的芹菜芽烈涮。它是餐桌上極普通的一種蔬菜朴肺,據(jù)說有降血壓的效果,所以很受人們的喜愛坚洽。
但我沒吃過山芹菜戈稿,沒見過它的模樣,甚至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文字讶舰。郵菜的朋友微信說鞍盗,山芹氣清香濃厚,味甘微苦辛跳昼。生于山溝溪流旁般甲、雜木林下、灌叢間及陰濕草叢中鹅颊。山芹菜特別喜歡葷油敷存,炒著吃的時候,用豬油堪伍、豬肉炒最好锚烦。 有祛風(fēng)、散寒帝雇、理氣止痛的功效涮俄。
還有一個臨江的朋友也微我說:山芹菜越小越貴重,一拃長的時候最嫩尸闸,陰坡的粗壯彻亲,陽坡的較瘦。半尺高就開始拔節(jié)吮廉,陽坡的就老了苞尝,要去葉吃莖。采摘時候茧痕,還有一種芹菜幌子野来,是芹菜中的騙子,兩者長相差不多踪旷,但誤食了容易中毒曼氛。因此要有經(jīng)驗的人去采豁辉,回來還要細細分辨,認真擇菜舀患。采菜的人都是弓著腰徽级,在眾多雜草叢生的地方細細搜尋,一棵一棵都是用手指甲在泥土里摳出來的聊浅。大山里的黑土地孕育了太多的寶物餐抢,山芹菜的根沾著黑土和一點枯枝敗葉,即使洗不凈低匙,吃著也放心旷痕。因為大山深處沒有任何污染,是最純正最天然的綠色食品顽冶。
山芹可以清炒欺抗,可以做餃子的餡料,但煮的時間不能長强重,否則鮮味就流失了绞呈,說得我的口水直往外冒。
想起了老家的芹菜间景,葉子是綠色的佃声,像麥子搬圓圓的桿子,一節(jié)一節(jié)寸把長倘要,也是碧綠的圾亏。但對芹菜印象深刻還是兒時,記得每到春末碗誉,母親大清早就會去菜地里割一籃子芹菜召嘶,回來用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挎下菜的葉子,惹得一群雞圍著過來互相搶奪哮缺,追逐弄跌。洗盡了的芹菜切成小段清炒,其味清香撲鼻尝苇,嫩脆爽口铛只。喜歡芹菜是那時白菜,蘿卜糠溜,萵筍都已蒼老了淳玩,開出了白的、黃的花非竿。辣椒蜕着、茄子、豆角等夏季蔬菜才剛出世,菜地里只有芹菜承匣、韭菜蓖乘,割了一茬又一茬,一直綠到夏季蔬菜上桌韧骗。
到了秋末嘉抒,母親就要整出一鋤頭桿子長的空地,潑上水糞袍暴,太陽底下暴曬幾天些侍,用鋤頭的角掏出一條條的淺溝,像河面上劃出一波波的水紋政模。然后將當年接近枯萎了的芹菜枝切碎岗宣,均勻地撒到溝里,再輕輕的覆蓋上一捧捧的青灰(燒飯后的草木灰)览徒。那青灰不僅僅有肥力還有溫度狈定,母親那溫柔的樣子像是給它們蓋上被子颂龙。
母親說习蓬,芹菜的節(jié)沾上土就能生根發(fā)芽,原地的老根很發(fā)達措嵌,不給它們挪挪窩躲叼,開春時芹菜就稀稀拉拉的,長不大企巢。
冬天里新地的芹菜芽鉆出了土面枫慷,不密集,纖細瘦弱浪规,也許下面有了母親給予的溫暖或听,它們絲毫不懼冬寒,哪怕冰天雪地依舊不改它的綠色笋婿。春天一到很快就擠滿了小溝誉裆,到有筷子長短時,母親便用菜刀缸濒,貼著地面足丢,割韭菜般給它們剃光了頭,再沿著根部澆上水糞庇配,仍舊捧點青灰蓋上斩跌。割好的芹菜流出了青色的菜汁,香味便彌漫開來捞慌。它伴著白花花的稀飯耀鸦,黃燦燦的玉米糊,滋潤著我們幼小的心靈啸澡,讓我們的日子變得有味起來袖订。
外出許多年了萝快,每年都是臘月回家,正月出門著角,自然我的味蕾記憶里早就忘掉老家芹菜的味道揪漩。今年難得在四月份回去過一次,見母親門前的小菜地里仍有一小塊老品種的芹菜吏口,便覺得好奇奄容。母親說,市場里買的芹菜看上去白白嫩嫩的产徊,一點也不好吃昂勒,沾牙縫,不如家里這芹菜好吃舟铜,肉多戈盈,又香又脆又嫩。
母親的話我信谆刨。
就像現(xiàn)在我想起老家的芹菜塘娶,這不是一種回味,是對曾經(jīng)的生活痊夭、一段經(jīng)歷的細嚼慢品刁岸。而這一小把把來自遠方的山芹讓我咽下去的是滿滿的感動,濃濃的溫馨她我。
門外虹曙,陽光真好!
《冬天的蘿卜》
妻子買了一包蘿卜種子番舆,沒地方種酝碳,只好撒在三只“盆景”里,秋天溫柔的氣候里恨狈,它們很快就發(fā)芽了疏哗,下午第一次給它們噴上肥料。
想想過去拴事,老家的餐桌上就離不開蘿卜沃斤,尤其是晚秋,冬季刃宵。
尤其是冬天的蘿卜衡瓶,經(jīng)過了風(fēng)霜冷雨的洗禮便沒有了苦辣味。從地頭經(jīng)過隨便拔一棵牲证,只要你仔細點哮针,不用洗的,順著根部一圈一圈向上剝可以剝下整圈皮來。手抓住菜梗便可大口大口的享受了十厢,汁很多等太,甜甜的,脆脆的蛮放,涼涼的缩抡,很愜意。老家的人都說包颁,這蘿卜是土人參瞻想,有營養(yǎng)呢。
樅陽大蘿卜很有名氣娩嚼。伴著這名氣還有一句說到人的話叫“做蘿卜事蘑险,或者說某人是大蘿卜≡牢颍”那是稱這人很實在佃迄,聰明人做了不應(yīng)該做的蠢事。在我們老洲沿江一帶蘿卜其實并不大贵少,圓圓如蘋果般呵俏,有白皮,也有紅皮的春瞬。
蘿卜一般都在夏末秋初的時候播種柴信。地整成八十公分左右的壟,土要敲打細碎宽气,不能有坷垃。記得家里的菜園里都是每壟并排打四只小窩潜沦,底肥施的是兌了水的糞窖里的農(nóng)家肥萄涯,捻上種籽后蓋上草木灰或自家燒的火糞。如果蓋上大點的坷垃唆鸡,可能就不能發(fā)芽了涝影。幾天后,一窩窩的小苗便爭先恐后地擠出地面争占,舒展著兩辦綠葉在風(fēng)中搖曳燃逻,很快在兩綠葉當中又有嫩芽鉆出來。七臂痕,八天的功夫伯襟,小窩里便顯得擁擠了,母親便每個小窩里拔出一些握童,叫間苗姆怪,再潑上水糞。兩三天后餐桌上便有了一碗綠白相間的蘿卜秧子菜。說實話并不好吃稽揭,有點苦俺附,挾的時候筷子得抖兩下,不然一碗菜兩筷子就挾完了溪掀,因為都連在一起事镣。
等到蘿卜苗筷子長短時再間一次苗,這時秧苗下面已長著小拇指大小的籮卜了揪胃。這次比上次的要多蛮浑,母親便洗盡用力揉搓,擠掉水份只嚣,再撒上鹽和切碎的紅辣椒拌勻腌上幾天沮稚,就能端上一碗又青又白又有點紅色相間的好菜,是吃粥册舞,玉米糊的好佐料蕴掏。
小時候到了冬天,菜園里常見的也就是蘿卜白菜了调鲸。大蒜苗細細的盛杰,葉子枯黃,像營養(yǎng)不良的小草藐石。窩筍才栽下去即供,還有韭菜什么的長的都很緩慢。母親會變著法戲于微,這兩種菜也能燒出好多花樣:蒜葉炒蘿卜絲逗嫡,蘿卜片腌蘿卜菜爐子鍋,涼拌蘿卜絲株依,青菜葉豆腐湯驱证,菜梗炒豆腐干,如果來一盆豬油渣子燒蘿卜恋腕,那便稱得上美味佳肴了抹锄。什么蘿卜燉排骨,咸肉蘿卜湯荠藤,沒看過連想都沒有想過伙单。
還未結(jié)冰前初秋種的蘿卜就要拔回家了。除了根須哈肖,菜梗和籮卜分開曬上幾個日頭吻育,曬得葉子了,蘿卜軟了牡彻,放到大缸里腌置幾天再裝壇密封扫沼、就成了香酥酥的咸菜咸蘿卜了出爹。當然少不了要曬一張席子的干蘿卜絲,留著三四月吃的缎除。下雪天不好出門一家人做在桌邊严就,切上一碟黃黃有點透明的腌蘿卜,當中擺上木柴燒的土泥爐子器罐,爐上架著的大鋁鍋里翻滾著蘿卜片梢为,腌蘿卜菜,有時還有一撮蝦米或幾塊白白嫩嫩的豆腐加入轰坊。一家人吃的是津津有味铸董,盡管煙熏得掉眼淚。
吃蘿卜能清火除熱肴沫,喝多了酒的人吃上幾塊咸蘿卜感覺就清醒舒服多了粟害,所以那些年酒席上總是先上一碟黃黃的咸蘿卜放在桌邊。
在貧困的日子里颤芬,能有飯有菜就是天下最幸福最快樂的事了悲幅。只有經(jīng)濟富裕了才能有享受有質(zhì)量的生活這一說法,我們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站蝠,心里最清楚汰具。
去年冬天在上海的一個小鎮(zhèn)上,有個老鄉(xiāng)開了間“老家味道”小吃店菱魔,墻上掛的菜譜照片都是老家樅陽菜:大頭圓子留荔,生腐燒肉,氽肉圓子澜倦,山粉圓子……許許多多聚蝶。忽然我看到一大海碗黃黃的軟軟的爛蘿卜,這在老家也不多見了肥隆。爛蘿卜一般三既荚,四月份才有,也是腌蘿卜栋艳,只不過放在壇里時間較長了,取出放在飯鍋里蒸透就好句各,吃到嘴里略苦進入胃里有點微甜且有種滑滑的感覺吸占。小時候并不喜歡吃,是因為這菜無論是視覺還是誘覺都有點難看凿宾,甚至有點惡心矾屯。但現(xiàn)在條件不一樣,油足初厚,佐料多件蚕,味道自然不一樣孙技。吃喝間坐在鄰位的老鄉(xiāng)忽然眼紅了,別人問他怎么了排作?他說三牵啦,四十年沒吃這道菜了,吃上一口忽然就想到八十多歲的老娘了妄痪,也不知道老娘身體怎么樣了哈雏,等兩天回去看看。一碗菜能想到老家衫生,想到親人裳瘪,這都是有經(jīng)歷的人身上才有的。
其實人的成長也像這冬天的蘿卜罪针,經(jīng)歷夏秋彭羹,從青澀到成熟,從苦辣到甘甜泪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