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臧克家曾經(jīng)說過:
有的人活著飘庄,他已經(jīng)死了脑蠕;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跪削。
(一)
兩年前谴仙,我稀里糊涂入職這家工廠時,公子是我隔壁部門的同事碾盐,由于某些緣故晃跺,我們的項目需要合作,就是那時認識的他毫玖。
“公子”的得來掀虎,并非是因為他風(fēng)度翩翩凌盯、一表人才;相反烹玉,他經(jīng)常不修邊幅驰怎、凌亂不堪。只不過二打,身上總透漏出一點頹靡的公子氣息罷了县忌。
在我入職的第一年年末,公子就收獲了自家的小公主继效,榮升為爸爸症杏;還拿到名額購買了公司的福利性住房。同事們紛紛投去羨慕的眼光莲趣,可其中酸甜苦辣鸳慈,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十年了喧伞,大學(xué)畢業(yè)的他,在公司熬到了結(jié)婚生子绩郎,買房買車潘鲫,卻依舊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工程師。
實際上肋杖,他代表著工廠里廣大30多歲的中年男性溉仑,奉獻了青春,撒下了血汗状植,最終卻走上碌碌無為浊竟、行尸走肉的生活。
正是因為這種見不到未來的工廠生活津畸,兩年后振定,我離開了公司。
辭職那天肉拓,公子開著玩笑對我說:“你可就好了后频,解脫了∨荆”
我笑著說:“你也可以哦卑惜。”
“不行了驻售,太遲了露久,有家有室的人……”
雖然他全程帶著玩笑的意味,但是欺栗,我卻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心酸的味道毫痕。
步入中年的他們壳快,身負房債、車債镇草、奶粉錢眶痰,生命仿佛早已定格,動彈不得梯啤。
進一步竖伯,萬丈懸崖;退一步因宇,水深火熱七婴。
(二)
也許是耐不住離別的詭異氣氛,突然想起公子的十年工廠生涯察滑。
人生哪有那么多十年打厘,而他卻把最好的十年獻給了公司!
十年前贺辰,大學(xué)畢業(yè)的他户盯,來到這間剛建立不久的工廠當(dāng)工程師,那時候饲化,確實是懷著前程似錦的念頭來的莽鸭。
入職的那一天,公子一幫人就被忽悠去工廠里實習(xí)了兩個月吃靠。帶隊人說是輪崗以及熟悉崗位的需要硫眨,其實就是廠里缺工人,被拉去充當(dāng)苦力的巢块。
兩個月后礁阁,他成了一名工藝工程師。旁人不知道族奢,工廠里所謂的工程師姥闭,不過虛有其名,說白了就是個打雜歹鱼,同機器上千萬顆運轉(zhuǎn)的螺絲釘沒什么兩樣泣栈。
他每天的基本工作就是調(diào)調(diào)機臺參數(shù)轉(zhuǎn)速,讓機器生產(chǎn)起來弥姻,一點技術(shù)含量也沒有南片。時不時還要在現(xiàn)場跟品質(zhì)部門、生產(chǎn)部門的人吵架庭敦,互相推卸責(zé)任疼进。吵架的時候,必須粗口連連秧廉、中氣十足伞广,否則抵抗不了飛濺的口水沫子拣帽。
在這種野蠻的工廠環(huán)境中,不出半年嚼锄,他就褪去身上所有的書生氣减拭。
工廠里是有白夜班制的,無論有事沒事区丑,都要待到晚上八點拧粪,跟夜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再下班。在暗無天日的工廠生涯里沧侥,上下班時間形同虛設(shè)可霎,只要有需要,一通電話宴杀,你隨時都要到位癣朗。
有時候,領(lǐng)導(dǎo)要是發(fā)起瘋來旺罢,會在生產(chǎn)旺季連著好幾個月每晚八點開會旷余,直至深夜11點。說的都是些天南地北不著邊的話主经,無非就是擺擺樣子給廠長看荣暮。
然而最痛苦的,莫不過于被領(lǐng)導(dǎo)安排輪班的那一年罩驻。冬天的夜似乎更加寒冷,刺骨的寒風(fēng)迎面而來护赊,直吹毀心靈深處惠遏;夏天的夜似乎很漫長,伴隨著工廠里悶熱而刺鼻的氣味骏啰,分分秒秒都流逝得很慢很慢……
黑白顛倒的時光节吮,真是讓公子嘗盡了人間苦澀,身心俱疲判耕。
年紀輕輕如他透绩,每天拖著身心俱疲的軀殼回到宿舍,早已喪失了對生活的所有樂趣壁熄;大好周末帚豪,隨時隨地的電話鈴聲,投射出生活的絕望草丧;餐餐不對點狸臣,晚飯當(dāng)宵夜吃,活生生吃出了“過勞肥”昌执。
早在20來歲的時候烛亦,一頭稀疏的頭發(fā)加上一個圓滾滾的肚子诈泼,就已經(jīng)淪為“中年油膩大叔”了。
(三)
他不是沒想過改變煤禽,也曾試著掙脫牢籠铐达,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八年前檬果,同事小朱瓮孙,一名車間的主管,日日加班到深夜汁汗,月月無休衷畦,勤勤懇懇地奮戰(zhàn)在工作崗位上,可是上天還是無情地奪走了他30歲的生命知牌。
在工廠里待久了祈争,就會忘記好好照顧自己,連續(xù)幾個月拉肚子角寸,都沒能引起小朱的重視菩混。一去檢查,便是腸癌末期扁藕,留下年輕的妻子還有嗷嗷待哺的兒子沮峡,撒手人寰了。
生命的飄忽不定亿柑,深深地打擊了公子邢疙,仿佛看見自己的未來那般殘酷!
他害怕自己變成了麻木不仁的機器望薄,在高壓的工廠節(jié)奏中疟游,被工作包圍,失去了自我痕支,一點點地消耗年輕的資本颁虐,提早衰老。
沒有時間讀書看報卧须,失去提升生命寬度的熱情另绩;
沒有心思天馬行空,只有眼前死氣沉沉的機器花嘶;
沒有辦法好好吃飯笋籽,只有沒完沒了的工作和老板的怒罵聲。
于是他決定重拾激情察绷,半工半讀干签,走上求學(xué)之路。
收拾心情拆撼,開始了寒窗苦讀的歲月容劳。頭懸梁錐刺股喘沿,孜孜不倦,日以繼夜竭贩。每天五點半蚜印,準時下班,各種請假不開會留量;周末也是關(guān)掉手機窄赋,任憑領(lǐng)導(dǎo)急得團團轉(zhuǎn)。
就這么認真楼熄,第一年的考研還是以涼涼告終忆绰。
可是如果不堅強,懦弱給誰看可岂!摒棄機器轟鳴不止的工廠生活错敢,重回象牙塔之巔的過程,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缕粹。
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改變稚茅,再重來一遍,那時候公子決心滿滿平斩,不斷激勵自己亚享,成敗在此一舉。
但是绘面,也許是真的沒有考試命欺税,也許是努力的方式不對吧,甭管哪種揭璃,第二年的重考魄衅,他終究還是失敗了。
而那一年塘辅,他已經(jīng)29歲了,在他的價值觀里皆撩,自己經(jīng)不起折騰了扣墩,只好放棄這條求學(xué)之路。
(四)
考研不成扛吞,那就換工作吧呻惕!可是內(nèi)心充滿了不確定與害怕。
不確定像他這樣碌碌無為的人滥比,不干這行亚脆,到底能做什么?
害怕他從一個坑里跳出來盲泛,又一腳踩入另一個坑中濒持?
……
但他還是投了很多簡歷键耕,準備轉(zhuǎn)行,脫離糟糕的工廠環(huán)境柑营,可是工資高的地方屈雄,對工作經(jīng)驗的要求比較高,而他官套,零基礎(chǔ)酒奶,零經(jīng)驗。
沒辦法奶赔,找相關(guān)行業(yè)的惋嚎,這倒是挺容易的,有很多工廠向他拋出了橄欖枝站刑。但是環(huán)境跟工廠差不多另伍,工資還沒有之前高。
大受打擊笛钝,慢慢也不想折騰质况,屈服于現(xiàn)狀了。
你可以說他鼠目寸光玻靡,也可以說他懦弱膽小结榄,但是無論如何,他確實又過起了一顆勤奮螺絲釘?shù)纳疃谀恚僖矝]有任何出格的想法臼朗。
30歲那年,老大不小蝎土,還未成家立業(yè)视哑。拗不過家里的催促,在他們的撮合下誊涯,跟同村的姑娘結(jié)婚挡毅。婚后暴构,就介紹自己的老婆來工廠當(dāng)普工跪呈,小日子就這么平平靜靜地過下去了。
兩年前取逾,還狠下心買了公司的福利性住房耗绿,代價就是12年的勞動合同±纾可是對于他們這種人误阻,1年、2年、12年已經(jīng)沒有任何差別究反,能低價買到房子寻定,成為有房有車一族,這輩子就圓滿了奴紧。
大概特姐,一生平凡,才是大多數(shù)人的歸宿吧黍氮!
(五)
公子話還說完唐含,科長在前頭突然喊話:“公子,下午6點廠長開會沫浆,你幫我去開一下捷枯。”
公子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一句“好”专执!
拿出手機一看淮捆,正好是下班時間。瀟灑的科長打開抽屜本股,拿起車鑰匙当窗,起身走人夹纫。而養(yǎng)家糊口的公子纷铣,任性不得矢渊,沖動不得,躬审,唯有妥協(xié)棘街。
我順口接過話茬:“有家有室也挺好的,雖然我來去自如承边,但是孤身寡人遭殉。人生嘛,有得有失博助,都是一種選擇险污。”
“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富岳!每每回家看到我女兒罗心,就覺得一切都值得〕窍梗或許在我身上未能延展的生命寬度,會在她那里實現(xiàn)疾瓮〔倍疲”
我笑了笑:“哈哈,莫非就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意思⊙鸦遥”
“哈哈哈弦蹂,大概吧!你這一走强窖,以后估計也沒什么機會見著了凸椿,祝你前程似錦吧!”公子爽朗地笑了笑翅溺,揮手道了別脑漫。
我搬起我的東西,轉(zhuǎn)身踏出了辦公室咙崎,堅定不移优幸。
腦海中不斷地閃現(xiàn)工廠里成千上萬顆的螺絲釘,他們不分晝夜地忙碌著褪猛,生命的長度還在繼續(xù)往前走网杆,可是生命的寬度卻戛然而止。
他們就這樣伊滋,被生活的節(jié)奏推著往前走碳却,沒了靈魂,只剩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