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知乎
今天我爸生日僚害,舊文重發(fā)奥帘。
老爸算是游戲史比較長的人了,應(yīng)該說是中國第一批電子游戲玩家吧舅桩。
從我記事起酱虎,家里的電腦里就有很多有趣的老游戲,比如《大富翁2》《仙劍奇?zhèn)b傳》《暗黑破壞神》《魔法師傳奇》《大航海時代3》《魔法門之英雄無敵2》《帝國時代》擂涛,等等读串。小時候我就一直坐在他旁邊看他玩,看著阿土伯可憐地破產(chǎn)倒閉,看著李逍遙孤獨地送走趙靈兒恢暖,看著勇士在地牢之中與恐懼之王搏斗排监,看著考內(nèi)留斯在魔法的束縛下步向衰老,看著里斯本通向地中海的航線生機勃勃杰捂,看著泰坦與黑龍進行著無盡的廝殺舆床,看著羅馬人的軍勢橫掃歐洲大陸。
這些二維畫面在現(xiàn)在看來略顯灰暗嫁佳,似乎不是一個剛上小學(xué)的小孩能夠理解的挨队,可是這些畫面和文字卻一直印在了我心里,成為我內(nèi)心深處對于“好游戲”評價的唯一標準蒿往,讓我的腦海里總是潛移默化地回響著那個屬于屏幕里的世界的聲音瞒瘸。
可以說,老爸玩的這些游戲熄浓,是構(gòu)筑起我世界觀的第一道基石情臭。除了所謂的“學(xué)到了各種各樣的知識”,更讓我意識到赌蔑,人活著不就是為了玩更多的游戲嗎俯在?混混日子玩玩游戲,他都四十多了娃惯,依然能夠開心地打開帝國時代跷乐,用農(nóng)民敲起一個又一個房子,豎起一座又一座炮樓趾浅,我在旁邊坐著愕提,和他一起指點江山,這樣的溫馨皿哨,才是我們辛苦生活的意義吧浅侨。
那時的我自然想不到這么多,但心中似乎一直有一個聲音冥冥之中表達著這樣的情緒证膨,直到現(xiàn)在如输,我把它說出來。對于那時候來說央勒,我就是想要看他玩不见,自己也想要玩。老爸自然很尷尬崔步,自己貪玩稳吮,又要教育我,只能盡可能不讓我玩井濒,讓我看他玩灶似。
如果沒人告訴他慎陵,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的家庭才是最幸福的,最正常的——正如同我也不知道大部分人的父親沒這么貪玩一樣喻奥,我覺得老爸就應(yīng)該是帶著自己玩電腦的角色席纽。后來老媽每次談到這段,就氣哼哼地說“你爸就是不負責(zé)任撞蚕,四十多了還天天打游戲”——2005年润梯,《魔獸世界》公測了,當時《大眾軟件》的2005年9月號以專題的形式大規(guī)模地講解了魔獸世界的玩法甥厦,把所有的新手任務(wù)和世界地圖都列在上面纺铭,最中間的兩頁是艾澤拉斯世界的地圖。后來刀疙,那本2005年9月號的大軟都被我和我爸翻爛了舶赔,封皮磨得又白又爛,中間的兩頁紙卷起了角谦秧,被撕開的部分用膠條黏上竟纳,直到我把整個地圖都背下來為止,是的疚鲤,到現(xiàn)在我還能徒手畫出大災(zāi)變之前的艾澤拉斯锥累,把每一個地名用優(yōu)雅的漢字寫出來。
2005年集歇,我爸那時候已經(jīng)43歲了桶略,他和一群剛剛高考完的少年一起奮斗著,以一張家喻戶曉的盜版光盤的名字命名了第一個角色:藏經(jīng)閣诲宇,一位人類圣騎士际歼。作為當時最苦逼的職業(yè)(雖然我和我爸都沒有意識到),充滿著圣光的信仰——印記姑蓝,審判鹅心!狗頭人倒下了。
從西部荒野的迪菲亞盜賊幫殺到赤脊山的黑石獸人它掂,從阿拉希高地的巨錘部族殺到東瘟疫之地的天災(zāi)亡靈巴帮。18級的圣騎士本來是要到黑海岸運送物資溯泣,卻陰差陽錯登上了前往塞拉摩的航班虐秋,一出城就被兇惡的鱷魚一擊斃命。殺入血色的深紅教堂中垃沦,看著狗男女吟誦著紅旗下的愛情詩篇客给,再將他們一一斬殺。從鐵爐堡入口旁的小徑一路上山肢簿,爬到了誰也沒有見過的鐵爐堡機場靶剑。每踏下一個腳印都有新鮮感的世界蜻拨,每個模型都有血有肉的世界。
那時的魔獸世界桩引,還算是個世界缎讼,比任何SNS都有趣的社交軟件,老爸甚至和一位戰(zhàn)士交換了手機號坑匠,經(jīng)常往來血崭。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游戲能夠這樣。
暗月馬戲團到了閃金鎮(zhèn)厘灼,換成寫完作業(yè)的我上線夹纫,玩玩坦克小玩具,一個術(shù)士發(fā)過來悄悄話“在嗎设凹?”舰讹,老爸把手放在了鍵盤上,“兒子在玩呢闪朱≡孪唬”
“兒子?奋姿!多大了桶错?”
“10歲了≌吐”
“10歲可得管住了啊院刁,不能沉迷!”——那時候正是魔獸世界洪水猛獸宣傳的集中時段粪狼,不過其實也和我這個小學(xué)生沒什么關(guān)系退腥。
“當然不會,就讓他玩玩小游戲再榄〗屏酰”——實際上,老爸每次下副本都得有我在旁邊給他指路困鸥,不然他肯定得迷路嗅蔬。而這個游戲賬號,也是我們倆共同用疾就,這樣他也知道我什么時候上線澜术。
和那時通宵戰(zhàn)斗的上班族一樣,老爸也和那些比他小十歲甚至二十歲的玩家們瘋狂地raid猬腰,從熔火之心的拉格納羅斯到黑翼之巢的奈法利安鸟废,再到祖爾格拉布的邪神哈卡,他都沒落下姑荷。雖然他操作菜盒延,雖然他連插件都不會用缩擂,雖然一開始只有一身環(huán)保裝,雖然給團隊里每一個成員上完一輪王者祝福后又要再來一圈添寺,但是有工會的兄弟在胯盯,40個人誰也不能少。
玩?zhèn)€游戲计露,他也是一直在鉆研的陨闹。2006年的暑假,打印工整的黑石深淵薄坏、瑪拉頓趋厉、斯坦索姆、通靈學(xué)院的地圖以及攻略就一直擺在電腦桌上胶坠,我坐在一邊拿著地圖給他指路君账,眼睜睜地看著他迷路又跑回來。現(xiàn)在想來沈善,真的沒有什么游戲能夠讓人再這么愉悅地沉浸下去了乡数。
沉浸下去的結(jié)果自然還包括了網(wǎng)癮少年的典型癥狀。那段時期闻牡,不止一次地看著老媽對老爸怒吼净赴,老爸一言不發(fā),跑到副本的角落里無敵爐石罩润,點擊退出游戲等上20秒后玖翅,才返過來罵回去,雖然沒什么理由割以,也并不正義金度,但他還是可以說“你吵吵什么吵吵,動不動就吵吵严沥!”
大概是我上了初中之后猜极,這樣的情況就越來越少見了,老爸對于游戲的情懷也逐漸趨于休閑向消玄,WOW也很少上了跟伏,但每次更新,他還會堅持下載翩瓜,只是進去看一眼受扳,看一眼,騎上馬或者鳥奥溺,圍著這個世界走一圈辞色。再后來,他上線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浮定,頻率越來越低了相满,可是過那么幾個月,還是會上一下桦卒,看看拍賣行的行情立美,看看技能和天賦樹,然后下線方灾。
可他還是愛玩游戲建蹄,打開手機會玩微信上的飛機大戰(zhàn),打開電腦會在百度里輸入“泡泡龍”三個字裕偿,“游戲”顯得越來越?jīng)]有意義洞慎,但是當三個相同顏色的彩球連在一起爆掉的時候,我看著他還是很開心的嘿棘,和那些在召喚師峽谷里取得了五殺的小學(xué)生一樣開心劲腿。
再到現(xiàn)在,我漸漸明白了鸟妙,老媽那時候是對的焦人,四十多歲還天天打游戲的不務(wù)正業(yè)的臭男人確實不多,他或許真的很不負責(zé)任重父』ㄍ郑可我還記得40歲的他挺著腰椎間盤突出的老腰雙手舉起我的兩腳,把我倒掛扔到床上房午,他笑起來把嘴長大了矿辽,兩顆大白門牙閃閃發(fā)光,我也笑得咧開了嘴——現(xiàn)在見多了人我才知道郭厌,這不是40歲的老爹干的事嗦锐,是20歲的小伙子的模樣,老爸他不是一般的老爸沪曙。如果要寫一篇關(guān)于父親的作文的話奕污,標題可以是親切的《我們家的老頑童》——實際上,初中的一次期中考試液走,我就是這么寫的碳默,但是由于著重于描寫而淡化了抒情,只得到了及格分數(shù)缘眶,讓老師覺得我就是來搞笑的嘱根,可我本來是感動著自己寫完的這么一篇文章,可還是沒什么用巷懈。
我一下子明白了“男人至死都是少年”這句話该抒,也明白了他在成人禮的那封家長信上說的“看到你的誕生,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續(xù)”是什么意思顶燕。我到我成家立業(yè)之時凑保,會和他一樣堅持游戲人生嗎冈爹?我不知道。但每當我思考這個問題欧引,我都會想到频伤,小的時候,不是我爸陪我玩游戲芝此,而是我陪我爸玩游戲——男孩子總需要一些這樣那樣的東西寄托著自己的夢憋肖,游戲真的就是那樣一件至寶,可以讓夢出現(xiàn)在眼前的寶物婚苹。
2015年3月31日